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偶尔想听她唱歌,程婕妤拒道:“陛下恕罪。以歌喉取悦君王乃是歌伎所为,陛下若是想听歌,妾为您传歌伎。但妾身已为母亲,为着瑞儿的名声,也该端庄自守,以后绝再不行歌伎之事。”
李湛深为敬佩她的行为,赞道:“你这样很好,瑞儿交给你照顾,我也能放心。”
程婕妤拿着拨浪鼓摇动,李瑞伸开四肢,想要去抓,嘴里格格笑个不停。侍女棉儿凑趣,“婕妤,小殿下真真可爱,难怪连陛下都爱不释手。”
程婕妤淡淡道:“陛下看重太子,瑞儿是小儿子,没有他哥哥肩膀压的那么重,他只需要承欢父母膝下,陛下自然多多疼爱他几分。不过这种话,你以后不许再说了。”
陛下是真真看重皇后与太子的,不然皇后与太子绝不可能在这事上脱身,目前太子之位稳固。程婕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仿佛觉得怎么疼都不够,只巴望着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
椒房殿一片凄风苦雨,余蕴秀得知父母服毒自尽后,再一次晕了过去。宝珠赶忙去请了御医过来,灌了几碗要下去,她终于转醒了。
御医叮嘱道:“皇后娘娘新近小产,原本身子就没有恢复,须平复情绪,静卧修养。若像这样放任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危。”
余蕴秀神情恍惚,充耳不闻,满珠忙道:“您的话我都记下了,来,我送你出去。”
御医叹了一口气,随着满珠出去了。
宝珠拿出帕子替皇后擦眼泪,安慰道:“娘娘,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养好身子。”
“陛下呢,怎么不来看我?”余蕴秀呆呆地问。
宝珠强笑道:“陛下政务繁忙,等闲了就来看您。”
她不敢告诉皇后,她已经遣了好几次人去建章 宫,但陛下在皇后昏迷时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有踏入过椒房殿。
余蕴秀突然说:“他就是个骗子,明明答应过我要保住我的父母,他肯定是没脸见我,我恨他,我恨他!”
宝珠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地捂着皇后的嘴,哀求道:“娘娘,您千万别说这话,千万别说呀!”
余蕴秀看了她一眼,道:“扶我躺下吧。”
宝珠扶着她躺下,又吩咐一个小宫女守着皇后,然后走出来正好与满珠撞上了。满珠问:“娘娘,睡了吗?”
宝珠点点头,“躺下了,我让人守着。”
满珠满脸颓然,坐在榻上,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宝珠看着寂静的椒房殿,回想起往日的热闹,不解道:“去年陛下封了太子,余家,那时候咱们椒房殿多风光,本以为会越来越好,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满珠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那冯家,处处与娘娘过不去。”
宝珠反驳道:“冯家虽然不好,但冯宸妃对娘娘一向恭敬。这次的事情完全是乐成侯夫人与陆家连累了娘娘。”
满珠道:“根本没有什么祝诅,娘娘明令禁止了的。”
宝珠探究地问:“现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梅婕妤是因为知晓了乐成侯夫人与娘娘三妹商讨密事,因此才会突然暴毙。
满珠,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你亲自带着娘娘的赏赐去了兴庆殿看望梅婕妤吧?”
满珠心虚,大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梅婕妤生病时,御医去看过了,自有她的病案证明与我们娘娘无关。宝珠,你该不会是觉得椒房殿失势了,想着另择高枝吧?”
“呵,”宝珠冷笑一声,“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你这么心虚做什么!我宝珠自来行得端,坐得正,”她猛地凑到满珠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莫非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没有!”满珠被吓得后退几步。
宝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扭身走了。
满珠寻思了半响,遣了小宫女去把孟昭姬请过来。
孟昭姬过来椒房殿,满珠正在劝余蕴秀喝药。
余蕴秀苦笑一声,“本宫身体不适,陛下已经下令让宸妃主持后宫事宜。”
后宫事宜大部分都是由孟昭姬处理,然后再想皇后汇报。现在宸妃总理宫务,孟昭姬这个大长秋也是十分尴尬。
余蕴秀神情惨淡,意兴阑珊,仿佛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趣来。
孟昭姬问道:“东莱公主与太子殿下过来探望过娘娘吗呢?”
满珠回道:“陛下担心娘娘吓得东莱公主,所以这几日都不让人带着公主过来。太子殿下晨昏定省每日都不落下,但乐成侯的事情对娘娘打击太大,娘娘,她不大理殿下。”
孟昭姬了然,道:“你出去吧,我跟娘娘说些话。”
孟昭姬在床边坐下来,道:“娘娘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你还有太子殿下与东莱公主需要照顾。”
余蕴秀哀凄地说:“陛下说我们余家连累了顼儿与鸾儿,若没有我这个母亲,他们会更好过些。”
“娘娘,”孟昭姬语气加重,“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不然就是亲者痛,仇者恨,而且宫里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实在太可怜,难道你想二公主重蹈清平公主的覆辙吗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你要是薨了,冯妃必定是继后,届时太子该如何自处”
余蕴秀嘴唇颤抖,半响才说:“梅婕妤的事情,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内心是怪罪于我的,否则陛下不会把宫权交给宸妃。我已一败涂地了。”
孟昭姬胸有成竹道:“陛下,加封冯大将军为太子太傅,可见太子之位还是极其稳固,只要有太子在,娘娘你一定可以翻身。冯妃毕竟只是嫔妃,处理宫务名不正言不顺,迟早会交还的。”
没错,这就是余蕴秀的心病,她时刻不安,担心太子之位不保,现孟昭姬肯定地说出了太子之位稳固,余蕴秀仿如吃下一颗定心丸,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本宫一定会早日把身体养好的。”
满珠高兴地说:“大长秋,多亏了您。”
满珠端着药碗出来,宝珠嘲讽道:“这又是把孟昭姬给叫过来了!”
满珠道:“你怎么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若是不想在椒房殿待了,趁早回了娘娘,早点打发出去嫁人。”
“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
眼看着两人又要掐起来了,椒房殿的其他人纷纷过来劝架,两人这才作罢。
……
近来因为余家、皇后的事情,李湛心里一直烦闷。张让端了一碗汤过来,道:“陛下,王婕妤遣人送了一碗红枣鸡汤过来。”
宫里风声鹤唳,众嫔妃唯恐惹怒李湛,都沉寂下来,已经久久没有人往建章 宫送汤。王沅这是度量这事情该结束了,所以又开始了往建章 宫送汤的日子。
当晚,李湛顺理成章 地去了明光殿。王沅笑盈盈地把他迎接进去。
李湛看着她的笑容,再看看明光殿的横匾,居然觉得明光二字很配她。
王沅拖着李湛的手进了内室,道:“陛下 我有个好消息要跟您说呢!”
李湛顺势搂住她的腰,嘴巴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什么好事”
王萤把手放在肚子上,笑道:“陛下跟我要做父母啦,虽然陛下不是第一次为人父,但我是第一次为人母,心里既忐忑又兴奋。以后我们母子还要请陛下您多多照顾了。”
李湛心里郁气一扫而光,王沅怀孕可算是这个恶五月里最好的事情了。
他拉着王沅的手,“跟朕来!”王沅跟在他身后,李湛走得飞快,她要小跑才能跟着他的脚步。
走了一刻多钟,终于到了目的地,王沅抬头看,奉先殿三个字映入眼帘。
第67章
王沅看着奉先殿三个大字, 踌躇了下,道:“陛下,这是祭祀先人的地方, 我……”
“跟着朕进去拜拜先人,”李湛牵着王沅的手走进去, “让先人保佑咱们得一个聪慧勇武的孩儿。”
聪慧勇武, 说的好像是男孩儿, 王沅不禁有了些压力。
奉先殿常年点着长明灯, 灯火通明,并不让人觉得阴森。主殿供奉着李氏历代帝王的牌位,最高一层是高祖与吕氏皇后的牌位, 一般只有嫡后才有资格供奉在这里。王沅仔细看发现其他皇帝都与皇后成对出现,太宗皇帝的牌位则是孤零零的,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太宗皇帝之元后是其表姐,这位陈皇后被废除后位,继后则是李湛之祖母卫皇后,卫皇后因巫蛊之祸自尽身亡, 故牌位也没有供奉在这里。至于李湛之父哀思太子,因不是帝王之故,只能供奉在奉先殿偏殿。
李湛拉着王沅跪下, 额头触地,实打实地磕了三个头, 王沅学着他的样子,也磕了三个头。王沅双手合十,用虔诚的目光望着先祖的牌位,心里暗暗地求李氏先祖保佑肚子里的孩子聪慧、康健、贴心。
李湛扶着她起来,然后吩咐张让带着王沅去隔壁屋子休息。张让走过来,伸出手,恭敬地说:“王婕妤,臣带您下去休息。”
王沅看了一眼李湛,扶着张让的手出去了。
门慢慢地合上,李湛索性盘腿踞坐在地上,望着先祖的牌位,大周一代代帝王的牌位,传到他这一代已是第六代。每当李湛觉得快忍不下去时,就来这奉先殿看看历代的先祖们,畅想着他们的事迹,高祖斩蛇起~义,反抗暴秦,创大周基业其间的艰辛自不必说,太宗皇帝少年继位,但受制于窦太后,每一代的帝王都经历过艰辛险阻,他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冯熙、皇后、太子,他总会处理好这一切,让大周延绵千秋万代。
王沅坐在隔壁屋子里喝了两杯茶,李湛都没有回来,她忍不住走出去探头看看。“王婕妤,您就安心的等着,陛下没有半个时辰出不来。”张让走过来扶着她,“您现在怀着身子,万事要小心呐!”
王沅笑了笑,跟张让说起话来,“张公公,自我进宫,多亏了您的照顾。”
张让笑吟吟地说:“臣最爱做的就是锦上添花,婕妤您聪慧上进,臣才会适当地关照您。”
王沅左右看看,趁着屋里没人,小声问道:“张公公,敢问陛下如今对皇后是个什么意思?”余氏巫蛊,再加上梅婕妤之死,不知李湛如今对皇后观感如何。
张让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余氏罪不可赦,但这个罪须得陛下去定,而不是由着冯氏定。陛下虽然对皇后失望,但尚有怜惜之情。”
“多谢公公。”王沅道。
毕竟是结发夫妇,李湛已经对余蕴秀非常耐心与包容了,王沅不禁有一丝羡慕。
张让度量其神色,道:“婕妤,您好生服侍陛下,天长日久,自然也会有深厚的情分,陛下他是个宽厚仁慈的君王,必不会亏待于您。”
“嗯,我明白了,多谢您的提点。”王沅再一次致谢。
听着“吱呀”推开门的声音,张让忙说:“婕妤,陛下出来了!”
王沅站起来迎上去,李湛过来牵着她的手,柔声说:“累了吧,走,朕送你回去休息。”
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完全不似来奉先殿时的那种苦闷、惶惶。王沅欣喜于他的这种变化,她摇摇头,柔声道:“我不累呢。”
王沅本想着散步回明光殿,但李湛担心她的身子,坚持坐了撵车回去。
王沅掀开帘子,抬头望着天上的圆圆的大月亮,有些遗憾,“陛下,你看着月色多好,本来妾还想着同陛下看星星看月亮,秉烛夜谈。”
李湛拍拍她的手,道:“都是要做娘的人,要时刻主意自己的身子,等你生下这孩子后,朕带着你们娘俩儿一起赏月。”
“那陛下得说话算数。”王沅立刻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李湛叹道:“宫里的男孩儿太少了,朕希望是个男孩。”
“哦。”王沅点点头,她也希望是个男孩,男孩可以封王,女孩没准就去和亲匈奴,日后再难相见了。
回到明光殿,两人梳洗一番,躺在床上,李湛很小心地抱住王沅,生怕碰到她的肚子。王沅往他身边靠了靠,“没事儿,我觉得好好的。”
由于午睡过,她现在反而并不困,翻了好几次身,李湛搂住她的腰,道:“你怎么安生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