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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一家破旧的客舍,年老的夫人满脸惴惴不安,对青年女子道:“萦儿,你就听娘的,这事就算了。卢家现在是长安城的权贵,早就不是乡野人家了,咱们争不过别人的,不如我们回家吧。”
陈萦手中飞针走线,一边刺绣,一边回母亲的话,“娘,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向陛下上书,若此刻与您离开长安,别人肯定认为我们是骗子。”杰米哒陈母双手拍打膝盖,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办呀?咱们就不该来什么长安!”
陈萦放下针线,安抚母亲,“可女儿确实与那卢家有婚约啊,这是祖父亲自定下的,祖父当年也曾担任过淮南国太仓令,当时定亲时,门第是相当的。卢伯父是太子少傅,是长安有名的儒学先生,应该守信重诺才对,可他卢家却偏偏背信弃义,实在让人不齿。”
“可那是皇帝的女儿呀!”
“我听人说陛下是贤明的君王,当能明辨是非,我陈家与卢家有婚约在前,公主也不能抢夺他人夫婿。”陈萦道。
陈家自陈萦祖父过世后,家里就败落下来。新阳发生天灾后,陈家成为流民,流落到高密县,陈父在贫病交加中去世。陈母身子弱,陈萦织布纺纱养家,也曾试着写信寄到新阳,但音讯全无。后来东莱公主即将成婚的消息传到郡县,她听人提及帝婿姓卢名宣,开始不以为意,以为是与未婚夫同名同姓的人,于是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位帝婿,祖籍新阳,父亲卢廷玄曾任太子少傅。
人名籍贯全部都对的上,这卢宣十有八九是陈萦的未婚夫,陈萦与母亲商议过来,卖了房屋凑够盘缠,千里迢迢来到长安。然而进了卢家的门,卢宣也见了她,只说早年确实与一户姓陈的人家接亲,只是恰逢灾年,陈姑娘命薄,早已去世,然后让人拿钱过来给陈萦,让她速速离开长安,否则去京兆尹那里报官。
陈萦骨子里很硬气,没有要他的钱,这样的人家她也不稀罕嫁,本来打算同母亲返回高密,但母亲生病,盘缠快用尽,在长安耽搁了几日。没想到卢宣居然又派家人来赶陈萦离开长安。陈母一气之下,病情加重,陈萦外出找工做,没想到遇到一位善心的公子,借给她银子为母亲治病。在听说了陈萦的事情后,很感慨,建议她直接向陛下上书,陛下是圣明的天子,绝不会徇私。
自来到长安后,陈萦也听说过许多天子的事情,天子广开言路,臣民可以直接向天子上书,甚至不必经过丞相、大司马等人。陈萦心一横,于是决定上书李湛。
陈母感叹道:“那位公子真是个好人啊!”
“是啊,他借了我钱,却不肯留下姓名与住所,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他。”陈萦道。
“想必他是贵胄子弟,历来行善惯了,所以不求什么回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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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派张让查陈萦之事,张让很快就查到的事情向李湛与王沅禀告,“卢陈两家有婚约,后来两家失散,卢少傅寻人未过。陈姑娘的年纪应该与陈萦差不多,陈萦说一口新阳话,从高密来长安。只是事情隔的时间太长了,确实没法证明陈萦的身份。”
王沅道:“陈萦的样貌可以变,陈母的样子应该不会大变,卢家伺候的老人们应该会认识她。”不过卢少傅三年前过世,卢家现在由卢宣掌控,认不认识陈母,不过是卢宣一句话的事情。
果然张让道:“卢家人说不认识陈母,卢宣则说,未婚妻在灾年过世。”
李湛的脸色很不好看,道:“既然如此,这事就交给廷尉去查吧。”
王沅忙制止道:“陛下不可,陈萦并不是犯人,不能因为她向您上书就让廷尉审查她。而且事情涉及卢宣,为了公正,难道也把卢宣关进廷尉狱吗?”
李湛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王沅道:“不如陛下与我召见陈萦,亲自审问她。”对于这样一个不远万里来长安,敢于上书皇帝的女子,王沅心里充满好奇,而且她有预感,这位陈萦并不是假冒陈氏女之名讹钱,而是真正的陈氏女。
李湛很少驳她的意见,同意了。
陈萦跟在廷尉府的小吏身后,小吏笑道:“陈姑娘好胆量,竟敢与皇家对着干。”
陈萦闭口不言,只当听不见。小吏自顾自地说:“你的运气倒也好,本来陛下要召你去廷尉审讯,皇后娘娘说情,陛下才同意召你至建章 宫,亲自审问你。不然你进了廷尉狱,只怕也就半条命没了。”
小吏将陈萦交给建章 宫的太监,太监道:“陈姑娘快随我进去吧,陛下、皇后娘娘,还有杨廷尉已经到了。”
陈萦入了大殿,回想祖父所教导地心仪,给座上的三人行礼。李湛道:“免礼。”杰米哒“谢陛下。”陈萦站起身来。
王沅打量陈萦,只见她荆钗布裙打扮,身形清瘦,手指关节粗大,可见是常常做活的,眼睛很清亮,脊背挺直,王沅对她的第一观感不差。
杨畅道:“陈萦,你将事情再向陛下与娘娘陈诉一遍。”
陈萦的声音有些颤抖,应该是有些紧张,但是完整的将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道:“民女所言属实,半句不敢欺瞒陛下与皇后娘娘。”
王沅问道:“你家除了你母亲之外,还有什么家人或族人吗?”
陈萦摇摇头,“除了母亲之外,没有其他家人,族人也都各散西东了。陛下可派人去高密查,民女确实是从新阳逃难过来的。”最后她拿出一块玉佩,道:“这是卢宣之祖父交给我祖父太仓公的信物。”她到长安后,曾拿着信物去找卢宣,但卢宣不肯认。
杨畅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然后对帝后说:“这块玉佩似乎是宫里流出来的,仔细查,或许能查出来。”
第164章
陈萦道:“我祖父与卢公同在淮南国任职, 祖父任太仓令,卢公任太乐令,淮南王将这块玉佩赏赐给卢公,卢公与我家定亲,将玉佩给了我祖父。”
杨畅让人把玉佩拿去给少府查看。现在少府正是田迹,田迹立刻吩咐少府所有的人翻开账簿一一查找,很快就查到这这块玉佩的出处,这块玉佩是先帝给淮南王赏赐。
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陈萦没有说谎,她就是卢宣的未婚妻。李湛大怒, 立刻下旨令杨畅审讯卢宣。
王沅问陈萦有什么打算?陈萦道:“娘娘, 卢宣此人无信无义, 民女不愿意再嫁给他,与他的婚事作罢,事了之后, 民女打算带着母亲回高密。不过此事伤及公主,并非民女所愿。”
王沅叹道:“你们母女在长安举目无亲,也不容易,本宫赐了十金给你做返家的盘缠吧。”
“多谢娘娘!”陈萦叩头道谢。
等人都离开,李湛扶着头,良久都不吭声。王沅唤道:“陛下, 你怎么了?”
李湛放下手来, 满目颓然,“朕是心疼徽鸾, 先是余家的事情,这次卢宣又出了问题,她那心高气傲的脾气怎么受得了!”
“好在婚事还没成,咱们以后再替她找个品行好的人,不要紧的。”王沅劝道,就她自己还嫁了三次都没嫁成,在家惹着韦氏闲话,徽鸾比她处境好得多,有李湛在,谁也不敢给她脸色瞧,只要不去管天下人的闲言碎语就行,而且日子久了,这事也就被人淡忘了。
“只能如此了。”李湛叹气。
徽鸾得知事情的经过后,满脸不可置信,“父皇、母后,卢宣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王沅解释道:“陈萦来长安后,派人找过卢家,但卢宣不肯相认,想要用钱财打发陈萦母女,还三番两次驱逐陈萦母女出长安,可见他品行不端。”
李湛柔声道:“鸾儿,你与卢宣的婚事作罢,长安城平行端正、仪容可观的少年多得很,父皇再为你寻一门亲事。”
“我谁都不要,我再也不想嫁人了。” 徽鸾冷声道。
李湛无奈,看了一眼王沅,王沅知道徽鸾正在气头上,再劝她也听不进去,道:“徽鸾,你先回去吧,廷尉还在审讯卢宣,等审讯出来再说。”
徽鸾行了个礼后,匆匆告退。
然而廷尉审查别的事情来,陈萦言卢家家人曾来客舍驱逐她,卢宣却又说他并没有找人驱逐陈萦。杨畅找了京兆尹帮助,结果查出驱逐陈萦的人是长安城的几个闲汉,闲汉经不住吓唬,立刻就说是一位姓余的人雇佣他们的。如此顺藤摸瓜,居然查到了余平身上,甚至隐约还有太子的参与,杨畅禀明李湛,将余平下狱,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杰米哒王沅对李湛说:“我本以为这事清楚明了,没想到余平竟然在其中也动了手脚。”
李湛恨声道:“此人知晓陈萦之事后,当直接禀告朕,偏行这些鸡鸣狗盗之事,实在可恶。”
最后在李湛的示意下,杨畅判了卢宣徒刑,余平则受五十笞刑。徽鸾知晓后,过来建章 宫请见李湛,道:“父皇,您对卢宣的处罚太重,求您放了他吧。”
李湛盯着她看,道:“鸾儿,卢宣他欺骗君王,朕已经饶他不死了。”
徽鸾跪求道:“父皇,我不傻,卢宣他对我怎么样,我能感受得到,我不愿意他落到这个下场。卢少傅在时,曾派人去找过陈家,他是真以为陈萦已经死的。后来陈萦找上门来,他也是担心与我的婚事,所以才想让陈萦走。”
李湛心中后悔,当初徽鸾与卢宣订婚后,就不该放任他们接触,相处日久,才会生感情。他问道:“你想继续与卢宣的婚事?”杰米哒徽鸾摇摇头,磕了一个头,道:“不,我知道为着皇家的颜面,我与卢宣的婚事也是不成了。我只是请求父皇饶了卢宣。”
最后李湛依了女儿的意思,改判卢宣五十笞刑。
卢宣受刑后,太子舍人也当不下去了,他打算带着家人回新阳老家。徽鸾得知后去送他。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彼此竟然有些生疏,徽鸾道:“你还好吗?”
卢宣看着徽鸾说:“我没事。你看着瘦了许多,公主,是我对不住你。”
徽鸾突然眼泪就掉下来,“你与那陈萦的事情应当早跟我说啊,我们在订婚前就告诉父皇,可能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
卢宣替她擦眼泪,不停地说对不起。徽鸾问道:“别人告诉我,说你是为了权势富贵才去追求我,是不是?都到现在了,我想听你说实话。”
卢宣握着她的手,道:“你是当今陛下极其宠爱的东莱公主,而且还是太子的胞妹,娶了你,我确实能得到权势富贵,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我也是真心钦慕你,不能因为你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而抹杀我对你的心意。”
徽鸾松了口气,“那我们这四年不算是白过。”
卢宣苦笑道:“今日一见,只怕我们以后再也没机会见面,希望公主能遇到更好的人。”
徽鸾摇摇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如今我是再不想婚事了。你回新阳后,有什么打算?”
卢宣道:“我打算像我父亲一样,教授几个学生,闲余时间修书,就这么打发日子吧。”
侍女过来说:“公主,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宫了。”
徽鸾点点头,然后对卢宣说:“你多保重,我走了。”
卢宣看着她带着侍女离开,眼鼻酸涩,他抬头看看天空,倦鸟归巢,公主待他的好,他将永远铭记于心,他想他日后再也不会娶妻了。
……
李顼头昏脑涨回到太子府,脑海中还响着父皇说过的话,“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卢宣的事情关系到你妹妹的终身,你行事丝毫没有章 法!” 父皇还说了很多很多话,说他优柔寡断,不像是高祖皇帝的后嗣,说他对于兄弟姐妹没有友爱之情。他惶惶不安,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父皇与魏相等人商议废太子的时候。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正院,曹贞把他迎进去,亲自替他熟悉。李顼看着这个太子妃,突然有些怜惜她,嫁进太子府,自己偏偏不喜欢她,本来还可以安静度日,现在估计连太子妃都当不了几天了。他握着曹贞的手,道:“对不起。”杰米哒曹贞奇怪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李顼把事情给她说了,道:“你是平阳侯的子孙,嫁给长安城哪家的贵公子都行,偏生入了我的府,现在被我连累,日后只能当庶人之妻了,是我对不起你。”
曹贞自进府后就被李顼冷落,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他现在说的这番话也只是随意听听,没有任何触动。做太子妃的这几年,徽鸾对她一直很不错,有什么好东西不都不忘给她送一份,还时常接她进宫去游玩,曹贞替徽鸾惋惜,道:“当日卢宣跟殿下说尚有婚事时,您就该禀明了陛下,否则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了。”
李顼嘴里喷出酒味来,“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我的错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