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仪阁的侍女们去各处报丧,王沅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惊呆了,胡端娘与她同时进宫,相处颇多,昨日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今日就再也醒不过来,那种感觉让人心里很不好过。她问道:“胡淑妃不是醒过来了吗,怎么去的这么突然?”
侍女回道:“娘娘半夜情况不好,发起了高烧,御医也过来看了,今日早晨就去了,御医说是内伤太过严重。”
王沅打发她去了,然后换上一身素衣,首饰也都换成银的,公孙柔嘉匆匆过来找她,“走吧,我们一起去芳仪阁。”
两人情绪都有些不好,余皇后与梅婕妤过世并无太大感觉,但是胡端娘就不同了,由她很容易联想到自身,若胡端娘不是死于意外,那么这宫里就是危险重重。
王沅附在公孙柔嘉耳边,低声道:“端娘过世,最大的受益人应该就是皇后,她得到了三皇子。”
公孙柔嘉捂住她的嘴,“把这些话都埋在心里,以后再也不要说起。”
第108章
王沅牵着她的手, 说:“我都知道了, 你不要这么紧张,咱们快去芳仪阁吧。”
芳仪阁里已经挂上了白布,一片哭声。胡端娘的灵柩停在芳仪阁的正厅,胡母趴在女儿的棺木上哭的死去活来,侍女们也都跪在地上低声哭泣。
胡端娘身穿三夫人品级的宫装, 阖着双眼,安安静静地躺着,她是个脾气急躁的女子,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芳魂消散,王沅与公孙柔嘉心里俱感到心酸, 两人上了一炷香, 在心里默默念着, 希望她早登极乐,下辈子投个好胎,父母疼爱、夫婿爱重、儿女孝顺。
由于天气炎热,棺材周围用了很多冰块,胡母是老人家,受不住这个寒, 加上哭的乏力, 竟然晕了过去。王沅连忙让人将胡母抬到内室休息。
胡母悠悠转醒, 继续哭:“我苦命的女儿呀,你去了, 留着娘一个人还有什么盼头,索性跟你一起去了算了。”
公孙柔嘉劝道:“老人家保重,若是淑妃知道您这样自伤身子,肯定会很难过,就是到了那边也不会安稳,您好好保重身子,让淑妃无牵无挂地早日投胎,摆脱苦海。”
劝人的话就这么几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旁人并不能感同身受,胡母啼哭不止。两人正束手无策之时,李湛过来了,半蹲在胡母身边,握着她的手,沉痛地说道:“胡妈妈,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端娘,您是我的母亲,端娘是我妻子,我说过要好好照顾你们,我却没做到。”
李湛说出这一番话来,让王沅与公孙柔嘉都震惊了,两人退到角落里,觉得很尴尬。
胡母反过来安慰李湛,“端娘任性,不听劝,是老身没有把她教好,与陛下您无关,您不要自责。”
李湛道:“端娘不在了,以后我照顾您。”
胡母心里早把李湛当做儿子看待,心里安慰一点,也肯用膳了。李湛亲自服侍胡母用了一碗粥。
胡母道:“陛下,老身现在已经好多了,您还有朝堂上的大事要处理,不可为老身耽搁了。”
李湛答应下来,然后对王沅与公孙柔嘉道:“端娘不在,这些日子就麻烦你们多多照顾胡妈妈。”
“诺。”两人恭声回答,目送李湛离开。
公孙柔嘉做事谨慎,又同情胡母,立刻吩咐起芳仪阁的侍女好好服侍胡母,有什么事情及时报与她和惠妃知道。看胡母睡着了,两人出了门,正巧遇上来上香的张丽妃。
张丽妃眼下阴影很重,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她上了香,与王沅、公孙柔嘉一同离开。张丽妃苦笑道:“早知道这清泉宫这么不太平,我就该像程氏一样老实的待在宫里,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有些事情不是想躲就躲得了的,放轻松些。”王沅道。
张丽妃随意点点头,到了分叉路口,急匆匆地走了。
……
李湛下旨封胡母为广成君,以皇后的规格安葬胡端娘,丧礼办得很隆重,胡端娘被安葬在杜陵南园,与余皇后做了邻居。采青得知这事后,道:“奴婢猜淑妃娘娘肯定不愿意跟余皇后葬在一起。”
胡端娘生前就恨余皇后占了皇后的位置,余皇后对胡端娘也平平,这两人肯定不可能相处的好。
“人死如灯灭,葬在哪里不都一样?”鼠尾道。
采青分辨:“肯定不一样啊,葬在乱坟岗就是骨灰野鬼,无人祭奠,那多惨呀。”
王沅怀徽君时,李湛曾带她去奉先殿,大周历代帝后的灵牌都摆在上面,受着子孙的祭祀,可是纵观史书,没有哪一朝哪一代能够延绵万世。想了想,她说:“把现在的日子过好就行了,死后的哀荣是做个活人看的,其实也没什么用。不过站在活人的角度,肯定是希望亲人能够风光大葬,端娘被厚葬,广成君心里会好受许多。”
这次避暑原本是九月中旬返回长安,但经过胡端娘的事情,李湛决定丧事办完后,立刻回去,因此众人八月底就回了长安。
冯皇后主持调查淑妃坠马一事,她将收集到的凭证呈给李湛,李湛看了看,就放下来,所有凭证都指向淑妃坠马是意外,当然马奴护住不利,自当有处罚。
胡端娘的死甚至没有在宫里掀起一丝漪涟,众人的日子照旧过着,三皇子归于冯皇后抚养,现在皇后名下有三个孩子了,又及其得到李湛的宠爱,众嫔妃难以望其项背。
秋高气爽,王沅领着徽君去太液池边放完风筝回来,鼠尾马上来报:“娘娘,陛下过来了。”
“既然陛下来了,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她问。
鼠尾为难道:“陛下先问了您与五公主,然后让不用去叫您回来,陛下自己去了书房,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最后她压低声音又说:“娘娘,陛下的脸色很不好,应该是心情很差。”
王沅想了下,道:“我先去换身衣服,你使个法子把张让叫出来,我有话同他说。”
鼠尾领命而去,不过就张让就出来了,他明白王沅要问什么,道:“今日有大臣上书,说御医给淑妃治病时疏忽大意,请求陛下将御医下狱定罪。陛下已经着令廷尉办理此事,您好好服侍陛下,装作不知道就行了。”
王沅郑重地给张让施礼,“自我进宫以来,张公公您屡屡照顾我,我都铭记在心,日后有机会必定会报答您。”姐夫田迹虽然对张让有恩,但是这么多年来张让明里暗里的帮助,那点恩情早就用完了。
“娘娘说这样的话简直是折煞臣了,”张让笑道,“臣与娘娘都只有一个心思,好好把陛下服侍好。”
王沅问道:“张公公,我有一事不明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知您为何襄助我这么多?”
张让突然靠近一步,道:“可能是臣与娘娘投缘也不说定,臣见着娘娘就像是见到了故人,心生好感。”
王沅后退一步,心中大惊,她隐隐绰绰听说过宫女与太监的事情,难道这宦官对自己……
张让看她变了脸色,突然笑起来,道:“臣开玩笑的,娘娘在这宫里能保持本心,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臣很看好娘娘。”
王沅勉强笑道:“您谬赞了。”
“好了,陛下也等候娘娘多时了,娘娘该去看陛下了。”张让道。
王沅吁出一口气,牵了徽君去找李湛。徽君现在对李湛很熟悉,快快活活地喊了一声:“父皇!”
李湛问道:“你今日做什么了啊?”
徽君就开始说起来,从早上起床吃饭,到放风筝,事无巨细跟他说了一遍。李湛没有丝毫不耐烦,认真地听着,还时不时地问几句。
王沅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女说话,经过徽君这么闹腾,李湛的脸色缓和下来,她心里松了口气,孩子果然是最有用的,李湛就算心中有再大的气,看到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女儿,气都会慢慢地消散。
……
后宫的事情归冯皇后管,但廷尉处理的事情,她就伸不上手了。齐夫人还真担心廷尉从御医的口中审理出什么了,立刻就找冯熙,把事情都跟他说了,让冯熙想办法收尾。
冯熙实在是想不到她这么大胆,骂道:“糊涂,真是糊涂啊,这样的事情哪里是能做的的,我冯家竟要败在你这妇人手上!”
齐夫人跪在地上,道:“将军,妾身知道错了,可是事已至此,还请您善尾,让廷尉不要追究了。”
冯熙眼里冒火,指着齐夫人,说不出话来,齐夫人泣道:“将军,妾都是为着冯家的日后,纵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出发点是好的。妾与您二十多载夫妻,您忍心看着妾死吗,看着舜儿与清芬没了母亲。”
冯熙心里很失望,从前恭敬柔顺的妻子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此刻如果牺牲齐氏一人能保全整个冯家,他会毫不犹疑的牺牲齐氏,可是,现在已经不齐氏一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冯家,不得不保齐氏。
如今他虽然三日才上一次朝,但朝中的奏折都是先通过他,然后才归于李湛。冯熙撑着身子去了书房,将廷尉审理御医的折子找出来,批复释放御医。次日他上朝向李湛奏明情况,胡淑妃之死是坠马受伤太过严重,与御医无关,李湛于是不再追究。
齐夫人心喜这事就算过去了,装扮妥当后,吩咐人去备车,她要进宫探望冯皇后。侍女却没有像往日那么听话,小声道:“夫人,将军吩咐了,让您留在府中,哪里都不能去。”
齐夫人一巴掌扇在侍女身上,骂道:“小贱妇,将军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定然是你在弄鬼!”
侍女吓得瑟瑟发抖,“奴婢没有说谎,将军就是这样说的。”
齐夫人根本不听侍女的,推门出去。“站住!”老仆人扶着冯熙出来,他看着齐夫人,道:“从今往后,齐氏不许踏出将军府半步!”
他的神色冷峻,完全没有往日的柔和,齐夫人慌了,“将军,您要做什么?”
第109章
动静闹得太大, 冯尧与冯舜兄弟俩闻声过来。齐夫人看见儿子,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大喊道:“舜儿,你父亲要把娘关起来啊!”
冯舜是齐夫人亲子,他见母亲满脸泪痕,心中不忍,对冯熙说:“父亲,娘她……”
冯熙痛心疾首地说:“齐氏是要连累我整个冯家, 唉!”
冯舜不敢再求情,看着齐氏, 说:“娘, 您稍安勿躁, 等父亲消气了,我跟妹妹再为你求情。
冯尧、冯舜兄弟二人扶着冯熙去了书房,齐氏所做之事,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但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冯尧笑道:“父亲,你也别太放在心上,陛下已经不追究了,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冯舜也说:“胡氏不过是一介嫔妃, 陛下不会因为她而处置冯家。”
冯熙看着这两个自大的儿子, 心里一阵悲哀,“此事再不许提起, 齐氏禁闭,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冯尧无所谓,冯舜为母亲求情,“父亲,娘她也是为了冯家,为了皇后娘娘,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冯熙长叹一口气,道:“舜儿,如果不是因为你与你妹妹,为父早就下令处死齐氏。”
冯舜脸色大变,惴惴不安地看着冯熙。
冯熙道:“为父的身子快不行了,冯家以后要交到你们手上,冯家再不可能有往日的风光,你们须低调行事,恭敬谨慎地侍奉陛下,或许陛下看着先人的份上,还能给冯家留有生机。”
冯尧道:“父亲,我们还有三皇子……”
“想到别想,你们兄弟没那个能力,还不如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冯熙厉声道。
兄弟俩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冯家现在不过第二代,想到这里,他不禁急火攻心,心口绞痛,吐出一口血来。
“父亲!”冯尧忙扶着冯熙躺在榻上,冯舜则去叫御医过来。
御医把过脉后,摇摇头,道:“大将军已经病入膏肓,怒下官无能为力。”
“你这庸医!”冯舜扬起拳头就要凑御医。
“冯舜住手!”冯熙喝止,然后说:“周御医,小儿无状,多有得罪。”
周御医忙说:“不敢,不敢。”
冯熙让人送御医出去后,对两个儿子说:“我的身子如何心中有数,你们出去吧。”他摆摆手,一副不想看到他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