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唐娅楠第一次跟周皓说起家里的事。
周皓静静地听着，短短几句话，他听得出来，唐娅楠很崇拜她的爸爸。
“可你不是军人。”他说。
唐娅楠仰起脸，望着正逐渐暗下来的天空，笑了笑说：“我不是军人，但我是军人的女儿呀，我爸爸那么棒，我不能给他丢脸对不对？”
周皓记得凌倩跟他说过关于唐娅楠爸爸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下：“你爸爸他去哪里了？”
唐娅楠惊讶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周皓说：“我妈说她之前在医院里见过你，那时正在医闹，是你制止了那场闹剧继续恶化。”
唐娅楠微张着嘴，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发生的事。
那差不多是一年多前了，她妈妈的状况不是特别好，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星期。那两个星期，她除了白天上课，其余的时间都在病房里陪她妈妈。
有一天晚上她妈妈突然醒来，说肚子饿，所以她想去给她妈妈买点粥喝。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在大厅里和一个值班的护士吵。
她想去看看怎么回事，结果没等她走近，就看到那个男人把手里喝了一半的酒瓶子往护士头上砸。护士的头当场被砸破了，血流如注。
她看不下去，就顺手教训了那个男人。
其实这件事情发生后，医院的领导也来找过她，甚至还有说要为此给她妈妈减免医药费的，不过最后她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呢？”
这是周皓一直都想不明白的，她家境不好，甚至连学费都需要靠自己打工去挣，医院愿意给她妈妈减免一部分费用，不管多少，起码可以给她减去一些负担。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有好处都不会赚？”
唐娅楠知道，这件事情要是换成别人，就算负担得起医药费，也都会欣然接受的。
她笑着说：“因为我不想白赚这些好处啊。”
周皓侧脸看她。
唐娅楠慢慢解释：“对你们来说，我可能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连记者都巴不得希望能来采访我两句。可是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却是再平常不过了。”
唐娅楠跳下花坛，走了两步，又回头，语气轻快道，“所以我才说，我爸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还记得他临走前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有能力靠自己的双手办到，那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你更需要帮助的人，他们还在努力生活。’我觉得他说得一点都不错。”
“所以你宁可自己辛苦地去赚你妈妈的医药费和你的学费，都不愿意接受医院和学校的帮助？”
直到这一刻，周皓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懂她了。
她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只是觉得还有很多比她更需要帮助的人，她想把机会让给别人。
只因为她爸爸临走前的一句话。
唐娅楠点头，笑着说：“我可以自己赚啊，你看我这个暑假就从你爸爸那里赚了不少呢。”
虽然可能的确有一点他和周晨的关系在，不过这个钱是她付出劳动换来的，她拿得心安理得。
周皓也站了起来，走到她前面：“那你爸爸他现在……”
“我不知道。”唐娅楠摇头，神色一下子淡了下来，眉宇间也蓦地染上几分忧色，她呢喃，“那天他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周皓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里。
“别担心，你爸爸会回来的。”
“真的会吗？”
这个答案的可能性，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唐娅楠都不敢想。
“会的。”周皓轻声说。
他的嗓音低沉轻柔，仿佛有着特殊的魔力，让唐娅楠又逐渐燃起了希望。
“嗯。”
唐娅楠安静了一会儿，缓和好了情绪，也不觉得撑了，又拉着周皓去买了很多吃的。
离开小吃街的时候，路边停了一辆警车，之前偷周皓手机的那个小偷被戴了手铐压上车。
唐娅楠突然很自豪：“两个月之内我都送了两拨人进局子了，不知道张叔叔知道以后会不会很高兴。”
“会的。”周皓唇角微扬。
唐娅楠被他笑得晃了神：“周皓，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嗯？”
“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爱笑了。”唐娅楠边回忆边说，“记得我一开始几次见到你，你都板着一张脸，像我欠了你钱似的，跟你说话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没劲死了。”
她抱怨的样子很可爱，周皓问：“那你为什么还会喜欢我？”
“因为我百折不挠，迎难而上呀！”唐娅楠抱着他的手臂，大言不惭地说。
周皓无奈地低笑，过了几秒，低声道：“我也不是不爱笑。”
这次换唐娅楠问他了：“那你为什么以前都不笑？”
“大概……是没有人能让我笑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57章
旅游节的花车起点是在港隆广场, 沿着青城区的主干道绕行一圈, 最后再回到起点处。
花车巡游八点开始, 周皓一行人到那里的时候离八点还有十分钟。
马路空荡荡的，两边围满了人, 就等着花车开过来了。
季林往人群里挤了挤，发现根本挤不进去，失望道：“早知道就早点来了。”
范逸贤兴致缺缺：“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花车有什么好看的？”
“不好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看？”季林随手指了旁边几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他们也来看了，难道都是娘们吗？”
他这话说得不轻，四周很多人都听到了, 特别是被他点了名的几个男人，都齐刷刷地回头看他。
“小伙子，你刚刚说谁娘呢？”其中一个人暴躁地问。
季林一看他的体型, 顿时被吓到了, 嘿嘿干笑两声, 连声否认：“我刚才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说完, 慌忙往周皓和唐娅楠那里躲。
他还知道危机关头有唐娅楠在最靠谱。
看了他的反应，范逸贤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的，边笑边骂：“蠢货, 人家是陪老婆孩子一起来看的。”
举什么例子反驳不好，偏偏举这种例子，还在别人背后说话。
季林不理他, 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身后有一排一米高的花坛，有几个家长抱着小朋友站在上面看。
他指着花坛说：“我们站那个上面看吧。”
几个人走过去，唐娅楠伸手最敏捷，随手一撑就上去了。
她站稳后，朝还在下面的周皓伸手：“手给我。”
周皓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拉住她的，另一只手撑着花坛借个力，也上去了。
范逸贤看不下去：“周皓你真是越来越弱了，连上个花坛都要楠姐拉你。”
说着他和季林也爬了上去。
等他上来，周皓淡淡地扫他一眼：“你有意见？”
“当然有。”范逸贤不怕死地说，“虽然楠姐是个女汉子，不能称之为女人，但你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要一个女汉子拉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是不是个男人，你不知道？”周皓面不改色地说。
范逸贤就站在周皓旁边，突然背后一股大力，他没站稳，被推下了花坛。
好不容易稳住不至于摔倒，范逸贤骂骂咧咧的：“周皓你他妈想杀人灭口啊！”
骂完抬头，正准备重新上去，突然发现周皓的手一直和唐娅楠拉在一起。
他愣了愣。
季林憋笑憋得难受，终于忍不住道：“让你刚才害我，活该。”
“你大爷。”范逸贤反应过来，也想把他拉下来。
他们两个在一旁闹，周皓和唐娅楠就站在花坛上看热闹。
八点一到，花车准时从起点出发。
因为是旅游节的花车，每辆车都被布置得不一样，各国的都有。上面不仅有彩灯，还有许多打扮各异的人在上面载歌载舞。
唐娅楠一边看，一边时不时地用手机录下精彩的画面。
周皓手里也拿着手机。
唐娅楠余光瞥见他在拍，没正眼看，胳膊捅了捅他的手臂说：“把你拍的回去发给我哦。”
周皓低头摆弄着手机：“好。”
***
看完花车回到家，唐娅楠先把剩下没做完的作业写完，然后洗了个澡，吹干头发躺到床上，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快凌晨了。
她点开微信，显示有十几条新消息。
周皓的聊天框就在第一个。
这些消息全是他发的。
唐娅楠平时习惯了静音，刚才一直在做作业，也没注意。
这会儿点开一看，周皓发的全是照片。
一连十几张照片，一个字也没有。
缩略图太小看不清，唐娅楠从第一张开始点，点到后来，她的速度越来越慢，每一张上都要停留好久。
挤在人堆里排队的她、拿着零钱包付钱的她、举着十几串烤串笑得心满意足的她……
前面十来张都是在小吃街的，最后几张是在看花车的时候，周皓就在她旁边，手机离她很近，怪不得小图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那几张全是她的侧脸。
专注的、笑的、皱眉的……
他发来的所有照片，全都是她。
唐娅楠一张张看完，回头又全部重新看了一遍。
她觉得周皓以后要是不去当摄影师那就可惜了，光用手机拍就能把她拍得这么好看。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发了一串句号过去。
几乎是同时，周皓回过来：【来了？】
【嗯，你怎么还没睡？】
【你没回我。】
她没回他他就不睡了？
唐娅楠看着这行字想了想，给他敲字：【我要是睡着了呢，你不会一直等到天亮吧。】
周皓过了几秒才回过来：【明天上课。】
唐娅楠不明白他的意思：【这和明天上课有什么关系吗？】
周皓回：【明天要去上课，我应该不会等到天亮。】
唐娅楠刚想说他没情趣，他很快又跟了两条。
【我怕我不听，你不会的题目就没人教了。】
【下次休息可以考虑。】
考虑什么？等她一晚上吗？
唐娅楠裹着被子哼哼唧唧，刚打了两个字，手机就响了。
周皓打来的。
她接起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偷拍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笑：“没有。”
“骗人，我都没看到你拍。”唐娅楠才不信呢。
“真没有。”
周皓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马上就要入秋了，这几天室外的气温也不是很高，他并不觉得热，“你没看到，不算我偷拍。”
“……”
好吧，他说的是有点道理。
唐娅楠不打算跟他计较了，问他要照片：“我的花车呢？”
“什么花车？”
“就是刚才你拍的呀，我让你回家之后发给我的，你不是都答应了。”
“不是给你了吗？”
唐娅楠一愣：“你什么时候给过我了？”
他发给她的明明连半点花车的影子都没见着。
“我没拍花车。”周皓说，“我拍的，都是你。”
“……”
等了半天，没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周皓问：“睡着了？”
“没有。”
唐娅楠翻了个身，周皓立刻听到话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皓，我觉得你最近越来越……”
会说情话了。
最后几个字唐娅楠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周皓等不到下文，问她：“嗯，我最近越来越什么？”
纠结了一会儿，唐娅楠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没什么，我困了，想睡觉了，晚安！”
她一口气说完，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周皓站在阳台上，盯着暗掉的手机屏幕愣了半晌，然后失笑。
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么晚了，给谁打电话呢？”
周皓转头，才发现周晨也在阳台上，靠着躺椅，手边还放了一杯饮料。
周晨和他房间的阳台相邻着，中间只隔了一间小小的储藏室，大概一扇窗户的距离，没有阳台的。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周皓看着他问。
周晨懒洋洋地说，半点面子也不给他留：“比你早出来，而且我都快睡着了，被你说话的声音给吵醒了。”
周皓：“……”
“你该不会是在给我姐打电话吧？”虽然是问句，不过周晨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来问的。
周皓皱了皱眉：“她不是你姐。”
“她不是我姐谁才是，你吗？”
周晨难得给了他一个笑脸，站起来，走回房里，在关门以前，又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笑嘻嘻地说，“姐夫，我先睡觉了，晚安啊！”
说完，在周皓彻底黑了脸以前，关上门，拉起了窗帘，把自己的房间和外界彻底隔绝。
关了灯，周晨躺回床上。
他还没睡意，不过是睁着眼睛盯着一片漆黑发呆。
其实想想，唐娅楠没说错，就算他总是不给周皓好脸色看，可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周皓对他，真的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