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公说笑了,我正是因为分青红皂白,才会抓你们。”秦琼看出长孙无忌的不服气,“等到了燕郡王府,我们就细细说,让你心服口服地伏法。”
提到‘伏法’二字,大家就想到了刚刚伏法被斩首的罗艺,心颤了颤。
长孙无忌、秦远和温彦博随后就来到燕郡王府的正堂。
王府内现已被秦琼的人马全部占领,府内仆从家眷悉数被关严在后院。
长孙无忌坐定之后,撩起眼皮,嫌恶又恼恨地盯着秦琼,令他有屁快放。
秦琼满口惋惜地问长孙无忌:“你已位极人臣,为何还不知足,要和罗艺一起谋反?”
“你胡说什么?”长孙无忌讥讽秦琼的脑子里是不是装的都是水。
“我已接到圣人密令,缉拿你归案,你若有不服便就地正法。”秦琼告知长孙无忌最好尊重点他。圣人早就怀疑他和罗艺勾结。
长孙无忌和秦远、温彦博听了这说法都觉得莫名其妙。长孙无忌脾气不好,直接拍桌骂秦琼不是东西,没脑子。
秦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长孙无忌跳脚,冷笑反讽长孙无忌这是狗急跳墙,果然暴露了。
“在来这之前,我至少有两年未曾与罗艺说过话了,我连同他一起谋反?连三岁小孩都不信的事,你信?”长孙无忌惊奇地打量秦琼,感慨他简直不敢相信秦琼有这么蠢的时候。
秦琼听长孙无忌再三辱骂自己,忍无可忍,问长孙无忌还有什么话辩解。若拿不出实证来,只会一味地张嘴责骂他,那他就不客气了。他会直接弄个囚车把长孙无忌押进去,然后送他回京请圣人定夺。
“你敢!”长孙无忌拍桌起身,瞪着秦琼双眼喷着火。
“我敢啊。”秦琼似笑非笑地应一声,毫不畏惧长孙无忌的气势。
长孙无忌攥紧拳头,直勾勾地瞪着秦琼,怒不可遏。
秦远眼看着长孙无忌有上去揍秦琼的架势,忙起身站在长孙无忌面前,对他躬身行礼,请他息怒。
温彦博见双方这架势,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二位都是当年跟着圣人打天下的功勋重臣,皆骁勇彪悍,气势斐然。这俩人针锋相对,就如两只正对峙蓄势待发的老虎,骇得人只想绕路走,哪敢掺和进去。
温彦博真心佩服这时候敢站在二人中间的秦远。
“你挡着作甚,让开,让他来。”秦琼一眼就看出来长孙无忌有对自己动手的意思,平和的音调里故意带着一丝昂扬,有种讥讽激将之意。
长孙无忌正要发话,被秦远抢了先。
秦远再次对秦琼行礼,忙着劝架:“此事定然有误会,其实秦将军心里也是有怀疑的。否则您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会问长孙公,明明已经位极人臣,为何还要谋反。”
秦远接着简单个秦琼讲明,他们此来只是调查罗艺谋反一事是否属实,长孙无忌洞察细微,做事认真负责,没有和罗艺勾结。
“还有我和温治中,跟罗艺本来就不熟。”
“我相信你二人可能是无辜,但至于长孙公……我又不是傻子,岂会凭空指责于他。这是圣人传密令时一并送来的证据,罗艺搜刮民脂而来钱财,除了用来擅自扩充军队,有很大的一部分流向了长孙府。”
秦琼将账本拿出,并告知他们,账本还夹着长孙府的回执,回执的信件上还印有长孙无忌的印章。
长孙无忌惊诧地瞪一眼秦琼,立刻拿来账本查看,账本上果然写了近一年罗艺贿赂他的钱财,林林总总加起来算是巨额。最关键的是,账本里夹的回执信件上,确实有自己的盖章,并非伪造,确实是真的。
秦远和温彦博跟着看过之后,都有些不敢相信。
长孙无忌心底略有些慌,解释道:“我从没受过罗艺的贿赂,这是假的!但我却不知,他怎么会有我的印章。”
“狡辩。”秦琼很失望地打量长孙无忌,“这两天我已经带人暗中埋伏在安定县附近,打听了你在罗艺府上的情况,你跟罗艺整天吃喝玩乐,完全不顾及当地的百姓的疾苦。”
秦琼让温彦博和秦远好生反省,仔细琢磨清楚长孙无忌的真面目。
“还是那句话,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根本没必要勾结罗艺。”因印章而理亏,长孙无忌一时想不到别的话。
“自古因贪心不足而意图谋反的皇亲国戚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就有比长孙公更高身份的人。他们满足了么?没有!人心贪婪,永远不会知足。你现在虽然位极人臣,但你并非是说一不二之人。”秦琼冷笑一声,实话告诉长孙无忌,“其实我之所以感慨那句话,其实是在暗讽你蠢,不够理智,没有节制住自己的欲念。”
秦远则看着信上的印章,琢磨许久,眉头紧锁。
温彦博见长孙无忌又处于盛怒,和秦琼争辩不休。他怕双方冲动真闹出什么事儿来,赶紧去扯了一下秦远的衣袖。
“秦将军,我们来此既然是暗中查证,明面上当然不好跟罗艺撕破脸。其实在这住的两天,罗艺还曾对我们动过杀念,是我们做戏逃过了一劫。”秦远解释道。
秦琼让秦远不必帮着长孙无忌说话,他是好是坏,到底有没有罪,自有圣人定夺。他现在只是依命办事,剿灭罗艺,押送长孙无忌回京师。
秦琼说罢,就命属下好生看押他们。剿灭罗以后,这泾州府还有很多事需要他交代处理,秦琼没工夫和他们聊天。
秦琼走了,长孙无忌气得踢翻了凳子。活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受这么大的冤枉气撒不出去。其实他不□□,还觉得委屈,没想到自己的皇帝亲妹夫竟然暗中吩咐秦琼来缉拿他,对他丝毫没有信任。
秦远则也不信,李世民会这么随便下令。
“请长孙公息怒,有人在暗中算计我们,冷静下来,才有办法想出路。”秦远声音很柔,如山中潺潺流淌的溪水声,让人愿意听入耳。
长孙无忌稍微缓了口气,转眸看秦远。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选择相信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前段时间嫌弃至极甚至想过要弄死的人。
“你觉得哪里蹊跷?”长孙无忌问。
“账本,这种机密的东西,圣人如何突然得到?再说那么重要的证据丢了,罗艺会没有警觉?还敢安心地送我们离开?”秦远觉得这些地方都不合理。
长孙无忌蹙眉:“经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自己勾结罗艺谋反的事反而更加可信了。别人刚好可以借此说,正因为我和罗艺是同伙,所以罗艺才肯放我离开。”
长孙无忌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越加意识到今天这件事非常重大,自己很可能因此命丧黄泉。到底是哪个无良的东西,敢在背地里陷害他,若让他查出来,他必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秦远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鼠”字,提醒长孙无忌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诡异的疑点。
长孙无忌忽然意识到有了希望,望向秦远。
秦远从袖兜里抓了一把葡萄干,递给长孙无忌,让他先吃点东西冷静一下。
长孙无忌盯着这细长皱巴的葡萄干,恍然意识到什么。原来秦远还随身带着这东西,怪不得之前他一天不吃饭都可以没事。
长孙无忌想说自己没心情吃,但闻着葡萄干的味道,长孙无忌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顺便咽了下几个葡萄干。甜甜蜜蜜的感觉从他的舌尖蔓延至全身,长孙无忌紧张的情绪得以有效地缓解。
没想到这种时候吃甜的东西,可以让人这么放松。
秦远接着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奸”字。
温彦博看着迷惑中,长孙无忌立刻反应过来,瞪大眼回看秦远。
“喵——”窗外传来猫叫。
秦远注意到东墙角处,残留着些许碎肉干和饼渣。
秦远对门口的侍卫要求道:“我想要外头那只猫。”
侍卫觉得莫名其妙,让秦远好生老实呆着。
秦远亮出李世民赏赐的令牌,告诉侍卫他一定要黑白花猫。
侍卫无奈之下,立刻去禀告秦琼。秦琼觉得奇怪,不过既然人家拿着圣人的令牌,只是索要一只猫,应该没什么紧要,秦琼就同意了。
……
次日,秦琼将泾州和燕郡王府的事情基本安排妥当之后,就要押长孙无忌回长安。因为担心长孙无忌有武艺在身,避免半路出现逃跑的状况,秦琼令长孙无忌带上脚镣枷锁。
“你可以不必坐囚车,但这些东西必须带。”秦琼公事公办道。
秦琼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出口后,免不得又会激怒长孙无忌一通,搞不好来人还会争辩打起来。可是现在长孙无忌的反应令他很意外,非常平淡冷静地看着他。
“秦将军抓错人了,长孙公无辜。”
秦远小声对秦琼道,随即请秦琼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但有一个要求,让秦琼自己在屋里,其他人在外守卫,并关上门。
秦琼不解地看着他们,犹豫要不要答应。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就当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长孙无忌难得说软话求一次人,“难不成你堂堂秦大将军,还怕被我们三个赤手空拳的人杀了?”
秦琼和长孙无忌四目相对,片刻后,他吩咐属下们暂且退下,但若屋子里传来打斗声或者他出现什么意外,就立刻把他们几个正法。
门关上了,屋子里寂静至极。
秦琼回看他们三个,让他们有话就说。
秦远伸手示意秦琼,然后他和温彦、长孙无忌就围在桌子边坐下。
秦琼走了过来,发现桌子上盖着一块布,布下面似乎蒙着什么东西,看凸凹的形状有点像糕点。
秦琼忍不住失笑了一声,“这是怕点心太干,所以蒙布?”
黑白花猫在窗台上打盹儿,窝成一团大毛球。
秦远掀开了桌上的布。
五只灰色灰蓬蓬圆溜溜的死老鼠,稳稳地躺在桌子中央。
秦琼没料到会是这玩意儿,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他身后的凳子就被撞倒了。
门外的侍卫立刻询问情况,想要冲进来。
秦琼喊道:“我没事,继续待命。”
秦琼看了看长孙无忌、秦远和温彦博,三人都很乖得坐在原地,同时望着自己。秦琼感觉自己的胆量似乎收到了嘲讽,他扶正了凳子,重新坐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秦琼嫌弃地看眼老鼠后,很无语地扫向他们三个,“为了吓我?你们三个竟还玩小孩子的把戏?”
“却成功吓着了大将军。”长孙无忌忍不住讥讽一句。
秦琼被噎得没话讲,起身就要走。
“请问秦将军是否已经定好押送我们回去的路线?”秦远忽然问。
秦琼不解地回头:“这与你们何干。”
“长孙公被人陷害了。如果秦将军按照已经定好的路线押送长孙公,恐怕路上会出意外。”秦远斯斯文文地解释道,“请秦将军试想一下,如果长孙公在将军护的送下出事,而圣人在之后却查明长孙公系无辜,秦将军的下场会如何?”
秦琼脸色沉下来,看着秦远,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五只鼠是昨天黑白花给咬死的,”秦远接着道,随即他告诉秦琼,他们在燕郡王居住的时候,发现他们屋里和房子周围有很多老鼠出没。
秦琼虽然觉得王府里的老鼠这么多有些奇怪,“但这件事与你们的案子有何关系?”
秦远让秦琼看了窗下墙角处的食物残渣,跟秦琼解释,这些残渣都是被用来吸引老鼠的。
秦远顺便抱起窗台上的黑白花猫,回到桌边的座位上,继续用较低的音调跟秦琼说话。
“我们被鼠监视了,现在屋子里的鼠都被黑白花咬死了,但屋外面还有。请秦将军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尽量小点声,隔墙有鼠耳。”
秦琼用满眼奇的眼神看着秦远,忍不住笑了两声。他感觉秦远可能是疯了或者还没睡醒,做傻梦。转即瞧长孙无忌和温彦博俩人,这俩人竟然没有觉得惊讶,反而用很赞同认真的表情看自己。
“你们三个该不会都这么以为?被鼠监视……”秦琼笑得拍腿,感慨长孙无忌那么聪明的人,现在竟然能相处这么蠢的说法为自己脱罪,当真是黔驴技穷了。
“早晚你会意识到,你刚才那番话显得你多无知浅薄愚蠢。”长孙无忌忍不住回嘴一句。
秦琼回瞪长孙无忌,警告他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囚犯,再嚣张他便不客气。
秦远请秦琼耐心听他讲述经过。
“世上真有这种诡异的事?”秦琼听了秦远的说法之后,觉得秦远说得太玄乎,鼠可以监视人?根本不像是真的。
长孙无忌:“如果我不是亲眼见到,我也不会相信。”
长孙无忌其实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而秦远又是如何注意到这点。刚好这时候,秦琼带他提问了。
温彦博率先代秦远回答:“一定又是他看的杂书上所写,或者游历的时候听到的奇闻怪事。”
“其实严谨点说,并非是鼠监视人,而是鼠吃东西的时候顺便见闻一些事后,有位懂鼠语的人就会把鼠的所见所闻纳为己有。”秦远解释道。
“鼠语?”长孙无忌和秦琼同时发出惊诧声。
长孙无忌虽然知道这些鼠出没的不正常,但具体怎么不正常,秦远当时并有跟他细说。长孙无忌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居然就选择相信了。他那时候是不是什么蛊惑?居然没细问理由,就无条件先信任其秦远了。
“其实在春秋时期,就有过记载,有人懂动物的语言,但他懂得不是鼠语,是鸟语。此人是孔子的弟子,名叫公冶长。《论释》里就讲过,公治长因为懂鸟语,险些被官府误认为是杀人凶手 ,后来他得以证明自己懂得鸟语,才被释放。”
“《论释》我看过!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么回事。你总算说了一本我看过的书了。”温彦博略点小激动地感慨道。
“有人故意拿食物引诱鼠围绕在我们周围,这样他就可以通过鼠,知道我们说什么做什么了。”秦远再次看向墙角的那些食物残渣。
秦琼也意识到秦远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不然好端端的王府,因何屋子的角落里会被撒上食物残渣。还有这桌上五只死老鼠,也在侧面证实秦远话。并且秦远所言也有依据,那个什么孔子的弟子就是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