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漫点头,“嗯,是好多了。”又大概讲了一下老驸马病情进展。
姜展魁乐了起来,嘴巴咧得大大的,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这是陆漫第一次看到他真诚的笑容。
陆漫知道,姜展魁的这个笑容可不会给那位歧视庶子的老驸马,肯定是给姜展唯的。她冲喜冲好老驸马,功劳最大的不是她,而是忍辱负重把她娶回家的姜展唯。
几人正说着话,顾嬷嬷小跑过来。她离老远就嗔怪着姜玖,“哎哟,二姑娘怎么跑到湖边来了,若出了事可怎么好。我一个晃眼,你们就不见了。那两个小蹄子,看我不禀报大奶奶把她们撵出去……”
姜玖赶紧说,“嬷嬷,你不要告兰芝姐姐和灵芝姐姐的状,是八哥不让她们跟着的。”
姜展魁颇有气势地骂道,“若你敢乱嚼舌根子,第一个被撵的就是你,看三哥信我的信你的。”
顾嬷嬷红着脸笑道,“老奴是说笑的,偏八爷还当了真。”
陆漫也讨厌顾嬷嬷,冷声说道,“八爷和二姑娘不见了,怎么都是别人的错,而你却一点错没有,难道你不是姑娘的奴才?”
顾嬷嬷忙解释道,“老奴正好去了……”
陆漫没有多理她,对姜玖轻声道,“天黑了,快回去吧。记着,以后天晚了还是不要到处跑。”
姜玖点点头,把小手放进姜展魁的手里。姜展魁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拉着旗长的绳子,向清风院方向走去。
暮色中,那几个影子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树林后。
陆漫收回目光,再四下望望,暮色沉沉,湖光潋滟,亭台楼阁,万紫千红,富贵到极致的生活,还有这府里受宠的以及不受宠的……这一切都不是属于她的,她只是这里的一个匆匆过客。
属于自己的,是兰汀洲里的那几柜子书,那几千两银子,还有绿绫,以及还没找到的王妈妈,不知下落的何氏。这些,已经够了。
她呼了一口气,向兰汀洲走去。心里打定主意,要找个借口出去转转,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陆漫走去兰汀洲的后门,见门是开着的,柳芽正守在门边,她特地在这里候着三奶奶。
待陆漫进了门,柳芽把后门插上,过来扶着陆漫向前院走去。
陆漫感觉柳芽的手冰凉,便伸过右手给她扶着自己的那只手把脉,问道,“你小日子来了?”
柳芽惊道,“这种事三奶奶也能把出来?”
陆漫笑道,“别忘了,我可是家学渊源。我不仅把出你小日子来了,还知道你痛经,畏寒。”又道,“你不舒服,就该回屋歇着,让小丫头来等我就是了。”
柳芽说道,“那些小丫头毛手毛脚的,奴婢不放心。”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道,“奴婢的确有那个毛病。三奶奶学施针和把脉的时间这么短,就能把出来了?”
陆漫说道,“施针是最近才学的,把脉在娘家时就开始学了。只不过怕长辈们骂姑娘家不该学这些,所以不敢说罢了。现在又得付御医的指点,进步就更加神速了。”
她得为自己会治病找个借口。
回了上房,陆漫看了柳芽的脸色,舌苔,给她施了针,柳芽居然觉得肚子没有刚才那么坠痛了。陆漫又给她开了一个方子,让她捡两副药吃。
又对柳芽说,“你宫寒,影响将来受孕。以后你每次一来小日子就吃两副我开的药,连着吃半年。不仅能治痛经,还有利于以后怀孩子。”
何家是医学世家,尤其精妇科。痛经是妇科里长见的小病,无论脉象还是针灸,或是汤药,书里都有许多记载。陆漫现在差的是切脉的精准,至于什么脉象开什么方子,她脑子里记了很多。
今天真的从柳芽的脉象里摸出她痛经,宫寒,还摸准了,陆漫十分有成就感。
陆漫治病的架势拿得很足,唯有那一手字见不得人。她前世没练过毛笔字,原主的字写得也不怎么样。
柳芽的脸都羞红了。但听到将来或许会影响受孕,还是非常听话地点点头,把药方拿过去,说明天就让人去抓药。
这时,小丫头来报,说大奶奶院子里的粉荷来了。
粉荷笑盈盈地走进来,手里还拿了一条松柏绿绸带,说是大奶奶让她送过来的,以后绿绫就是大丫头了,下个月起就拿大丫头的例钱。
还说,陆漫一个季度有六套衣裳,四双鞋子,两套首饰,一套胭脂水粉,两套洗漱用品,明天针线房就会来给她量尺寸,首饰和胭脂水粉、洗漱用品买回来后就会送过来……
陆漫笑着让粉荷向大奶奶转达她的感谢。之前只给了她月例银子,而现在所有待遇都给齐了,应该是长公主对她近期工作予以肯定吧?
柳芽又拉着粉荷说笑片刻,才送她离开。
今天红绫休息,因为不让她回陆家,所以在后罩房歇着。而绿绫辛苦了一天,吃过饭后也在后罩房休息。
杏儿年纪小跳脱些,听说绿绫被提为大丫头,就嚷着要绿绫请客,还自告奋勇跑去后罩房报喜去了。她心里不喜红绫掐尖要强,生怕红绫提了大丫头压她一头。现在见提了绿绫,就像提了她一样高兴。
不大的功夫,绿绫便疯跑了过来,她都快乐疯了,跪下给陆漫磕了三个头,然后郑重地接过绸带,急不可待地系在腰间。
听着桃儿和杏儿的打趣,绿绫答应明天拿五串钱去厨房里添几个菜。
杏儿笑道,“绿绫姐姐,咱们院子里这么多人,两串钱哪儿够呀。你以后每月要拿一两银子五串钱呢,至少得拿一两银子出来请客才行。”
陆漫也笑道,“对极。绿绫不许抠门,就拿一两银子出来,让厨房帮忙整治几个……菜。”
她本想说“好菜”,但想到今天晚上吃的满桌子佳肴,多少鸡做出来的茄子,多少山珍煨出来的汤羹,多少海味烧出来的鹅脯,那些菜才是这个府里的好菜。她便把“好”字忍了下去,一两银子做出来的菜在这里称不上好。
第四十八章 求诊
陆漫又笑道,“我再出五两银子,让人买点好酒回来,庆贺绿绫升官。”终于有个理由能喝点小酒了。
绿绫笑道,“奴婢怎么好意思让三奶奶出银子呢,奴婢再出一两银子买酒。”
陆漫说道,“那点钱你还是自己存着吧。买酒的银子我出,柳芽明天让你哥哥去外面买一小坛桂花酿回来。”
一小坛子酒大概两斤,也够了。酒这东西就没有必要在厨房买了,厨房的人回扣吃得多,她还不如打赏给柳芽的家人。想着还有不喝酒的丫头,又道,“再拿两个银角子买一瓶果子露冲水喝……”
大家正说笑着,听到门外有抽泣声传来。桃儿掀开门帘一看,惊道,“红绫姐姐,你怎么了?”
红绫红肿着眼睛期期艾艾走进来。
陆漫皱了皱眉头,她真不愿意敷衍这个坏丫头,但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必须把她留着,等以后收拾完小陈氏再发落她。便给其他丫头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丫头都禁声走了出去。
陆漫轻声说道,“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若再不找婆家,岁数就拖大了。我想着,等我在府里站稳脚跟,就给你找个家世人才都出众的好后生,嫁过去享清福。而绿绫的岁数要小些,服侍我的时日比你长久,就提了她。放心,你服侍我那么长的时间,我知道你的好,钱财方面不会让你吃亏。”说完,就起身去妆匣里拿了一个虾须赤金手镯赏她。
红绫听说要给她找家世人才好的后生心里一喜,又看到这眼馋了好久的虾须镯子赏给了她,心下更是高兴。这个镯子,绿绫就是挣一年,也挣不到。虽然她一直觉得三爷不待见三奶奶,或许自己有机会。但三奶奶帮着找后生,若三爷那里没有机会,自己也能退而求其次,嫁个好人家。
她破涕为笑,跪下给陆漫磕了一个头,说道,“奴婢谢三奶奶的恩。”
陆漫看到红绫的面部变化,大概也能猜出她的心思,心里更加厌烦。说道,“好了,回去歇着吧。你这样不知道掩饰心思,要被人家笑话。”
今天是柳芽值夜,在没有人的时候,陆漫吩咐柳芽道,“红绫这个丫头不太妥当,我不在院子里的时候,要把她看好。不要让她随意出院子,也不能让她随意跟别人闲聊……”
柳芽有些微愣,但很快压下疑惑,答应下来。
她的表情没有逃过陆漫的眼睛。陆漫暗暗点头,真是不错的丫头,识大体,懂进退,有能力。再想到她抽时间给自己改的衣裳,绣的荷包、手帕,还有门帘上、扇把上坠的各色络子,这样一个做事主动又心灵手巧的好员工,若是一心一意跟着自己就好了。可惜了……
第二天上午,陆漫从鹤鸣堂回兰汀洲,针线房的绣娘就来给她量了尺寸。
晚上,绿绫请客,兰汀洲晚上聚餐。陆漫和两个大丫头、三个二等丫头在东侧屋吃饭,四个婆子和两个小丫头在后罩房吃,又分了一半的酒给那几个人喝。
红绫嘀咕道,“那些老货忒讨嫌,捧高踩低的,这些好酒给她们喝,真是可惜了。”
两天后,粉荷又送来了首饰,是两根赤金嵌珠长钗,两根碧玉短簪,四朵珠花,两对珍珠耳坠,两个翡翠指环。
望着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陆漫抿嘴直乐,这些也是银子呢。
这天晚饭后,陆漫刚拿起银针准备练习针法,院子里的粗使婆子黄婆子求见。
她进屋给陆漫屈了屈膝,红着老脸欲言又止。
陆漫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黄婆子鼓足勇气说道,“三奶奶,老奴听绿芽姑娘说,她痛经的毛病好了许多,这都是三奶奶给她治好的。老奴的儿媳妇嫁给我儿五年,至今没有怀上。她就是痛经,大夫说她是宫寒,吃了好几年的药,也没好。老奴想求,求……”说到后面嗫嚅起来。
黄婆子男人死得早,独子虽然精明却摔断了一条腿,不能进府干活,靠帮人糊糊灯笼赚点小钱。她和儿媳妇都是下等奴才,一家人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本来就没有什么钱,再加上儿媳妇长常年累月看大夫吃药,更是一贫如洗。偶尔听柳芽跟桃儿说自己痛经的毛病只请大奶奶施了几次针,吃了两天药,就好多了。她便起了心思,想着请大奶奶看病,最起码能节约一点诊金,便厚着脸皮求来了。
陆漫知道黄婆子极老实,院子里的一半粗活都是她干的,所以对她的印象比较好。便问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儿媳妇看病?”
黄婆子猛地点点头。
陆漫心上一喜,她现在正愁没有地方实习自己的针灸和切脉,这就送上门了。但还是谦虚道,“我年青,你儿媳妇吃了几年药都没治好的病,我也不敢说能治好。不过,我试试看,让你儿媳过来我瞧瞧。”
黄婆子先以为陆漫要推辞,正着急,又听说要试试看,喜得一脸褶子,忙笑道,“老奴儿媳就守在门外,老奴这就去叫她。”便跑了出去。
陆漫坐去西侧屋。东侧屋是她日常起居的地方,不愿意让不相干的下人去那里。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她穿着粗布衣,蜡黄脸,紧张的身子都发抖,一看就老实得有些过分,进来时还带来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她是府里侧门倒夜香的,平时连二门都进不了,这还是婆婆给了守门婆子一点钱,她才进来的。
婆媳两个看到丫头们都皱了皱鼻子,杏儿还捏了鼻子一下,脸都红了。黄婆子气得瞪了儿媳妇一眼,知道要来见三奶奶还不洗干净些。
妇人给陆漫磕了个头,颤着声音说道,“奴黄牛家的,给三奶奶磕头。”
黄牛家的,黄牛,这名儿起的,陆漫有些好笑。
她笑道,“起来吧,”又指着桌子旁的锦凳,“坐吧。”
黄牛家的怕主子嫌自己脏,不敢坐。
陆漫微笑着轻声说,“你站着,我怎么给你看病?不要紧张,放松下来,才好看出病因。”
做为职业医生,首先要让病人放松下来,建立起良好的医患信任关系,让病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命远交到医生手上。
第四十九章 遗传病
黄牛家的看到神仙人物一样的三奶奶,居然没有一点嫌弃自己的样子,还轻言细语跟自己说话,都快感动哭了。她半边屁股坐在锦凳上,伸出的胳膊只放在桌子的一个角上,生怕自己腌臜弄脏了桌子凳子,紧张得半边身子都是缰硬的。
陆漫又轻声安慰了几句,才把芊芊玉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切了脉,又问黄牛家的小月子情况。黄牛家的说,她的小月子不准,还伴有痛经,经血少颜色黯,有小血块……
陆漫仔细看了黄牛家的舌苔,脸色,才发现她脸上和脖子上有淤青,只是时间长了,不容易看出来。还有,她伸胳膊的时候,袖子不敢撸高,还紧紧把袖子捏紧,想是怕人看到胳膊上的什么东西。
陆漫有些沉了脸,侧头问黄婆子道,“你儿子经常打媳妇?”
黄婆子吓得跪了下去,叹气说道,“老奴儿子见他媳妇一直不下崽,着急,就,就……”
一旁的柳芽喝斥了一声,“跟三奶奶怎么说话呢,粗鄙!”
黄婆子又赶紧说道,“哦,对不起,是老奴说错话了,是生娃。”
陆漫说道,“紧张,害怕,都有可能造成不孕。若你儿子这样打媳妇,就不要来了,看好了也没用。”
黄婆子又磕了一个头道,“三奶奶,老奴回去管住儿子,定然不让他再打他媳妇一下。”
陆漫又观察了一番黄牛家的,才说道,“黄牛家的面色晦黯,舌黯红,苔薄白,脉象弦,我给她开两副药,在来月事的第一天开始吃。月事一结束就来我这里,我给她做灸疗。”
这个时代没有先进的医疗仪器,不能一下断定是输卵管堵塞,还是卵子或是子宫发育不良,她的切脉技术还摸不出这三者之间的区别。只得先把月经调好,舒肝解郁,养血理脾。
末了,陆漫又委婉地提醒这对婆媳,“是在足上做艾灸,嗯,要在家里把个人卫生做一下。”
黄婆子不太明白“卫生”的含义,但也能猜出是让她媳妇把脚洗干净的意思,忙红着脸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