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莉亚抬头望去，整个街道上人山人海，几乎都缓慢地、肃穆地向着前方走去，没有一个逆行的人。
两个女孩互相注视了一眼，她们走进了人群，随着所有人一起缓缓地向着广场的方向走去。
希莉亚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两个城市的不同。华盛顿市民们的悲伤和沉重更加压抑，他们是真正见过超级英雄、和英雄们共享城市的人。那些对于偏远地区来说的只能在新闻中看到的‘电视明星’英雄们，对华盛顿的民众而言，却是在他们的人生中都真实存在的。
希莉亚虽然不太懂，但是她被这种氛围所感染，也低下了头，静静地向前走着。
逐渐地，前面人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滞不动。
希莉亚抬起头，因为眼前壮观的场面而呼吸一滞——整个偌大的广场、附近连接的街道、甚至是两侧能上顶层的楼房，都是密密麻麻的民众。放眼望去，整个区域都被黑色填满，犹如乌云压境。
在这一片黑色的海洋之中，唯有远处广场尽头的石碑是灰色，这幅冷色调似乎让天气都显得阴沉了一些。
希莉亚模糊地看到石碑的两侧是雕刻的正义联盟众英雄的雕像，他们威风凛凛地站在两侧，仿佛仍然守护着石碑上刻着的他们和失去性命的民众们的名字。
而希莉亚和米歇尔，甚至连广场的边儿都没有摸到，只能在马路上遥远相望。
两人抵达这里的时候才一点十三分。数万民众就这样沉默地站立着，整整五十分钟都没有人说话，直到两点的祭奠开始。
人们无声有序地点起了手中的蜡烛，注视着华盛顿的市长登上了石碑前的发言台。
“今天，所有人聚集于此，都是因为同一目的——纪念在五年前逝世的超级英雄们。”华盛顿市长沉声道，“我们不止是为了祭奠某一个人，而是所有的有名的、无名的英雄……他们有一些天赋异禀，有一些默默无闻，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个世界。”
“我们曾经拥有过超级英雄，也曾经与他们共享城市，注视他们的背影，被他们所拯救。如今，超级英雄消失了，可是他们的信念、他们给予我们的力量，永远都不会消失。”
市长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他注视着稿子，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仿佛再也不想念下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演讲台的稿子合了起来。他抬起头，直视着万千市民。
“超级英雄在的时候，我们将遇到的所有的不幸都推到他们身上。安全问题、政治问题、哲学问题——人类一直十分苛责英雄。可是，当超级英雄消失之后，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了吗？”他说，“没有。该存在的问题还是存在。因为需要改变的是我们整个国家，是我们所有人，而不是超级英雄！”
顿了顿，他疲惫地说，“失去超英，是整个人类社会的悲剧。”
“然而，除了自省之外。我觉得英雄们都更希望所有人记得，我们曾经从他们那里得到的力量：做更好的人，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信心。”
“英雄从不特指某一个人，它指的是一种信念，只要帮助过他人、帮助过社会的人，都是英雄。”
“愿所有超级英雄安息，阿门。”
希莉亚听到米歇尔低声喃喃道，“当人类彻底失去超级英雄之后，人们才开始明白自己已经爱上了他们。……可是，有点太晚了。”
希莉亚举着蜡烛，她看着一些英雄的家属上台演讲，内心中却开始迷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正在缓缓地铺向她的心间。
她似乎从出生开始，共情能力就比别人差一些。她看到米歇尔低垂着头，隐忍着悲伤的表情。她知道米歇尔不只是为了自己心中暗恋的蜘蛛侠，更是在为所有的超级英雄的离去而感到难过。
整个广场街道上数万民众，不同职业不同年龄不同肤色，可他们的悲伤都是一样的。那种对超英共同的追思，将所有人联系在了一起。
少了参与感，希莉亚仿佛和他们隔着一层薄薄的布。她不由得迷茫地想——身处和平小镇长大，错过了所有的超级英雄，是她的遗憾吗？
能够被这么多人爱戴，那些人，一定都是非常有魅力的吧。
希莉亚抬起头看向石碑旁竖立的雕像们。
在雕像的正中间，超人那深邃肃穆的眼眸隔着遥远的距离、跨过黑色的海洋，笔直地注视进她的眼底。
第120章
夜晚, 静悄悄的房间内, 希莉亚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所见所闻一直都萦绕在她的脑海当中。无数人悲恸的表情，演讲者对当初苛责英雄的质疑, 还有那雕像……
希莉亚举起了米歇尔送给她的超人玩偶。这个玩偶除了头顶的一根卷毛颇有超人的神韵之外, 其他地方都圆滚滚的，看不出原型的厉害。
希莉亚叹了口气。她现在的烦躁根本没有意义，超英于她而言那么遥远，不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 不都是这样吗？或许在这个夜晚，千千万万的人都在为了自己喜爱的超级英雄而失眠，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么想着, 希莉亚终于渐渐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希莉亚又陪着米歇尔参加了纽约的英雄祭奠。纽约里，流行的超级英雄文化就又和华盛顿的不一样了。除了超人还算是流行，这里大部分的都是复仇者联盟的成员, 比如美国队长、钢铁侠、绿巨人和蜘蛛侠等等的人物形象。
等到坐飞机回去的时候, 很明显米歇尔和她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两人恢复到了正常的日常生活当中，米歇尔性格本来就冷淡内敛, 回来之后也再也没提过蜘蛛侠或者什么超级英雄，仿佛这场飞机旅行是希莉亚的梦境一样。
只不过，希莉亚总觉得日常的生活有些变化。通往学校的道路还是那个道路，街边的商家也没有变动过，一路上与她打招呼的大学同学们也和过去一样热情……到底哪里变化了呢？
“小心——！”
正当希莉亚专注地思考的时候, 她被人猛地拽了回来，紧接着，一辆汽车几乎就在她脚尖的三厘米之外擦身而过。
米歇尔惊魂未定，她将希莉亚扳过来查看她有没有事，却看到希莉亚仍然一脸神游的发呆，米歇尔有些无奈了。好不容易将这个灵魂出窍的家伙领到教室里做好，再一看，希莉亚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希莉亚，你到底怎么了，这两天你一直心不在焉。”米歇尔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希莉亚缓缓地转过头看向米歇尔。
“我觉得有点怪。”她喃喃道，“这几个月我遇到的事情，比我这二十年来遇到的还要多。”
“比如？”米歇尔有些疑惑。
“比如今天差点被车撞了，昨天差点崴到脚，前天这里竟然刮了台风，还把我们公寓前的树给挂倒了……”
“停，你说的这些除了今天比较惊险一点以外，其他的都是平常小事啊。”
“是从遇见你开始的。”希莉亚忽然说。
“什么？”
希莉亚却没有看米歇尔，她独自喃喃道，“我的生活原本一成不变，从你转学来开始……”
从她认识米歇尔开始，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希莉亚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曾经是生活在玻璃瓶中的，是被保护的……可是忽然间，玻璃瓶被撤走了，于是风和雨开始刮了进来……
想到了这些之后，希莉亚自己都有点觉得可笑——她搞得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操控这一切一样，可是怎么可能呢？
“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米歇尔也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希莉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整整一天，希莉亚都能够察觉到米歇尔在注视着她。下课时，米歇尔直接说道，“别去参加活动了，我们一路回家。”
希莉亚摇了摇头。
“我今天还要去做兼职。”
尽管米歇尔不太赞同，可是希莉亚还是独自一个人去了她兼职的咖啡店。
忙活了一下午，等到下班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希莉亚在擦桌子，临近下班时间，店内的客人逐渐少了起来。她不得不注意到坐在靠窗桌位上的那个客人。他穿着卫衣，帽子遮着头，正在背对着她喝饮品。
又过了半个小时，希莉亚和其他服务生整理好了店面，而那个人还没走。希莉亚不得不走过去。
“那个，劳驾——”
玻璃外汽车驶过。车灯照亮了玻璃。
希莉亚看到这个男人的兜帽之下，鼻梁之上套着一个类似于蜘蛛侠的红色头套，看不到他的眼睛，只露出了嘴巴和鼻子。而男人露出的皮肤上都是坑坑洼洼的。
希莉亚只是停顿了一秒钟，便说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要下班了，请您……”
“哦，好。”
那个男人低下了头，将杯里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这才起身，双手揣兜离开了咖啡店。
希莉亚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男人拐过街角处消失不见。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为什么要遮住自己的脸呢？
希莉亚转念一想，现在仍然是超英纪念月里，可能这个男人是哪个英雄的粉丝吧？
又过了十分钟，希莉亚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和店里的其他服务生告别，这才离开咖啡店。
尽管连她本人也觉得她所想的‘生活有了改变’这件事有点太匪夷所思，可是为了稳妥起见，希莉亚还是选择了从比较远但是最为安全的主路作为回家路线。
虽然过去的二十年里，她不论怎么天黑从小路回家，都从来没有出过事情。
一个小时之后，希莉亚开始反思自己今天到底哪一步做错了。
下班之后，她走了大路。没有闯红绿灯，也没有发呆。然后，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塞入一辆小汽车里带走了。
在被绑架的时候，她没有惹怒绑匪、并且愿意给他们钱、表现得积极却不聒噪。
然而，绑匪只是搜走了她的手机，却将钱扔在地上，然后将她蒙住头塞入了后排，希莉亚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同胞。另一个被绑架的人也被蒙着头，她听见他在瑟瑟发抖地呜咽。
在一片漆黑之中，小轿车左摇右摆，像是海面上的小船起起伏伏。黑暗之中，希莉亚听到紧闭的窗户外的天空传来闷响的轰隆声。
听起来，一会就要下雨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小轿车终于停了下来，希莉亚感觉到有人掀起了自己脸上的布，然后将她推了出去。
他们位于郊区的一家废弃工厂里，希莉亚走进来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有十多个民众挤着蹲在那里瑟瑟发抖了。还来不及多看几眼情况，希莉亚便被推着走了过去，和另一个被绑架的年轻人一起蹲在那些人身边。
好极了，她不仅遇到了各种小意外，现在连这种大意外都经历了。
天色越来越晚，除了工厂门口的一盏灯些微地照亮了他们这些人之外，整个空旷的工厂都陷入在黑暗之中。
天空中，乌云翻滚了起来。
绑架他们的这些绑匪，有四个持枪看着人质，另外几个聚在一起，站在工厂门口，似乎在低声争论什么。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人质的身上响起了手机的声音，绑匪立刻走了过去，将这个人提了出来，用枪托将他打倒在地。
随着那令人牙寒的被击打的闷响声，蹲着的人质们都颤抖地抽泣起来。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有的人在喃喃念道。
“……不论是谁都行，求求你了，来救救我吧。”另一个人抽着鼻子低声说，“我的朋友前几年被绑架，就是黑寡妇救了他……”
人质们升起了一丝希望，下一秒，他们才想起来超英们五年前就全部消失了。这回，开始有人哭了起来。
“闭嘴，闭嘴！！”绑匪怒吼道。
人群窸窸窣窣的安静了。
希莉亚听到旁边一个年轻人自然自语道，“他们是不是要钱？我可以把房子卖了给他们钱，只要能活着回去……”
“我觉得他们不是要钱才绑架。”希莉亚分析道，“除了收走手机，他们什么东西都没要。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年轻人愣愣地问。
“代表这是一个有预谋的恐/怖/袭/击。我们这些人质应该是用于震慑作用的。换句话说，凶多吉少了。”希莉亚叹了口气。
她一点都不害怕，真奇怪。
希莉亚一说，年轻人更害怕地哽咽起来了。绑匪正想怒斥什么，就在这时，天空轰隆一声巨响，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随着那声闷雷，工厂门口的那盏灯灯泡劈啪作响，最后灭了。
所有人都落入黑暗之中。
绑匪的怒骂声传来，似乎有绑匪拿出了手电筒。可是刚打开，手电筒忽然飞了出去，紧接着男人的痛哼声传来……
“是谁，是谁——？？”绑匪怒吼道。
场面陷入混乱，绑匪们开始开枪盲扫，还有打斗的声音传来。人质们尖叫着开始逃跑，希莉亚跑得最快。
她向着工厂外面跑去，就在此时，轰——一道巨大的雷电劈过天空，照亮了世界。希莉亚脚步一停——好死不死地，她的前方就是一个持枪的绑匪。
在那一瞬间的白昼中，希莉亚看到对方脖子上蹦出愤怒的青筋，他抬起了枪——世界重回黑暗。
希莉亚呼吸一窒，听到枪声响起……
又是一道惊雷，世界再次被照亮，仿佛慢动作一样，希莉亚看到那个绑匪的身体缓缓跌落，而他的背后，站着另一个男人。
她惊惶地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眸之中。
第121章
爱是唯一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的事物。
——《星际穿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