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冷笑道：“我们要是不虚伪，早直接把东西扔出去了。我和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了控诉他，而是为了教你。”
“他们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把你送去好学校，找到了好老师教你，不然言传身教，我觉得我们没可能坐在一起聊天的。”
这话让林清俊有些不舒服。
对面的人就突然一变，嘴角翘起，一脸的温柔笑道：“姐姐想，你也长大了，是该学些人情世故了，一会儿就帮着我把这些礼盒清一清，我也教你一些送礼的规矩。”
突然就让人如沐春风起来。
林清婉看着他问，“你喜欢哪一个我？”
林清俊纠结起来，偷偷的瞄她一眼，又瞄一眼，心虚的道：“刚刚这个。”
“那你觉得我虚伪吗？”
林清俊恨不得把头摇断。
林清婉就笑道：“两个都是我，只是前一个我很诚实，后一个我懂得了一些遮掩，你要记住，我不是在教你虚伪，做人要真诚，我两番话的目的是一样的，但前话听了让人不悦，后话听了让人感激，这是说话的技术。”
“待人以诚，不是就直筒一样将所有的话都倒出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要有距离，就算是父母，夫妻，子女之间，也该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语言是很奥妙的，同一个意思，用不同的话说出来，给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林清婉起身去书架上随便挑了一本书塞他怀里，“没事可以看看，当课外书看。”
林清俊看了一眼，《说话的艺术》，很新的一本书，似乎没被翻过，他觉得姐姐就是随便找了一本给他，她自己可能都没看过。
“可以随心所欲的人在世人的眼中是有些没教养的，因为非礼勿言，有些话不该自己说的别说。如果有一个人能够随心所欲的做事说话，身边的人还表示得很亲密很喜欢，那么恭喜他，他活在一个虚伪的世界里。如果这个人能一辈子感受到这种氛围，那么也要再度恭喜他，他这一生过得很幸福，他的强大，或者他家世的强大可以保护他一生顺遂。”林清婉道：“有的人会很羡慕他，因为虽然有可能是假的，对假了一辈子，至少他自觉得是真的，这就是幸福，至于背地里的事谁会知道呢？”
“但也有人认为幸福就是真相，所以他们觉得活在虚伪里枉过一生，所以觉得他很惨，”林清婉看着他道：“而我恰恰是那个会觉得他过得很惨的人。人生短短百年，几乎没怎么过就没了，一生都活在虚伪里，那得多可怜呢？哪怕真相很残酷，我也想窥见我生活的真面目。所以你记得，你想人待你以诚，自己就先要待人以诚。明白吗？”
林清俊连连点头，父母从未这样教过他这些道理，他羡慕的看着姐姐，“姐，爷爷和奶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是啊，”林清婉低头继续拆礼盒，“不然你现在看到的就不是这样的我了。”
她的性格可没有林清俊那么好，拗得很，爷爷奶奶可是费了不少心才让她听进去这些道理的。
可以说，两位老人后半生的教育诀窍都是从林清婉身上练出来的。
林淸俊很好奇，“姐，这些事情都是谁告诉你的？爷爷奶奶总不会跟你说这些恩怨是非吧？”
“那你得感谢我的生活环境，以及当年林温乔三家的事闹得足够大，以至于爷爷奶奶生活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一传十，十传百，就算我们回乡下去住，又从乡下回城，也从不缺少讲故事的人。”林清婉抬头对他笑，“而我，从小就拥有一项能从真实与虚伪的消息里提炼出真实的本事。”
林淸俊：“……姐姐真厉害。”
林清婉拆到了周家的礼盒，她示意林淸俊看，“这些才是能让人感受到受重视的礼物。”
林淸俊看过去，发现是一盒咸鸭蛋，一罐茶叶，以及两样养胃的保健品，这显然是给林肃的。
林爷爷喜欢喝茶，也喜欢吃咸鸭蛋。因为咸鸭蛋吃多了不好，他每个星期就吃两个，每次都早早的起床煮粥，用咸鸭蛋配着粥和小菜吃，每次胃口都特别好。
林肃的胃口不好，这也是公开的秘密，这两天林淸俊帮着爷爷收他那些学生的礼，其中不少东西就是养胃的。
这些都是不太贵重的一批，贵重的，比如给林清婉的珠宝等都被放到了一边，用她的话说，那礼超纲了，他不用学习。
姐弟俩把东西都归类好，自家要用的放好位置，不需要的全部都要转手卖出去。
林清婉觉得这将是一笔很大的收入，林淸俊一边在姐姐的指挥下把需要卖出的礼盒搬到楼下，一边问，“姐，如果易大哥以后也犯了和爸一样的错误，你会怎么样？”
林清婉回头对他一笑，“虽然我不太认同你的假设，但我依然会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当然是依照法律来了。这是个很好的时代，女子虽然不能百分百和男子平等，但只要她们自己愿意，基本上都能做自己的主，所以为什么不把眼光放高远一点呢？”
林淸俊摸了摸脖子，可他总觉得有点凉。
第408章 差别
下午三点半，祖孙三人就穿戴整齐，戴着围巾帽子出门吃饭。
今天是初二，街上虽然挺热闹，人却没有往常多，但沿街的公园和小商铺都挂了红灯笼，看着就特别喜庆。
这种时候，林肃和林清婉都不是很想坐冷冰冰的地铁，所以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看着风景过去。
金海寺距离梅香园有很长一段距离，林淸俊从小在京城长大，逛到这边的机会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这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寺庙，不是很有名，进出都不要门票的那种，基本成了附近居民休闲娱乐的场所，就是里面留守寺庙的和尚都会跟来寺里聊磕乘凉的人打牌说八卦，可见有多亲民了。
这么亲民的寺庙，哪怕是京城本地人的林淸俊也没听说过，以至于他只知道这是个公交站点。
但林肃和林清婉却对这里很熟，俩人下了车就领着林淸俊沿着砖红色的墙走，拐过一个小巷，就在金海寺后面的斜对面，那有一栋装修得还算古香古色的门楼。
俩人进去领着林淸俊进去，就见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笑哈哈的从楼上迎下来，笑哈哈的抱拳道：“林教授，这有小半年没见您了吧？”
林肃笑道：“是啊，上次带了一个朋友过来吃过，后面就没来过了。”
中年人又看向林清婉，赞道：“清婉又变漂亮，咦，这孩子长得真俊，也是你们家的？”
林肃就介绍第一次来的林淸俊，“这是我孙子。”
“跟您长得真像。”
才怪，要是像，他就不会认不出来了。
林淸俊心中腹诽，跟着爷爷和姐姐往楼上走。
其实楼上的空间不大，只有五个包厢，互相隔开，把门一关，隔音效果还挺好，很有私密性。
林淸俊跑到窗边，推开一看，正对着对面的金海寺，对面的围墙不高，基本能把里面的院子看得一清二楚。
“这金海寺可真小。”
“以前可大着呢，后来只留下了中间两进，其他的都被割出来归公了，那边全推了建居民区，这边还好，只推了后一排，这一排被留下做成特色商业街。”林清婉笑道：“这家私房菜馆的卓伯伯以前就是金海寺的和尚，专门做素斋的。”
林淸俊目瞪口呆，“那，那他现在呢？”
“现在？有妻有女，日子过得还不错，他还把他以前的师父接出来了，一家子一块儿过。”
他家的菜是不接受预定的，基本上是定下桌子，来了这里，他们有什么菜，就从中点什么菜。
卓伯很快拿了笔上来，报了一下他今天买到的新鲜菜，林肃定下五菜一汤，就算完了。
“我们才三个人，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放心，肯定吃得完？”
“量很少？”
“中等，但这是素菜，而且很好吃。”所以肯定能吃完的。
林淸俊难得的期待起来。
等菜上来，他才知道姐姐为什么那么说，菜量不多不少，的确是中等，却，很香，也很好看。
有一道被做成凤凰一样的菜，其中的凤头做得尤其逼真，林淸俊都不太敢下筷，林清婉说，这是芋头做的。
芋头做的，林淸俊夹了一筷子，眼睛微微瞪大。
林肃和林清婉都笑眯眯的看着他，“是不是很好吃？”
林淸俊连连点头。
林肃就将整个凤头夹给他，还点了点盘子里的汁水，笑道：“好吃就多吃点儿，他们家的桌子很难定的，往往都要提前十天半个月才行。”
会来这里吃饭的来去就那么几个熟人，卓伯的生意很好，但他并不想扩大，他是佛家出身，颇有种豁达的品质，一天就做六桌菜，其中有一桌还是自家和隔壁金海寺的和尚们吃的，只会订出去五桌。
有时累了，乏了或不想动弹了，他就不接单，给自家和隔壁金海寺的师兄弟们下一碗面就行了。
来这里吃饭的朋友也知道他的性格，并不往外大肆宣扬他的私房菜馆，以免找上门的人太多，他不接单，反而得罪了人。
所以来吃饭的，来去就这些朋友。
可这些朋友也不少，他们想来时下订单，也总要抢着才行。
上次林肃就带骆师叔来吃过，提前了十天预约才约上，当时骆师叔听他提了一嘴，说带他去吃很好吃的素斋，之后不见动静，以为他是不想出门了。
可某一天傍晚他带着他一路打车来到金海寺，才知道，不是不请，而是还没轮到他们而已。
林淸俊从没过过这样的生活。
他父母也会带他去吃好吃的，他的家庭环境并不差，双职工，又都是在单位里上班，福利也好。
在很小的时候，班里的孩子风靡吃肯德基之类的快餐食品，他父母就隔上一段时间带他去吃。
偶尔，过节，或父母过生日，他们不想在家里吃饭，也都会带了他出去外面吃。
一家三口吃过中餐厅，吃过法国菜，德国菜，日本菜和各种各样的国家特色菜。
他自以为家庭生活很优渥了，虽然比不上那些豪富之家，但也不差到哪里去，因为京城有名的餐厅他们一家基本都去过。
可现在看着爷爷给他夹着的这一个凤头，他隐隐觉得他自己以前想的不对，是，京城有名的餐厅他们都去过了，但有的地方，不是有钱，有权就能够进去了。
比如这家私房菜馆，没有爷爷带着，即便将来他钱权都不少，他又怎么知道这个地方呢？
便是知道这个地方，在完全陌生的卓伯这里恐怕也订不上位置。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母亲以前和父亲说的那些怨忿的话，“……老爷子上哪儿都带着清婉，却不肯带一带淸俊，别忘了，淸俊才是他的孙子，以后清婉是要出嫁的，难道她以后的孩子还能姓林吗？”
母亲说的话纵然无理，但形势却很明显，爷爷的人脉资源都给了姐姐，而显然，这点是父母远不及爷爷的。
林淸俊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姐姐，林清婉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不合胃口？”
林淸俊连连摇头，“很好吃。”
别多想了，就算他有爷爷带着，他觉得他也长不成姐姐这样，只是短短七八年的时间，姐姐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实在太恐怖了。
林淸俊收回心思，沉浸在美食之中。
祖孙三人都吃得心满意足，将桌上的菜全部扫干净，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一向注重养生的林肃竟然都觉得有些撑，他指点道：“下次我们再来可以少点一样菜，吃太饱了养胃。”
林清婉深以为然的点头，“或者可以让卓伯减少一下菜量，这样说不定我们还能多点一道菜。”
“有理，一会儿和他提一提。”
但卓伯严词拒绝了他这个提议，他们家菜馆定价一向公道，如果减少菜量，那肯定得降价，降价就意味着他们再要赚那么多钱就得多做好几样不同品种的菜。
卓伯不高兴，觉得太累了。
林家三口只能惋惜了一下，然后付账离开。
有林爷爷在，当然不用林清婉姐弟掏钱，俩人一左一右的扶着老爷子出门散步消食，决定晚一点再回去。
金海寺附近很热闹，虽然这边很少有游客，但附近的居民都喜欢带着家人来这里玩儿。
街道两边放了不少假的梅花树，上面还挂着红灯笼，这年味可比梅香园那边浓多了。
林淸俊很高兴，还兴致勃勃的掏了钱去旁边的小商店里买了糖葫芦和棉花糖，把棉花糖递给了林清婉，糖葫芦给了林肃一串。
林清婉看了一眼道：“这是差别对待啊。”
林淸俊拿着糖葫芦犹豫道：“姐，我记得你比较喜欢吃棉花糖的，难道口味变了？”
“棉花糖才三块钱，糖葫芦十块。”
林淸俊低头咬着糖葫芦不说话。
林清婉低声念叨了一句“臭小子”，倒没有抢他的。
林肃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
祖孙三人一直游到肚子没那么撑了，又起了夜风才开始拦车回去，第二天就开始接待上门来拜年的客人。
都是林肃以前的朋友，同事，以及留在京城的学生，林清婉和林淸俊收了不少红包。
他们决定初五回老家拜年，到那时候收的还要多，见林淸俊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林清婉就笑道：“初五你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吧，叔伯们给的红包更多呢。”
林淸俊犹豫。
他以前一直是跟着父母过的，而林闻博和老家的关系不好，过年有时连父亲这边都不来，更别说回老家了。
所以林淸俊很少有回老家拜年的机会，林清婉这么一邀请，他还挺忐忑。
“我得回去问问爸爸。”
林清婉就笑了笑道：“又不是带你去胡混，他应该会答应的，而且初五他也要飞中南了，你要过了十五才开学呢，难道一个人呆家里？”
“我去和爸爸说。”林淸俊也想跟着回去看看，初四时回家就和父亲提了一句，林闻博只是顿了一下就面无表情的道：“既然你爷爷说了要带你回去，那你就跟着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