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都要结婚了……呵……再一分开,就是一辈子了……”
陈默安扶着床头,像是千言万语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只能摇头笑:“呵……”
这一晚亢长的一番话,虚弱中的他像是用尽了力气才说完,这压在他心底的话,压在他心底的枷锁,太久太沉了。他笑着,笑容苦涩,满目凄怆。
詹程程也沉默着,久久不语,只觉心里异常沉重。
诚然她对陈默安已不再如从前,可她的内心深处,他永远是那个跟她一起亲密长大的男孩,那么多岁月,他们曾是彼此的陪伴,也是彼此的倚靠,那些年,他的苦,他受的磨难,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这一刻说是悲伤,倒不如说是与他命运的共鸣。那个站在命运最痛苦底层,不断想往上爬,却又不断被践踏下去的男孩。太苦了,这些年,命运对他太不公平了。
忽然间眼角一热,竟有湿润感冒出来,她不想让他看见,扭头,看向身后的窗户。
六点半的天,已经黑了,窗外浓云密布,空中竟然还有雨丝飘摇。
下雨了?!
雨丝纷纷,也淋向了商业街。
大多围观的路人已经跑了,求婚现场空荡荡。
只有盛星河还在站那,目睹着雨中越发狼狈的场景。
雨是十多分前下下来的,那会他还盼着她来,想尽一切办法护住这表白的一切,然而无济于事,她没有来,大雨也淋湿了这里的一切,精心布置的鲜花墙被雨打东倒西歪,风还将不少花吹落,地上摆着的巨大粉烛阵浸泡在地上的雨渍里,天上为了助兴的飞机早就不见了,就连请来的上百名手握气球,一起放飞求爱誓言的粉丝阵也都散了去。
这原本热闹浪漫的场景,在这一刻的风雨中,毁了个七七八八。
只剩盛星河站在雨中,面对满目狼藉,而他要的等的人,至今都没有出现。只有江奇撑着伞,在旁边说:“要不,再打个电话试试。”
盛星河又拨了一个过去,嘟嘟嘟的忙音,没有人接。
方才大雨落下之时,他再顾不得什么偶遇的惊喜,开始拨电话,可他等的人不仅没有来,甚至连电话都没人接。雨丝打到他身上,冰冷冷的,他身子似乎都等麻木了,全然不想避。
江奇担忧地看着,他懂盛星河这会的感受。
这本应该甜蜜相拥的一幕,东奔西走,筹备两天,满腔欢喜,结果在这猝不及防的大雨以及对象失约的接踵打击中,荡然无存。他几乎是看着盛星河的期待渐渐变成失望再变成阴沉。
雨渐渐淋湿了盛星河的衣服与头发,他仍然不肯躲避,只握着手机,面对着满目疮痍,一遍又一遍的打。
无人接听,他呆站了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突然扭头,在雨幕里问江奇,“你说,我是不是也跟你那个同事一样?”
“什么意思?”江奇没反应过来。
盛星河目视着雨丝,失魂落魄:“就是结婚的前夕,对象跟前任跑了啊?”
“不会。”江奇赶紧安慰,“不可能,小蘑菇不是那样的人。可能真是什么事耽误了,你别瞎想,咱再想想办法,去哪找她……”
盛星河神色微变,甚至看得到眼里的脆弱。
他嘴上这么说,心底终是希望如江奇所说,像是濒临绝望的人,怀揣着最后一丝希翼。
可就在这时,一直无人接听的手机终于通了。
盛星河赶紧出声,詹程程的声音也同时传出来:“盛星河,你怎么打……”
她话没说完,那边传来一声叫,然后便是紧张在乎的一喊,“默安!”
电话便断了!
只这一瞬,江奇能明显看到,盛星河脸色大变。
最后一丝希翼彻底被捏碎,在这未婚夫满怀希望求婚的日子,未婚妻当真跟情敌在一起。
江奇都能感受得到盛星河的震怒与绝望,他张口想劝,可“砰”一声大响,盛星河猛地砸了自己的手机,冲向雨幕。
那边,公寓里的詹程程还在试图扶起陈默安。
方才陈默安说了那些话后,虚弱的身子经不起耗,竟然剧烈的开始咳嗽,止都止不住,咳得面色涨红不说,像是快要把肺咳了出来。
詹程程见情况严重,赶紧打电话叫医。
可一摸手机竟不在兜里,应该是刚刚在客厅放优盘时,随手放到茶几上,她便去客厅拿,这一拿起手机,才发现盛星河竟打了十几个电话。
她立马回拨过去,结果还没来得及跟盛星河说话,房内原本半靠在床头上陈默安突然一倒,软软瘫了下去。
她吓了一跳,冲过去察看,果然陈默安太过虚弱,厥了过去,詹程程吓得厉害,迅速打120,可电话似乎被其他人占了线,一时拨不通,她又急得回去掐他的人中,混乱中她想起以前某个学医的同学说过,如果是太虚弱了而晕厥,喂一点生理盐水会有好转,要是没有,就在温水里兑一点糖盐同样有效,她马上去厨房弄了点糖盐水,喂给陈默安。
陈默安这会完全没有意识,她只能将他扶起来,他个子比她大,她一时扶不起来,折腾半天才将他拖起来靠在床头,然后捏开他嘴巴,将糖盐水慢慢喂进去。
陈默安闭着眼,许是病太久无人照料,嘴唇干裂,遇到了温水,本能的往下咽,可他一边喝,一边仍是浑身无力,毫无知觉,身子不由自主又往下滑,渐渐就靠到詹程程肩上。
詹程程坐在床头,急着喂他,没顾这么多。身子被这么重的男人靠着,好不容易喂了半碗下去,詹程程也累得额头出汗,就将碗搁在了床头柜,打算缓一口气,接着喂。
这时忽然听得外门一响,有脚步进来,特别重的声音,“剁剁剁!”像是携卷着滔天的怒意。
詹程程一惊,这才想起来,自己进来时急着放U盘,外门都忘了锁,是虚掩的。
她抬头想看看是谁,目光倏然定住。
“盛星河……”
可眼前那个面孔是,气质又不像。
不再是往常对她言笑晏晏的盛星河。眼前的盛星河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湿漉,衣服、头发、鞋子都在滴着水……听着屋外大雨噼啪响,难道是大雨淋过来的?
詹程程刚想问,却被他的模样骇住。这一刻的盛星河,浑身凛冽,散发着骇人的气场,红着眼,捏着拳,像是十几年前,她第一次见他,那月下恐怖暴走,灭了一条街的修罗少年。
他慢慢往前走,越逼越近,气场越来越强,詹程程第一次觉得他这么可怕。
她在看看身边,陈默安还靠在她身上,两人并肩倚在床头,怎么看都容易让人误会。詹程程赶紧解释,“盛星河,不是……”
可话刚出口,眼前人影已经一晃,冲入了卧室,随后詹程程身子被撞得一晃,身边陈默安已被盛星河一把拽住胸口,直接拎了起来。
这要放在平日,两男人正常情况下动手,陈默安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可现在病中的陈默安压根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盛星河拎着他,砰砰两拳过去,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詹程程惊的扑过去,死命去拦。
“盛星河你住手!”
“住手!”
“他病了!”
“病了?你们两在床上病的?”盛星河暴怒出声,“在床上治病吗!!”
他拎着陈默安,剧烈地晃着他,“少装死!给老子起来!”
“老子忍你太久了!!”
陈默安在这样重的击打下,还真睁开了眼,可他半点力气都没有,挣扎了下,似乎十分痛苦,詹程程吓的心慌,试图拦在两人之间。
“盛星河,你停!你给我停!!”
可她这样一拦,盛星河怒火反而更盛,如果说方才打陈默安还有最后的克制,那现在全都没有了,他眼眶通红,暴怒的狮子般,冲过去将地上的陈默安揪起来,拳头砰砰砰落到陈默安身上,砸得都能听得到声音。
“起来啊!孬种!!”
“起来!!!”
随着这声震彻屋顶的咆哮,詹程程吓得心狂跳,她看到陈默安脸色发青,呼吸像是都不能喘过来,再这样下去真要出事了!
“停!!”詹程程猛地扑过去,用尽全力拽住盛星河,便是这一下,她扑倒了他,激烈中似有什么东西清脆一响,有暗影飞出去,砸出破碎的声音。
而她的情绪也再忍不住,吼道:“盛星河你疯了!!”
她声音从未有过的激烈,紧盯着疯狂中的男人。
这吼叫的过后,却是骤然而来的安静。在这刚刚疯狂的激烈中,静得让人心慌。
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在寂静中如此清晰刺耳。
詹程程呆呆低头,就见地板上一滩红色,顺着那红色往上,是盛星河的胳膊,白皙的手腕竟有十来厘米长的血口子,血不住往下流。
而他身边不远处,是摔了一地的瓷片。
詹程程刚才扑过去拦他,衣服带动了床上给陈默安喂水的碗,碗几乎是借詹程程前扑的力气,重重砸向盛星河,又在地上摔裂,飞溅的碎片直接将盛星河的手腕割伤。
詹程程不知道那碎片具体割了哪些筋脉,但看那伤口极深,血越来越快的往下涌,比电视上割腕的画面还吓人。
地上很快汇集了一滩红色,狰狞而刺眼。
詹程程吓到了,她上前想帮他捂住,可盛星河却退后一步。
跟方才激烈的打斗不同,眼下他脸色苍白,像是绝望到极处。不知是伤口痛极还是心口痛极,他紧盯着她,语气缓慢而森冷:“詹程程,你说过,你会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
他举起他满是鲜血的手,“这就是你的承诺?”
詹程程有些无措的摇头,“不是这样,我不是有心……”
盛星河却听不下去,他不住后退,脸上甚至在笑,有撕裂的痛意在他眸中浮起,这阵子所有恩爱与痛苦仿佛在刹那破碎幻灭,他紧盯着她,最终表情一冷,满眼决绝。
“既然你最在乎的始终是他。”
“那詹程程,我们分手!”
“不……”詹程程一瞬睁大眼,伸手去抓他,可盛星河已经转身走了。
“盛星河……”詹程程追在后面,拼命想拦他,盛星河回头看她,可也是最后一眼,那双眼睛什么温度都没有,除了冰凉,只剩决绝。
接着他用力拂开她的手,冲出了屋子。
第93章 求婚
詹程程在医院守了个通宵。
昨晚跟盛星河发生争执后, 他撂下一句分手就走,完全不给詹程程解释机会。詹程程想追过去拦住他,又担心屋里的陈默安出什么意外, 最后还是去喊120。
救护车要求她作为亲友陪同,她又跟去了医院。
陈默安被盛星河打伤, 詹程程心里过意不去,所幸去了医院医生说皮外伤无甚大碍, 倒是高烧让人担忧,陈默安已经烧了好几天了,医生说有些严重。
一面担忧着陈默安,詹程程另一面担心着盛星河, 不知道他伤势如何, 恨不得长翅膀飞去他身边, 奈何陈默安这边无亲无故,她必须留下来。
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她给盛星河打电话,可一个接一个,就是没有人接。
想着多半在气头上, 不肯接电话, 詹程程便想着等天亮回家,再慢慢跟他解释。
就这样在医院坐了一通宵, 直到早上郭姐他们得到消息,从公司来了几个同事帮忙照料,詹程程才得空回家。
站在门口, 她准备了许多解释的话。
可推门便是一愣,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息,再往前一看,房里异常空荡。
——所有关于盛星河的东西,全都消失了。
从衣服到生活用品,盛星河将他所有东西,统统搬走了。
詹程程环视着空荡荡的屋子,不敢相信,她拿起手机,迅速拨盛星河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她又去拨江奇的,可江奇也不接。
詹程程不死心,开始出门找。
她去了盛星河的公司,没有,去了平时盛星河爱去消遣的地方,也没有,末了还去了盛宅,同样没有。
一无所获的詹程程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屋外暗沉沉的,盛星河的电话仍旧打不通,她看着深浓的夜,有些沮丧。
想了想,她又去拨江奇的,好拨歹拨,江奇终于接了。
“哎!”那边江奇接了后却是长长的叹气,并不告诉詹程程盛星河去了哪,只是说了下盛星河的伤没什么大碍,昨儿夜里已经去医院包扎好了。
得知盛星河无碍,詹程程松了口气,还想再问,江奇却不肯透露更多,詹程程便将盛星河说分手的事提了出来,江奇道:“这事我也不知道他是气话,还是真这么想,反正你们这几天就互相冷静下,如果他不气了,肯定会来找你的。”
然后就挂了电话。
此后,詹程程便只能等。
除了等,她还私下给他发了很多短信或微信解释,她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希望他看到后能平复情绪。
昨天的事,她有反省过,盛星河动手固然不对,但她同样存在纰漏,不管是否情有可原,她去了陈默安那就该跟盛星河说一声,昨晚一急忘了,如果说了一声,他也不会那样误会。
这从侧面折射出这段感情的问题,双方都有责任,他不够理智跟信任她,而她也疏忽大意没有及时沟通,彼此都要吸取教训,继续成长。
其实不论感情或婚姻,都是一场自我修行。
她越发盼着双方能坐下来,好好谈谈,解开心结,重归于好。甚至希望某一刻,她推开小公寓的门,他就回来了,她愿意主动道歉,好好讲和,两个人还是如过去一般亲密无间。
可是一天两天……四五天过去了,盛星河那边仍没有任何动静,没有给过她任何电话,就算她打过去也不接,更别说回来了。
空荡荡的夜,詹程程独自守在屋里,想着他那句分手的话。
他是不是,真的铁了心要分手?
詹程程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将头埋在膝盖上。
一直等到一周后,手机终于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