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崔姑姑——小春贤
时间:2019-03-13 10:00:28

  崔世君做了十年的官媒,买卖人口的事见得多了,往常也有妓院的老鸨来官府买人,她最不爱和她们打交待,遇到利害一些的主母,存心想整治家里不听话的丫鬟,还会指明要崔世君卖到妓院。孙寡妇经手的女孩儿不同,她们多是被拐卖的,这样的买卖,就连赵姥姥也是不屑一顾。
  事情打听出来了,崔世君就不曾在赵姥姥家多留,回衙门的路上,崔世君心里沉甸甸的,阿杏见她满腹心事,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你还在为孙寡妇的事情烦心?”
  刚才在赵姥姥家,崔世君和赵姥姥说话时,阿杏就在一旁,起初她跟赵姥姥想的一样,只要银子和卖身契是真的,就不关她们的事,不过她看出她们家姑娘,嘴上说不管,实则还是于心不忍。
  崔世君停下停脚步,她对阿杏正色说道:“这事你不许在外头胡说,见到孙寡妇,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阿杏忙不跌的点头,路过桂荣斋的糕点铺子,崔世君进去买了几样儿糕点,家里的老姑姑和徐姨娘爱吃,她这些日子忙碌,许久没和她们好好说会儿话,一次买了不少,带回去讨她们欢心。
  不久,回到衙门,崔世君去见吴书办,给他送上一份买来的糕点,并说起孙寡妇贩卖人口的事,吴书办起先一惊,追问道:“你可打听准了?”
  崔世君说道:“赵姥姥这人,虽有些贪小便宜,这等的大事,我想她万万不敢胡说的。”
  这不是他们这些微末人物能做主的,吴书办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说道:“你不要再管此事,我明日悄悄把这事回禀给何司长,且看他是个甚么章程。”
  崔世君称是,便和吴书办打了一声招呼,带着阿杏归家。
  到家时,时辰尚早,崔海正不在家,崔福赶着马车送他会友去了,崔世君进屋后,崔福家的来回话,她道:“姑娘,宁国府和东郡府的家人上午来了,说是请你过府有事商议。”
  崔世君暗自回想,昨日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劝莫婉多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划算,当时宁国侯霍嘉亦在场,今日他们两家同时差人来请,保不齐这桩亲事是有眉目了。
  崔世君准备明日就到他们两家走一趟,她问道:“老姑姑在做甚么?”
  崔福家的笑道:“在后院和姨娘一起打络子,隔壁陈家给她送了几个新鲜果子,她还问姑娘几时到家,叫你回来到她屋里去吃果子。”
  崔世君一笑,打发崔福家的下去,便带着点心,和阿杏一起来到老姑姑的院里。
  老姑姑年纪大了,先前天冷,她就不大喜欢动弹,每日只在屋子里待着,这些日子天气暖和,老姑姑才愿意出门走走。
  崔世君走进跨院,老姑姑一抬眼就看到她,她放下手里的络子,笑道:“回来了。”
  崔世君走到老姑姑身旁,徐姨娘起身把凳子让给她,崔世君顺势坐在她的身边,说道:“这几日早出晚归,也没好好给老姑姑请安,今日落衙早,我买了你老人家喜欢的枣仁糕。”
  老姑姑牙口不好,喜爱甜烂软糯的吃食,崔世君记得她的喜好,家里一日三餐都以她为主,孩子们孝顺,她也是受用的。
  崔老姑姑笑着对徐姨娘说道:“怨不得总说我偏疼君儿,一口吃的也记着我老婆子,你们再不许说嘴了。”
  徐姨娘凑趣说道:“姑娘体贴细心,老姑姑就是多疼她一些也是应当的。”
  崔世君让阿杏把糕点摆出来,又重新沏了热茶,娘们儿几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闲话,只待茶壶的水空了,崔世君开口,对崔老姑姑说起孙寡妇和孙二的勾当。
  老姑姑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手中继续打着络子,她道:“这种事只怕官府也禁不住。”
  崔世君自是明白老姑姑的意思,这事她管不住,也管不了,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却还是忍不住胸口一阵憋闷。
  徐姨娘口里念了一声佛号,她生性善良,最听不得这些,徐姨娘满脸同情的摇头:“可怜,好端端的流落到那种地方,老子娘该有多心疼。”
  孙二手里的姑娘,不比那些被自己亲生爹娘卖掉的孩子,多半是从外地拐卖的,皮相好的,养个三五年,送到烟花柳巷,从此一辈子暗无天日,再差一等的,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为仆,往后便身不由已,是死是活全由主子说了算。
  老姑姑手里的络子快打好了,她耳中听着徐姨娘的叹惜,抬头看了崔世君一眼,又望着徐姨娘,淡淡的说了一句:“各人有各人的命。”
  崔世君低头不语,老姑姑把手里的络子打上结,递给崔世君,她道:“你扇子上的络子旧了,换上这个新的。”
  崔世君道了一声谢,把老姑姑给她打的络子放到荷包里收好。
  几人不再说孙寡妇的事,转而说起她三妹崔世雅,自从她添下小哥儿,就一直没有工夫往城里来,许久没有见她和小哥儿,崔世君十分惦记,就说等闲了,她要抽空去庄子上看看她。
  次日,崔世君用完早饭,正要出门,徐姨娘来找她,她脸上带着几分忧虑,说道:“大姑娘,老姑姑请你过去有话交待。”
  老姑姑知晓崔世君每日出门很早,轻易不会叫住她,她奇怪的问道:“老姑姑有甚么事要找我?”
  那徐姨娘摇了摇头,她说道:“这几日乍暖还寒,昨日她老人家多吃了两块甜糕,晨起就说胸口发闷,我叫崔福请来大夫,大夫说不碍事,有些上火,口服几丸药就罢了。”
  崔世君顾不得再问,她随着徐姨娘到了老姑姑的屋里,彼时崔海正同在,他坐在轮椅里,守在老姑姑的床前,亲自伺候她服下丸药,劝她保重身体。
  崔世君走到近前,她见老姑姑还算精神,暗自松了一口气,嘴里问道:“老姑姑,你身子好些了没有,胸口还闷不闷?”
  老姑姑握着她的手,笑道:“叫你担心了,不打紧,人老了就不比从前。”
  崔世君鼻根微酸,没有作声,老姑姑看着她,说道:“我叫你来,是有事吩咐你去做。”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昨日夜里,忽然梦到你太爷爷和太奶奶,他二人仍旧是以前那个老模样儿,只不过看到我却不说话,我已有十几年没有梦到他二老,你替我到清华观里卜一卦,看看他们是不是有话要说。”
  老姑姑说得很郑重,崔世君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下来,转头叫崔福速速去套马车,老姑姑对她说道:“去吧,早去早回。”
  崔世君点头,出门前,她嘱咐家人好生照顾老姑姑,自带着阿杏出城。
  今日崔世君原本要去宁国侯府和东郡侯府,只因老姑姑身子不爽利,不得不改日再去,崔世君心中乱糟糟的,她闭眼靠在软枕上沉思。
  马车一路飞驰,等到了清华观,日头刚刚升起,崔世君一进清华观,观里的小道士说道:“姑姑,你怎么有空过来?”
  崔世君问道:“你师父呢?”
  小道士回道:“师傅一大早进城了,志文师叔也下山了。”
  崔世君眉头微皱,竟这么不巧,她想了一下,又问:“玉阳道长在不在呢?”
  小道士为难的说道:“师尊正在闭关,不便见客。”
  崔世君见此,只得先到大殿拈香,小道士领着她们主仆进了正殿,刚进去,就见一个身影背对她俩而立,那人手拿剪刀,专心致志的剪着供案上的烛花,他宽衣广袖,身形修长,大殿里烟雾缭绕,越发衬得他仙气飘飘。
  小道士看到他,惊叫一声:“老侯爷,这种粗活儿怎好劳烦你动手呢?”
  他几步上前,想接过宁国侯手里的剪刀,宁国侯没理他,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只等把烛花剪好了,顺手将剪刀递给小道士。
  宁国侯回身,他看着站在殿前的崔世君,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来了。”
  崔世君双眼低垂,她走近几步,朝着宁国侯行了一礼,说道:“见过老侯爷。”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崔世君想起前些日子他送的那支梅花,梅花早就凋谢了,空剩一根枯枝,如今还插在她东窗下的花瓶里。
 
 
第18章 
  宁国老侯爷霍云清冷孤傲,就连面对自己的独子霍嘉也没甚么多余的话,他和崔世君见的次数不多,话也没说几句,不过这小妇人却很合他的眼缘。
  霍云平日从不管别人的闲事,此时看到崔世君上山,便问:“这不年不节的,你到观里来做甚么?”
  崔世君并未隐瞒,只说家里的老人梦到已逝多年的先人,于是她特地来观里卜一卦,想问问是不是先人有话要交待。霍云听完她的话,扭头看着小道士,问道:“你师父呢?”
  拿剪刀的小道士连忙回道:“师父进城了,师叔也到山下去了,还不知他们何时才能回来。”
  崔世君嘴角含笑,她看了老侯爷一眼,转头对小道士说道:“不忙,我等一等也无妨。”
  霍云看着立在他眼前的女子,他从供案前取出笔墨,说道:“你们家的老人家是几时的生辰?”
  笔墨不是霍云惯常使用的,他拿起时,还理了一下笔头的乱毛,被问话的崔世君不解其意,一时呆怔住了,霍云没听到她的回话,抬头用眼神催促,崔世君回神,连忙把老姑姑的生辰八字报出来。
  霍云在纸上边写边问,他道:“做了甚么梦?”
  崔世君回道:“她老人家梦到我曾祖父和曾祖母,据闻她已有十几年没梦到他们,梦里曾祖父和曾祖母看到老姑姑,一语不发,老姑姑醒来后,琢磨不透祖父母的意思,因此叫我来问一问卦象。”
  霍云写完后,搁下手里的笔,不动声色的演算起来,看到他推演,崔世君吃惊不已,他堂堂一个老侯爷,替她占卜问卦,叫人知道了,恐怕有碍他的声名。
  她慌忙说道:“老侯爷,这使不得。”
  霍云嫌她呱噪,示意她禁声,崔世君只得闭嘴不言。
  大殿静寂无声,霍云一连卜了三次,三次都是一样,他看着卦象说道:“梦见先人,本是吉兆,不过与亡人相见,却没有叙旧,照卦象来看,恐怕近来会诸事不顺,易起争端,家里外最好避着外客,等过了六月方才转运。”
  崔世君心想,她这个差事,如何能避外客?霍云见她默默不语,想起她是衙门里的官媒,于是叫小道士取来香囊,亲自裁了一方黄纸,画了一个桃符塞进去,递给她说道:“你把这个戴在身上。”
  崔世君收下香囊,说道:“劳烦老侯爷了。”
  霍云懒散的说道:“废话休提,难不成本侯还图你一句谢?”
  他收起八卦,见崔世君依旧心事重重,又道:“求神问卜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崔世君低头应了一声,那小道士已拈来线香,崔世君跪下来,敬了三支香。。
  今日香客不多,清华观里比往日清静,霍云和崔世君一前一后走出正殿,他俩站在大殿的阶前,霍云双手负在身后,显得气定神闲,他道:“我近来不曾派人下山,府里的事情也没过问,莫家那边可曾有回话?”
  崔世君回道:“东郡府没有主事的长辈,我和莫姑娘说过两回,莫姑娘尚且有些犹豫。”
  她的话刚说完,霍云的眉峰微微皱起,崔世君看他脸上似乎带着不满,连忙又道:“老侯爷别见怪,她是年轻姑娘,无人做主,就是心里愿意,难不成我刚一去,人家就巴巴的答应,那也太不成体统了。”
  就是寻常百姓说亲做媒,双方还要来回说合呢,况且莫婉有她的难处,崔世君怕他以为莫婉装腔作势,好心替莫婉分辨几句。
  霍云瞥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个可恶的妇人,莫非收了她家的银子,要不怎会帮她说了这么多好话?”
  崔世君听出他话里的戏谑,低笑回道:“小妇人在莫姑娘面前也说了小侯爷许多好话呢。”
  霍云轻哼,抬脚就走,崔世君跟在他身后,他没有问话,她也不再开口,走了几步,霍云脚步停下,崔世君一同止住脚步,霍云抬着下巴,看着观外的方向,说道:“前几日山里的梅花谢了,要不然还能再折几支给你带回去插瓶。”
  崔世君脸上一热,她先前一直猜不透霍云送梅给她的举动,这时他主动提起,倒让崔世君忘了该接甚么话。
  远方是连绵不绝的群山,老侯爷看着远处出神,崔世君见他神色淡然,她沉默片刻,说道:“来年还会再开的。”
  霍云收回目光,他脸上隐隐带了笑意,这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见,快的崔世君以为自己看错了。
  霍云已出来大半日,他对崔世君说道:“我回去了,你自便。”
  “老侯爷慢走。”崔世君目送霍云离去,只待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阿杏问道:“姑娘,我们还等志文道长么?”
  “不等了。”横竖宁国老侯爷已给她卜了卦,她叫来小道士,给清华观里捐了香油银子,又叮嘱他告诉他师父一声,便急匆匆的下山。
  今日一来一回赶得急,等到回城,早就过了午后,她们主仆几人尚且饿着肚子,崔世君记挂家里的老姑姑,马车直接赶回崔宅。
  到家时,崔福家的听闻她们还没吃中饭,急忙叫厨娘准备饭菜,崔世君听说老姑姑好多了,不禁放下心,径直往她屋里走。
  进屋的时候,老姑姑刚刚服药不久,已躺下歇息,崔世君去看了几眼,便轻手轻脚的出来了。
  徐姨娘送她出门,问道:“姑娘这一卦是吉是凶?”
  崔世君没告诉她卜卦的人是宁国老侯爷霍云,以免她爹又胡思乱想,她只把老侯爷的话说了一遍,徐姨娘最信鬼神之说,她忧心冲冲的说道:“这可怎么是好?”
  崔世君低声说道:“此事姨娘知道就好,不要告诉老姑姑,免得她平白担心,到时她若问起,就说卜的是吉卦,太爷爷和太奶奶这是想家了,专程回来探望我们。”
  徐姨娘点头答应,崔世君停留了不多久,阿杏就来请她回屋用饭,崔世君胡乱吃了几口,她想着时辰还早,梳洗一番,就往东郡侯府去了。
  东郡侯府她已来了两回,在二门处来接她的是莫婉的贴身大丫鬟珍珠,另有莫婉的奶嬷嬷张氏,崔世君跟她们问了一声好,问道:“你们姑娘今日可有空闲,我这不早不晚的,倒怕你们姑娘有事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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