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大多沾亲带故,王淑知道的这么详尽也不稀奇,王淑笑道:“孟家本想低调处理这事,但是汪家不依啊,上了孟家的门讨要媳妇,这事儿闹得很大,孟父得知长子背着他行事后,两眼翻白,晕了过去,于是就在长安城里传开了。孟氏当年编写《女训》时,大概没有想到自家侄女儿会面临今日这种局面吧。”
王沅叹气,“不是孟氏想不到,而是她以己度人,认为名声荣耀更重罢。”
“反正现在这个局面孟家是骑虎难下,孟氏这侄女儿到底是嫁还是不嫁,都是两难啊。”王淑道。
王沅笑道:“姐姐,这个侄女儿嫁不嫁现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孟氏兄长忤逆父亲,若是被有心人参上一本,仕途全毁,还会连带着子孙后代前途。”
“算了,不说孟家的糟心事了。我这次来是为了鼠尾与采青的婚事,那两户人家占卜过婚期,都在二月上旬,是黄道吉日。”
王沅道:“快点定下来也好,过两日我就让她们出宫待嫁,采青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就在王家出嫁吧,至于鼠尾,也没什么亲人了,也在王家发嫁,到时候劳姐姐您多去照看照看。”
王淑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都交给我办,保证顺顺当当地送她们出嫁。”
……
孟家现在已经乱成一团,孟父、孟母都病倒在床,孟昭姬两边侍奉,夙夜未眠,差点累的晕倒,侍女及时扶住了她,心疼道:“小姐,您也多关心下您自己的身子,回到长安就没有歇过。您为人子女原该侍奉父母,大夫人为人子媳,同样应该孝顺公婆,可她就这么不闻不问,大老爷竟都不管她。”
孟昭氏摆摆手,苦笑道:“你就少说两句吧。”父亲年纪大了,孟家现在由大哥做主,大嫂则是主持中馈,她尚且都要依仗大哥,哪里还敢说什么再引起嫂子的不满。
孟父躺在床上养病,嘴里仍然忍不住骂长子长媳,“不孝的东西,我孟家竟然生出你这样不敬父亲的人,早知道刚生出来时就乱棍打死算了!”
孟兄低着头不吭声,妻子宋氏冷笑两声,道:“公爹,夫君与我从来侍奉您都不敢有半分懈怠,但您要是推我儿去死,恕我办不到。”
孟父气喘吁吁地说:“你这是什么话,昭姬守寡,现在不也是过得好好的吗?”
宋氏道:“昭姬去杜陵守陵,这算是活的好?她无儿无女,以后的晚年靠谁?我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落到这种地步的。”
“你——”孟父被儿媳妇气得说不出话来,不停地咳嗽。
孟昭姬在门外听到声音,急忙推门而入,替她父亲拍胸口,又喂了温水,孟父这才舒服些。孟昭姬看着自家兄长,急道:“大哥,你难道是让嫂子把父亲气死吗?”
孟兄对着父亲不好说话,但是教训妹妹起来那是毫不留情,“昭姬,你这是怎么对你嫂子说话的,没有一点长幼之分。”
孟昭姬被气得胸口痛,知道兄长是站在嫂子那边了,只能委婉地说:“侄女儿不嫁人也不是什么大事,还可以进宫去做女史,为后妃公主侍读,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这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呵,”宋氏冷哼道:“我今儿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孟家一个个简直就不是人,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嫁人三个月就没了夫婿,无儿无女,一年的孝期也满了,当和那汪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为着那一点名声,逼着她守寡,她才十八岁啊,你们也狠心。”
孟兄看着妻子,道:“夫人,我没这个意思,女儿我也是极其疼爱的。”
孟昭姬心中叹气,从利益方面着手,道:“大哥,嫂子,君明是太子伴读,若是不想影响君明的前途,还请哥嫂好好侍奉父亲,若是不孝的名声传到陛下那里,不但大哥的前途,还有君明的前途都不保,嫂子,君明也是你的儿子,你何不替他想想?”
“你这是威胁我了,是吧?”宋氏问道。
孟昭姬道:“不敢,昭姬实属无奈之举。”
宋氏恨声道:“我真后悔嫁入你们孟家!君明是男孩子,他日后再艰难,也比她姐姐要强得多,如今我只能先不顾及他了。”
孟昭姬问道:“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氏不再理会她,转头吩咐家人去备马车即刻启程去河东郡,那意思就是要回娘家。
孟昭姬想要劝几句,宋氏根本不听,让侍女们收拾了金银细软和行李,趁着天色还亮着,坐着马车走了。
孟昭姬一阵无奈,嫂子走了,她只能照看家事,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没几日,御史大夫将孟昭姬之兄给参了,理由就是不孝父亲。李湛直接下旨革去孟兄官职,连当时举荐孟兄孝廉的那位太守大人也因为识人不明,受到了处罚。
太子太傅姚彦同时上书陛下,认为孟氏家风不正,孟氏弟弟不得作为太子伴读,李湛认为有道理,于是孟君明也从东宫伴读的位置上下来,经此打击,孟母去世,孟父的病情更加严重,孟家被一片愁云笼罩。
李湛亲自出手了,孟家的事情在宫里也传来了,众人都笑话孟昭姬,自诩出身礼仪世家、高门大户,却干出儿子气死父亲的事情来,就是小门小户人家也没有这么做的。鼠尾道:“之前还担心孟氏来烦扰娘娘,现在她母亲去世了,论礼,她该守三年孝,娘娘,您也清净了。”
王沅笑道:“她总不至于守一辈子的孝,要一劳永逸解决孟氏才好。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这嫁人后的日子过的怎么样?”
鼠尾梳着妇人头,脸色红润,大方地说:“还不错,奴婢毕竟是侍奉过皇后娘娘的人,夫家根本不敢小看。”
“你那继子怎么样?”
鼠尾道:“继子年纪尚小,我带了他几日,就跟我亲近起来,娘娘不必担心我。”
王沅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在家中好好过日子,若是想我了,每月也可进宫看望我。”
鼠尾恭敬道:“奴婢知道了。娘娘,不知采青姐姐过得怎么样?”
王沅笑道:“她前几天进宫了,看她的样子想来过得还不错。”
春雪端着茶进来,围着鼠尾看了好一会儿,道:“姐姐嫁人后果真与以前不同了。”
鼠尾这时倒害羞起来,“你瞎说什么呀。”
“我没有瞎说,姐姐变得更漂亮了!”春雪打趣道。
鼠尾轻轻掐她的脸,道:“我与采青不在,你须得好好服侍娘娘。”
“我知道的。”春雪道。
王沅看着她们逗趣,心里也十分开心。
开春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王沅的头一件事就是准备送徽鸾去鸣凤阁读书。徽鸾入学的这一日可是大阵仗,李湛与太子也亲自去送徽鸾到鸣凤阁。
李湛嘱咐女儿要尊师重道,听夫子的话,不可任性,不可胡闹。太子则拿出一副文房四宝来送给妹妹。徽鸾本以为读书是很好玩的事情,但是看着父皇与兄长,神色严肃,心里就不情不愿起来,委屈地喊了一声:“母后!”
王沅摸摸她的头,道:“乖啊,听你父皇的话,等下了学,母后让厨房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徽鸾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鸣凤阁。
第134章
徽鸾去了鸣凤阁读书, 徽君就落下单来,她嚷着也要去读书。王沅心中暗笑,傻丫头,以后上学的日子长着,能痛快玩的日子就这么两年了。
李湛见状,则以为她们姐妹情深,很高兴,哄道:“你二姐姐只有上午有课, 下午就可以照旧陪你一起玩。”
徽鸾上完课,回椒房殿, 嘟着嘴巴, 闷闷不乐。徽君在院子里跟小白与小黄玩耍, 喊了声:“姐姐,过来呀。”
徽鸾抱住自己的小黄狗,小黄狗乖巧地舔她的手, 她觉得痒,咯咯笑起来。王沅听到她的声音,走出来问道:“徽鸾,今日上课如何?”
徽鸾说:“不好玩,我跟大姐姐说话,可她怕夫子训, 不肯跟我说话, 好无聊啊。”
她作小大人状,拍拍徽君的肩膀, “徽君,你真是太小了,要是你大一点,就能跟我一起去读书,那就好玩啦。”
王沅笑道:“你须慢慢适应过来,等到了明年,上午与下午都有课,不过到时候徽妘、徽琰也会去上课。”
徽鸾就是觉得大姐姐太闷了,不爱说话,以后妹妹们都去了,那鸣凤阁可就热闹了。
到了晚上,李湛过来椒房殿用晚膳,徽鸾与徽君上桌吃饭,以往徽鸾都是有着乳娘喂饭,但是看到比她小两岁的徽君都能自己用饭,于是也开始自己吃起来,李湛对此表示很欣慰。王沅舀了一碗鱼丸汤递给徽鸾,道:“母后知道你爱吃这个,特地吩咐厨房做的。”
徽鸾笑嘻嘻地说:“多谢母后。”
王沅看着她甜甜地笑脸,感叹道宫里的孩子确实早熟,去年徽鸾搬过来椒房殿时,明里暗里闹了不少回,后来看出王沅的地位不可动摇,再闹下去父皇估计就不喜欢她了,于是就开始乖起来,只是偶尔与徽君有些小摩擦。
徽君不爱喝鱼丸汤,王沅则给她盛了银耳羹,用过饭后。徽君牵着小鸠车玩,徽鸾眼热,想跟着一起去,李湛叫住了她,问道:“今日夫子教了些什么?”
徽鸾想了想,说:“今日夫子教我描红,还读诗经了。”
李湛点点头,吩咐侍奉徽鸾的人将她的描红本拿过来,他认真地看起来,比看奏折还要认真。王沅也凑过去看,鸡爪一样的字,歪歪区区,惨不忍睹。
徽君牵着鸠车走过来,也将小脑袋往跟前凑,“哎呀,二姐姐的字好难看,父皇,我写的字还好看些呢。”
她翻箱倒柜找出自己描红的纸,一股脑塞给李湛看,徽鸾偷偷地瞪她,徽君根本就不怕,朝着她扮鬼脸。
冯皇后在时,曾教徽鸾识字描红,王沅在教徽君的同时,也教徽鸾,是以徽鸾至少是已经学了两年,但是毫无长进,李湛摇摇头,知道这个女儿疏懒顽皮,平日不肯练字,所以才一点长进都没有。他神色严肃地对徽鸾说了一大堆要好好读书的话。
徽鸾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只觉得过完年后,父皇变了一人,一点都不喜欢她了,她抹着眼泪哭起来。王沅见形势不对,牵着徽君避出去。
两人就寝时,王沅劝道:“徽鸾毕竟是女孩子,若是她在读书上实在没有兴趣,陛下不必强求。”
李湛道:“朕小时候被关在廷尉狱,孙吉偷偷拿书给朕,练字也是用树枝在地上写,徽鸾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却不珍惜,唉!”
这王沅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在世人眼里,女子只需相夫教子,略懂几个字就可以了,男人读书,为官做将,那是有大用途的。所以实际上说起来,徽鸾读不读书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李湛叹气,把对女儿要求放低,“晚上真是把徽鸾训狠了,算了,以后随她吧,识字明理就行了。”
提起孩子们的事情,他又想起太子来,道:“孟君明去了之后,顼儿伴读还差一个人,你家的侄子有没有年纪合适的?”
“我大哥的儿子最大年纪才十岁,给太子做伴读年纪小了些。”
“是小了些,十三四岁最好。”李湛道。
王沅想了下,道:“我大姐家的老二年纪十三岁,倒是合适。”
李湛问道:“可是少府丞田迹家的。”
“正是。”
“田迹办事谨慎稳重,他的儿子应该不错,那么朕明日就下旨让田迹之子做太子伴读。”
李湛拍拍她的脊背,道:“如此一来,你与顼儿的关系更加亲近。”
王沅明白他的意思,将她与太子绑在一起,以图她能善待太子,同时太子亲近她,皇后与太子和睦,李湛才能更加安心。
两人说完孩子们的事情,李湛拥着她躺在床上,突然又坐起来,王沅问道:“陛下,怎么了?”
李湛叫了一个侍女进来,吩咐道:“去看五公主睡着了没有?”
王沅轰然大笑,看来徽君多次袭击给了他不小的阴影。李湛把手放在她的嘴上,“你还笑?你也太娇惯徽君了。”
王沅愈发笑得深了,“女儿爱娇,陛下疼女儿的心一点都不比我少。”今日李湛把徽鸾训哭了,又许了很多好处才把徽鸾哄过来,王沅自问教导女儿比李湛严格的多。
李湛的纵容下徽鸾的胆子大起来,第二日居然把小黄带到了鸣凤阁。夫子在上面讲课,她坐在下面给小黄狗梳毛、绑辫子,自己玩还不算,还喊徽娟一起玩。夫子是个六十岁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儒生,差点被徽鸾气得吐血,次日就称病没有去给公主授课,同时上书李湛,称他才疏学浅,不配教导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