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的他——尔仙
时间:2019-03-14 10:08:33

  是保姆给她的钥匙。
  门被反锁了,钥匙可以从外面开,但保姆不敢开,怕惹怒盛星河。
  詹程程管不了那么多了,将钥匙插进洞口,“咔嚓”一声金属咬合的声音,门开了。
  屋里黑黝黝的,静到极点,借着窗外路灯的光,依稀看到一些事物,詹程程环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盛星河,她慢慢往里走,地上有些破碎的闪光物,是盛星河摔碎的东西,玻璃塑料碎片在幽暗中泛着尖锐的光。
  詹程程小心翼翼绕过那些东西,却仍没看到盛星河,只能轻声喊道:“盛星河?盛星……”
  最后一个河字倏然堵在喉咙里,因为她看到了盛星河。
  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用这样的情况看到盛星河,就在最前面,床对面,那张宽大的书桌下,盛星河蜷在书桌底,屋里没有开暖气,冷的让人打哆嗦,这一刻的他,再不是前一阵子那个总是嬉皮笑脸,有着纨绔子弟气质的人,他背对着她,赤着脚,穿着单衣,缩在阴影里,将头埋在膝盖上,在这冰冷与黑暗中,像一个无助的小兽。
  听到詹程程的脚步,他没有看向她,只出声道:“出去!”
  詹程程的脚步顿在那。
  盛星河见她不走,低喝:“你不是不想理我吗?还来干什么!”
  詹程程静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他的情况,因为空气中她闻到了某种特殊的气味。
  而不等她靠近,盛星河又吼:“叫你出去!你听不到吗!”
  “出去!!”
  情况的对调有些讽刺,前些天是她让他离开,而现在,是他让她离开。
  屋外,天气更加恶劣,风雨越来越大,竟然还有冬雷响起,轰隆隆的云层暗涌,竟然像极了盛星河母亲过世的那年,詹程程还记得那一晚的疾风骤雨,暴雨自天而落,利箭般落入人间,仿佛是要将人间淹没。
  “出去!!!”这一刻的盛星河蜷在黑暗里,像是在暴风雨中重回当年,他激烈又痛苦,将自己藏在一个小小的角落,抱着头,排斥所有人的接近。而地上零零散散,都是他砸的东西。
  他母亲已经去了很多年,但世上的很多苦痛,不会因为过了多年,就不存在。她无法想象,是不是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是这样,在孤独与伤痛中煎熬。
  而他还在尖锐地吼,“出去!!!”
  詹程程只能转身走开。
  ……
  詹程程离开后,房间里陷入了更为死寂的沉默。
  屋外的风雨把窗子吹得噼啪响,有雨从窗里进来,书桌就在窗子不远处,雨砸在桌面,湿漉漉一片,本就没开暖气的房间冷到冰点。
  盛星河还蜷缩在阴影里,幽暗的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整个屋子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就在这时,房门传来“咔”地轻响,竟然又被人推开了。有轻轻的步伐进来,娇小的人影在黑暗中闪过。
  “你又来做什么?”盛星河的表情越发怒了,“我不是让你走吗!”
  詹程程什么都没说,依旧轻轻的进来,直到走到他面前,她蹲下身去,表情平静,声音也清晰镇定:“我会走的,给你包扎完就走。”
  盛星河怒容敛住,屋外的微光落在她身上,照出她的模样与轮廓,她手里端着碘伏棉签还有白绷带。
  ——盛星河极怒之时砸了东西,然后被其中某块碎片伤了手,无名指上殷红,血珠子滴到地毯上,烟灰色地毯晕出深红的斑块。这么暗的光线,也亏詹程程发现。
  而她蹲下身,打开碘伏,用棉签擦上了盛星河的右手指。她的动作很轻,细细的棉签慢慢蘸着,将那血渍擦干净。
  詹程程形容不出这一刻的心情,她对盛星河的感受一直很复杂,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前一段时间,她甚至因为两人的过度靠近,想要远离,但面对他的脆弱与伤痛,她又无法坐视不管。有时候她甚至好笑的想,可能上辈子真的欠他的。
  棉签还在轻柔的擦,这举动像是有安抚的作用,盛星河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他没再赶詹程程,只靠在墙角,一动不动看着她。屋外的光照进来,他的眼神悲伤而缄默。
  詹程程就在这样的注视下,涂完了药,接着拿起托盘里的绷带,绷带还是她去楼下找保姆要的,多亏了她前段时间受伤呆在医院,看多了护士给她换药,都有了包扎的经验,她将那白布取了一段,一只手托着他的手指,一手用绷带绕着,等完全包好,拿小剪子剪断,轻巧系了个结。
  做完这一切,她果然没说什么,端着托盘出了房间。
  ……
  而她这一走,真的再没进来。
  黑压压的房屋中,只有盛星河坐在阴影中。风从窗户传过来,屋内越发冷清寒瑟,仿佛除了风声雨声,再没有一丝人气。
  盛星河看向床头柜,那里曾经一左一右摆了两个相刊,左边是父母的,可他刚刚心里难受,砸碎了。而另一个……他扭过头去,在黑暗中盯了一会,再低头看看自己包扎的右手。
  是替他包扎手的那个她。
  空荡荡的风声提示着他,她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起身,站了起来,在黑夜的房间里走着,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呆在这空荡荡的宅子里,他已经习惯了空洞与孤寂。
  风从窗户扑过来,窗帘扑棱棱飞起,于是屋里越发的冷,半点暖意都没有,像从前每一年的今天。
  或许温暖方才是有的,是他亲手赶走了她。
  想来可笑,前一阵子他还曾期盼着,也许这个屋子在不远的将来,会有她的到来,会真正的温暖与光亮,直到她的疏离,给了他最响的一耳光。
  可到这他还不死心,直到给打她电话,拨了无数个都无人接,他终于顿悟。
  这个世上,或许没有人,真真正正在乎他。
  ……
  盛星河的心情在这一刻颓废到极点。
  他慢慢走下楼去,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心空空的,感觉像屋外的风,冷的,冰的,没有着落。
  而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窸窣的声响,是有轻轻的步伐走来走去。
  盛星河一愣,先是不相信,接着往前走了几步,楼下黑暗中竟露出了一丝微光。
  而越往前走,那光亮越明显,伴随着光亮,空气中还有熟悉的气息。来自人间烟火最平凡也最温暖的气息。
  他快步上前,在目光看清的那一瞬,视线定住。
  楼下餐厅的桌上,围了几支小小的蜡烛,而那光亮中,居然是一碗热腾腾的食物,隔得太远了看不清,但袅袅的香味传来,将这黑暗冷寂都融化。
  他缓缓抬头,那温暖的光跳跃的背后,就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系着厨房的围裙,清澈眼眸,淡淡远山眉。
  她还没走。
  竟然没走。
  ——詹程程刚才其实是想走的,可走到院门时,回看这幢黑洞洞的宅子,她又停住了脚,可能这一天关于他母亲的悲痛,她跟他曾一起经历过,那一天的撕心裂肺,她感同身受。于是这样极致痛苦的夜,让她又退了回来。
  眼下,见他下来,烛光中她仰头看向楼梯上的他,唇微微抿起,露出一个笑意:“下来了?”
  “那过来吃点东西吧。”
  他惊诧地站在那,她的微笑就在烛火与黑暗的交界处,他不知道是看到了她,还是看到了那光亮,或许向往明亮与温暖是人的本性,他抬起了脚,一步一步往那里去。
  屋里的保姆已经被詹程程支开,屋里就她跟他,她看他下来了,像一点也不记得在房间被他赶走的事,还在说:“这是长寿面呢,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下了点。”
  果然,那烛光中热气腾腾的就是一碗长寿面,细白的面条,看着普通,做法却并不简单,她用了厨房的骨汤,面条放进去,又切了几个香菇,配上肉丝木耳丝,烩熟,洒在面条上,做成三鲜面,最后再撒一点小小的葱花,于是这看起来普通的一碗面,面白菇香肉嫩汤鲜,色香味俱全。
  盛星河怔怔地看着那碗面。
  詹程程将筷子拿到他手上,学着过去长辈对她的话说:“长寿面呢,生日必吃,吃完这个面,长长寿寿,健健康康。”
  盛星河还是没接,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内疚,毕竟先前他还对她发过脾气。
  见他不接,詹程程面色轻松地转了个话题,指着面碗问他:“你猜,这碗面下面,我压了几个荷包蛋,是一个还是两个?”
  盛星河呆了呆,终于有了反应,低声说:“两个。”
  詹程程却淘气眨眼,“三个。”
  盛星河:“……”
  可这小小的玩笑极大了调解了气氛,盛星河慢慢接过了筷子,夹起面条,小小地吃了一口。
  詹程程见他肯吃,脸上浮起欣慰,转身又朝厨房走去。
  餐厅里,盛星河还在低头吃面,面真的很好吃,不知道是因为是她做的,还是因为这样冰冷的夜,这样冰冷的日子,有一碗热腾腾,满含关切的面,就是世上最好的珍馐。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冬天,天寒地冻,临近年关,无处可去的他,去了她家里,她那位温柔又好心的妈妈,就是这样给他下了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
  他记到现在。
  她们一家人,特别特别好的一家人。
  盛星河低头吃着面,只觉眼角都有些微湿,不知道是面的潮气,还是那不可压抑的情绪。
  而这时,厨房里再次传来了声响,似乎是她在捣鼓什么,等他一抬头,甜的气息扑面而来,烛火的光霎时更为明亮。
  在他不远处,詹程程手里托着一块小小的蛋糕,上面插着细细的蜡烛,而她一边走,一边轻轻唱。
  “happy birthday 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没有任何音乐伴奏,她清唱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屋子里,却比世上所有旋律都动听。
  而小小的蛋糕端到他面前,明显就是她做的手工蛋糕,刚刚从烤箱里出来,尺寸大概只有三四寸大,刚巧够两个人吃,造型虽然比不上店里的精美,但那香甜扑鼻的模样,仍然诱惑力十足。
  詹程程将蛋糕放到桌子正中,说:“生日当然不能只有长寿面啊,怎么能少了蛋糕呢!刚刚烤的,盛大爷将就下吧。”
  盛星河看着蛋糕,没有说话,但眼里早已没有拒绝。
  詹程程见他情绪好了许多,放心了些,看那蛋糕上烛火飘来荡去,她唱完生日歌就要替他吹,吹了好切给他吃。
  可就在这时,盛星河竟然主动开口。
  “等等,我要许个愿。”
  詹程程没想到他还有这想法,先前担心他情绪不高,吃蛋糕都勉强,眼下见他主动要求许愿,当然是高兴的,“好的,你许吧。”
  盛星河闭上眼,双手合十,开始许。摇曳的烛火中,他凝神静气,表情格外认真。
  数秒后,他睁开眼,仿佛带着某种期许般,郑重其事,用力一口气将蜡烛吹灭。
  詹程程在旁鼓掌,喊道:“生日快乐!圆圆满满!”拿刀将蛋糕切了。
  小小的蛋糕,就切了两块,一人一块,盛星河拿起叉子,叉了一口,缓缓吞咽下去,大概这是块带着愿望与期许的生日蛋糕,他吃的时候都有些凝重。
  詹程程也在旁边吃了小小一口,她是陪吃的,所以吃的不多。
  吃了几口后,她突然从身后拿了一样东西,放到他面前,“生日礼物,不要嫌弃。”
  竟然是一个红包!
  没办法,突然赶过来,她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半路再出去商圈买的话不现实,最后没办法,按着风俗包了一个小红包,生日封红包不仅是心意,更是一种喜庆。
  红包套子还是支开保姆前找保姆借的,保姆在家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没用过的,拿到红包后,詹程程塞了66.6块钱进去。
  现在人都用手机支付,她平时几乎不带现金,这66块钱还是在包里摸了好久才找出来的。有些寒碜,但她还是在红包反面认认真真写下“生辰快乐,万事顺遂”。
  取66块6毛,可不是就是为了图顺么。他这一生悲苦太多,只希望黑暗过去,往后幸福顺遂。
  但终究是钱太少,她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想到,他竟很认真的接过了红包,说:“谢谢。”
  声音很低,感觉得出来,还没完全从先前悲伤的情绪里出来。
  詹程程也不逼他,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坐在桌子旁,看着吃面,或者吃蛋糕。偶尔替他倒到果汁之类或者递点小菜。
  盛星河默默吃着,并不说话,大概大半小时后,詹程程做的面条与蛋糕都被他吃完了,尤其是生日面,吃得一根不剩。
  詹程程很是欣慰,想着蛋糕会干嗓子,起身给他榨了点果汁。
  果汁递到盛星河面前,他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詹程程笑笑,想想时间不早了,她对他说:“我走了。”
  盛星河坐在那,烛光里他埋着头,看不清表情,詹程程就当他答应,她脱了围裙,走到门口,拿起自己的包,然后换鞋。
  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一声喊:“詹程程。”
  “嗯?”她转身看向盛星河。他平时都喊她小蘑菇的,很少连名带姓的喊詹程程。他这会的语气,郑重到近乎严肃。
  他看着她,“你就不问问,我刚才许了什么愿。”
  今晚他下来用餐几乎就没怎么说话,顶多只是“谢谢”之类的短语,詹程程以为他心情不好,不想说话的,没想到他突然喊住了她。
  她说:“哦,那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烛光将他的脸照映的再清楚不过,他凝视着她,他瞳仁黑且深邃,眸里有剧烈的情绪在沉浮,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在这一晚关切的陪伴中,再无法按捺,也不想再有任何遮掩。
  那强忍多年的心思,终于要昭告天下。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刻骨:“我的愿望是。”
  “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今天,你都可以陪在我身边。”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詹程程双眸猛地睁大。
  而盛星河仍是定定看她,那句出口的话,历经这几天两人的时近时远,分分合合,他再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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