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显然悬赏找我的人,是那个不知道的。”秦远心里已经有数是谁了。
方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没敢多问,心里只觉得秦远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才来京城不足一月,他就已经得了圣人的封官,房仆射的器重,和赵王李元景交好,甚至连尉迟家的人追着他不放。
方鼎感慨自己好幸运,可以和秦远这样优秀的人结交,回头他一定要烧香感谢老天爷。
秦远用绢帕围住了自己的脸,叫上方鼎赶紧走。二人一路骑快马至延福坊,发现延福坊的道观围满了人。
道观前有一处空白墙做了告示墙,方便香客用于寻人寻物所用。而今就是在这告示墙前,围了一堆人。
秦远和方鼎骑着马,立于高处,一眼就望见告示墙上贴满了男子的画像。画像跟秦远有九成九像,怪不得刚才街上那些人都一眼认出他了。
“又是他,不过这人长得是好看,跟神仙似得,难怪尉迟府的人会在全城道观的告示墙上贴他。”路过一名书生瞧见告示墙后,忍不住和同伴感慨道。
方鼎惊得咋舌,替秦远担忧,“所有的道观都贴了!远弟,恐怕这满城的百姓都认得你了。这次你恐怕是躲不过了,要是没什么大事,去尉迟府走一趟也好。”
秦远没吭声,驱马继续前行。随后他和方鼎分别,并告知方鼎他明天就不和他一起结伴同行了。方鼎猜测秦远可能是因为今天的事为难,理解地点点头。
……
尉迟府。
尉迟婉儿焦急地在屋地中央徘徊,等待消息。
五天前,中毒的她刚刚苏醒,隐约看到了一张脸,是那张她朝思暮想见一眼就忘不了的脸。当时尉迟婉儿就认出来了,这人就是当初她在大街上相中的那名俊朗男子。但她还不及开口喊他,那人就匆匆走了。
尉迟婉儿质问过弟弟尉迟宝琳,但尉迟宝琳对她含糊其辞,故意有所隐瞒,当时在场的下人也都对她缄口不言。
如果救她的恩公,刚刚好是她的心上人,这是何等的缘分!这种奇遇就是天注定了!
尉迟婉儿当然不甘心,她决定要亲自问问当事人。于是,尉迟婉儿就花重金请了十位擅长画人像的画师,把她心上人的画像画出来了,然后誊了几十份出来,全程张贴寻人。
“娘子,来消息了。”
尉迟婉儿开始接连不断地收到了外头传来的消息。
听说此人叫“何布绲”,尉迟婉儿特意把他的名字写了下来,仔细琢磨,赞叹名字文雅好听。又听说人在兴化坊附近出现过,尉迟婉儿立刻前往兴化坊边的大街找人。街上没寻到人后,又得消息听说他人住在曲池坊,尉迟婉儿就直奔长安城最东南角的曲池坊。
结果她带着人拿着画像在曲池坊挨家挨户地问,还是没找到人。尉迟婉儿累得额头汗珠儿直往下滚,更憋气自己怎么就巧妙地错过,就是见不着心上人。
尉迟宝琳听说消息后,骑着马赶来,瞧见自家大姐捡着岸边的石头正往河里丢,忍不住笑起来。尉迟宝琳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他既然答应过秦远,就不会告诉尉迟婉儿秦远的下落。
尉迟婉儿再问尉迟宝琳无果后,立刻摆出做派:“寻个人能有多难,你就算瞒着我,我也照样能把人揪出来。”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尉迟宝琳问。
“何布绲,名字很好听。”尉迟婉儿原本刚烈的嗓音变得柔和了几分,
尉迟宝琳哈哈笑起来,“大姐,我劝你还是死心吧,冲着这名儿就知道人家对你根本没心思。”
尉迟婉儿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何布绲’读出来就是‘何不滚’。”
尉迟婉儿怔了怔,赤红着脸骂尉迟宝琳胡说。
二人所处在的河岸边有大概有一丈长的斜坡,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
尉迟婉儿气得抬脚想踹身边的柳树,不小心脚滑,从岸边的斜坡往池水方向滚去。
尉迟宝琳慌了,忙带人冲下去救。尉迟婉儿俩脚往边上蹬一下,人就停止了滑动,随后她就一个纵身自己站起来。但尉迟婉儿忽然立在原地不动,扭头往右手边斜坡的方向看。
尉迟宝琳冲下来后,立刻查看自家大姐的情况,紧张地问尉迟婉儿有没有事。尉迟婉儿伸手指了指向了刚刚她所看的地方。
尉迟宝琳跟着看过去,发现有八名光溜溜的男人齐刷刷地躺在草丛里,他们肩挨着肩,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尉迟宝琳立刻用手挡住了家姐的眼睛。尉迟婉儿则立刻把尉迟宝琳的手拨到一边去。
尉迟宝琳本以为这八个男人都是死人,被什么坏人打劫了弃尸在这里。结果属下们告知他八人都有呼吸和脉搏,是活人。
找了大夫诊脉查看,大夫说八人从脉象上看都健康正常,可奇怪的是怎么叫都叫不醒这个八个人。
第22章 把人往死里整
尉迟宝琳立刻差人报告给了雍州府。
雍州治中温彦博亲自带人来勘察现场。
温彦博感觉这件事太邪门了,让他不禁想起上次花牡丹的案子。于是,温彦博自然就想到了秦远。
秦远刚在家吃完晚饭,就受温彦博的邀请来了雍州府。他正纳闷温彦博这么晚找自己有什么事儿,就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好像要把他身上的皮看掉一层。
秦远循着感觉看去,看到了一张英气十足的笑脸。
刚刚尉迟婉儿嫌弃男人们聊天无趣,就自己骑着马在雍州府的门口等待。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尉迟婉儿笑得两颊肉可爱地嘟起。她欢快地挥舞右臂,对秦远热情地招手。
秦远愣了下,然后慢吞吞地对尉迟婉儿行礼。
扑通!
尉迟婉儿飞快跳下马,地面周围荡起了一圈灰尘。
她三两步就欢快地蹿到秦远跟前,豪爽地秦远打招呼:“我们又见面了!上次没来得及介绍,我是尉迟婉儿,吴国公尉迟敬德的长女。”
秦远跟尉迟婉儿再次作揖,接着就要告辞。
“不许走,我这两天找你找得多苦。现在你人在这了,那咱们就把话说清楚。”
尉迟婉儿见心上人这么斯文安静,有点不好意思直接动粗,就打着商量地和秦远说话。殊不知她的‘商量’在别人看来,已经是鲁莽级别了。
“在下与尉迟娘子并不相熟,应该没有什么话需要说清。”秦远语调淡然而疏离。
尉迟婉儿不满地看着秦远:“你什么意思?我都没计较你传话‘何布绲’的事!”
“有人未经我允许满城张贴我的画像,给我造成很大的困扰,在下回应这三个字已经算很礼貌了。”
秦远请尉迟婉儿好自为之,转身就走。
尉迟婉儿愣了愣,脸颊烫起来。她被好直白地拒绝了!
“你给我站住!”尉迟婉儿朝秦远的方向追。
秦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本来步履从容安稳的他,猛然撩起袍子就朝衙门内狂冲。他跑时带起一阵风,使得一片刚好从树上落下的枯叶在空中打转了两圈才最终落在了地上。
秦远眨眼间就蹿进了雍州府的侧堂。
一切发生得太快,尉迟婉儿差点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什么。尉迟婉儿忆起当初她在城门口遇见秦远的时候,他也这样过,前一刻还是斯斯文文的美男子,下一刻就跟疯子附体一样狂奔。
尉迟婉儿忍不住噗嗤笑了,有意思。
秦远冲进侧堂看见温彦博和尉迟宝琳后,总算放心下来。他边一手搭在门框上缓了两口气,边对尉迟宝琳道:“快,你大姐!”
尉迟宝琳立刻明白过来,忙给秦远道歉,然后匆匆出去解决事端。
温彦博坐在原地未动,笑着打趣尉迟宝琳:“秦兄弟走桃花运了。”
“小女孩没长大,瞎闹罢了,当不得真。”秦远摸了摸鼻子,转即问温彦博找自己何事。
秦远听完整个经过之后,就去见了那八名男子。
他把过把人的脉后,皱眉道:“看脉象确实不像有病,但好生奇怪,怎能叫不醒了。还有,他们为何都不穿衣服?”
温彦博摇头,“我也不明白。但是得雍州府以前倒是遇到过劫匪抢劫令受害者赤身的情况。这样做,不仅可以搜刮干净受害者的身上财物,还可以阻碍受害者及时去报官求救。毕竟大家都有羞耻之心,羞于赤身见人。”
秦远听温彦博讲述的时候,顺便观察了这八名男子的表情状态。隔着眼皮,能看到他们的眼珠子会偶尔来回滚动,偶而有人会皱眉,八人皆呼吸沉重,个别还有轻微打呼噜的情况。
这些人都明显都处于熟睡状态。
“怎么回事?”温彦博猜测秦远可能想到了什么,忙追问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就是在睡觉。”秦远用手动托着下巴思量,“不过是叫不醒的‘睡觉’。”
“叫不醒的睡觉,那不就是死了么,跟死人没分别。”温彦博顺嘴感慨道。他接着再问秦远,是否有办法治这种怪病。
秦远摇了摇头,他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办法。
“总归先查清楚这八个人的身份,或找到了事情的源头,问题或许就能解开了。”
温彦博应承,并多谢秦远帮衬。
温彦博关心秦远在弘文馆的情况,顺嘴就问了秦远几句。听说一切都很顺利后,他很为秦远高兴。
“弘文馆离圣人很近,谁不准哪日你便得了圣心,位极人臣,到时候你可不要忘了提携我一把。”
“当然!”
秦远不客气地应承,倒把温彦博弄愣了。对于这种恭维的话,处于礼貌都应该谦虚回应。
“同样,如果温治中也有这天,可不要忘了提携我。您看我之前可是很干脆地答应您了,您现在也得干脆答应我。”
温彦博听秦远的‘套’原来在这里,哈哈笑起来,点头应承一定。
秦远听完这话很安心了,因为将来温彦博确实会位极人臣,当上宰相。温彦博是个才德高超的君子,他说话必然算数。秦远抱大腿成功,很高兴!
夜已经深了,正当宵禁,街上极安静。经历了白天被人追逐的喧闹后,秦远非常乐得享受现下的清静,他高兴地哼着小调儿骑马回家。走到永安坊路口的时候,忽然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飞过来,从秦远的左耳边呼啸飞过。
砰——
秦远愣了下,回头看见一块大石头砸滚落地,后怕不已。接着,他感觉又有什么东西飞过来,秦远忙调转马头跑,石头砸在了马屁股上。马受惊后,猛然弹起前蹄,嘶鸣嚎叫。秦远被摔到了地上,哎呦通叫一声。
“什么人!”一记响亮的女声划破夜空,接着秦远就听见从自家的方向传来骑马声,不止一匹马。
随后,尉迟婉儿和尉迟宝琳姐弟俩就出现在了秦远面前。
尉迟宝琳忙去搀扶秦远,问他有事没有。
“怎么是你们。”秦远摇头表示没事,他爬起来后,揉了揉摔疼的屁股。
尉迟宝琳:“我大姐特意来跟你道歉。你放心,我都把道理跟大姐讲明白了,她知道自己做错事鲁莽了,所以才坚持要跟你道歉。”
秦远看向尉迟婉儿,见她正得意地朝自己笑,无奈地叹口气。
尉迟宝琳怔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恼怒地回瞪尉迟婉儿,“你骗我?”
“不骗你,我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尉迟婉儿一脸得逞,对尉迟宝琳做鬼脸。
咚地一下,一块石头砸在了尉迟婉儿后背上,接着滚掉了地上。尉迟婉儿痛得大叫一声,她立刻上马抄起鞭子就朝石头打来的方向去,边跑边骂着要杀人。
附近的几户人家听到吵闹声都亮了灯,出来人查看情况。
只有东边的第三户灯没有亮。
秦远和尉迟宝琳挑着灯笼去查看,发现这户人家是空的没人住,院子里正放着一个小型的木制的投石器,看边上堆得石头大小,跟刚刚打秦远的石头差不多。
秦远发现尉迟婉儿不在附近。
“没事,我大姐的功夫比我还高,没人拿她怎么样。”尉迟宝琳担忧地对秦远道,“有人暗算你,你知道是谁么?”
秦远摇头,“我来长安城没多久,这段时间一共就得罪了四个人,你姐,弘文馆的两个,还有一个……他肯定不会耍这种小招数。”
“不会是我大姐,我大姐性子直来直去,从来不会耍阴招,再说她刚刚就在现场,还被打了。”尉迟宝琳奉劝秦远注意一下他在弘文馆得罪的那俩人。
秦远应承。
秦远在尉迟宝琳的护送下回到家门口后,尉迟婉儿骑马从巷子另一头过来了。
“刚才石头打过来后,我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跑。跑得很快,我骑马追都没追上,脚步声就在这附近消失了。”
尉迟婉儿担心秦远的安全,建议他去尉迟府住。尉迟婉儿用闪闪发亮直勾勾地眼神盯着秦远,盼着他答应。
秦远当然不会答应,他在尉迟府的危险系数不亚于在家。
秦远送尉迟姐弟俩离开后,回屋检查好门窗,在门窗的闩上都挂上了铃铛,附近再铺了一层香灰,然后才去睡觉。
秦远一夜好眠,早上起来伸个懒腰,惯例查看农场收获。死神辣椒似乎很想念他,只隔了区区四天又来了。
秦远嚼完辣椒后,叹了口气,忏悔自己现在的官职太低,尚且不够资格去跟大唐皇帝唠家常,及时对他进行心理疏导。不过也不能气馁,他现在已经进了弘文馆,就是个好的开始,至少比以前在深山里傻祈祷的时候强。
秦远用深井里的凉水泡了会儿自己红肿的嘴巴,就走路去弘文馆。马昨天被石头打得屁股出血了,秦远当然舍不得再骑它。
秦远好容易走到了永安门,偏巧不巧碰到了长孙无忌的马车。长孙无忌瞧见秦远徒步进皇城,立刻叫停了马车,狠狠讥讽秦远一番。
秦远一大早吃了辣椒,心情很不好,很不爱搭理长孙无忌。他敷衍听了长孙无忌的训话后,继续敷衍地行一下礼,便告辞要离开。长孙无忌本来没怎么样,但这会儿瞧秦远那副不爱搭理自己敷衍样子,顿时计较了,喝令秦远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