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琰又说了许多话,稚子言语,天真可爱,逗的众人很开心。
冯宸妃摇摇头,笑道:“你先跟着乳娘去里屋玩九连环,母后与两位娘娘有事情要商议。”
“好,”徽琰乖巧答应下来,牵着乳娘地走进了屋。
冯宸妃无奈道:“也不知为何,自她学会了说话,每日睁开眼睛叽叽咕咕,从早说到晚,昭阳殿里养了几只小兔子,她对着兔子都能说一个时辰的话。”
张充容笑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家的徽妘也是一样的。”
宸妃笑了笑,转而说起正事来,“今日我请两位过来,主要是要商议释放宫女出宫的事情。掖庭有很多宫人年纪渐长,释放其出宫归家嫁人,可使内无怨女,外无旷夫,还能减少掖庭开支。”
张充容立刻抚掌赞道:“娘娘真是善心人,此举甚好。”
王沅没有附从,仔细往深里想这事的可能性。
冯宸妃见状,问道:“王昭容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你就直说,不必顾及什么,大家同为女子,我亦是真心为着这些宫女着想,毕竟在宫里服役一生,白白耽搁了年华,而且宫里的宫女隔两年就采买一回,若不放一批出宫,人就太多了,开支也大,而且宫里的嫔妃本不算多,不需这么多的人服侍。”
王沅实话实说,“这些宫女中有些已经年长,且无家可归,这些人出宫后必定会为生计所苦,衣食无着落,甚至可能会沦落成乞丐,如此,岂不是好事变成坏事,反而作孽了。”
冯宸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本宫疏忽了,这些宫女大多是因为家贫或者罪犯家眷没入宫中为奴,这些人放出宫后,日子反倒是没有宫里安稳了。”
看来宸妃是真心为这些宫女着想,并不完全是为了做个世人看,以便博取虚名。不过宸妃是权贵之女,自小锦衣玉食,因而对民间了解不多,王沅庆幸她能听进去,不然就反而害了一众女子。
冯宸妃问道:“你们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张充容试探说道:“可以给她们钱财,这样她们出宫后也可以维持一段生活。”
王沅则说:“不如先问问宫女们的意思,愿意归家的可直接让她们归家,不愿意出宫的,问问她们原因,看能否有解决的办法,至于那些年老多病的宫人,放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只能留在宫里。”
冯宸妃颔首,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这里也有一个想法,咱们大周有很多兵士尚未娶亲,这些宫女有些出宫也难嫁人,不如配给兵士,当然这也要看他们是否愿意,绝不强求。”
王沅与张充容都没有想到这层,真心实意地说:“娘娘不亏是大将军之女,这样很好,兵士有了家,才能更好的护卫大周。”
三人商议了一番,宸妃道:“今日多亏两位了。”
王沅与张充容站起来,齐声道:“娘娘过奖!”
冯宸妃笑道:“两位不必谦虚,不如今日就留下来用午膳吧。”
两人答应下来,之后又说些教养子女的话,三人都有女儿,说起各自女儿的趣事来,气氛和睦。
这时,兰草走进来禀告:“娘娘,太子殿下过来给您请安,已在殿外等候了。”
冯宸妃道:“快请太子进来吧。”
按理说,宸妃不是正宫皇后,太子原本没有必要向她请安,但李湛将徽鸾交给宸妃抚养,李顼牢记母后临终嘱托,心中记挂着妹妹,因此时常过来昭阳殿看望妹妹,既然都到了昭阳殿,他为着礼数及宸妃照料妹妹的恩情,也必须要来向她请安。
李顼行过礼后,冯宸妃温言细语,询问他的日常起居,李顼恭恭敬敬地一一作答。
宸妃知道他的来意,也不多留,摆摆手,“你去看望徽鸾吧。”
李顼松了口气,赶紧告辞,他其实是有些怕宸妃的,他犹记得小时候母后曾经因为宸妃垂泪,外祖母甚至说宸妃是狼虎转世,专门来克余家,让他看到宸妃避远点。即使是现在懂事了,他仍然有些害怕宸妃,尤其是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外祖父母及陆姨夫一家的死因并不简单,很有可能是冯家在其中动了手脚。他不敢往深处想,更不敢问任何人,只能按照母亲临终所说,恭敬地对待宸妃及父皇其他的嫔妃。
徽鸾见到兄长很开心,李顼陪着她玩了一会儿,将乳娘与其他伺候的人遣出去,关好门,小声问道:“我有几日没来看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徽鸾长胖了一圈,看着红光满面,“很好啊,宸妃娘娘对我可好了,就是徽琰坏,大哥,你呢”
李顼看着妹妹无忧无虑地吃着甜糕,再想想逝世的母后,她过世才一年,宫里渐渐已经很少有人提及她,就连徽鸾似乎也忘了。虽然知道妹妹是因为年纪太小才不记得,但李顼心中仍然有些不忿,这脸上就带了些出来。
徽鸾让他陪着去太液池玩说了两次,李顼不理会,徽鸾就有些生气,嚷道:“坏哥哥,你不跟鸾儿玩,鸾儿找宸母妃去玩儿。”
徽鸾张口闭口都是宸妃,李顼生气起来,忍不住道:“鸾儿,你还记得我们母后吗”
徽鸾懵了,问道:“母后,母后去哪里了?”
李顼道:“母后仙逝了,永远不在我们身边了。”
徽鸾记起母后来,连甜糕也顾不得再吃,嚎啕大哭起来,“我要母后,哥哥,我要母后呀!”
乳娘听到哭声忙推门进来,把她抱在怀里哄着,“别哭哦,二公主,皇后娘娘虽然不在了,但陛下与宸妃娘娘一样疼爱您。”
徽鸾靠在乳娘的怀里抽噎,乳娘对李顼道:“太子殿下,二公主太小,您是兄长就该顾惜她,事事都替她着想,而不是惹的妹妹伤心哭泣。”
李顼无话可说,心情十分沮丧,他慢慢地走出了昭阳殿,在殿门口遇见了也正准备离开的王沅。
冯宸妃本留了午膳,但采青来报,说是徽君有些发热,她心疼女儿,就辞了宸妃回明光殿。
前年清泉山避暑,李顼曾得到王沅几日照顾,因此他对王沅的印象很不错。
李顼道:“孤正想着去看看徽君妹妹。”
王沅拒道:“可是不巧了,徽君长牙,有些发热,暂时不能见人,太子还是改日再去见她吧。”
两人顺路一段,走到拐角处,李顼突然道:“王娘娘,孤有几句话想问问您。”
自皇后过世后,太子似乎长大不少,以前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可是今年再看已是小少年了。
“太子请说。”
李顼道:“王娘娘,你为人宽和,其实孤是愿意你抚养徽鸾的。”
王沅笑道:“太子过誉了,宸妃在后宫位份最高,由她抚养二公主才是名正言顺。”
李顼听她这么说,不禁失望道:“朝中已有人提议册立新后,难道王娘娘您就不想做皇后吗,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地位。”
王沅脸上的笑意淡下来,一字一句地说:“太子殿下,您说的话我听不懂。”
太子笃定道:“你肯定知道孤在说什么。”
王沅不欲再说话,想要离开,李顼叹道:“对不起,是孤说错话了。王娘娘,孤只是想让你小心宸妃,别被她的表现给骗了。”
王沅心里好笑,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少年提醒她小心宸妃,自己是该说他心思太深沉,还是太过天真
第92章
太子还想要说什么, 有一队宫女走过来, 只能说道:“待徽君妹妹身子好一些了, 孤再去看望她。”
王沅点点头,带着采青匆匆走了。她回了明光殿,直接去看女儿, 徽君躺在床上玩小布偶, 公孙柔嘉在旁边陪着她。
见王沅走进来,公孙柔嘉道:“不必着急, 我已经请御医过来看了君儿,连药都不必吃, 让她多喝点热水,多多休息, 自然就好了。”
看着徽君样子很精神, 王沅放下心来,道:“那就好。”
她把冯宸妃打算放年长宫女出宫的事情给公孙柔嘉说了, “宸妃已命人整理出宫宫女名单,应该会妥善安置她们。”
“挺好的,虽然宸妃是为自己封后造势,但毕竟是做了一件好事。”公孙柔嘉也是持肯定的态度。
“是啊,那些都是苦命女子,”王沅叹道, “我突然想起了始元四年, 我们初入宫的时候了。”
“我也记得,当时正值皇后有孕在身, 我们几位家人子被搁在长信宫有半年,借着宫中释放宫女出宫的机会,面见皇后,才能走出长信宫。”
王沅感慨:“寒来暑往的,竟然四年过去了,这四年里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余皇后过世,宫里又要迎来新皇后。
徽君把手指含在嘴巴里,公孙柔嘉替她拿出来,柔声说:“徽君,不可以这样。”
“她这应该是想磨牙,”王沅让鼠尾拿来做得有些硬的饼子,塞了一块给她,徽君拿了饼子啃起来。
“真不想她长大,长大了心思复杂,不好玩了。”王沅摸着徽君的小脑袋,想起了李顼。
“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慨来?”公孙柔嘉问。
王沅道:“从昭阳殿出来,我遇着了太子,太子对冯氏颇为怨恨,鼓动我去与宸妃争皇后之位。”
“宸妃封后之事势在必行,后宫朝堂传得沸沸扬扬,太子知道冯氏取代余皇后的位置,心中难免不悦,再加上有心人的挑唆,看冯氏不顺眼才是正常的。”
“有心人?”王沅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信息。
公孙柔嘉淡淡道:“我族妹说余皇后之二叔余武修有一女,今年十六岁,待嫁闺中,余家人想要把这位余姑娘送进宫来照顾太子与二公主。”她的族妹就是那位嫁给皇后二弟余寿的公孙小姐。
王沅笑道:“我以为你那位族妹早已与余寿和离,没想到……”
“哪有那么容易,”公孙柔嘉摇摇头,嘲讽道,“余寿一介莽夫,莲儿琴棋书画都擅长,两人根本就过不到一起去,但公孙大人不许他们和离,不过是因为余家现在还有一个太子在。”
王沅在宫里曾见过公孙莲几面,是个静如幽莲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过了几日,余寿进宫拜见李湛,在建章 宫见了李湛。李湛让人把太子从文思阁叫过来,让他们舅甥二人相见。
余寿把手搭在李顼的肩膀上,笑道:“太子,你现在到臣的肩膀处,再过两年肯定比臣高了。”
李顼见到舅舅也很高兴,问道:“舅舅,这些日子在家忙什么,怎么不进宫探望我?”
余寿有些尴尬,修杜陵的事情他做不下去,原来的职位又被撸了,只能整日待在家里,他讪讪答道:“如今赋闲在家,每日教导你的几个表兄弟们。”
本来余嘉与余寿各有一个儿子在宫里给太子做伴读,但因着之前发生的事情,两个孩子都被送回家,李顼见二舅脸红,知道自己提错了话题,于是说起别的事情来,“二姨还好吗?我真想二姨,可惜母后不在,二姨也难得再进宫。”
余寿道:“你二姨还好,她为你做了几身衣服,臣都给带来了。”
“太好了。”李顼忙吩咐随身的人接了衣服送回东宫。
他们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李湛走进来,李顼与余寿忙起身相拜,李湛摆摆手,让他们坐下。
李湛看着余寿,心里叹气,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道:“朕让你这些日子闭门在家读书、修身养性,你可有什么长进?”
余寿道:“回陛下,臣听从陛下的教诲,每日在家中苦读,练习骑射,盼望着早日能够为陛下效劳。”
“你是顼儿的舅父,就是为着顼儿,也该自己立起来,你二叔不中用,余家现在能指望的人就只有你了。”李湛谆谆教导。
余寿诚惶诚恐地答应下来,李顼也目带期盼看着舅父,指望他日后能重振余家。
李湛留了余寿用膳,他不拘礼数,训斥过后,仍然像过去在民间时一般对待余寿,拿余寿当弟弟对待。
余寿心绪复杂,一方面很感激,另一方面又有些怨恨李湛,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天下人都听他的,但是他却任由着父母、大哥 、三妹惨死,没有留下他们的性命。
余寿一杯酒接一杯酒往嘴巴里灌,李湛劝他少喝点,别伤了身子。余寿酒意上来,委屈地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爹爹及兄妹,还质问李湛为什么不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