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良医——寂寞的清泉
时间:2019-03-10 09:55:34

  她现在不能出屋,许多事要靠这几个丫头帮忙,不仅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以三奶奶的心腹丫头欺压人,还怕这几个丫头跑出去说她生“怪病”的事,所以对她们非常客气。
  陆漫带着柳芽、绿绫、杏儿,还有两个婆子,坐着骡车去了外院。
  陆家大爷陆鑫带着一个少年已经等在外院了,他们是专程来接陆漫的。
  陆鑫今年十八岁,中等个,偏瘦,长相斯文,据说学问很好,十五岁就中了秀才。陆漫记忆里有他的印象,但他身边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她却没见过。
  陆鑫看到陆漫着实吃了一惊。这位堂妹变化忒大了些,不止是瘦了,好看了,关键是气质变化太大。眉目如画,沉静优雅,与过去个喳喳乎乎的胖丫头判若两人。再看她满头珠翠,华服裹身,似乎在公主府里的日子非常滋润,哪里是二太太所说的不得宠。
  再想到老太太和二房为了那点财物把这位堂妹得罪了个彻底,还有自己一家人之前对她的漠视,今后陆家堪忧……
  他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上前笑道,“几个月不见,二妹妹越发出众了。”
  陆漫冲他笑笑没言语。这位堂兄之前跟原主非常疏离,十几年来连话都没说过两句,所以陆漫只把他看成路人甲。
  陆鑫不以为意,态度依然谦卑漫和,又指着那个少年介绍道,“这是三弟陆畅,才跟着二叔从北边回来。”
  陆畅上前作揖道,“弟弟见过二姐姐。”
  原来是抱琴生的庶长子陆畅。
  陆家的基因很好,无论男女,都是高个子,白皮肤。陆畅虽然只有十二岁,个子却只比陆鑫矮半个头。或许在北边长大的缘故,皮色略黑,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很阳光很有礼貌的少年。
  陆漫对这个孩子的心情有些矛盾。因为原主的关系,她恨抱琴恨得咬牙切齿,似乎又觉得不该把气发在这个孩子身上。
  她也没说话,对他点头笑笑。
  陆漫和三个丫头坐上一辆华盖马车,两个婆子坐上普通马车,带着半车礼物,十几个护卫,同坐着马车的陆鸣和陆畅一起,出了西北角门。
  陆畅上了马车后,对陆鑫喜道,“二姐姐长得真好看,跟仙女一样。”他掀开车帘,此时车辆正好路过长公主府的正门,五间门房,屋顶盖着绿色琉璃瓦,朱色大门上钉了九排大铜钉,门前座落着两尊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
  陆畅又啧啧赞道,“长亭长公主府当真富贵无边。看二姐姐的样子,哪里像祖母和母亲说的那样,她过得很好啊。”
  陆鑫看着咧嘴傻笑的陆畅,暗道,美吧,她越富贵,你生母就会越倒霉,包括陆家……
  长公主府坐落在上京城的南边,而陆家在西边,所以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陆漫被丫头扶下车,看了看这个长长的不算宽的胡同。原主小时候淘气,偶尔会溜出门玩耍,所以她对这条街道有印象。
  此时,陆家门外站着两个少年,一个是大房的庶子二爷陆科,今年十三岁。另一个小些的少年应该是陆放荣的庶次子陆丰,今年刚刚十岁。他们是奉命在这里迎接回娘家的姐姐。
  陆家左右邻居的门口也站了许多人,他们在围观她这个因为冲喜而一飞冲天的陆家女。见她如此的气派和风度,都是交头接耳,不可置信,那个大着嗓门骂人的陆家二丫头变化也忒大了……
  陆科和陆丰见陆漫下了车,都上前作揖说道,“弟弟见过二姐姐。”
 
 
第一百零二章 压制
  陆家四兄弟簇拥着陆漫进了大门。陆鑫留在外院招待那些跟来的护卫和小厮、车夫,长公主的下人在陆家也是贵客。其他三兄弟同陆漫一起进了二门,直奔老太太住的院子。
  陆老太太此时坐在正厅里,她的左下首依次坐着大儿子陆放明、二儿子陆放荣,右下首依次坐着儿媳妇、孙媳妇、孙女等人。
  她一听下人禀报二姑奶奶已经进了家门时,故意抬高声音问道,“死的还是活的?”
  下人赶紧说道,“回老太太,活的,活的。”
  老太太突然来了气性,大声喝道,“呸!老天怎么没有收了她!死丫头,居然跑去长公主府上吊,她是要害死我们一大家子啊。”
  陆放明赶紧劝道,“娘快别这么说,既然漫丫头无事了,咱们就要想法子把关系修复好。你不是都答应了吗,怎么又变卦了。”他很无语,自己的仕途还要靠陆漫呢,老娘怎么还没看清形势。
  小陈氏撇嘴说道,“婆婆说的没错,那死丫头就是想把咱们都害死。现在想着我还有些后怕,若那丫头真死了,咱们岂不是……”
  “你给我住嘴!”陆放荣怒目喝道,没给小陈氏留一点面子。他极是讨厌这个粗鄙的表妹加媳妇,只不过母亲强塞给他,他不得不要。
  他也是气得要命。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人写信告诉他,他还是昨天回来后才知道,他的大闺女被嫁进长亭长公主府冲喜,还莫名其妙在洞房里上了吊。而且,一个多月前让他带路深入大漠腹部的姜展唯小将军居然是他的女婿……
  他虽然也害怕陆漫万一死了,自己一家算是活到头了,别说升官,命保不保得住都两说。但想到这个闺女是明珠留下的唯一骨血,又有些疼惜她。自己在边城忙忙碌碌,这么多年来却鲜少关心过这个闺女,以致于不知道她为何小小年纪要上吊,还是跑去洞房上吊。大哥暗示或许跟陈斐有关,却又不愿意多说……
  陆放荣皱眉冲陆老太太说道,“娘,漫丫头那样做,一定是有什么排解不开的心事。既然她肯回来,你就不要再骂她了,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把她的心结解开。她到底是你的亲孙女,我的亲闺女。”
  老太太冷哼道,“她在家里吃好喝好能有什么排解不开的心事。她就是像足了她那个多心思的娘,心眼比针鼻还小……”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风姿绰约、满身富贵的丽人走了进来。
  若不是她那熟悉的五官,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个美得如仙女般脱尘出凡的年青美人就是那个曾经白胖丰盈、一脸戾气的漫丫头。
  老太太愣了愣,那满身富贵,还有同何氏八分相似的眉眼,刺得老太太胸口痛。
  这个厅屋陆漫有也印象。小原主在这里虽有一席座位,可没少在这里受到白眼和挖苦。再看看坐在正前方罗汉床上的老太太,正满脸戾气地看着她。
  这个老太太,过去对原主没有一点慈爱之情,之后想拿原主换富贵,原主上了吊,他们便王八脖子一缩,都躲起来了,不管原主的死活。此时却还用这样一副嘴脸看着她,觉得是她欠了陆家,害了陆家。
  陆漫眼里冰冷,嘴角上勾,盈盈走上前去。
  陆老太太见陆漫走到跟前,恍然间觉得是何氏盈盈向她走来。不屑的眼神和通身的气派好像在对她说,身外之物你们喜欢就拿给你们,我哪怕被休了,也没有多少钱财,可依然比你们高贵,比你们自在……老太太胸口堵得难受。
  陆漫来到给老太太面前,屈膝施礼道,“老太太。”
  她没叫祖母,这个老女人不配。
  这个软糯又冰冷的声音把陆老太太唤醒过来。她不是在何任情况下都和顺温柔、云淡风清的何氏,而是性情大变,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的陆漫。
  这个死丫头,当真变了!
  又想着,她再怎么富贵,再怎么变,也是那个十五年来都拿捏在自己手心里的死丫头。嫁进长公主府又怎地,老驸马还没活过来,她还是陆家女。今天若不把她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以后就真降不住她了。
  想到此,老太太突然起身,使足了力气向陆漫的脸上扇去,陆漫向后一躲,老太太没打到。由于用劲太大,老太太向侧一个趔趄,被一旁的丫头扶着才站稳。
  老太太历声骂道,“死丫头,你居然敢躲!”
  陆漫冷哼道,“我不躲,还能等着你再打?老太太是觉得我在长公主府没死成心里不舒坦,让我在陆家死了,好如了你的意?”
  陆漫带的几个丫头和婆子已经冲过来挡在了老太太和陆漫之间。
  老太太没想到陆漫还敢还嘴,气得又想冲上前去打人,被赶过来的陆放荣拦住了。
  柳芽怒道,“陆老太太,你打的可不止是我家三奶奶的脸,还是长公主府的脸。不妨告诉你,前院还有好些我们府的护卫,若三奶奶真被打着了,那些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杏儿也大声说道,“昨天长公主还专门说了,让我们三奶奶不用怕,多带些护卫,若有人敢欺负三奶奶,先礼后兵。”小丫头非常聪明地把“后娘”省去,混淆概念。
  一身气派的绿绫还没来得及表现,柳芽和杏儿就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她只得挡在陆漫的面前,意思是要打先冲我来。
  陆放明也赶紧过来扶着老太太的胳膊劝道,“娘,漫丫头如今回娘家是娇客,娘要多多疼惜她才对。”又对陆漫笑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她是气你不珍惜自己的命,又好些天不回家,爱之深,责之切,这才动了手。”他心里气得要命,老娘自谕精明,怎么现在还看不清形势。
  陆漫慢讥讽地笑笑,说道,“大老爷这话倒是说得好听。在我印象里,从小到大,老太太对我只有责,没有爱。”
  只听一个妇人阴侧侧地说道,“这回来的可是漫丫头?变化真大,莫不是我见了鬼了!”
 
 
第一百零三章 心结
  那个妇人三十岁左右,正是小陈氏。她长得同陆老太太有两分相似,五官尚可,只是进城了十几年,又当了官太太那么多年,始终带了一股乡土气息。
  陆漫看着她冷冷说道,“不错,你的确见鬼了。我真就当了鬼,只不过怨气太重,又被阎王放回来讨债了。”
  小陈氏吓得一哆嗦,赶紧闭上了嘴。
  陆放荣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儿,没想到她跟明珠长得那么像。他眼里含着眼泪,缓缓来到陆漫的面前,喃喃说道,“漫漫,一晃眼,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居然喊她漫漫,原来这个世界也有人叫她漫漫。
  这个温暖的称呼让陆漫有了些迷茫和激动,看向他问道,“你叫我漫漫?”
  陆放荣点头说道,“是啊,你的名字还是爹取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爹爹毕生的追求,爹爹和你娘都是这么叫你的。”
  前世妈妈给陆漫取这个名字是这样说的,漫漫人生路,总会错几步。告诉她不要活得太累,人生漫长,总会犯错。但是,最最关键的几步却绝对不能走错,行差踏错,将会万劫不复……
  陆漫激动的心一下又平复下来,仔细看着眼前在她记忆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迹的“父亲”。三十几岁,个子很高,五官硬朗,气质豪放,相貌堂堂。
  光从外形来讲,他真是一个高大俊朗,能给女儿带来安全感,甚至让女儿骄傲的父亲。
  陆漫都有些怒其不争。有这样一副体魄,有那样一身本事,为什么不自己想法子挣家业,由着老娘盘剥欺负何氏,养着他们一大家子人,甚至还有老太太的娘家人?为什么由着老娘休了何氏,还听话的先娶了小陈氏,后纳了抱琴?为什么不护着年幼的女儿免遭欺凌,让她生无可恋而上吊自杀!
  何氏,错付了一颗芳心。
  陆漫眼里的内容陆放荣没有看懂,但他知道女儿是怨他的。他有些羞愧,又说道,“漫漫,爹回来了,你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跟爹说,爹帮你,别再想不开。”他很想说,姜展唯真的不错,你配他不亏。但他带人去大漠是军事秘密,不宜说出来,甚至不敢跟家里人说他见过姜展唯。
  陆漫幽幽说道,“我在这个家里长到十五岁,解不开的心结太多太多,多得我生无可恋,多得我只想去死。只是天不随人愿,又活过来了。我也终于领悟,死,只能让恨我的人更畅快。活着,才能自己去解开一个又一个死结。我长大了,想通了,已经不奢望你帮我了。”
  陆放荣又难过又羞愧,解释道,“漫漫是不高兴爹没把你带在身边吧?爹也是为你着想,北边风沙大,阳光烈,门户好的人家少。你是姑娘家,不是小子,把你留在京城娇养着长大,长得漂漂亮亮,水灵灵的,就像现在这样,也好找婆家。”
  陆漫冷笑道,“这话是琴姨娘跟你说的?”
  陆放荣点点头,还是抱琴心细,他一个大男人可想不到这么多。
  陆漫又笑道,“我记得我小时候特别想跟着爹爹去北边,我不想已经没有了娘,再没有了爹。我盼啊盼啊,终于把爹盼回来了。可抱琴却对我说,北边不好,离鞑子近,鞑子喜欢吃人肉喝生血。她还说爹爹的脾气非常不好,喜欢骂人和打人。听了这些话,我就吓得不敢再闹着跟爹去北边了。”
  陆放荣愣了愣,他不知道抱琴为什么这样说。又觉得,或许是抱琴跟孩子讲不通道理,才这样吓唬她。虽然做法不当,但出发点还是好的。便说道,“那个,那个,抱琴说得也有些道理,乌城是边城,离鞑子的地界近。而且,爹爹的脾气也的确不大好。”
  看来,抱琴真的把陆放荣迷进去了。
  陆漫讥讽地笑了笑,没再理他,转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坐下。
  看着那抹讥讽的笑,陆放荣觉得特别刺眼,像被人当众抽了一个嘴巴,脸涨得通红。他之前说的那些关心闺女的话,似乎比那宣纸还苍白。可他是真心想这个大闺女,也是真心关心她啊。抱琴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儿子又教养得这么好。他要训斥她也得私下训斥,当着众人和儿子的面,总得给她留点体面是吧。
  陆放荣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因为陆放荣的宠爱,又因为二房的两个儿子都是她所出,还因为她两个儿子同时得了陆放荣和老太太的喜欢,抱琴一回来就彰显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她是这个厅屋里唯一有一席座位的妾室,坐在右边女眷最末端。只不过别的女眷坐的是椅子,她坐的是锦凳。
  抱琴既感动二老爷能公然偏袒她,又怕得要命。见二老爷的脸羞红了,更是坐立不安。
  她不想现在回京,想等到儿子大了,出息了,再回来。那时,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看在她照顾老爷多年的情份上,她的地位会更加牢不可破。
  可是现在,儿子还小,却因为边关要打仗,老爷又接到一个秘密任务,不得不提前回京。
  她在心里已经把贪财又无脑的小陈氏骂了上千遍。连一个无人关心的孤女都对付不了,居然让她活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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