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桃花饼被端上来后,王沅又用热水泡了杏花茶,大家围在一起吃饼喝茶。
真真是个小吃货,连着吃了两块桃花饼,欲要伸手拿第三块,王沅按住了她的手,摇摇头,“不能吃了,你还太小,吃多了不克化。”
“哦。”真真乖巧地点头,拿起九连环玩起来。她这么乖,王沅疼她都来不及,陪她玩起九连环来。
真真突然问道:“姑姑,什么是鳏夫呀?”
王沅诧异,不过还是认真回答她的问题,“鳏夫是指无妻或丧妻的男人,你是在哪里听到这个词的?”
真真回答:“我前天睡午觉的时候听爹娘说的,我问娘,娘还说了我一顿,我很好奇就问问姑姑。”
“原来是这样啊。”王沅并没有放在心上,然后接下来真真的话让她不得不惊了。
真真说:“娘说他是鳏夫,与妹妹正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嫌弃谁,好想是这么说的,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得不太清楚。”
此话一出,王沅与采青的脸色都变了,两人面面相觑,采青弯着腰,拿了一块糖,柔声问道:“小小姐,你还听到你爹娘说些什么呀?”
真真盯着糖,想了想,道:“好像还说过什么瞒着妹妹与父亲,定下来什么,我也听不太懂,我能吃这块糖吗?”
采青将糖递给她,王沅叮嘱她:“在姑姑这里吃完了再回去,免得被你娘看到了说你。”韦氏为了女儿能长出一口漂亮的牙齿,一直严禁她吃糖。
真真嘴里含着糖,含糊地说:“我知道啦。”
王沅道:“姑姑这里好吃的东西可多了,栗粉糕、玫瑰酥都有,你在姑姑这里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东西千万不要告诉你娘,不然以后就吃不到了,知道了吗?这是你跟姑姑之间的秘密,不能跟你爹娘说的。”
“知道啦。”真真伸出白嫩的小拇指来,“姑姑,我们拉钩!”
王沅伸出手指跟她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反悔。”
送真真回韦氏那里后,王沅笑着对采青说:“今日我们算是哄骗了小孩儿了。”
采青忧心忡忡,“小小姐还是个孩子,不会说假话的,肯定是夫人与大公子商量着趁老爷不在,私自把您的婚事给定下,二小姐,这可怎么办呀?”
第4章 (修,不是伪更)
在采青眼里,自家小姐如珠如玉,然而婚事不顺,乃是命途坎坷之人。但是说起命途坎坷来,王沅其实比不上当今皇帝的十分之一。
皇帝姓李,单名一个湛字,可谓是黄连水里泡着长大的。李湛本是太子之子,生下来似乎就注定了荣华富贵,一生顺遂。
但事与愿违,太宗皇帝李兴璋年老多疑,而太子李成昭正值壮年,有心人构馋,父子俩渐渐产生隔阂。太宗听信宦官江不疑的谗言,在太子宫里挖土,挖出江不凝事先让人放好的做成太宗模样的木头偶人。太子事先得到了消息,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诛杀奸人江不疑,最后兵败逃亡,悬梁自尽。李成昭一门皆被处死,唯独襁褓中的李湛逃过一劫,被收系在长安城的廷尉狱。
廷尉监孙吉曾经做过太子的侍卫,顾念旧主的情谊,每月拿自己的俸禄供给李湛,并给请了保姆胡氏照顾他,如此,李湛总算是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八岁,因太宗皇帝大赦天下得以出狱。孙吉将李湛送给了他的外祖石家收养,外祖母石夫人怜惜他,悉心照顾。
太宗后来后悔,杀了江不凝,为李成昭平反。他在临终之前留下两条诏令:一是御史大夫公孙敬、太尉兼大司马冯熙、郎中令樊少夫辅政;二则是令宗正令将李湛收养于掖庭,并将李湛记入皇家族谱。如此,李湛的皇孙身份终于得到了皇家的认可。
太宗去世后,幼子李成晗继位,李成晗在位仅六年就病逝了,没有留下子嗣。群臣拥立太宗次子昌乐王李成贺为帝,然新帝荒淫无度,当了三个月的皇帝,被大将军冯熙等人以樊太后的名义废除。李湛时来运转,在二十二岁这一年,被冯熙、公孙敬等辅政大臣迎回宫,被封为江都王,一个月后,正式登基为帝。
五陵是指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五城,位于长安城近郊,拱卫着长安城。李湛长于民间,少年时遍游五陵,结识了王奉光,两人时常于市井斗鸡走马,因此结为忘年交。此次,李湛出游上林苑,想起了昔日的老朋友,正好上林苑离长陵邑不远,于是决定召见王奉光。
王奉光到达上林苑后,直接被一个小太监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小太监笑道:“陛下现在宜春苑等着您呢!”
王奉光从袖子里掏出银子塞给小太监,小太监也不推辞,利落地收下银子,对待他更加客气,不等他问什么,就自己知道的事情来,“陛下这次出游,主要是去灞上祭祖,顺路过来这里,因此带着皇后过来,余国丈也跟着过来了,听说他是您的老邻居,你们故人见面,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啊。”
此刻王奉光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余文汉了,但是当着小太监的面,脸上还是要保持笑容,心里把余文汉骂了个半死。平心而论,余家的运气确实要比王家好太多。余文汉本是昌乐王的侍卫,随驾太宗皇帝出游甘泉宫,错拿了别人的马鞍,廷尉令审理后将余文汉定为盗窃罪,当处死刑。余家散尽家财,替他赎了罪,后来在掖庭狱担任狱卒,李湛被关押在掖庭狱,得到他不少照顾。至李湛十六岁时,孙吉做媒,余文汉将女儿许配给李湛。任谁都想不到昔日的阶下之囚有朝一日能成为九五之尊,余家无意中压中了宝,一朝得势。
上林苑规模不小,王奉光跟着小太监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宜春苑,他在门口候着,小太监进去通传,得到皇帝的允许后,才能进入。王奉光进入大厅后,恭恭敬敬地叩首,不敢抬头。
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王翁请起,坐下叙话。”
王奉光这才敢起身,坐在靠左手边的椅子上,抬头打量李湛,李湛身穿蓝色锦袍,头戴长冠,身配宝剑,气势凌人,两年多未见,李湛再不是当初那个落魄的平民小子了。
坐在右手边余广汉笑道:“王老兄,怎么,不认识陛下了?”
王奉光慌忙站起来,拱手告罪:“请陛下恕臣失仪。”
“王老兄,你这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陛下本是宽厚之人,你这样动不动就请罪,把陛下看做是什么人了?”余文汉头一次看着王奉光在他面前吃瘪,心情舒坦。
李湛挥挥手,示意王奉光坐下,道:“故人相见,岳丈只是跟王翁开个玩笑罢了,不必请罪,快坐下说话。”
王奉光心里又把余文汉骂了个半死,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两人的地位已经是天差地别,他再也没有跟余文汉斗嘴争辩的资格了,只能把这口闷气都忍在心里。
李湛问道:“王翁身体可好,家中可好?”
说起熟悉的事情,王奉光的话匣子打开了,“多谢陛下关心,臣身体还不错,每顿能吃两大碗饭,家里一切都顺遂,前年臣的儿媳妇还给臣添了个小孙子。”
听到王奉光说家里一切都顺遂,余文汉撇了撇嘴,动了下嘴巴,忍住没有吭声。
王奉光说得正起劲,压根没看到余文汉鄙视的眼光,“臣前些日子得到一只红羽大将军,十战九胜,特地带了过来献给陛下。”
其实李湛自从登基后,就没再斗鸡了,不过王奉光作为老朋友,大老远给他带一只鸡过来,这是千里送鹅毛般的情谊,他笑纳了,“多谢王翁了,既然来了这上林苑,就在此多住几天,与朕一同赏玩此间风光。”
“谢主隆恩!”
李湛兴于闾阎,长于民间,为人仗义,心性舒朗,如今贵为天子,丝毫不顾忌提起昔日在民间的日子。他与王奉光谈论往事,开怀大笑,在他眼里,王奉光比那些达官贵人可爱多了,是个真实、有趣、鲜活的人。
这几日李湛去哪里都带着王奉光,并赏赐了他许多锦绣布匹与金子,无形之中就冷落了随侍的余文汉。在一次酒宴上,余文汉借着酒劲,拍着王奉光的背,说道:“王老兄,听说你家幼女如今都已经十九岁了,仍然待字闺中,哈哈,我家的蕴秀十六岁就嫁给了陛下,她的两个妹妹卫儿与少儿也都定好了人家,卫儿的夫家是博陆侯高家,少儿的未婚夫是陛下身边的骑郎陆敖。”
王奉光本来脸上还带着笑,一听他这话,脸色黑如煤炭,一言不发,把酒杯重重地搁在案上。
余文汉自觉挣回来一口气,假装好意道:“沅侄女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跟我家的三个女孩儿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老兄,我认识不少青年才俊,改天我给沅侄女介绍一二?”
王奉光一把拍掉他的手,冷声道:“我自家的女儿就不劳烦余老弟你操心了。”
坐在上座的李湛将两人的情形看得很清楚,派了太监过去查问,王奉光敷衍了两句,余文汉此刻已经有五分醉了,他这人一旦醉了,就爱说话,于是乎,就把王奉光的老底都给揭了。
“回陛下,事情是这样的,王老兄家有一幼女,婚事不顺,定了三次亲,但每次到快成亲时,未婚夫就因为各种原因去世了,尤其是最后一次,六礼都只剩下最后一步了,新郎官过世,因此坊间传言王氏女命硬尅夫。臣看着沅侄女长大,心下十分担忧她,于是向王老兄提议,介绍青年才俊给沅侄女。”
王奉光面红耳赤,分辨道:“陛下,事出有因啊。臣女儿第一任未婚夫是因为体弱多病,忧思过甚早亡,第二任是与人赛马,技艺不精,骑马坠亡,第三任则是与人喝酒斗殴以至被打死,其原因说起来是咎由自取,与我女儿无关,可惜世人却偏偏怪罪于我女儿身上,何其不公!”
李湛点点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事情都是碰巧罢了,怎么能怪罪在一个弱女子身上。王翁,你不要忧心,你女儿的姻缘只是晚到一些时候,天下之大,总会有你命中的女婿。”
王奉光瞥了余文汉一眼,然后叩首,“陛下圣明。”
度量着皇帝的意思,余文汉连忙说:“臣也觉得什么命硬尅夫完全是无稽之谈,普天之下,奇怪巧合的事情太多了,只有那些愚昧的人才会想到什么尅夫上去。”
李湛道:“岳丈说的有道理。其实如果说是命硬、天煞孤星之类的,倒是没有人比朕更合适了,襁褓之中,父母姐妹俱亡,尅父尅母,论起恶劣程度,连王姑娘都比不上呢。”
此话一出,王奉光与余文汉心头一颤,慌忙站了起来,李湛摆手让他们坐下,笑道:“朕不过是说笑罢了,岳丈与王翁不必紧张,快坐下来喝酒。王翁,待你女儿出嫁那日,朕给她添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侍奉了三日君王,王奉光终于要回家了。李湛赐给他不少钱币布匹,并派了侍卫送他回家。
王舜夫妻带着儿女与王骏在大门迎接老父归来。王奉光笑呵呵地抱起延寿,问:“小延寿,几日未见,想不想祖父啊?”
“想!”延寿奶声奶气地回答。
王奉光道:“陛下赏赐了很多东西,要不要看看?你跟你真真姐姐都有份。”
“谢谢祖父!”
王奉光问了儿子几句家里的情况,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看见女儿,忙问道:“沅儿呢?”
韦氏答道:“妹妹被大姐接去小住了。”
第5章
王沅在得知兄嫂可能趁着王奉光出门,私自把她许给一个鳏夫后,立刻就让采青把二哥请过来商议。
王骏听她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不可置信,“该不会是真真听错了吧?嫂子是巴不得把你赶快嫁出去,但是大哥是我们的亲大哥,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把妹子许配给鳏夫?”
王沅表情淡淡的,“若是事情放在以前,大哥决计不会答应,可是现在就说不准了。嫂子想先斩后奏,瞒着父亲定下我的婚事,这事还需要大哥这个当家人做主才能定下来,咱们就等着看吧!”她与韦氏无血脉关系,韦氏此举并不能让她伤心,真正让她寒心的是一母同胞的大哥,丝毫不念极兄妹情分。
“我去找大哥与韦氏对质!”王骏气得脸上青筋毕露,拔腿就走。
王沅忙拉住他,“你太冲动了,父亲不在家,你现在去找他们也无用,他们不会承认的。”
王骏捏着拳头像头困兽在室内走来走去,咬牙切齿,“我恨不得把他们狠狠地揍一顿!”
“有礼法压着,咱们做弟弟妹妹怎么敢对兄嫂不敬?更何况父亲正在为你举孝廉走路子,你把大哥与韦氏打了,名声坏了,日后就做不成官了。”
王骏身为次子,无法继承关内侯的爵位,王家大宅是祖产,必须留给嫡长子,若王奉光过世后,两兄弟分家,王骏基本上分不到什么,因此,王奉光极力想给次子谋一个前途。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们把你逼进火坑吗?”
王沅摊手表示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最重要的是父亲的态度了,若是父亲替我做主,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