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
不过,长孙无忌倒是乐得去看秦远没出息的样子。
长孙无忌立刻使眼色给了徐安。
徐安刚刚也听到秦远那边的马车里隐约传来了低吟声,他的想法跟自家郎君一样,觉得秦远肯定是饿得委屈哭了。
徐安双眼兴奋地给长孙无忌回了一个眼神后,就兴致冲冲地直奔秦远的马车。他故意大肆掀开布帘,高声问:“秦主簿,你怎么了?我刚刚好想听你车里有——”
徐安在看到车内情景后,把要说的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徐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秦远正惬意地躺在马车的软垫上,翘着腿儿,抖着脚,哼着小曲儿乐呵呢。
“嗯?”秦远发现探头看他的徐安,懒懒地坐起身,问徐安有什么事。
徐安脸色尴尬地红了,忙致歉表示没事儿,随后就挂着一脸仿佛见了鬼的表情,急匆匆来跟长孙无忌禀告:“在唱曲儿。”
长孙无忌本来带着些许笑容的脸忽然凉了。
长孙无忌看着徐安,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听错了。
徐安凑到长孙无忌耳边小声道:“奴亲眼所见,鞋都没穿,惬意地躺在车上,哼曲儿抖腿。”
长孙无忌皱眉,思量片刻之后,伸手示意徐安可以退下了。
“赶路吧。”长孙无忌对温彦博说道。
一行人赶在夜半之时,抵达一处叫介桑村的地方。使钱跟村民谈妥后,大家分散三处住在村民家。
徐安则和温彦博、秦远同住在一家。
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徐安蹑手蹑脚地从秦远的马车上下来。
一行人在村民家用了早饭后,继续赶路。
徐安特意跟长孙无忌强调:“奴今晨已经彻底将那辆马车查过了,保证干干净净,绝无任何存粮!奴猜测他昨天已经把马车上的干粮吃完了。今天奴亲眼看他空着手上的马车,一准儿什么东西都吃不到。”
长孙无忌眨了下眼皮,打发徐安退下。
晌午加傍晚,大家又停留在野外,继续吃干粮。
长孙无忌开始越加注意秦远所乘的马车了,今天一整天他还是很平静,似乎一点都不饿。
今天夜里大家决定继续赶路,谁知半路上,忽然乌云蔽月,刮起了狂风,暴雨大作。
大家就挤在马车里避雨。至雨停了,天也大亮了。
“昨晚上干粮没收好,都被雨水泡烂了。”
“不碍什么,凑合吃就是。”徐安不以为意,当年他们随长孙无忌打仗,吃得苦可比这些多。
侍从为难得跟给徐安继续回禀道:“连同使君们所食的点心也泡坏了。”
徐安变了脸色,立刻查看地图,看看附近那里有县城能及时补给干粮。偏偏因为绕路的缘故,地方太偏僻,加上下雨之后路比较泥泞难行,最快也得晚上才能驶到最近的县城。
这样的话,今晨早饭加上午饭就没找落了。总不能让长孙公和温治中那么尊贵的人物,吃这些泡的跟屎一样烂面饼子。
徐安再无奈也没办法,只能去禀告长孙无忌现在的情况。
长孙无忌闻言后,叱骂徐安做事太毛躁。储干这种事情,他做了多少回了,竟然没考虑到天气问题。
徐安甘愿认罪,可现在他着急的是该怎么弄吃食给长孙公和温治中。
“哟呵,这玩意儿还能吃么,跟屎似得?”秦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车,正打量那装胡饼的布袋子乐。
周遭的侍卫们慷慨激昂地表示没事儿,还是可以吃的。
“这雨水泡了一夜的玩意儿,吃进肚子里,要是集体闹了肚子,都泻成了软脚虾,耽误了赶路,谁负责?”秦远补充一句,“本来咱们就不知为何绕了远路。”
侍卫们纷纷没了动静。
长孙无忌默了半晌,终于忍不下秦远的嚣张,问他:“你何意?”
“就话面的意思。”秦远摊手,对长孙无忌道,“我关心大家的身体,怕耽误查案的进程,更怕远在长安城的圣人等焦急了。”
长孙无忌瞧秦远一副小人得志样儿,立刻吩咐属下就近在山野寻找野菜蘑菇山鸡等野味充饥。
“想一块去了,我也这意思,并且我和大家一起找。”秦远说罢,就撸起袖子带着大家一起上山了。
众随行人员见秦远一个当官的,不仅体恤他们的吃饭问题,还愿意屈尊和大家一起上山寻食物,顿时对秦远心生敬仰和喜欢之情。
再之后,大家发现这周围的山太荒了,山上什么都没有,连野菜都只长成指甲那么大贴在地皮上,树皮后很多都没有了,更不要心存有什么山野活物了。
随从们一人抓着一小把的小野菜下山后,发现秦远不在他们之中,正担心他人丢了,就听见身上有人喊他们。
随从们忙跑上山去,发现秦远正用衣裳兜了满怀的野果,因为太多兜不住,好多果子滚在了地上,黏了泥巴。
侍卫们忙去接过来,高兴地感慨他们有野果子吃了。
果子清洗干净之后,大家认出来这野果是红李子。
徐安先将洗好的果子给了长孙无忌、温彦博和秦远。
秦远高兴地拿了一个就塞进嘴里吃。
温彦博拿着李子端详,果皮略有些粗糙,但成色看着极好,“野外能找到这种果子属实不易,毕竟大家昨夜都已经受冷受冻一夜了。说实话,我还真怕那些泡过的饼子他们吃了会闹肚子。这种天气最容易脾胃受凉了。”
温彦博说完咬了一口李子,竟地没有任何酸涩,甜滋滋地爽口。
温彦博直叹甜,好吃,请长孙无忌尝尝。
长孙无忌眼色复杂地看着徐安递来的果子,随即起身走了,一个人环顾附近山野的环境。
秦远早就趁着找野果的时机吃饱了,他象征性地吃了两个李子之后就不吃了,托着下巴瞧长孙无忌那边。
温彦博一眼就看穿秦远的意图了,边嚼着嘴里的东西边摇头,“我算是服了你们两位。”
“这里头可没我的事儿啊,是他在排斥我。”秦远纠正道。
温彦博连连点头,他现在吃秦远的嘴短,当然和秦远站在同一立场。
秦远见长孙无忌看着山发呆,转头继续跟温彦博道:“你发没发现这这些山很荒凉,真的一点吃的都没有,穷得连树皮都掉光了。”
温彦博看一圈四周,对秦远点头。
大家休息片刻之后,就在长孙无忌的主张下,开始出发继续赶路。
长孙无忌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忽然闻到一丝丝清新的果香。
徐安笑着把自己留下的李子递给长孙无忌,请他多少用一些。
长孙无忌拿着起一个李子,却没有吃,而是送到鼻子边闻。
“郎君,怎么了?”徐安不解地问。
长孙无忌再次打量一圈李子后,斜眸思量片刻,将李子送进自己的嘴里咬一口。
同样的鲜满甜意浓厚的口感,跟上次御赐的甜瓜口感有类似。不是味道上的类似,是品质上的类似……
车马上了官道不久后,长孙无忌忽然叫停了马车。
长孙无忌下车后,蹲在路边查看地上的印记,就便带着刀和弓箭领两名侍卫上山。
小半个时辰后,大家看见长孙无忌回来了,身后的两名侍卫扛着一头野猪。
众人士气大振,欢呼起来。唯独秦远淡定地旁观。
大家捡干柴,高兴地烤起了野猪,等野猪快烤好的时候,徐安得了长孙无忌命令,将主前腿肉切下来一块,先给秦远送了过去。
在场的一众人等瞧见这一幕,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长孙公这是打算跟秦主簿讲和了。他们跟随在家郎君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郎君这么对身份不如他的人主动。
秦远接了猪肉之后,就送还给了长孙无忌,“长孙公是我们之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自当先请长孙公食用,才该轮到我们。”
长孙无忌见秦远还算是个识趣儿的,轻笑一声,接了猪肉,凝神盯着秦远:“你救了自己一命。”
众人听不大明白长孙无忌的意思,秦远却听懂了。
如果刚刚他傲气地接受了长孙无忌看似大方的猪肉馈赠,没有再回敬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必定还不会放过他,会认为他自恃倨傲,无礼,且猖狂。
秦远真没想到长孙无忌心眼这么多,他之所以还猪肉,还真不是因为出于长孙无忌‘你厉害你先吃’的敬重,是因为他吃不了,又觉得这肉是长孙无忌好容易打猎而来,不好浪费罢了。
第29章 猫与老鼠
既然俩人的关系可以缓和, 长孙无忌现在讲什么话,秦远都无所谓。他才不会像长孙无忌那么小心眼。
众人高高兴兴地吃完野猪肉, 边擦嘴上的油边感慨, 如果这时候还有早上的甜李子爽口去腻, 那可真算是人生圆满了。
长孙无忌简单吃了两口肉后, 转即扫视众人, 发现秦远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长孙无忌让徐安清点人数,立刻赶路。
不一会儿,徐安来报人齐全,可以出发。
“秦主簿可在?”长孙无忌问。
“车里正睡着呢,出门办事的时候就没见过谁可以这样悠闲。”徐安感慨道。
秦远正睡得迷迷糊糊,被温彦博推醒了, 接着马车就动起来, 秦远恍惚晃了晃身子,撞了温彦博肩膀一下。温彦博吃痛地揉肩膀喊疼, 让秦远小心着些。
秦远懒懒地打哈欠,半睁眼望着温彦博:“你怎么跑我这了?”
温彦博让秦远往那边点,别占那么大的地方,“因为你们俩不再互相斗了,我当然就可以回来了。”
秦远遗憾地点点头。
温彦博高兴叹:“你们总算太平了, 省得我夹在中间难做人。”
秦远撇了下嘴, 嘴上没说什么, 心里却觉得长孙无忌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不过只要能把这次一同出行的麻烦混过去, 以后不常见面, 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秦远的身体跟着马车的节奏摇晃。没多久,他就又困了,头靠着左边的车厢内壁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细微的‘喳喳’声传入秦远的左耳。
秦远猛然睁眼,把耳朵贴在车厢的木板上仔细听,这会儿又听不到了,只能听到马蹄声和车轮在地面滚动时所发出的嘈杂声。
温彦博正在看书,刚好觉得眼睛疼,他发现秦远跟受惊似得脸贴着车厢内壁,忙问他怎么了。
“喳,喳喳,喳,喳喳喳……”秦远学道。
温彦博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秦远。
“喳,喳喳,喳,喳喳喳……”秦远不甘心地跟温彦博学又学一遍。
温彦博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憋不住了,你哼的什么曲子,好生难听!”
“你刚才真没有听到这种奇怪的声音?”
温彦博摇了摇头,觉得秦远肯定是睡觉的时候做噩梦了。
马车突然颠簸了下,俩人的身体跟着剧烈摇晃。
秦远隔着窗纱往外面瞧,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又走了小路。小路不仅比不上官道的平坦,连四周的景色都变得不好了。至太阳快落山前,他们路过一片广阔无边的田地,地里正长着绿油油的庄稼,有三名胡子花白瘦骨嶙峋的老农正在地里劳作,似乎在除草。
长孙无忌所乘的马车行驶在前,此刻忽然减速,然后停了下来。
徐安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奔向田里的老农,跟三名老农说了几句话。
秦远起初看徐安的说话姿态,似乎是在问路,待老农指了路之后,徐安继续笑着跟老农说了两句,才笑着跟他们礼貌地道别。
徐安回到马车上后,马车就继续行驶。等太阳完全落下,只在西边的天边剩下一抹红霞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灵台县。
灵台县地势西高东低,多数的塬区和丘陵地表都被黄土覆盖。县城内还算热闹,但瞧大街上却也有不少乞丐,多数都是老弱,他们趁着晚饭的时候着忙地捧着破碗,颤颤巍巍地走路,四处乞讨,以期望遇到善心人可以施舍他们一口饭吃。
长孙无忌大概想暗中调查,所以没有选择住驿站,在县城里找了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住下。
晚饭的时候,秦远借口肚子疼,悄悄从客栈后门走出去闲逛,正好碰见一堆父女俩过来乞讨。女童五六岁的样子,头发披散,衣服黏着灰土,破衣裳的胸前和胸口黑得发亮,但好歹衣裳可以蔽体。女童父亲就不行了,衣衫褴褛,胳膊腿都露着,颜色黑红,头发虽然被一个破布条束着在头顶,但依旧凌乱,类似鸡窝状。
男人手拄着一根木棍在后头颤颤巍巍走,小女童则捧着一只破碗走在前面。小女童黑漆漆的脸蛋几乎遮盖了她原本模样,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仰头瞧人的时候透满了楚楚可怜。只消被她看一眼,但凡有点恻隐之心的人都会觉得不落忍。秦远可是个有良心的神仙,他被女童瞧了之后,他就赶紧把中午时藏在袖子里的野猪肉给了那父女俩。
女童大概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能讨来野猪肉,急忙忙捧着肉去送给自己的父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肉,不停地抿嘴咽口水。
女童的父亲激动地给秦远颤颤巍巍跪下,多谢他的施舍,然后他就抱着自己的女儿靠在墙边,狼吞虎咽地吃肉。
“慢点吃,最好嚼得碎烂一些再咽下去。”秦远温和地建议道。
女童父亲愣了下,忙点点头,嘱咐女孩慢点吃,吃够了肉的滋味再咽下去,天知道他们下一顿吃肉是什么时候,最好能把这肉的滋味记一辈子。
秦远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久未吃肉,突然吃这些脾胃会受不住,加上现在天凉湿气重,便很容易闹肚子。腹泻止不住,也会要人命的。”
女童父亲恍然大悟,频频给秦远行礼致谢。
秦远现在身上没有钱,之前卖农场水果攒下来的钱都留给了顾青青。秦远打算回客栈再给他们父女弄点干粮胡饼,再和温彦博借点钱来。
但是当秦远转身要回客栈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孙无忌站在了客栈的后门处,并用一双凌厉的眼神盯着秦远。
秦远起初没觉得什么,直到他发现长孙无忌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悠悠地瞟向秦远身后的那对正吃野猪肉的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