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嘉宁想了想,从自己的书房里抽出了皇爷爷的诗集。这是父皇抄的,还是她撒娇耍赖硬要来的,父皇以前宝贝的很,
这和砖一样厚的诗集,可够他苏于渊抄很久了。
第二日嘉宁一早用了早膳便出了宫,还是带着贴身大宫女折春和那两个侍卫。
到了苏于渊的‘寒舍’,嘉宁噗嗤的就笑了,尤其是看到折春和俩侍卫的表情后,更是忍不住。
只见昨天还破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简单修缮过了,茅草的部分换成了瓦石,土墙外也砌了一层砖,破旧的木门也换成新的了。
从昨日下午到今日一早,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换了模样不是不可能,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绝对有足够的劳动力来做活,来达到你要的标准。
有钱了优化自己的生活条件这是自然的,折春他们目瞪口呆的不过是抄书的活都还不知道抄什么呢,就直接把定金往光里用的架势,整个一个定金不退的厚脸皮啊!
这样厚脸皮厚的理直气壮的苏书生,让嘉宁有一种看到了往后苏公公的感觉,一样的厚脸皮,一样的顺杆爬,偏偏一副什么事都搞的定的自信样儿,一点也不招人讨厌。
嘉宁笑盈盈的等在门口,折春刚上前敲门,就看到苏于渊出来了,见到苏于渊一身新衣的的样子,折春又噎了噎,站回了自家公主的身后。
“学生恭候多时了。”苏于渊注意到嘉宁打量他的新衣服,耳朵红了红。
他知道应该等书抄完再用这笔钱的,可是因为昨天的事,那个书斋也不让他去抄书了。没了进项,就还是用了这笔定金。
对自己的字苏于渊还是有自信的,不管抄什么书,总不至于砸了活计。既然已经用了,也就干脆把把该用的地方都用了。
不知为何,他有这个自信,这个大小姐不会和他计较这些。果然没错,这个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种莫名的宽容。是的,宽容而不是那种好感,虽然没有过心仪的女子,苏于渊也知道少女情怀是什么样的。
又或者,这位大小姐,不过是透着他在看某个人吧。
嘉宁把抱着的诗集双手小心的递过去,“就是这个了,”她挥了挥手,让侍卫把东西给他,“抄写要用的文房四宝我也带来了,抄的好的话,这块砚本小姐就送你了。”
苏于渊注意到她对诗集的上心,也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心里放松了点,对这本诗集这么在乎,或许真的只是看上他的字了吧?他带着那个侍从到自己的小书房里,放下东西。
他想看下大概需要抄写多久,不小心翻到了最后一页,一看却是心头一震。苏于渊一瞬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态,就像是不曾失态过一样。
就见这最后一页显然写的是,永元七年腊月七,齐景源悼先帝。齐是当朝国姓,而景源是当朝皇帝的名字。如果这还能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冒名,那最后最后一页上玉玺的朱砂印和陛下的私印却是万万不能是假了。
苏于渊眼帘微垂,将这本万金之重的诗集细心放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出去了,当朝皇帝陛下的手抄诗集都能这么随便的拿出来,那这位‘大小姐’的身份,几乎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苏于渊,我看你也是读书人,你参加这次会试了吗?”嘉宁坐在这个简陋的屋子里,面前放着一杯苏母给倒的粗茶。
从这里看的话,这苏书生,到还没有苏公公的道行深啊,嘉宁想。要换了苏公公,别说只是修缮屋子,采买口粮,添置衣物了,还得加上上好的茶叶。
苏公公好茶,在后来,几乎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回姑娘的话,此次会试,不才下了场。”苏于渊眼神闪了闪,又有那种感觉了,这位嘉宁公主到底在透过他看谁?
“那就祝愿你取得好的成绩了,诗集多久能抄好?”嘉宁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七日之后,姑娘来取便是。”苏于渊已经估算过时间了,这会儿倒也张口就来。
“不耽搁你殿试准备吗?”嘉宁调皮的笑了笑,“定金都花了,你这殿试若是因为抄诗集而耽误了,可怪不得我。”
苏于渊也笑了,“子曰:温故而知新,学生虽不才,却也不至于差这七天就耽误了。而且姑娘给的诗集浩瀚,对学生而言可比抱佛脚要收获多多了。”
“算你会说话,那就七日后见了。”嘉宁行了一礼,便带着人出了门。
不是她不想久待,然从她坐下,除了苏母来不好意思的倒了杯粗茶,苏母和苏妹妹两人都在偏屋待着,这怎么好意思?干脆便早点离开,免得主人家不自在。
……
到了会试放榜的日子那天,苏于渊右眼皮却跳了大半宿。
他的试卷考完就默写了给座师看了,座师私下和他说过,不出意外的话这届会元应该就是他了。但是按理说只要没有落榜,今日一早就该有来报喜的官差了,但是到现在都还没见到人。
苏于渊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正在抄的金贵诗集,决定自己去榜前看一下。然而当他好不容易在周围人的推搡中挤进之后,却像是被生生泼了盆冰水在身上一样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榜单上没有他的名字。
榜首的会元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叫周霖。苏于渊眼神忽的一暗,他如果猜的不错,这位榜首周霖应该就是同窗好友以前笑言草包的那位。
苏于渊心里的念头越转越快,猛地挤到旁边张贴抄写的前三名试卷的地方。果然,榜首会元的卷答,正是他的卷子,正是他默写给他的好座师的卷子。在那之后他的好座师,还特意招他入府出了好几道殿试可能的猜题。
呵,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正在苏于渊一个感觉越来越冷,脑子里一个个念头一个个画面飞转的时候,忽然被拉的面朝街上跪了下来。
“这可是嘉宁公主的车队,看见周边的那排禁卫军了吗?十个你都不够人家砍的!自己不要命别拉着大家!”这也是个书生样的青年,一边恭顺的向车队方向行跪礼,一边小声的的骂他。
苏于渊视没有焦点的盯着嘉宁公主的车,和揭开轿帘的嘉宁公主对上视线的时候,他猛地睁大了双眼,他怎么能忘记她!
第3章 苏于渊其人
这位公主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找上他,和他有了交集。这件事,是不是有那么一种不需要打落牙齿活血吞的方法?
小不忍则乱大谋,苏于渊知道自己没有能够抗衡的能力,贸然上诉,怕是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本来还想着才学在手,明哲保身的。
而现在,他死死的盯着榜首,怒极反笑了。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苏于渊几乎都计划好了,回到家的时候,却几乎全盘皆输。
见他回来了,苏母放下手中的针线,往他身后看了看,问他:“于渊啊,你座师的人刚才叫你妹妹去府上找你,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
苏于渊感觉耳朵猛地轰鸣,半天没有听清母亲说了什么,他晃了晃脑袋,“娘,姝儿呢?”
苏母看着儿子的表现,下意识捏了捏自己冻红的手,重复了一遍,“你座师说你在他府上,让你妹妹去接……你妹妹呢?”
苏于渊眉头紧皱,他想,那位皇后嫡出的嘉宁公主,就是他最好的退路。皇后所生的嫡公主自然也不惧怕周家,甚至可能还乐的帮忙。
而今日看公主的车队方向,只有位于京都北郊的青云寺了。青云寺并不是离宫里最近的寺庙,却是在上流圈里最有名的。每一任主持师太法号都叫青云,整个寺里也都是尼姑,十分方便女施主来祈愿祈福,很多贵女祈福的首选都是这里。
他取出纸张,字字泣血的说明了周霖舞弊窃取他试卷的诉状,又附上了会试草稿上一些筛掉并未抄写的部分。想了想又附上了那位座师殿试猜题的对答。
苏于渊细心的把这厚厚的一沓信纸装进信封里封好,递给母亲,“母亲,座师联合周贵妃的侄子周霖窃了我的考卷,此次我去座师府上后果难料。如若儿子在两个时辰内回不来,就只能请母亲带着这封信,去青云寺求见嘉宁公主了。”
叮咛好母亲,苏于渊心思急转,从家里到坑狠了他的座师府上这段距离,便已经有了基本的应对方法。
座师引他来,一不外乎封口,二不外乎利诱,三大概还贪心不足想断他青云路,想方设法让他当那位周公子的幕僚,把这窃卷子的口彻底堵上。
果然,这位座师一脸慈爱的笑,甚至从屋里出来迎接,“于渊啊,为师一直说要给你起个好的字,但是一直没取成,你觉得慎之二字如何?”
慎之,不就是想让他说话做事之前慎重待之吗?苏于渊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越气脑子越清楚,面上更平静,这会儿甚至还能笑着回答。
“座师取得字自然是好,学生这会儿来,是想要把和学生走岔了的妹妹带回去。那丫头还小,合着不懂事,竟然连我今日不在座师府上都不知道,学生回去好好教教她。”苏于渊笑着把手搭在他座师手上。
两人看起来亲密极了,端的一个师徒其乐融融。
“姝儿那丫头今日看起来和往常一点都不一样,一身新衣衬的简直漂亮极了。周霖周公子来府上的时候,还以为是哪家仙女下凡呢,这不是就请仙女过去坐坐。”老狐狸黑色的心肝显然并不受言语的左右。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口头上的保证,过于亮眼的才学,他可没胆子去试这人是不是甘心幕后。
苏于渊心头一突,最差的结果来了,那周家,怕是连幕僚都没想着让他当,半点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留给他。什么情况不能科举不能入朝为官呢?
身有残疾的情况下不能入朝为官。
两个时辰的时间一下子显得极为难熬,但是苏于渊不得不熬。这时候就得谢谢他那越紧张越冷静的毛病了,他不能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那位公主身上,他得自救。
……
苏母在家里不住地数着时辰,往外看苏于渊和苏姝儿回来了没,可惜的是,直到两个时辰时限快到了,都没有看到人回来,却看到屋外似乎有家丁样的人探头探脑晃来晃去。
她心头一突,左右离两个时辰也差不了多久,小心的把那封厚厚的信揣进怀里,一路往青云寺跑。跑得动的时候跑,跑不动的时候走,等总算是到了地方,却怎么也进不去。
青云寺不愧是高门贵女甚至于宫里的公主娘娘祈福的首选,半点不差香火钱。寺名是初代帝王的提笔,从寺脚到寺门,一共九十九阶阶梯,普通的百姓看着几乎有种登天梯的错觉。
苏母是爬上了九十九个阶梯,跪在寺门口的,看见一个寺里的尼姑便请求一次,但是公主哪那么容易见?十多次之后,苏母几乎都要绝望了,总算有一个私立的尼姑愿意给公主的侍女说一声了。
嘉宁公主于寺内祈福,在佛祖面前拜过后便去了单独的禅院,春日的阳光从寺外透进来照在公主的身上,简直像是镀了一层金光,折春下意识看着就出了神。
折春作为嘉宁公主的大宫女,从昨日早晨开始就开始反省,并雷厉风行的带着手下的宫女太监们安排了体力训练。昨日早晨的事不能再出现了,竟然丢人的没有跟上自家主子。
门外的婢女行了礼,侯在外。折春看了看认真抄写经书的公主,放轻脚步出了门,贴心的带着那个婢女走远了些免得吵到主子。
“珍儿?”珍儿是公主福宁宫里的二等宫女,平日里行事稳重,她时常带在身边教导。
“折春姐姐,寺外跪着一个夫人,说要求见公主。”珍儿福了福身子,“奴婢去看过了,那是个平民妇人,衣裳虽然是新的,那双鞋却破旧的打了好几个补丁,手指脸颊冻的通红。眉宇间满是悲切,似是有冤在身。”
折春皱了皱眉,“有冤在身也不该来找公主啊,差人带她去衙门便是。”
“奴婢也是这个意思,但是那妇人坚持只有公主才能救她一双儿女。”珍儿四周看了看,上前轻声说,“那妇人还说,事关周贵妃的侄子周霖,衙门不敢管。”
折春愣了下,“走,去看看,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啊 。”
三月中旬的天气还凉,远远便看到一个妇人跪在寺门前的石阶上。折春眼睛微微睁大,连忙上前把人扶了起来,“苏大娘,怎么是您啊,地上凉,快起来。”
苏母抬头看了看这穿的和大家小姐一样的宫女,愣是把一双和儿子一样的丹凤眼瞪得圆溜溜的,这个姑娘她见过!
给人倒茶的时候,她还嘀咕过,哪家的大家小姐,怎么婢女都和大小姐一样标志,她忽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那位小姐就是嘉宁公主?!”
“对,我们家公主在禅房。苏大娘您跟我来,”她一边扶着一边答话,“珍儿,来扶着点。”
“哎!好的折春姐。”珍儿这会儿还有点懵,这几天公主总是出宫她也知道,但是竟然和一个平民的妇人认识,实在是有些惊到了。
得知那位来过家里的女贵客就是嘉宁公主,苏母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她还怕公主高高在上不会愿意救她儿子女儿呢,现在总算是放下了心。
折春将人领到旁边的禅室安置好,便去了公主在的那间。
“怎么了?”嘉宁抬头,折春出去了一会儿,怎么这会儿回来就又欲言又止的。
嘉宁把手上的抄经的朱砂笔放下,到这会儿也抄了有小半本了。轻轻捏了捏有些酸的手腕,示意折春有事儿说事儿。
“回公主,苏公子的母亲跪在司门口与,称周贵妃侄子周霖舞弊,盗窃她儿子苏于渊的考卷。奴婢做主让在旁边的禅室里候着了。”折春福了一礼。
“走,去看看。”嘉宁愣了愣,她就说为什么好好的苏书生能变成苏公公,合着榜上的会元还能有假啊,周贵妃还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下她那一肚子坏水儿的大哥怕是气的要吃不下饭咯~舅家出了科举舞弊案的丑闻,怎么也得让他老实上一阵了。
禅房就在旁边,走过去也不过四五十步。
珍儿见公主来了,率先行礼,“给公主请安。”待见公主挥手让起来,轻声对苏母说,“公主来了,有什么尽管说便是。”
她记得上辈子的会元和状元真的是这个叫周霖的,父皇还多次夸过他的文章写得精妙,深的圣心,只是后来似乎泯然众人,再没见过什么出众的作品。
“苏大娘,您又切实的证据吗?科举舞弊是大事儿,您如果有证据,本宫可以帮您转交父皇。”嘉宁对苏母说,她并不疑惑为什么苏母会知道她在青云寺,有苏于渊在,一切都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