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没有!”
郑氏在旁点头。
长孙无忌瞧这俩人的状态,一个点头一个否认,皱眉 ,他拉着秦远到一边说话:“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隐瞒,你娘子模样并不丑,还给你生了四个儿子,你怎能不认?莫非你真存了尚公主的心思?”
“长孙公若没播种就来了四个儿子,愿不愿要?”秦远直接反问。
长孙无忌怔住,惊讶不已:“你有一副如此俊模样,你娘子居然还在外头找人?”
长孙无忌一脸难以置信,随即就往秦远下面看,若像秦远这么俊俏的郎君都不惹女人爱的话,那就一种可能——
秦远无奈地回瞪一眼长孙无忌,真想一脚给他踢到天际去。堂堂齐国公,当今圣上的姐夫,居然这么爱八卦。
秦远在侧堂坐下,命郑氏也坐在说话。三个孩子跟着进来,东看看西看看。
秦远命小吏弄些吃得来,带孩子先去屋子外头玩儿。郑氏就把怀里四郎交到身边的家仆手上。
戴胄瞧见这事儿,甭提多兴奋了,在脑袋里已经打好了‘秦少卿手撕聘书弃糟糠’的参本草稿。
戴胄跟在长孙无忌的身后进屋,准备多多收集内容和证据。
“烦劳诸位回避。”秦远道。
戴胄尴尬了下,只好恋恋不舍地同其余人等离开。
长孙无忌没走,远远地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秦远望向他。长孙无忌就直接回看秦远,意思‘老子就不走’。
秦远想想有个人见证也好,反正他问心无愧。
秦远请郑氏具体解释一下经过,她到底为何非要认他为夫君。
原来在一年前,秦远在荥阳郡的伯父伯母——秦峰夫妻,擅自做主,为秦远迎娶了守寡三年的郑氏。
郑氏是荥阳一名富商的独女,嫁给了另一名秦姓富商,为其生了四个儿子。结果第四个儿子刚出生不久,他的夫君就突染恶疾去世了。郑氏守寡三年之后,便想张罗着为儿子们的以后谋出路,她想让儿子们读书当官出仕,奈何经商的身份不好看。
秦峰夫妻听说此事,就主动牵线,给郑氏提供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刚好他们侄子秦远不知所踪,他们可以当秦远还活着。他们作为秦远的长辈,理该可以做主为其张罗婚事,就以秦远的名义娶了郑氏。郑氏的孩子都改姓第二任夫家的姓,自然还是姓秦,但这样她孩子们的身份便不再是‘商’了。
郑氏因此给秦峰夫妻八百匹绢帛作为好处。
之后,郑氏就这样改守‘活寡’过了一年。
一个月前,家仆去长安城卖货回来后,告诉郑氏,长安城内有个叫秦远的人,被满城贴了画像,样貌十分俊俏。同叫秦远,还都长得十分俊俏,家仆就留个心眼,拿了一张秦远的画像回来给郑氏。
郑氏与秦峰夫妇求证之后,得知这真就是自己的夫君。整日瞧这画像上的人这般俊俏,便心中喜欢,郑氏忍了几日之后,便越发坐不住了,最终决定带着孩子们来长安城寻找秦远。
“许是老天爷瞧我命苦心诚,我这一到商州,就见着了热闹。然后就听说商州刺史接了长安城那边来的大官,打听之下,其中竟然有郎君,我们娘几个就高高兴兴来找郎君了。”
长孙无忌听完经过后,没想到事情回事这样,这四个孩子还真跟秦远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忍不住想笑,就用手挡住了嘴。
秦远边听郑氏讲述边低头,将自己刚才撕碎的聘书放在桌子上重新拼好。
郑氏见状忙道:“郎君不必如此,我知你突然见我十分意外,一时做些冲动之举可以理解。”
“要拼好,这是证据。”
秦远就命贴身小吏去将这聘书粘好。
郑氏愣住,疑惑地询问秦远到底什么意思。她见秦远毫无动容之色,垂眸委屈地掉起了眼泪,“你伯父伯母已经做主把我许配给你——”
秦远从郑氏爽利的言谈中,瞧得出郑氏是个精明的人。他不想绕弯子,也不想拖泥带水,直接跟郑氏讲清楚。
“这聘书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其实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这婚事本就是你和我伯父伯母做得一场假戏罢了。你若因此想告我,可以,我回头再把他们也告了。一家子人整整齐齐地上公堂,现家丑,也算有趣。
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为了儿子出身假成婚,那你四个儿子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商籍。而所有人也会知道我的伯父伯父是个见利忘亲,出卖侄子的好长辈。倘若我因此丢了官,我也认命,谁叫我命不好,偏偏摊上那两个难缠的亲戚。
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我不会认。而且从律法上讲,这亲事很有可能都不作数。”
郑氏听秦远说这些,眼泪哗哗往下流。她心里确实或多或少地清楚,自己就算来认人,秦远也未必肯认她。可她忍不住,她从看了秦远的画像之后,就忍不住想象很多跟秦远在一起生活的场景。她心怀一丝希望,觉得事情可以成。
郑氏觉得自己和秦远是正经成亲过了。她打听过律法,为官的男人若随便抛弃糟糠妻,会丢官职挨打。说不定她拿此威胁,令秦远半推半就,事情就真成了。
但那个时候,秦远不是现在这么大的官,九品而已,刚好她有钱,可以帮衬他的仕途。她可以打一竿子给个甜枣,勉强把事情促成。
郑氏想想就觉得委屈,哭着问秦远为什么这么快就升了官,“你怎么突然升得这么高,没给我留一点机会,呜呜……我还想为你挥金如土,呜呜……”
“噗!”
长孙无忌喷了嘴里的水,一下子引起了秦远的注意。他便无所顾忌,拍这大腿,轻声笑起来。
“你若是同意,我会帮你将你四个儿子的身份改掉商籍,但我们的婚事根本就没存在过。你人美,心中有谋算,还那么有钱,再嫁不难。”
在唐朝,女子改嫁是常有的事,像郑氏这样年轻有钱的,肯定有不少追求者。
郑氏哭够了,回看秦远,默了很久之后,只能无奈地点头。有一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因为门口还有个碍事的男人坐在那边。她很想告诉秦远,从见到他之后,这辈子怕是再不会把任何男人看进眼里了。
“别有执念。”秦远忽然道。
郑氏一怔,觉得自己的心思似乎被秦远看破了。
“你家里经商,应该都明白,守株待兔要不得。审时度势,心思灵活点,才容易招揽生意。还有,你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你有心想培养他们成材,这点令人很钦佩。”
郑氏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你这一路为我而来,让你失望而归,也算有我的不是。改日我会帮你寻个好些的先生,教你四个儿子读书。”秦远接着说道。
郑氏感激不尽,把儿子都叫来给秦远行礼。
“叫秦伯父!”郑氏脆生生道。
孩子们都听话地给秦远行礼,叫了一声伯父。
送走母子五人之后,秦远回屋,大大地松了口气。
啪啪啪!
屋子里忽然响起掌声。
长孙无忌笑叹:“厉害,厉害!秦少卿在短短不足一个时辰内,既当了父亲,又当了丈夫,最后还成了伯父。”
秦远回看一眼长孙无忌,默默记下他笑话自己这笔账,早晚还回去。
“案卷瞧得怎么样了,咱们这是来查案,不是让你花一堆工夫处理私事。”长孙无忌似乎还没尽兴,继续刁难秦远,“说到私事,你房里的那个解决没有?”
“不解决。”秦远忍无可忍,直接硬杠回去。
“你再说一遍。”
“许长孙公和戴少卿带那么多随从走,我带一个怎么了?”秦远不服地反问。
长孙无忌怔住:“她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哪个当官的家里没婢女?”秦远蹭地起身,不满地对长孙无忌疯喊道,“出来办公,带个婢女伺候,怎么就不行?为什么不行?哪条律法规定不行了?”
长孙无忌动了动嘴唇,刚要张口,秦远立刻先一步喊话截住了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想说我好色,怕我带着她是干那种事。请问长孙公看见了么,恳请长孙公下次看见我们在床上翻滚的时候,再拿此说事儿,否则没证据的事儿就是诬陷。”
秦远吼着吼着,不知道怎么就蹿到长孙无忌面前了,伸长脖子红着脸瞪着长孙无忌,咬牙切齿。
“说实话,我忍长孙公很久了,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开国功勋,便把我们这些小官儿当小狗欺负。告诉你,狗会咬人的!”
长孙无忌本来因为秦远对自己撒火,正蓄势待发,恼怒要收拾他。结果毫无防备听到秦远忽然喊出最后一句话,忍不住笑起来。
狗会咬人,他居然把自己比喻成狗,哈哈哈哈……
没错,秦远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既想提醒长孙无忌收敛点,警告他自己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又不能把长孙无忌彻底得罪。所以他就临时起意,玩起了假意吵架的办法。
吵架是门技术,有的人越吵关系越好,有的人越吵关系越分崩。秦远当然要选择前者。不然的话,他就保不住周小绿了。
长孙无忌此刻又气又笑地用手指了指秦远,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以什么态度对他。怪就怪他刚才没绷住,笑了,这一笑什么气都没了。
“我没有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和开国功勋,便把你当小狗欺负。”长孙无忌眼里含笑地打量秦远,“我一直当你是猫。”
“我谢谢你!”秦远重音道。
“不客气的。”长孙无忌想了下,“罢了,既然你真心想帮人家,我何必拦着。但要说清楚,你不能厚此薄彼,耽误查采花大盗的案子。”
秦远连忙应承,请长孙无忌放心,采花大盗的案子他心里头有点数了。
“哦?”
长孙无忌本以为今天这一下午都因为‘认亲戏’耽搁了,他忙请秦远讲一讲。
秦远注意到了,长孙无忌用了‘请’。忽然这么有礼貌,绝对是刚才吵架的功劳。
“‘房中之法十余家,或以补救劳损,或以攻治众病,或以采阴补阳,或以增年延寿’。这是晋代一位非常有名的方士葛洪在其书《抱朴子》中所述。采阴补阳从那个年代就已经有明确说法了,而且还被堂而皇之地记载流传了下来。现在在民间同样有很多房中术的说法,男人可以靠和女人行房延年益寿,甚至还有说法,这样能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秦远跟长孙无忌解释道。
长孙无忌挺感兴趣地望着秦远,问他这种事可以得道成仙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每天争取多来几次,早点肾亏,早点死,可不就成仙了呢。”秦远附和道。
长孙无忌骂他不正经。
“干这种事儿的人才叫真正不正经。我大概翻阅案卷了,‘采花’行为太过频繁,甚至有一夜多次作案的情况。这肯定不是简单的好色了,就是一种采阴补阳的修炼。”
秦远告诉长孙无忌,从作案的手法上来看,肯定都是一个人所为。多个现场都只出现一个人的脚印,并且这些现场的脚印大小都一致。嫌犯还喜欢用同样有松香味道的迷烟迷晕受害者,事情完毕之后就立刻跳窗而逃,有时还会继续到下一家犯案,身手非常敏捷。
“此贼对于官府的缉拿视若无睹,即便官府四处张贴告示,悬赏缉拿他,百姓们人心惶惶,家家关门闭户防备,他依旧四处横行犯案。在次数上与之前相比,并没有变少。我粗略估计了一下,一个月至少会犯案四次。必然有许多受害者没有上报,所以这个数只是大概猜测。”
长孙无忌点点头,秦远说的这些他自然都相信,这种怪兮兮的事果然还是秦远最为擅长。
“那这个嫌犯,我们从何查起?”
“慢慢查,不急。”秦远告诉长孙无忌,这案子很可能十天半月才能查出来,“干脆就留我在这查,长孙公有那么公务要忙,圣人决断很多事也离不开长孙公建议,不如长孙公先回长安?”
秦远越这样说,长孙无忌偏偏就不想走,不过他确实不能在此多留。
“限你三日之内把此案破了,缉拿采花大盗。否则,我就坐实了你与郑氏婚事,让你欢欢喜喜地给四个娃当父亲。”
第56章 美人静候采花
“可别, 给人当父亲还是可以的, 但当丈夫我就不行了。”秦远立刻拒绝,虽然他知道长孙无忌的话其实就是开玩笑。
长孙无忌八卦地询问秦远:“为什么不行?”
“动情太难了。”秦远自认为算是比较有人性的神仙了, 但是在感情这方面, 天性使然, 他不容易产生什么需求。
长孙无忌默然。
秦远说得已经挺委婉了,他能明白。
长孙无忌想了一会儿后,就想开口劝秦远别气馁,说不定还有医治的办法。他可以帮秦远请宫里的最好的太医。可是这话到嘴边了他有点说不出口,毕竟这种事情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是很大的缺憾,难以想象秦远心里正承受着什么。他自己是没办法感同身受,若开口劝得不对, 说不定会让对方觉得有炫耀的意味,还不如不说。
最后,长孙无忌只悠悠地叹了口气。
秦远见长孙无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拿很同情的目光看自己, 突然反应过来他想什么。
“我是说我呢, 可是一门祈求吾皇开心,执念太深, 就不容易动其它的念头。不是说我不行,我很厉害的!”
“哦, 好的, 你说什么是什么, 你厉害。”
长孙无忌难得让步一次, 没有跟他犟嘴,但秦远总觉得哪里不对。
算了,怪他傻,居然和长孙无忌这种人聊真心话。
秦远和长孙无忌不欢而散。
秦远啃了几个杏子之后,就去找周小绿,见周小绿还在看案卷,忍不住称赞她认真。
秦远递了个杏子给周小绿。
周小绿接过来边吃边看,看完手头的这份儿案卷之后,她就把手上咬剩一半的杏子都放进嘴里,将案卷整理整齐放好,然后才把嘴里的杏核吐出来,放到布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