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手下会不会还有奇人?”
秦远摇头,他觉得李渊应该不是完全支持王正德。否则以李渊的能耐,事态一定会比现在严重很多。但是李渊也不是完全清白的,不然他不会派人来给王正德送针‘灭口’。
无论如何李渊那里的疑惑,他们这边解释不清楚,要等李世民亲自去问过才知道。
今天农场收获了甜杏子,这是个好兆头,说明李世民今天心情不错,适合生气。
择日不如撞日,秦远决定现在就把事情呈报给李世民。
第49章 神仙的彩虹屁
秦琼琢磨着秦远应该不喜欢他跟着进宫凑热闹, 因为这桩案子本来就没有他调查的份儿,所以秦琼很自觉地没打算他们一起去, 结果秦远却坚持让他也去。
秦琼挺高兴, 秦远果然是他的好兄弟, 居然想带着他一起分享功劳。
“等我们说完这些事后, 圣人必定心情不好。你就在这个时候觐见, 帮忙缓一下,劝圣人息怒。你身体刚刚康复,圣人对你的态度肯定不会太狠。”
原来它的作用就是为了接住圣人火气!
秦琼不干,他坚决不干。
……
半个时辰后。
秦远和温彦博已经在两仪殿呆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了。
秦琼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 飞快地走到两仪殿前, 请求觐见。
这种时候,如果换做别人, 太监肯定不敢通传。但这是秦大将军身体康复后第一次进宫, 圣人之前就一直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还是要进去通传的。
不一会儿,秦琼便被允准觐见。
秦琼行迈步进殿时,便感觉到殿内的氛围很压抑, 有种已经乌云盖顶马上狂风大作的感觉。
秦琼用余光瞄见秦远和温彦博, 二人正躬身站在大殿右侧, 他们此刻都沉默着, 没有说话。
坐在大殿上首的李世民, 也同样沉默。
秦琼直在心里感慨自己倒霉, 竟然认了秦远这么个没良心的兄弟。
秦琼忐忑地行了跪拜礼, 告知李世民自己现已康复,多亏秦远及时救急为他解毒,并帮他抓到了谋害自己的凶手。
李世民冷冷哼了一声,“王正德死得太便宜,这后面的事可大了!”
秦琼忙磕头,恳请李世民息怒。
“如何息怒!寡人在他心里永远排在后头,便是前头的都死光了,也轮不到寡人!”李世民说起了气话。
“或许正是因为人死了,太上皇才于心不忍。臣以为太上皇心里是明白的,这皇位注定该由陛下来继承。但做父亲的哪里会去记得死去儿子的坏处,越惦念越想他种种的好,就难免心怀愧疚。若这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妖言蛊惑,太上皇便很容易动心思。”秦琼条理清晰地进行了分析。
李世民听着觉得有些道理,他用非常新鲜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秦琼,然后就将目光甩向了秦远和温彦博。
“你二人觉得呢?”李世民问。
“臣附议!如果王正德把那样的信呈在了太上皇的面前,太上皇岂能做到毫无动容?臣以为此事应当先查清:到底是王正德蛊惑在先,还是太上皇主张在先。这两者有根本的不同。”秦远回答道。
“你倒说说有何不同?”平常一向面容随和李世民,此时此刻容颜冷峻,整个人若千年寒冰塑成,周身无时无刻不散发寒气。他虽然只是用眼睛看着秦远,但目光却像冰刀似的往他身上狠狠扎。
“若此事并非太上皇主张,他受人蛊惑,父为子隐,却是人之常情了。”秦远说完,殿内随之而来的是良久的沉默。
秦琼和温彦博都跟着紧张起来,很怕这些话触动了李世民的逆鳞,他们三人接下来都会倒霉了。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向着太上皇了?”李世民忽然出声质问秦远。
“陛下明鉴,臣从未见过太上皇。臣自乡野来至长安城,尚不足三月。臣所言是臣这段时间查此案,根据线索而总结出来的想法。此案太上皇之所以会有所参与,极有可能是受王正德蛊惑所致。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但臣觉得前者可能大一些。此事臣可以不说,好不需要担责冒风险。但臣怕臣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日后会追悔莫及。”
李世民明白‘追悔莫及’这四个字其实是在说给他听的。秦远是怕自己现在一怒之下会对太上皇下手,日后有一天后悔。
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他只是很生气,事到如今了,他父亲为什么还不能认可肯定他。
李世民的确很愤怒,但听了秦远等人的话之后,他确实冷静了很多。他们说的有理,太上皇若真想扳倒他,不会由着王正德小打小闹了,事情一定会闹得非常大。但是他为何会纵容王正德,为何会眼睁睁地看着王正德令自己陷入危险而不顾,李世民非常想知道原因。
“摆驾大安宫。”
李世民点名让秦远跟着,令温彦博和秦琼退下。
温彦博非常担心秦远的安全,思来想去,跟秦琼一起去找了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帮忙求情。
……
大安宫内。
李渊听说李世民来了,心中早有准备。
他一手拿着杯子,侧身坐在上首位,只留一个侧脸给李世民。
李世民进殿瞧见自己父亲这般态度对自己,心情便有更加不爽了。
秦远对李渊见礼,李渊没理他。
李世民让秦远起来。
父子俩互相沉默,竟然谁都不开口。
秦远忙道:“瞧臣这记性,臣刚刚只顾着跟圣人回禀案子,倒忘了说那老汉今晨给臣带了杏子来。他家有一棵老杏树,长在阳坡,经他精心伺候,年年都比别人家的早熟,结的果子又大又甜,比他种得甜瓜还好食。此刻杏子就在臣的车上,臣让人拿来些请陛下和太上皇品鉴?”
李世民微微眯眼看着秦远,嗤笑一声,点了下头。罢了,他就暂且遂了这猴崽子的心意,等回头再跟他算总账。
这种事当然不必秦远亲自去,大太监张德立刻安排人去取来,洗了些,惯例试毒之后,便端了上来。
杏子果然又大又圆,堪比鸡蛋大,黄橙橙得诱人。这么闻着,倒闻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用手一捏,能感觉到是那种熟透了的软,掰开瞧,杏肉厚而深黄,软而肉多,且都离核了,放进嘴里一吃,果然软烂水嫩香甜,有浓厚的杏子的香味。
李世民连吃了三个才想起来自己来着有正事。去瞧李渊,他只是时不时地瞥两眼杏子,并没有动。
李世民轻笑讥讽:“阿耶连儿子供奉杏子都不敢吃了么?”
李渊回瞪李世民一眼,抬手就拿了一个杏子,咬了一口,咀嚼间脸色有了变化。很快他就将一个杏子吃完,拿起了第二个。
秦远觉得这是个好苗头,俩人相见不是以针锋相对开始,那事情就算是缓和一半了。
“阿耶该猜到儿子此来的目的,儿子只想知道,在阿耶心里儿子算什么,阿耶日夜都在盼着儿子去死么?”李世民说着眼眶便红了,闷闷地垂着眼眸,不愿让李渊发现。
“陛下!”秦远慢悠悠地伸手,及时递上帕子。
李世民气得回瞪秦远,这厮怎么在这种时候没眼力!
李世民这眼睛一瞪,红眼睛就更加明显了。
李渊本来懒得瞧李世民,听秦远说话就顺势去瞧了一眼。这一看发现他的二儿子早已经委屈地红了眼睛。都三十岁了,都已经顺心如意地当上大唐朝的皇帝了,还是改不了他爱哭的老毛病。
李渊忽然心软了起来,曾几何时,老二也是他的心头肉。千不该万不该……罢了,事已至此,他心中叹息这些又有何用。哪个男儿心中无报复,他当年也是因为心中有一股不服输的气才反隋建立唐朝。老大老二都像他,似猛虎,奈何一山不容二虎,这大唐朝终究只能他们其中之一来继承。成王败寇是天命,奈何死的那个他始终放不下。
李渊深深地吸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了秦远。
秦远忙识趣地接过信,送给李世民。李世民打开信时,秦远偷瞄了一眼,信上面果然是李建成的笔迹。
李世民读完信之后,把信狠狠地握在了手里。
“他在下面咽不下那口气啊!”李渊哑着嗓子喊道。
“这都是王正德的巫术!”李世民也喊起来,“父亲怎能任由他伤我!”
“我不是也任由你杀死兄弟之后,让你做皇帝了么!”李渊音量更高地吼一嗓子,“这是你欠他的!你过了这劫,你便是天命所归,没人能拦着了!”
“那我若是没过呢?”李世民咬着牙问。
“鹮仔是个好孩子。”李渊道。
鹮仔是当今太子李承乾的小名。
李世民缓缓吸了口气,对李渊再行一次礼,“儿子改日再来看您。”
李世民说罢,转身就去了。
秦远忙跟李渊行礼,也要离开,被李渊叫住了。
李渊问了秦远的名字之后,问秦远:“相信因果报应么,他总有一天会尝到我的滋味。我看不到了,你帮我看。”
“陛下肩负国家兴亡、百姓福祉,若没些手段,很难会成为一个好皇帝。诚如太上皇刚刚所言,陛下过了劫,走到今天这步,就是天命所归!臣相信因果报应,陛下如此为天下百姓谋福,勤勉治国,一定会得到好报的!”秦远胆大包天地跟李渊说道。
李渊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模样俊秀挺老实的小官,敢对自己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话,还说那么多!李世民弑兄杀弟,居然被他说成了是劫!
李远气得拿起盘子里杏子,就朝秦远身上砸。
秦远哎呦叫一声,把杏子接住了,忙往外跑,结果屁股还是被打了一下。
李世民出来之后,发现秦远没跟在自己身后,晓得是李渊把人留下了要说风凉话。他琢磨着秦远会如何小心逢迎李渊,毕竟秦远之前在自己跟前,可是好一顿劝自己要冷静要孝顺太上皇。
结果李世民忽然听到殿内传来李渊的爆吼声,还痛骂秦远。秦远连跑带颠地狼狈跑出来,抱着头,手里居然还拿了一个杏子。
李世民本来心情抑郁,挺生气的,瞧见秦远这样子,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想笑。
“你这是怎么了?”李世民抿起嘴角,打量秦远,注意到秦远屁股处的官袍黏着一块深黄的杏肉。
李世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会挨打?他最后跟你说什么了?”
秦远就用弱弱的委屈的声音,把刚才自己和李渊的对话给李世民讲了一遍。
本来是父亲咒自己的话,但被秦远这么一回应,李世民忽然觉得很好笑。
“你干嘛要那么对他说话,你之前不是很小心地为他求情么?”
“臣以为臣并非在求情,臣只希望陛下开心顺心安心。”秦远‘老实’地回道。
“你这样对太上皇说话,是大不敬你知不知道?该受罚!”李世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气里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因为秦远的话,实打实地暖了他的心窝,有这样的臣子伴在他身边是他的幸事。
秦远忙躬身表示自己愿意受罚。
李世民抬手拍一了下秦远额头,就径直往前走。半晌后,见秦远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李世民就喊他快点滚过来。
秦远乐呵应一声,立刻跟上去。他还拿着手里的杏子,问李世民自己可不可以吃,这是太上皇刚才亲自赏给他的。
明明是太上皇丢出来打他的,他却说是‘赏’。
李世民忍不住又哈哈笑起来,应了声好,让秦远尽管吃。
两仪殿外,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和褚遂良四人,正心焦紧张地等待着,心里反复温习着他们四人之前商议好的草稿。无论如何,他们万万不能让圣人杀了太上皇。
四人紧张兮兮地竖着全身汗毛,等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听见传报说李世民回来了。他们四人都暗暗吸口气,准备蓄势待发,定要博古论今去论述一番孝的重要性。随即,他们就见李世民带着秦远有说有笑地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长孙无忌:“……”
房玄龄:“……”
魏征:“……”
褚遂良:“……”
四人互看了一眼,房玄龄和褚遂良同是问长孙无忌,他是不是消息有误。长孙无忌愣了一下,他自己也有点怀疑这点。但不可能,这个消息他再三确认过。
四人随后疑惑地跟着李世民进殿,行拜礼。
李世民笑着令他们平身,问他们都有什么要事奏禀。
四人皆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世民不见四人出言,又见这四人反而都在看向秦远。他心里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四个肯定是闻风而来劝慰自己。
“秦远!”李世民突然厉声喊。
秦远忙应承。
“有笔账寡人要和你算一算,你先前是不是和秦琼早就串通好了说辞?”
秦远坦然承认。
“臣只想陛下开心。”秦远一句话解释所有。
李世民忍不住又笑起来,无奈地抬手指了指秦远,“你啊,猴儿精!”
“臣谢陛下赞美。”秦远道。
李世民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殿内的其他人都被这对君臣的对话弄糊涂了。
长孙无忌倒是有点琢磨明白了,秦远又在拍马屁。不过他这拍马屁的功力可真够厉害了,这么大的事居然都能把圣人逗开心了,很难想想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若是担心王正德招魂一案,大可不必了。事情已经弄明白了,正如秦远所奏那般,王正德假借亡人笔迹,哄骗利用了太上皇,令太上皇信以为是亡人的遗愿,便不心中忍,不阻拦。好在他老人家倒也没提供什么太大的帮助。最后听说王正德被缉拿,才恍然意识到这事儿闹大了不好,就派人去了雍州府弄死了王正德。
王正德死有余辜。太上皇年纪大了,难免心软,一时被蛊惑才动恻隐之心,寡人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体谅。”
李世民简单解释了经过,让长孙无忌等人不必再担心过问,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长孙无忌、房玄龄和褚遂良立刻齐声应承,忙称赞李世民宽容大度,是自古以来最为英明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