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崔姑姑——小春贤
时间:2019-03-13 10:00:28

  自打老侯爷霍云负气离京,崔世君许久没有再进宁国府, 等她见到崔长松, 一问之下,方才得知原委。
  崔长松说道:“宫里的老太妃贵身欠安,圣上和太子殿下幼时都曾抚于她膝下, 是以圣上招回太子侍疾。”
  崔世君轻微颔首, 没有多言, 崔长松接着又道:“再一则, 今年院试,圣上钦派了曹庆大人做学政主持, 咱们侯爷是副考, 因此侯爷也和太子殿下一同回京。”
  这是朝政上的事, 崔世君一介女流,不懂其中的情形,更是不肯轻易开口,她只道:“侯爷年轻有为,老侯爷知道了,心里也是欢喜的。”
  崔长松眼角带着笑,他不住的点着头,说道:“侯爷往曹大人府上去了,再过半日就会回,崔姑姑略微坐一坐。”
  崔世君答应一声,又问:“老侯爷这些日有信回京么?”
  “有。”崔长松提到自家的老侯爷,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他道:“老侯爷还是一样,这里走走,那里停停,府里跟去的下人传话回来,说是只要不碍着老侯爷的眼,他就不再避着他们了。”
  崔世君笑着摇头,说道:“我看你也要知足,现今能时刻得知老侯爷的音讯,这已很好了。”
  崔长松亦笑了,他道:“姑姑这话很是。”
  不日便是霍嘉大婚的日子,侯府从上到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崔世君只叫崔世松去忙,那崔长松唤来两个丫鬟进屋陪她说话,自去不提。
  且说崔世君在花厅里坐了半日,便听见外面传来一声‘侯爷回来了’,她闻言,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圆领直掇锦衣的年轻公子进屋,正是她此前曾见过的宁国侯霍嘉。
  “见过侯爷。”崔世君对他行了一礼,霍嘉微微抬了一下下巴,道了一声:“崔姑姑有礼。”
  霍家父子二人行事大相径庭,老侯爷我行我素,初识时只当他性静孤傲,待到与他相处久了,便会发觉他谈吐风趣,是个难得一见的妙人儿,这宁国侯霍嘉年纪轻轻,却为人谨慎,深得当今圣上器重,京里各个府上的女眷谈论起他,都称他前程不可估量。
  他进屋后,径直在主位上落座,二话不说,吩咐丫鬟叫来崔长松,不一时,就见崔长松进屋,他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叠册子,霍嘉看着崔世君,对他说道:“崔姑姑,大定的礼单我已看过,请你再掌掌眼,看看有没有需要添增的东西。”
  他的话说完,崔长松便将礼单拿给崔世君,崔世君不禁抬头回看霍嘉,心里隐约有些不解,大定的聘礼虽说要紧,也不至于特意招她过来说话,他与老侯爷霍云不同,在朝中担任要职,平日公务繁忙,礼单的事尽可打发崔长松与她商量,何须亲自来见她?
  崔世君一边暗忖,一边低头翻看礼单,礼单上的聘礼并无半点挑剔的地方,她笑着说道:“侯爷拟的礼单,再没有一丝不好的。”
  霍嘉说道:“我叫长松誊抄了一份,请崔姑姑带去给莫姑娘过目,若有不妥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便是。”
  崔世君道了一声是,那霍嘉不再说话,只拿双眼望着她,崔世君越发疑窦丛生,说道:“侯爷可是还有别的话要交待?”
  霍嘉沉吟片刻,他对崔长松说道:“我不在京里的时日,崔姑姑受累了,包一封赏银给她。”
  说罢,他又对崔世君说道:“家父不在京里,往下恐怕还要劳烦崔姑姑。”
  崔世君微微有些诧异,不过既是给她打赏,她也便落落大方的站起身,先对着霍嘉道了一声谢,又说道:“这原是小妇人应当做的。”
  崔世君收下他给的赏银,又见他无话要说,于是告辞离去,霍嘉点头,望着她出门。
  从宁国府出来,崔世君带着阿杏上了马车,上车后,她拆开红封,见那红封里包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阿杏瞠目结舌的说道:“这个宁国侯,出手真是阔绰。”
  崔世君收起银票,她给京里的富贵人家办差,时常会收到打赏,但像宁国侯这样一赏就是几百两,实属少见,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姑娘,我们是回家,还是去东郡侯府?”赶车的崔福问道。
  崔世君说道:“去东郡侯府。”
  马车直接驶往东郡侯府,不多时,马车停在侯府门口,而今她来的次数多了,又没有东郡侯的人拦着,自有家人通传,不久,自有莫婉院子里服侍的婆子迎出来,又带着她到内宅去见莫婉。
  她走进莫婉的院子里时,莫婉正在廊下给鹦鹉喂食,崔世君远远看了她一眼,笑吟吟的笑道:“姑娘的身子,我瞧着是大安了。”
  莫婉听到她的声音,丢下手里的鸟食,回道:“前几日,太医来瞧过,说是能停药了,自打不用吃那些苦药,我每顿比先前多用半碗饭,只是瓜果还是不敢多食。”
  崔世君走近,见她面色红润,双眼清明,心中也深感欣慰,她道:“药补不如食补,有胃口是好事。”
  她二人说了两句闲话,莫婉带她一起到花棚底下喝茶,崔世君说道:“我今日过来,是受宁国侯差遣,来送他拟的礼单。”
  说罢,她把礼单拿给莫婉,并笑着说道:“宁国侯有心,礼单上的东西多是贡品,单是这一百二十颗东珠,听说连宫里的娘娘,也不是人人都是,宁国侯还特地叫我传话,说是有甚么要添的东西,叫姑娘只管开口。”
  莫婉收起礼单,她笑了一笑,说道:“东西很齐全,这礼单不必再改。”
  崔世君也笑了,这门亲事起初虽有些波折,如今已风平浪静,霍嘉办事雷厉风行,莫婉性情直爽果断,原本三书六礼最是繁琐,他二人却是一说即合,倒是让崔世君省了许多事。
  说了半日话,崔世君得知莫婉近日在家中学做针线活儿,说道:“大体过得去就行,姑娘身子刚好,莫要让自己太过劳累。”
  莫婉笑道:“老侯爷和侯爷的衣裳鞋袜,总得我亲手做一套,好不好是我的一片心意。”
  说罢,她和崔世君进了里屋,珍珠取来她裁制的新衣,崔世君指着衣裳说道:“这件石青色罗袍是老侯爷的,这件月白色锦衣是给侯爷的,我私心想着,老侯爷常年在观里潜心修道,必定不喜爱那些繁复的花样儿,一应的衣料都是素面。”
  “至于侯爷。”提到霍嘉,莫婉脸上带了一抹娇羞,她道:“我手笨得很,不曾打听他的喜好,只照着现下京城里时兴的款式裁剪的,也不知他喜不喜欢呢。”
  除了衣裳,另有鞋袜荷包等物,霍云是一双厚底勾头鞋,乌色的鞋面,并无花纹,霍嘉的是一双藕色小朝靴,靴上绣着金色云纹。
  崔世君细细的看了一遍,莫婉和她一样,针线活的手艺不大精通,好在针脚还算细密,可见也是花了心思的,她笑道:“你的心意,宁国侯肯定能明白。”
  离着婚期还剩两三个月,崔世君说道:“姑娘到时候出嫁,家里没个长辈在场,似乎不大像话,亲戚六眷里,是不是找个人来送一送呢?”
  她早已得知,当年因为争夺东郡侯的爵位,莫婉与宗族翻脸后就不大来往,她母族那边也没甚么亲戚,崔世君今日过来时想起此事,便跟她提起,莫婉想了一下,轻轻叹气,回道:“原是我那时年轻气盛,把宗族里的长辈们得罪光了,我有心想冰释前嫌,只怕他们不肯呢。”
  崔世君一笑,莫少均已然袭了东郡侯的爵位,莫婉与莫家宗族重修于好,只要她舍得拉下脸面就是了,她道:“姑娘也说是年轻气盛,谁年轻时不犯错呢?要是他们不肯和好,那便是他们失了长辈的气度。”
  况且,霍嘉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莫婉嫁进宁国府侯,只要莫家宗族里的族长没有老糊涂,就不会无视莫婉的示好。
  莫婉低头思忖,复又抬头说道:“姑姑说的是,都是血肉骨亲,俗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当年为了一时之争,闹得旁人看笑话,如今借着这个契机,给彼此一个台阶。”
  崔世君说道:“姑娘能这么想就好了。”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叙话,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崔世君便要回家,莫婉将她送到院门口,目送她走远,这才回屋。
 
 
第52章 
  京城的学子, 每年秋季院试都在通州录考,此次圣上虽钦派了曹庆做学政主考, 只是曹庆总管翰林院,况且不过是区区一届院试,是以院试之事全权交由霍嘉。
  霍嘉成为今年院试的副考, 不出几日, 就连等闲不出家门的崔海正也听闻此事,院试不比三年一度的春试, 然而霍嘉以弱冠之龄, 就担了院试的副考,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有几回崔海正还问起崔世君,崔世君平日只在内宅走动, 知道的有限, 那崔海正似乎有些失望,竟还撺掇崔世君到宁国向霍嘉打听,被崔世君借口推脱过去。
  这日, 崔世君落衙晚了, 待她回家时, 天色已经微暗, 马车行到巷口,正好看到崔世安垮着书包往家走, 崔世君打起帘子朝他喊道:“安哥儿。”
  崔世安停下脚步, 他望见马车内的崔世君, 恭敬的说道:“大姐,你回来了。”
  崔世君叫崔福停下马车,她扶着阿杏的手下来,走到崔世安面前,说道:“怎么这会儿才下学?”
  崔世安答道:“我向书院的老师请教功课,这才迟了。”
  姐弟二人并排走在一起,崔世君侧身望着旁边的崔世安,笑道:“瞧瞧,你的个子都超过我了。”
  崔世安羞涩一笑,他道:“长高了两寸,去年的衣裳全小了。”
  崔世君听了这话,便道:“既是如此,为何不叫姨娘来告诉我,穿着不合身的衣裳上学,学里的同窗该笑话你了。”
  崔家每年的四季衣裳是有定例的,连崔老姑姑也是如此,崔世安自然明白这个规矩,他摆着手,说道:“都是半新的衣裳,白放着可惜,姨娘将衣裳改大了,我穿着很合身呢。”
  崔世君见崔世安不与他人攀比,心里自是欣慰,她轻轻拍着崔世安的后背,说道:“不日就要院试,你用功念书是好事,但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大姐,我省得了。” 崔世安答道。
  他二人说话时,已走到家门口,崔福家的来应门,进了院子里,崔世安正要回屋去放书包,崔世君叫住他,说道:“安哥儿,你且等一等。”
  崔世安站住脚步,疑惑的看着崔世君。
  院里就剩下崔世君和崔世安,崔世君说道:“我私心想着,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院试过后,就给你说一门亲事,不知您喜欢甚么样儿的姑娘呢?”
  崔世安脸上一红,去年他大姐就提过此事,他一直没放在心上,崔世安嘴里嗫嚅几句,说道:“我不懂这些,全凭大姐做主。”
  崔世君笑着说道:“你三姐夫家有一房远亲,家里有个和你年龄相仿的姑娘,就住在城东柳林胡同,前日你三姐上门走动,说那姑娘模样儿好,性子也温柔,最难得的是还识文断字,你若觉得能行,改日我和姨娘去她家拜访。”
  “大姐说好,那就必定是好的。” 崔世安满脸通红的说着。
  说完,他抱着书包,一溜烟儿跑了,倒是难得带了一点小孩子的稚气。
  吃完晚饭,崔世君和崔老姑姑以及两个妹妹闲聊了半日,就回屋梳洗,不想她正要歇下,阿杏便进到屋里,她对崔世君说道:“大姑娘,阿智来了,说是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天色这么晚了,老爷有说找我甚么事吗?”崔世君随口问道。
  阿杏摇头,崔世君不再多问,她换了衣裳出门,只见阿智站在门口,他看到崔世君后,悄悄朝她看了一眼,吱吱唔唔的喊道:“大姑娘。”
  对于崔家这个当家人,阿智一向有些发怵,毕竟她这个做女儿的,却连老爷的话都敢驳回。
  崔世君问道:“老爷有甚么事要吩咐?”
  阿智回道:“老爷没说,只说是顶要紧的事,请姑娘过去商量。”
  听完他这话,崔世君带着阿杏径直往崔海正屋里去了,她到的时候,崔海正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搭着一件宝蓝色银边束袖衫,崔世君一眼就认出,这件衣裳是她娘林氏死的那年,亲手裁剪的,衣料是特地挑选的上等货,颜色鲜艳好看,她爹十分爱惜,只有出门见客,才会穿这件衣裳,后来她娘死了,又过了几年,她爹的双腿意外残疾,年纪也渐渐大了,这件衣裳便很少再拿出来穿了。
  “爹,你找我。”崔世君进屋后,轻声唤了他一声。
  兴许是睹物思人,崔海正的眼眶带着点点泪光,他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君儿,你来了。”
  崔世君在崔海正对面的圈椅里坐下,她说道:“你这是在想我娘了。”
  崔海正神色悲戚,他双手摩挲着衣裳,说道:“这一眨眼,你娘就走了十几年。”
  说起早逝的亲娘,崔世君心头微不禁一滞,她低着头,想了一下,说道:“是呀,有十五年了呢。”
  崔海正沉默了半晌,说道:“我想给你娘做场法事,你看如何?”
  崔世君摇头,她道:“本来说好要给老姑姑过寿呢,等过几年再给娘做法事罢。”
  她不是不想着她亲娘,老姑姑年事已高,难得今年是她老人家七十岁的生辰,能不能活到八十岁尚且要看天意,她娘已经死了十五年,要办法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样也好。”崔海正说道。
  说完,崔海正静了下来,崔世君也不语,父女两人默默对坐半日,崔世君出声问道:“爹,你找我来,是有事要说罢。”
  崔海正动了一下身子,他的手忍不住又摸着放在腿上的衣裳,而后说道:“还不是为了安哥儿的事。”
  崔世君眉头轻微一挑,随后又恢复平常,她问: “安哥儿的甚么事?”
  崔海正看着崔世君,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也知道,离着院试没几日了,安哥儿这个孩子,念书肯下苦工夫,就是运道差了些,这回院试的副考是宁国侯霍大人,要是咱们不认得他也就罢了,眼下你为宁国侯当差,说来还是他正经的媒人,不如你带着安哥儿登门拜见他,叫他照抚一二。”
  说完,崔海正怕崔世君不答应,连忙补了一句,他道:“只让他认认安哥儿的脸,并不需他做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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