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迦林抬头，看向甄灵时，她眼波潋滟，又是控诉委屈，又是无奈包容。
微微的嘟起唇，抱怨他，“你就这么饿，想把我当肉啃了？”
他点了点她挺翘的鼻，“我有多饿，你是猜不到的。”
甄灵：？
空气中突然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甄灵感觉到危险，缩了缩肩膀，眼睛一眨一眨的，勾的人心痒痒。
真想狠狠地亲亲她。
“先跟我去个地方吧。”霍迦林突然道。
甄灵心头一紧，有点意识到什么了，乖乖的点了头。
于是奖励般的得到男朋友亲额头吻一枚。
被霍迦林一安抚，甄灵本来有些紧张的情绪也被抚平了。
两人一同坐车，来到目的地——公墓。
甄灵的心渐渐悬了起来，她跟着霍迦林走了好久，终于在一座墓碑前停下。
甄灵看着墓碑，上面刻着：爱女霍子琪之墓。
霍迦林站在墓碑前，目光盯着上面凹陷的刻字，薄唇抿成一线。
甄灵低下头，有些不敢去看墓碑上的字，她总有一种霍子琪是替她死的内疚感。
“甄灵，”霍迦林突然喊她，“你问过我，我为什么想要当医生，现在我告诉你。”
“这个念头，是从看到子琪的尸体开始的。”
“当时警方给不出任何有效的线索，时间久了，成为悬案，就这样搁置了起来，除了家属，没人记得她的冤屈。”
“我本来是想当法医，后来协助手术的时候，看见患者因为我的手术刀重新焕发出生机，心脏坚强的跳动，那种温热的体温划过手指时，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我在将生命从死神手里要回来。”
“一个又一个患者，一条条性命，我好像在拯救生命的没一个关口，看到了我的妹妹。”
“她在对我笑。”
“可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快记不起她的样子了，每一年清明扫墓都没来，她一定很怪我。”
“我没有遵守承诺去看她的表演，这么久以来都没有替她找到凶手，甚至连看她都做不到。”
他低下头，声音渐渐沙哑。
“我真没脸见她。”
“直到，我找到了孙豹。”霍迦林眼眸微眯，提起这个名字依旧是咬牙切齿的恨，“我差点杀了他的，我差一点……就亲手为子琪报仇了。”
在甄灵跳入坑内，在他用麻醉针麻痹住孙豹，在孙豹说出那些折磨子琪的细节时，他已经遏制住了他的脖颈，几乎要掐死他了。
可就在最后关头，他突然松了手。
他并不是怕了。
在愤怒燃烧理智，复仇充斥心头的时候，他瞪着孙豹的脸，每一秒都能感受到生机在指缝中流走。
这种感觉和在手术台完全不一样，他清晰的知道，他在夺取生命。
心速在变慢，低温在降低，这种夺取生命的感觉让他感到极度的不适，几乎让他想吐。
诧然间，他眼前划过甄灵的脸，同时耳边仿佛听到了甄灵的声音。
她在高声大喊：不要！
犹如一声闷钟在耳边敲响，他立刻松开手，当冷静回归，他意识到了孙豹的意图。
他企图将自己变成和他一样夺取他人生命的人。
接着，一切发生的那么快。
他看到班聪拎着刀猛地上前，看到红色的液体划过空中，孙豹吃惊的目光，计划失败的不甘，恐惧的望着他们的目光，在临死的那一刻他有没有后悔，霍迦林并不知情。
但他明白，仇恨与愧疚一直在吞噬他，将他驱赶于人群之外，几乎变成和孙豹一样的同类。
将他拉入人间的是甄灵。
他轻轻牵住甄灵的手，十指交缠。
“差一点我就不能像这样牵着你的手了。”
甄灵的心脏砰砰急跳，她完全不知道当时出现了这种情形，就像霍迦林所言，如果当时候不是他停下手，事情会走到哪一步。
她想了想才开口：“你知道吗，穆警官就是当年负责办案的警官，这些年不仅你没忘记，他也没有忘记过，他一直在找凶手，这些年你并不孤单。”
霍迦林一愣，有些意外的低头看她。
“他告诉我，班聪交代案情的时候，你妹妹曾经通过他想告诉你们一些话。”
“并不是孙豹说的那些，她从来没说过那些怨怼你们没有来看她表演的话。”
“她真正说的是——爸爸、妈妈、哥哥，我很好，我一点都不痛，我爱你们。”
霍迦林在这一瞬间眼睛突然转红，他深深的低下头，肩膀轻轻颤抖。
甄灵眼眸湿润，伸出双手抱住这个独自在黑暗中为亲人寻找真相的男人。
霍迦林的头轻轻压在她的肩膀上，切实的重量令她感到些许的安慰，她的手放在他的背上，轻声在他耳边开口，第一次正式的喊他的名字：“迦林，你没做错，你妹妹一定不希望你为了报仇，成为杀害她凶手一样的同类。”
“她希望她爱的亲人能够一直快乐的生活，虽然我不认识她，单位我相信她会这么想的。”
“……真的吗？”霍迦林哑着嗓子问。
“恩，”甄灵轻轻抚摸他的头发，那里又顺又软，从初遇开始，她以为他是个冷漠严肃又难以接近的男人，实际上他柔软的不得了，她轻轻的叹一声，“如果是我，我会希望我爱的人能够快乐幸福，就算遭遇不幸，我一样不会对我爱的人生出怨怼。”
因为，你们是我生命的牵连。
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你们。
就算我们不在一个世界，我也会用我所有的希望去拥抱你。
就在这一刻，甄灵突然心神一震。
在开解霍迦林的同时，她心头一直郁结的地方仿佛被戳破了脓包，不再伤痛抱憾。
爸爸，在临死前也会这样想的吧。
那样爱自己的爸爸，临死前不会怨恨自己和他吵架，他一定一直牵挂着她和妈妈。
甄灵闭上眼，感觉在这一瞬间，和离世的爸爸达成了和解。
她不再内疚，不再遗憾。
她希望每次想起爸爸，都是美好的回忆。
——她也该去看看爸爸了，带着霍医生一起。
她会用以后的人生告诉爱着他们的亲人，她很幸福。
这才是他们能够给予离世亲人最好的礼物。
“以后，要经常来看子琪呀。”甄灵轻轻道。
久久，霍迦林才回：“……嗯。”
他缓缓起身，接着将甄灵抱在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低声对她说：“谢谢你。”
甄灵笑了，反问：“谢我什么？”
很多。
他很少这样直接。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谢谢你的出现。”
“谢谢你带给我的希望。”
甄灵被他的话说的心头滚烫。
是呀。
希望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它会像光一样带你走得更长更远。
她有些调皮的轻笑，“你还要谢我一件事。”
“什么？”
甄灵看着渐渐走进的人影，对他说，“你转头看。”
第111章
看着逐渐走进的男人, 霍迦林整个人都愣住了。
甄灵能够感受到他全身的僵硬，紧张惊诧的情绪蔓延全身, 她注意到霍迦林的眼睛都不眨了。
她默默看了他几秒, 用力握了下他的手。
霍迦林像是猛地晃过神, 低头看了她一眼, 目光是询问的。
甄灵轻轻点头。
“我在警局门口遇到他的, 我觉得你们应该见一面。”
霍迦林来不及说些什么。
男人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
看着相貌不同，气质却极为相似的两人，甄灵不禁感叹，哪怕血缘不同, 有些东西依旧在潜移默化的岁月中影响着, 亲情与思念，从来不会因为距离而改变。
然而甄灵想象中父子多年感动想见的TVB场面并没有出现。
霍迦林的爸爸站在霍迦林的面前，久久不发一语。
霍迦林看着久未见面的养父, 注目凝视，一样沉默。
这仿佛定格一样的画面让甄灵有点尴尬感冒出, 她先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霍父这才将视线从霍迦林的身上移开，转向旁边的墓碑。
他弯腰将臂弯里的花束放到墓碑前, 看着墓碑，目光深沉。
他们一同转向墓碑前，甄灵侧头看了看父子俩，发现霍迦林的肩膀微微放下，已经不再那样紧绷, 霍父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唇边的法令纹微微浮起，那样自得。
甄灵轻轻莞尔，明白这就是霍迦林与他父亲的相处方式。
真好呀。
她在心底想着。
久久后，霍父开口：“子琪。”
“一家人来看你了。”他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字，神情舒缓怀念，“高兴吗？”
微风吹来，仿佛是子琪的应和，温柔的吹过他们的发梢，诉说着她的情感。
回去的路上，他们自然的坐在一个车里。
霍父开车，甄灵与霍迦林坐在后面，她看着窗外，碧绿的树枝划过眼帘，生机一片。
她不禁开口，“我听说过一个传说，人死了之后会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只要我们不忘记她，她就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活着。”
她侧头看向霍迦林，“只要我们还记得，她就一直活着，还在我们身边。”
霍迦林微笑问：“从哪里听说的？”
“一个电影，《寻梦环游记》，特别好看。”
他神情温柔极了，握住她的手说：“我还没看过，回去一次看吧。”
甄灵点点头，过了会又对前面的霍父说：“叔叔也一起吧。”
霍父一如从前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甄灵甜甜的笑了，轻轻对霍迦林促狭的眨了眨眼睛。
来到霍迦林的家里，甄灵看着偌大的别墅，有一种之前去霍迦林家里一样的感觉，地方很大，却很空旷，没有多少人气。
霍迦林领甄灵到了他的房间，看得出他很久没回来了，但这里特别干净，有人定期打扫，像是期待着主人有一天能够回来居住。
甄灵有些新奇的坐在霍迦林的床上，她环顾房间，感叹着这里是霍迦林长大的地方。
参观了一番后，她偷偷问霍迦林，“这么久了，只有你爸爸自己在这里住吗？”
霍迦林点点头。
她终究是没忍住，“为什么……你不回来呢？”
霍迦林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声回：“子琪出事以后，我就知道我的身世了，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甄灵心头一疼。
真的很想抱抱他。
那时候霍迦林对妹妹的死震痛难过，紧接着母亲突然恢复记忆，完全成为另一个人，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失去了妹妹和母亲，还有一直仰望的父亲。
一夜之间，他成为了孤家寡人，那时候，他仅仅还是个没成年的少年。
当时的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李绮当时一走了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曾经是血缘相连的父亲，严肃刚强，也是撑起自己天地的英雄。
诧然间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亲生父亲，女儿被孩子，而他不过是自己前妻和别人生的孩子，他的父亲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呢。
“我很怕知道答案。”
“如果知道了，就像是我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我提出在学校附近租房，他同意了，我出国，他也同意了。”
甄灵发现霍迦林的坦诚异于平常，不经意在旁边的门口看到站立的高大侧影，她明白了，这些话并不是全部说给她听的。
这真是一对别扭的父子啊。
那么多的话，不对对方说，偏偏在她面前那么痛快。
甄灵福如心至的将之前霍父告诉她的话转告给霍迦林，“那你知道吗，你爸爸其实从来都没有远离过你。”
“高中时，你在外面租房，给你做饭的月嫂是你爸爸精心选过照顾你的。”
“你出国念书，指导你的导师是你爸爸的朋友。”
“你回国后到医院，王主任受你爸爸的托付，一直在照顾你。”
“他从没离开过，一直在保护你。”
“我们之前进了警局，你爸爸知道后立刻赶了过来，他很担心你，在乎你。”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他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就知道她怀孕了，他爱你的妈妈，包括她的孩子。”
“这份爱一直延续至今，无论她是否忘记，她都是他的爱人，你一样是他的孩子，他最爱的儿子。”
甄灵抚上霍迦林的脸庞，轻轻笑着说：“我看到你爸爸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你爸爸了，不信你自己确认看看，你像不像你爸爸。”
真正的亲情从来不在于血缘，而是那埋藏于心中的感情，这才是让我们紧密相连在一起的牵绊。
脚步声响起，霍父走了进来，“晚上要吃什么？”
甄灵手肘碰了碰霍迦林。
霍迦林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回：“和从前一样就好。”
“好，”霍父的语气平静无波，眼底却透着喜悦，“一会儿下来一起做，人家女孩来我们家，不要慢待了。”
这样平常的嘱咐令霍迦林久违的心头发热，他点头嗯了一声，嘴角带笑。
只有身旁的甄灵眉角一抽。
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