然而就在去年,事情有了变化,这一切皆源自于原主爷爷林栓柱的一个执念。他年轻的时候看上了村里富裕人家的大闺女焦晓娥,焦家却看不上他这个穷小子,把闺女嫁给了同村的另一个富户。之后,原主爷爷林栓柱也就断了念想,与另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结婚了,也就是原主的奶奶。
年轻时候的梦想,有些人早就忘了,而林栓柱却总是记着,无他,只因焦晓娥的丈夫周达是他的邻居,两家人隔着一面墙居住,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想忘都忘不了。但林栓柱是个老实人,忘不掉也只是压在心里,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却没料临老出了变故,先是他的老伴病逝了,后是焦晓娥的丈夫也死了,两人一个成了鳏夫,一个成了寡妇,年轻的时候又有过一段瓜葛,心里能没点想头吗?
林栓柱的心思又活泛了,至于焦晓娥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她从小家庭条件好,没受过什么苦,嫁给周达之后那人也很疼她,没让她干过重活,家里有婆婆帮衬着,日子过得着实舒坦。如今丈夫和婆婆都走了,儿子周存志去了外省打工,两三年才回来一次,媳妇也跟人跑了,她这日子就难过起来。
她既要捯饬田地,又要干家务,还要拉拔两个孙子,日子真是苦不堪言。林栓柱主动来帮她干活,时不时给她点钱花,对两个孙子也照顾有加,她便默许了这样的相处,家里有活干的时候就站在门口喊一声,林栓柱一准儿会出现。
她家的几亩田地全是林栓柱在种,卖粮食挣来的钱却被焦晓娥收着。原主上学读书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鞋底都磨坏了好几双,让爷爷给自己买一辆自行车,爷爷舍不得,但焦晓娥的孙子周放想要车,林栓柱第二天就给他弄来一辆变速自行车,把原主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林栓柱对焦晓娥那一家三口真是好得没话说,竟渐渐忘了自己的小孙女也需要照顾。焦晓娥也就装聋作哑,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只管塞给自家的两个孩子,即便看见原主打门前路过,饿得前胸贴了后背,也从来没喊她进门吃一口饭。晚上林栓柱回来了,她还向林栓柱抱怨,说原主性子左,没家教,不知道尊重长辈,不肯帮着她干活,惹得林栓柱大怒,抄起棍棒就要打原主。
当然,这打也不是真打,只不过是吓唬吓唬原主而已,毕竟他们相依为命的感情不是假的。林栓柱成日在外面干活,又哪里知道焦晓娥是怎么对自己孙女的呢。
于是原主恨透了焦晓娥一家,碰见焦晓娥的孙子周放和孙女周翠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有时候怄得狠了便捡起一块石头去砸周翠翠和周放的脑袋。
那周放也是个鸡贼的人,从来不跟原主干架,只拉着头破血流的妹妹在村子里走一圈,逢人来问就把原主的恶形恶状叙述一遍,边说边抹眼泪,样子十分可怜。
周放长得非常白净,眉眼又十分清秀,成绩也好,是村里出了名的乖孩子。他说的话大家自然都信。到了晚上,焦晓娥就找上门来与林栓柱哭诉,惹得林栓柱暴怒,拎着棍子满村追打原主。
久而久之,原主就变成了六星村有名的野丫头,人人都说林栓柱若是再不管教她,这丫头早晚是个吃牢饭的料。
日子就这样鸡飞狗跳地过着,不想林栓柱到底是年纪大了,一个人种两家人的地,身体自然吃不消,今年秋天搞双抢的时候差点累死在田里,回来勉强喝了一口水,又得去焦晓娥家帮着安装玻璃、修补屋顶。
他一再要求周放帮忙扶着梯子,哪料周放内心十分厌恶他,根本没听他的话,等他爬到高处就走开了。焦晓娥家的狗满院子疯跑,撞歪了梯子,让林栓柱摔了一跤狠的。
人老了骨头就脆,林栓柱的腿当场就折了,村里人七手八脚将他送去市里的医院,一听说治疗费高达七八千,焦晓娥扭头就走,连说林栓柱的伤跟她没关系。村里人也不愿出这个钱,当时便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原主孤零零的一个。
所幸入院当天,省里来了一队摄制组,说是来拍什么纪录片,医院怕影响不好,就没把这爷孙俩赶走,反倒先给林栓柱动了手术。临到深夜,原主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蒙头哭起来,七八千的债务对一个贫穷小山村的孩子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而她年级又小,能上哪儿去弄钱?
原主十分绝望,哭着哭着林淡就来了,接手的依然是一堆烂摊子。
理清了记忆,林淡忍不住抹了把脸,却也没想太多,回到病房拉开折叠椅,倒头睡了。天大的事也得等天亮了再说,夜里愁得睡不着,再把身体熬垮了,岂非得不偿失?
翌日,林淡打来一盆热水给林栓柱擦脸。老爷子左右看看,低声问道:“你焦奶奶呢?”
“昨天把你送到医院就回去了,说你的伤跟她家没关系,让我别去找她要钱,你的住院费还没交。”林淡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焦奶奶不是那样的人。”林栓柱下意识地反驳。还未进入医院他就疼晕了,自然不知道后面的事。
林淡抿着唇没说话,反正待会儿医生来催费,这人也就明白了。却没料护士非常配合,当下就推门进来,扬声道:“林栓柱的家属,你想办法尽快把手术费和住院费交上,我们最多只能通融三天,不然以后就不好给你们开药了。”
“医生,手术费和住院费大概要多少钱?”林淡礼貌地询问。
“你们最好准备一万,至少也得有八千。我也知道你们不容易,但我们医院经费也紧张。”护士一边说一边给林栓柱发药。
“好,我会尽快把钱交上的,谢谢医生。”
“不用谢,等会儿你爷爷要打消炎针,你给他买点早餐吃,免得他晕针。”护士摆摆手出去了,态度倒是挺好。
林淡这才看向林栓柱,却见对方满脸的不敢置信,薄唇颤啊颤啊的,像是紧紧咬着牙根,在压抑着什么。
林淡继续道:“家里的存折放在哪儿?密码多少?我等会儿回村里一趟。”这一去可不容易,来回要转几趟车,还得走几小时的山路,至少得折腾一两天。
林栓柱眼眶红了红,声若蚊蝇道:“存折在你焦奶奶那儿,密码是你的生日。”
“她家最近添置了很多大物件,又是洗衣机又是彩电又是冰箱的,你存折里的钱怕是用得差不多了吧?”林淡了然道。
林栓柱深深低下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他默许焦晓娥添置的,因为她说年后想跟他一块儿过日子。
林淡盯着老人花白的头顶,平静道:“为了求医生救你,我昨天在医院门口跪了半下午,磕了几百个头。”她没说焦晓娥半句不好,却等于什么都说了。只是断了腿,又不是治不好的绝症,七八千的医疗费她都不愿意为你出,你还指望她能安安生生跟你过日子?可拉倒吧!
林栓柱的眼泪当即就下来了,悔恨道:“淡啊,爷爷对不住你啊!早知道焦晓娥是那样的人,我一毛钱都不会给她。现在可怎么办,你小小年纪能上哪儿弄钱?这腿咱们不治了,咱现在就出院。”说着说着就要下床,却怎么都动弹不了。
“你好好躺着吧,我去找焦晓娥要钱。家里有账本吗?”农村人日子过得苦,家家户户都有一个账本,记录着一整年的收支,林栓柱应该也有。林淡暂时还没想好怎么从焦晓娥兜里掏钱,但有一个凭证总比空口说白话要强。
“有有有,就压在我床底下的箱子里,你去找找。淡啊,没要到钱你就让你方伯伯把我拉出医院,咱们不治了。”林栓柱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林淡摆摆手,什么话都没说。她下楼给老爷子买了早餐,盯着他打完针,教他怎么摁铃叫护士,这才走了。
躺在一旁的那位中年女人和年轻男子听了一耳朵八卦,等林淡走后才对林栓柱说道:“你这个老头真是糊涂,存折怎么能让外人拿着。这世道,谁还会把兜里的钱往外掏?你孙女才多大,瘦瘦小小的,满十二岁了没,她惹得起人家一家人吗?我看你们这个亏是吃定了。”
第375章 村霸、校霸、学霸2
原主是个机灵的,平时以这样那样的名义从林栓柱兜里掏了一些钱,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不过加起来也只有二百八十块,远不够交治疗费,所以她昨天就没吭声。如今林淡要回村,这笔钱刚好拿来当路费。
林淡风尘仆仆地回到六星村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村子里热闹得很,来来往往全是人,仿佛过年了一样,路边还停着七八辆越野车,都是中高档品牌,这是来了大人物了。
林淡没功夫去打听这些事,径直朝自家走去,却见隔壁的周家大门敞开,竟是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几个穿着同款夹克衫的中年男人站在外面的田埂上抽烟,夹克衫的背后标注着XX电视台的字样。
林淡眸光微闪,当即便抓了一名路过的小孩,问道:“周家怎么了?”
她是村里有名的野孩子,那小孩不敢惹她,当即便道:“省里电视台来人了,说是要在咱们村拍一个电视,还带了三个人来,准备住在周放哥家。听说周放哥要去省里住了,认省里的有钱人当爹妈,也就周放哥才会有这样的福气。”周放样貌清秀,成绩优异,气质又和善,村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他,竟是一点嫉妒的情绪都没有。
林淡放开那孩子的衣领,把他打发走了,自己则站在周家门外,认真聆听村里人的议论。过了一会儿她便什么都知道了,原来这个摄制组要录制一档名叫《变形记》的综艺节目,模式很简单,就是让城里的孩子和偏远农村的孩子交换三个月,让城里的孩子吃吃苦头,农村的孩子尝尝甜头,完了再换回来。
当然,这换回来也是有条件的,城里的孩子若是受不了农村的生活,想提前回家,就得凭借自己的劳动挣够五千块,钱什么时候交给了摄制组,他们就能什么时候回家。
不过自节目开播以来,在三个月内挣到五千块的城里孩子一个都没有。他们一不是明星,可以刷脸;二没有生存技能,干不了活,又能上哪儿挣够这五千块?所以他们唯一的途经就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农村,受够三个月的折磨,完了脱胎换骨变成社会主义接班人。
这就是《变形记》的由来,至于那些农村孩子会不会被城市的浮华迷了眼、失了心,谁在乎?
获取足够的信息后,林淡就回家了,从林栓柱的床底下拖出一口樟木箱子,翻了老半天才翻出一个泛黄的账本。两年前的账目林淡直接略过,挑着最近两年的收支情况看了看:今天为焦晓娥买了几件衣服花了多少多少,明天给周放和周翠翠买了两个新书包花了多少多少,还有周家的种子钱、两个孩子的零用钱、买农药的钱、买化肥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八千多,再加上存折里的钱,竟是赔进去一万多。
一万多对城里人来说是个小数目,但是对靠天吃饭的乡里人而言却是一笔巨款。林栓柱一年的收入也才两三千,要不然他评不上国家贫困户,家里的开销再加上孙女的学费、补课费、伙食费等等,临到年末能存个几百块都算是好得了。
但焦晓娥家却不一样,她儿子每个月都能寄一两千块钱回来,日子过得比林家好到哪儿去了,但她就是要占这个便宜,你拿她有什么办法?
林淡没跟焦晓娥打过照面,但是从对方的一言一行却可以判断,这是一个没脸没皮的人,想从她手里掏钱那是绝不可能的。你若是跟她吵得凶了,她往地上一躺,捂着胸口叫疼,你能咋样?
林淡瞥了窗外一眼,心里却半点不慌,把账本卷起来藏在衣服里便出去了。她站在周家外面等,不出半小时,电视台的人就来撵人了,让乡亲们配合他们的工作,不要进入拍摄范围,还叫来村长维持秩序。村长一发话,看热闹的人就都散了,林淡是个孩子,倒也没谁去管她。
又过了十几分钟,看热闹的人更少了一些,林淡的视野也开阔了。透过周家的大铁门,她看见三名少年坐在堂屋里,正与焦晓娥、周放、周翠翠说话,常年在外打工的周存志竟然也回来了,不断往桌上摆放糖果、点心等物。
三名少年都背对着林淡,看不见长相,其中一个体格非常高大,坐在椅子上都比站着的周翠翠高出半个脑袋,目测足有一米八几,另外两名少年稍矮一点,其中一个很瘦弱,另一个却圆滚滚的。三人的服装看似普通,实则都是定制款,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是特供的,料子是真好,不起皱又柔软,还贴近自然。
林淡只扫一眼就能从服装上判断他们的家庭情况,也不知这种技能是从哪儿来的。不过她并未深想,而是弯腰捡了几块石头,往后退几步,然后一个冲刺就攀上了周家的墙头,把石头砸在周家的窗户上。
几人聊得好好的,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哐当哐当的响声,原是西厢房的玻璃窗全都被打破了。
林淡也没跑,而是坐在墙头上,眸光沉沉地盯着焦晓娥等人。
周存志正要开骂,发现打破自家窗户的人是林淡,而摄制组已经把摄像机对准那个野丫头,大有请她下来沟通的意思,当即便把怒火吞了回去。看来焦晓娥干的那些事他也是清楚的。
林淡有恃无恐地跳下墙头,不紧不慢地回了家。而周存志则笑着对摄制组说道:“嗐,我当是谁呢,原是村里的野丫头,从小没爹没妈,缺教养,整天招猫逗狗,喜欢惹事。不用管她,她就是想凑个热闹。”
原主整天不着家,皮肤晒得比炭还黑,身材又精瘦精瘦的,看上去的确像个野丫头。摄制组的拍摄重点是三位小少爷和周家的两个孩子,便忘了这段插曲。却没料过了十分钟不到,有人站在周家门外喊道:“存志,存志,你快去看看吧,林淡把你家的菜全都拔了!”
“咋回事?”焦晓娥急了,连忙冲出大门,站在平场上往远处看。
只见几百米外的田坎上停放着一辆独轮车,背着一个巨大背篓的林淡正把周家田地里的茄子、西红柿、辣椒、白菜、莲花白等蔬菜连根拔起,往背篓和车里堆。
很多村民站在田坎边看热闹,却没人阻止。
焦晓娥很看重自家地里的产出,连连推搡着儿子:“快去看看,让那个小杂,野丫头别拔了!哎呀,那可都是我辛辛苦苦种下的啊!”
听了她的话,附近的村民撇撇嘴,表情很是不屑,却也没说什么。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犯不着去得罪人。
周存志无法,只能急匆匆地跑进地里,想去拽林淡的胳膊,却见她挥舞着镰刀砍过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更没有丝毫的犹豫或停顿。所幸周存志及时把手缩了回来,不然一条胳膊就断了。
林淡一刀砍在一棵莲花白上,却也没收势,顺手又砍了几刀,直把那棵菜砍得稀巴烂才站起来,眸光沉沉地盯着周存志,眼里黑是黑、白是白,没有半点惧怕和感情。
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而且杀了人还不用负刑事责任,当天抓当天就放,你能拿她怎样?真把人惹急了,她能跟你拼命,而电视台正在上面拍着,自家孩子大好的机会也没了,当真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