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由夫妻忙不迭追上去,张古诚扶着头,一脸难受的模样,涂良上前,“五爷爷,您要不要进去歇着,等大哥他们腾出空来,再过来接你。”
张古诚点点头,涂良扶着他往老大夫家中去,这些老头一大把年纪了,其实很有话聊,说说话时间过得快。
但是他们还没进门呢,就看到那边的孙氏急促的惨叫一声,张采萱回头,就看到孙氏躺在路旁的水沟里。
差不多就是当年进义摔倒的地方,时隔几年,孙氏也摔了。
全由媳妇朝她们这边招手,显然是需要人帮忙。
抱琴有孕,这种路面,她独自走都困难,自然不去,就只剩下张采萱了。
张采萱看在张古诚的面上,肯定是要去的,她过去后就看到全由无措的站在一旁,他媳妇站在水沟中,面色苍白一片。
张采萱往孙氏身上看去,只见她躺在水沟中,身下是雪水化掉之后沉积的水,本就污浊,此时正一片血红,靠近她下身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暗红,她怔了怔,才道:“我们赶紧扶她去老大夫那边。”
全由媳妇也是一时被吓住,这样的情形一辈子都看不到几回,闻言回过神,弯腰去扶。
她的力气大,孙氏大半的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全由媳妇咬牙扶她上了路,恨恨道:“我欠了你的。想要活命就自己使点劲。”
这话显然是对着孙氏说的,此时孙氏面色煞白,衣衫都湿了大半,往前走时,身后留下道细细的血线。
两人扶着她走得飞快,几次险些摔跤,孙氏只无力的顺着两人的力道,好在有惊无险进了门。
老大夫早已得了消息,见状面色慎重,伸手搭脉,看向一旁的婉生,“去帮她找些干净的衣衫过来,穿成这样不行。”
婉生还未动作,全由媳妇已经道,“婉生的衣衫不合适,我回去给她拿,跑快些也不耽误什么。”
孙氏面色苍白如纸,唇上都没了粉色,捂着肚子瑟瑟发抖,手背上擦破了一大块皮,血糊糊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她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冻的。老大夫叹口气,“你摔这一跤,你自己也看到了,孩子指定是保不住了,现在这落胎药你是必须要喝的。要不然你都有危险。”
孙氏嘴唇颤抖,半晌才道:“真的保不住了吗?老大夫,要不你给我配安胎药好不好?我们母子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
老大夫摇头,“安胎药根本没用,再说……你一个寡妇有了孕,这年景日子艰难,你拿什么养活他?”
养活自己都要在村里勾勾搭搭,再加上一个孩子……
孙氏面色越发苍白,转而看向屋子里的人,张采萱和抱琴站在一旁,婉生站在不远处有些害怕,还有就是老大夫了。她惨然一笑,“罢了,配,喝了这孽种就没了,我也好过了。”
全由媳妇很快拿了衣衫过来,又帮她换了,语气神情满是不耐烦,不过手上动作却轻柔,换完了扶着她出门,看到张采萱她们,她才道:“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采萱和抱琴都看到了的。分明是你自己摔跤,不关我们的事。”
强调的语气,也有让张采萱他们帮忙作证的意思。
孙氏面色不好看,精神也不好,有些蔫蔫的,闻言冷笑,“难道不是你们追我,我才会摔跤的吗?”
这话说的,全由媳妇恨不得就这么将她扔了。但是顾忌着张古诚。
她有些恼怒,因为她发现和孙氏说话根本扯不清楚,这个女人总有办法将事情弱化,而她想要放大的事情落到她口中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全由媳妇也不再和她纠缠了,转而看向那边沉默的张古诚,语气肃然,“爹,我可受不了她了,什么时候让她走?”
张古诚看向面色苍白,靠着全由媳妇才能勉强站立的孙氏,恍惚道:“你母亲在时,最是喜欢她,说这辈子就缺了个女儿……”
全由媳妇有些不耐烦,婆婆都死了十来年了,她连长相都忘得差不多了,哪里还会记得她的遗憾。再说她相信就凭着孙氏最近干出的这些事情,婆婆哪怕在世,也不会喜欢她的,别说只是个侄女,哪怕是亲生的,只怕都恨不得掐死了算。
闻言打断他,道:“爹,让我伺候你和娘我心甘情愿,毕竟为人媳妇,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但是她算什么人,我爹娘要是知道,他们也不愿意的,要真是全由的妹妹我还能忍受,哪怕是堂妹呢,再不济是采萱和抱琴她们这些隔房的堂妹我也愿意照顾一二,但是她……爹,我是真的不想管了,她还说会摔跤完全是因为我追她。要不是她搞出这些事情,我追她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越说越不客气,与其说她是跟张古诚抱怨,不如她是特意说给孙氏听的。
张古诚沉默半晌,“这两天已经可以出村,过几天等她可以走路,就让她走。”
孙氏低垂着头,嘴唇紧抿。对于这番话也没反驳。
对于这话,全由媳妇满意了,道:“别说我这个做表嫂的刻薄,过了年走,刚好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表妹,你说对不对?”
孙氏半晌后才轻轻点了头。
张采萱和抱琴他们告辞出门,张古诚对他们道了谢。
出了门,张采萱心情有些复杂,张古诚在村里为人处世不错,且年纪大了,都是别人尊重他,这两年他何时这么道过歉。
张采萱还是照先前约定的,帮他们把嫣儿送回去,这会儿她走路已经没有方才的小心翼翼了,因为她扶孙氏的时候,也沾了泥在衣衫上,反正回去都是要换下来洗的。
抱琴扶着肚子,“不知道孙氏的孩子是谁的。”
张采萱一愣,随即道:“总归是村里的。”
是啊,他们这些人是十月底冬月初来的,现在是腊月下旬,算算也才一个多月,而孙氏的孩子方才老大夫可说了,只有一个月。
怎么算都是在村里有了的。说起来这个,照那天在村口发生的争吵看来,那么多人呢。只怕孙氏自己都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这都是什么事儿。
张采萱送他们到了家,根本没进屋,就告辞回家了,她满身的泥呢 ,进门去弄脏了地,不好收拾。
回到家时,刚好看到秦肃凛抱着骄阳站在屋檐下,看到她进门,笑着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一转眼看到她身上的泥,忙将骄阳放在地上,“这是怎么了?摔了?”
张采萱摇头,边进屋找衣衫换,一边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秦肃凛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多说。
张采萱换好了衣衫,将弄脏了的拿到屋檐下的盆里,端起准备去水房洗了,道:“其实要我说,孩子还好是没了,要不然村里那些人还有得闹。”
别看当下的人穷,对于子嗣都很看重,当初张全富一家还没分家的时候已经那么多人,听到吴氏有孕,张全富和李氏都高兴得很。
要是孙氏的孩子生下来,只怕也不好过的,可能照顾过她给过她粮食的那些人还会继续照顾,但是他们家中的媳妇可就会针对孙氏了。
当然了,孙氏是留不下来的。
村长媳妇说得对,她那样的作风,留在村里只会害了村里的小姑娘,学不学且不说,只这名声要是传到别村,村里的这些姑娘别想有好亲事了。哪怕嫁了,以后在婆家日子也不好过的。
说这话的是村长媳妇,孙氏就更不可能留下来了。
接下来几天,村里各家忙着打扫屋子过年,与此同时关于孙氏的流言也传得纷纷扬扬。
整个青山村一百多户人家,当初在村口的时候,夫妻两人因为孙氏吵起来的毕竟是少数。因为当时孙氏看起来实在可怜,大家也没有证据,相信孙氏水性杨花的人并不多。不过她有孕又落胎的消息一出,似乎印证了先前平娘她们的指控,孙氏果然不清白。
如果说先前还有人半信半疑,现在提起孙氏就满是鄙夷。她是彻底的洗不白了。
不过这些孙氏可能不知道,她现在正在家中养身子呢,老大夫说了,她摔那一下有些狠,而且当时是受了凉的,会不会留下病根还不好说,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南越国并不支持寡妇再嫁,推崇为亡夫守节,孙氏如果是个洁身自好的,这辈子本就不会再有孩子。
临近过年那几天,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似乎也没那么冷了,明年,很可能风调雨顺,过年的时候,村里的气氛越发轻松了。
只等着过了年就可以去地里收拾杂草翻地撒种,天气转好,似乎就看到了希望一般。过完年就开春,这样的天气,是最贴近以前丰年的气候。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82章 马车
因为这样的天气,过年的时候村里气氛颇为热闹。
不过这份热闹只是对村里人来说, 村西这边因为各家住得远, 还是冷冷清清的。
过年的时候,老大夫过来买了一只兔子, 秦肃凛主动帮他们家杀了, 还有陈满树, 他过年那天并没有留在这边, 而是回了村里,和陈氏她们一起过年。
张采萱本还想着要帮陈满树盛些饭菜出来端过去, 再加上他自己做的, 也能过个好年了。没想到他要回张家去。
陈满树的婚期还没定, 听秦肃凛说起, 陈满树跟他说过,想要再等等,这两年年景不好, 他也没有银子成家立业。
说到这个的时候,张采萱心里狐疑,忍不住就问,“他想要存银子,但是给我们家做长工, 我们只包吃包住包穿衣, 怎么存?”
他契书上可是连工钱都没有的。做一辈子也不会有银子出来啊。
而且他也不能省了粮食拿回去,因为张采萱只是包吃,吃得多他本事, 吃不下也是替张采萱省粮食,可不会因为他吃得少就把粮食补给他啊,没有这种道理。
真要是那样了,就是张采萱拿粮食请他了,这样有个弊端,如果陈满树想要省粮食,就得少吃。少吃肯定干不了那么多活,还是张采萱吃亏。
秦肃凛帮她端饭菜,摇头笑道,“他的意思是,明年如果风调雨顺,工钱就会涨,到时候我们随大流给他涨些就行了。”
如果真的顺利,粮食价钱会降,那陈满树的工钱确实会涨一些。
张采萱点点头,继续炒菜,骄阳如今也学着吃一点辣,不过也不能太辣,为了迁就他,张采萱的饭菜口味都没有太重,因为以前骄阳经常吃糊糊的缘故,他有时候不太愿意和他们两人一起吃饭,过完年骄阳就五岁了,张采萱有刻意让他养成习惯和他们一起吃饭,也吃一样的饭菜。
杀了只鸡,还有一只兔子,还炒了一盘腌肉,青菜和酸菜也有,暖房里面的长豆也差不多可以吃了。摆了满满当当一桌饭菜,张采萱特意收了米糕,要不然骄阳吃了那个就不吃饭了。
伴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昏黄的屋子里,桌上对着坐了两大一小,笑语盈盈。秦肃凛端起酒杯,“采萱,我觉得现在我过得很好,很满足,根本没有新年愿望了。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我们一家明年都康健和乐,高高兴兴的。”
张采萱也笑,“挺好的,真的。我的愿望就是,明年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过年。”
骄阳脆生生道:“要是有米糕就更好了。”
张采萱两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到了初一 ,今年有人约着一起去李家村和落水村去,好多媳妇想要回娘家。
事实上自从他们第一回 去镇上时打了一架,后来去镇上的路上虽有冲突,却都小打小闹。好多妇人听了消息,就起了回娘家的心思。
村里好多人的娘家都是那两个村的,结伴的话,不比去镇上的人少。人多了也安全些。
村长对于众人想要去别的村是支持的,照他的意思,大家总不能一直困在村里,外头再乱,习惯了就好了。要不然外头一直乱下去,难道村里几十年就不出门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村里人就与世隔绝了,这可不好。大不了就打一架,等外头的人都知道青山村是硬茬子,自然就不敢来。要是能够把人打怕,以后那些人看到青山村的人就绕道走就更好了。
还有人跑来找秦肃凛借马车。
马车对于村里的人来说,算是个大件,很值钱的东西,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情形,更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
跑来借马车的人,是全由,他媳妇是李家村的,还有他弟媳妇也想要去。顺便还要将孙氏一起送走。
他来的时候,还扶着张古诚来了。
张采萱两人的这些房子,全部都是张古诚指挥村里人造起来的,而且他收工钱很厚道。可以说是帮了他们忙的。
也是因为如此,秦肃凛没有拒绝,帮他们套好了马车,全由再三道谢。
看着马车走了,秦肃凛有特意注意张采萱神情,“你想不想爹娘?”
张采萱一愣,记忆里憨厚的爹和温婉的娘容貌都已经模糊,仔细想想还能想起一点。从她回青山村开始,每年的七月半她都会去祭拜,当然了,村里各家也会去。
张采萱摇摇头,“不太想了。”
这也是实话,且不说她对于那对夫妻的记忆还有多少,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的人,就是原主,也对他们没有多少惦念了。张采萱两辈子都没有很亲近的人,那种对人掏心掏肺的感觉,似乎在骄阳和秦肃凛身上才有。
秦肃凛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怜惜,张采萱失笑,“我现在有你们了,不会太想他们。”
秦肃凛伸手握住她的手,“我也是,我爹娘我已经记不清了,尤其是我娘,我根本就不记得她的容貌。你们才是我最亲近的家人。”
秦肃凛不过是看到村里妇人回娘家,怕张采萱也想爹娘才有此一问,不过得到意外的回答,他还是很高兴的。
张采萱这个人平时看起来随和,但感情内敛,很难得才会得她一句表白,秦肃凛虽知道她心里对他们父子掏心掏肺,却也喜欢听她剖白心思。两人相视一笑,脉脉温情流转,似乎天也没那么冷了。
过年的弊端就是……他们家剩了好多菜。
张采萱初一紧接着两天都不需要炒菜,光是那些剩下的兔肉和炒的鸡肉就有不少,她还特意留了些鸡肉出来炖汤,要不然更加多。
初一嘛,一般是不干活的,他们俩没去地里,只在家中打扫,将厨房归置一番,悠悠闲闲的一点不着急。但是他们的马车一直没回来。
不过村里的妇人好久没回娘家,回来晚一些是正常的。渐渐地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张采萱往外头看了好几次,“肃凛,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