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被气得浑身颤抖,愤怒的尖叫:“你住口!”
楚慕却恍若未闻,继续放话:
“我今儿把话撂这儿!中州的兵权,永远只会在我楚慕和我楚慕的儿子,孙子手中,想要我把兵权交给你们这些恶心的人,就是死十个,一百个楚肖也休想!做梦去吧。”
楚慕的声音在厅里传开,一字一句皆撞击着齐妤和姬氏的耳膜,齐妤是震惊,姬氏是震惊加恼怒。
原来楚慕和姬氏母子不和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段骇人听闻的密辛,楚慕口中的皇叔指的肯定是前中州军统帅,大楚国前摄政王,乃是先先帝的同胞哥哥。
怪不得姬氏对楚慕这般态度,可她凭什么?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们,从头到尾,最无辜的是楚慕啊。他什么都没有做,从出生开始,就夹在那三个大人之间,受尽冷待,度过了一个惶惶不安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我让你住口!”姬氏尖叫道:“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若非他对陛下开口,陛下又怎会两难?他明知我心系陛下,却还一味强求,是他!是他毁了我的一生!”
姬氏双眼透出血丝,状似疯魔般指责。
“真想让皇叔看看您现在的样子,我真为他感到不值,竟然喜欢上您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是非不分的女人,在我看来,您远远配不上他。”
楚慕今日是打算把一切都跟姬氏摊开了说,毫无保留。
他已经受够了,受够了被误解,被不信任,被伤害。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些?明明悲剧和错误都不是他造成的,他忍了这么多年,对姬氏始终保持尊敬,但今天,他忍不下去了。
因为刚才他看见了齐妤为他据理力争,突然就醒悟过来。从前他可以不在乎,可以忍,但现在不同了,他有了齐妤,他不想齐妤跟他一起忍受这些不公对待。
而说着说着,有些话就再也藏不住,喷薄而出,他要把自己这些年的感受全都说出来,哪怕会因此对姬氏造成伤害,但他很清楚,归根结底,这些伤害都不是他造成的。
姬氏把她这一生的不高兴,不开心,全都推到了皇叔身上,好像只要把一切都推到皇叔身上,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憎恨了。就好像对待楚慕一样,明明决定把楚慕生下来的是她,可在楚慕被生下来以后,冷落疏远楚慕的也是她,她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却不说自己有错,反而把罪责推到了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楚慕身上。
她怪自己被毁了一生,却从未为改变自己的不幸而做过任何改变和努力。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姬氏愤怒到了极点,临近快要崩溃的边缘。
在厅中环顾一圈,看见东边墙上挂着一把剑,愤而上前,抽出长剑就对着楚慕砍过来。
楚慕和齐妤都没有料到姬氏会偏激成这样,楚慕愣在当场倔强的一动不动,似乎想用这个方法做最后的确认,虎毒不食子,直到今日,楚慕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母亲对自己当真没有半点感情,他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等着姬氏手中剑刺过来。
齐妤在旁边焦急万分,手被楚慕紧张的捏着,越来越紧,姬氏越来越近,楚慕却还是纹丝不动,眼看姬氏的剑就要砍到他身上,齐妤来不及多想,转过身挡在楚慕面前,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臂,挡住了姬氏的剑。
剑身划破了齐妤的外衣,划破了她小臂上的皮|肉,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袖。
姬氏被连人带剑甩倒在地,楚慕将齐妤搂着转了一圈,弯下身子,紧张的去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先前他就是一个迟疑,没想到最终却伤了齐妤。
姬氏倒在地上,看着血从齐妤的手臂上掉落在地,瞬间也懵了,被楚慕踢掉长剑的手到现在还在发麻,这孩子在紧要关头,也没有想过伤害她吗?可是她却好像已经伤害了他好多好多年。
姬氏看着楚慕把齐妤抱起,头也不回往门外冲去,姬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像突然意识到,楚慕今天走出这个门,从今往后就再也不会对她回头,姬氏喊住了他:
“楚慕。”
楚慕抱着齐妤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说了一句:
“不管您相信不相信,我没有派人杀楚肖。等他醒了您告诉他,我就算是叛国另立南楚,也绝对不可能交出中州兵权的,让他不必再利用您白费心机。从今往后,您自己多保重吧。”
说完这些,楚慕不等姬氏回应,就抱着齐妤果断离开。
姬氏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久久未曾反应过来,还是在内间诊治的太医出来寻人,才看见跌坐在地的姬氏,将之扶了起来。
“太贵太妃不必太过担心,王爷的伤虽然看起来严重,但并未伤及要害,先前昏迷应该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只要好生调养些时日就能恢复。”
太医对姬氏回禀楚肖的病情,姬氏脑中有些混乱,问道:
“你们先前把他说的快死了一般,现在又未伤及要害了?”
太医不懂这位看起来有些魔怔的太贵太妃这话什么意思,谨慎答道:“先前臣等只是看了外伤,并未细查,现在已经查好了,王爷确实未伤及要害。太贵太妃难道不高兴吗?”
姬氏哼哼一笑:“高兴。他没事,我当然高兴了。那些刺客还真有准头……”
说完这些,姬氏便叹息着往外走去,太医在后面喊她:“王爷已经醒了,太贵太妃不去看一眼吗?”
姬氏恍若未闻,失魂落魄的径直往前。回想她这一生,当真可笑,全然被人牵着鼻子走,没有一日是为自己而活。
她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被心爱的男人送出去的吗?她当然知道,只是不敢面对,因为害怕失去。
那个对她强取豪夺的男人不止一次提出要带她离开皇宫,要在外面给她寻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她从未听进耳中,只觉得那是他想要掌控自己的手段。
楚慕这个孩子的出生,她以为是意外,后来才知道是她心爱男人故意纵容,有了孩子,他才能更好的控制……这些道理,她都知道,都明白,却一直不敢面对。
第94章
楚慕带着齐妤很快回到府中,轿子刚落地,楚慕就掀开了轿帘,将齐妤从轿子里抱了出来,齐妤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我就胳膊上一点小伤,你别太紧张。”
楚慕抱着齐妤进门,一言不发,埋头向前,齐妤知他现在心情低落,安静的等楚慕把她放在椅子上,半跪在她面前,查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齐妤见他面色凝重,伸手按在他的手上,说道:
“皮外伤。待会儿上点药包扎一下就好。”
楚慕却并没有理会:“别动。”
说完继续帮齐妤处理伤口,直到他亲自帮齐妤清洗了伤口,仔仔细细的包扎好之后,才放齐妤去内间换衣裳。
齐妤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楚慕孤单单的坐在床沿,目光空洞,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听见齐妤的脚步声才回过神,起身过来扶齐妤。
这样的失落的楚慕,齐妤还从来没有见过,齐妤伸手抚在楚慕的脸颊上,楚慕抬头看她,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两下,笑道:
“别这么看我,待会儿我可把持不住。”
齐妤没好气的抽回自己的手,兀自爬上床,见楚慕还站在那里,齐妤难得邀他:“你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打算睡书房去了?”
楚慕一愣:“你这还没睡着,就开始做梦了?”
这么说完之后,楚慕生怕丢掉好不容易打回来的阵地,处理好自身一切,迅速爬上床去。
他刚躺下,齐妤就主动环住他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臂弯里,这一举动让楚慕受宠若惊,低头想去看她的表情,可齐妤将头埋的很低,楚慕根本看不到她现在脸上的表情,不过那红的几乎快滴血的耳廓仿佛已经说明了一切。
楚慕转过身将她搂在怀里,在那红成一片的耳旁说道: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安慰我吗?”
齐妤闷声问:“那你被安慰到了吗?”
楚慕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到齐妤会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楚慕发懵了。
齐妤没等到答案,不禁抬头从楚慕怀中抬头看他,只见楚慕面上表情痴痴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齐妤见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可还没笑几声,身上就被一座大山压了下来。
“你可想好了?”楚慕居高临下,正色问齐妤。
齐妤被他这么一问,突然就心虚了,身子悄悄往下沉,楚慕眼明手快又把她给捞了上来,不许她逃避,正面这个问题。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楚慕还在那边催促:“说话呀。想好了没?”
齐妤把心一横,两条手臂向上搂住了楚慕的脖子,说了句:“太啰嗦了。”
说完,便搂着楚慕的脖子往自己靠过来,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这短暂的接触仿佛给楚慕注入了精神,从失神中果断回神,如齐妤所愿那般,不再‘啰嗦’,身体力行的证明了齐妤今天晚上的这个决定,有多累。
芙蓉帐暖,春宵渡情,一夜折腾。
齐妤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顿般酸疼难忍,眼皮子像灌了铅水般沉重,整个人困得厉害。
再瞧另一边,某人依旧精神硕硕,跟齐妤的颓蔫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楚慕把齐妤圈在怀中,丝毫没有倦意,莫名回想到小时候。
“我小时候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母妃不喜欢我。她明明很喜欢孩子,哪怕是别的娘娘生的,她都很喜欢,却独独对我冷淡至极。”
“我很小就被送出宫,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讨不了他们的欢心。”
齐妤撑着精神听楚慕说话,半磕着双眼,素手在他心上轻拍两下算是安慰,楚慕难得见她这迷糊的样子,忍不住俯身亲了一口,又道:
“皇叔对我很好,在中州军里不少他的心腹将领都知道我的身份,因为我是皇叔的孩子,所以中州兵权他们都很放心交到我手上,我不能辜负他们。”
“皇兄死前下诏书让我回京,却又不放心我。让我娶了你,是想用齐国公府制衡我的。其实我可以不回来的,就他那个儿子,安国公府出身,背后除了些女人裙带,屁用没有!我回来救他,就意味着今后我就要给他挡刀,我要扶持他。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为了个摄政王的位置,那种脓包皇帝的摄政王我可不稀罕。”
楚慕对齐妤将往事心路娓娓道来,齐妤撑着精神问: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个问题也算是齐妤心中想不明白的,因为她之前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楚慕是个野心极大的人,回来勤王保驾为的就是效法那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可跟楚慕接触以后才知道,楚慕根本没有人们猜测中的那种野心,朝野上下不服小皇帝的人很多,但却都因为有楚慕这个实力雄厚的对手望而却步。
可楚慕既然没有野心,那他又为什么非要受诏命回来呢?这个问题,齐妤和齐振南曾经在私下讨论过多回,却一直无果。
“回来之前,母妃曾与我修书一封。那是她第一次给我写信,她让我回来。”
楚慕平淡的将困扰齐妤这么多年的谜题骤然解开了。
对于姬氏,楚慕不管什么时候都心存向往,这世间哪个孩子能真正割舍下自己的母亲呢。
可是楚慕对姬氏的一次次付出,一次次期望,最终都未曾得到过回应与认可,他如今已不是少年,可那份被忽视的伤却会跟随他一生一世。
“齐妤,你这么聪明,你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楚慕抱紧了齐妤问,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期望齐妤给他个答案出来,只是想让齐妤了解一下他心里的纠结和疑惑。
齐妤在楚慕的怀抱中蹭了蹭:
“回中州吧。这里没什么让你留恋的。”
齐妤的声音一字一句的撞上楚慕的心房,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忽然坐起来,顺带把齐妤也给自然而然的带了起来,楚慕问: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妤困得不行,给他拉起来十分痛苦,一个劲儿的想回枕头上:
“没说什么,赶紧睡吧。”
楚慕用手掌托着齐妤不住往下坠的脑袋,让她与自己额头相抵,语带哄骗的说道:
“先别睡,你刚才说要我回中州?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吗?”
齐妤被楚慕迫切的语气闹得没法睡觉,微微睁开双眼,便看见楚慕一脸着急,齐妤伸手抚上楚慕的脸颊,笑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你,自然是要跟你走的。”
楚慕从来都不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话,胜过千言万语的各种情话。
齐妤说完这些后,是真的困了,累了,直接倒回枕头沉沉睡去,楚慕心疼的为她理好乱发,然后珍而重之将人搂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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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中。
齐振南认真的看着前来辞行的夫妻,问:
“你们可想好了,此去中州,若再想回朝,就只能你自己打进来了。”
齐振南说的是实话,楚慕手上的兵权太重,让他留在京城,尚且能稍加压制,若放他回中州,将来可不会再有诏书封他做摄政王了,若是楚慕再想回朝,那除非他率兵攻打。
楚慕跟齐妤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说道:
“岳父大人,若我不回朝述职,您是不是就不欢迎小婿带妤儿回来看望您了?”
齐振南一愣:“这叫什么话?我齐国公府的大门,随时为你们而开。我就那么一说,说的是朝堂上的事情,若不入朝,你们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楚慕颇为感动,伸手拉过齐妤的手,果断起身,行礼告别:
“多谢岳父大人。小婿定会时常带妤儿回来看望您老人家。”
齐振南看着眼前这对小夫妻,不禁笑了:
“下回回来,我希望你们别再两手空空了,懂点事。”
齐妤不解:“爹,我们什么时候两手空空了?”每回她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点礼品的。
齐振南没好气的嗤了她一声,还是楚慕懂事,忍着笑道:
“妤儿还小,不懂事。但小婿是懂得,下回定不会两手空空,请岳父大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