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曹方离去后,李成年躬身上前,低声道:“奴才今日又去逼问了十三幺,她却十分谨慎,只道那日小旭姑娘并未同她多说什么?”
古旭去寻十三幺那日,李成年并未疑她,因此只在外候着,未偷听两人对话。直到古旭离去,曹方寻来,同他闲聊之际,说出古旭那日本已在收拾行李,哪知孟家的人却是寻了过来,不然此时两人正在宫外游玩。
曹方其实是故意提及此事,他知道古旭在太子心中地位不同,他想出宫游玩,却不好意思直说,便用了古旭为借口想沾光出去游玩一番。
哪知他木槌一个,未察觉古旭与以往有异,李成年却是何等精明!立即将此事报之在外办事的陆盛,因此,也才有了后来陆盛对古旭的多番试探与警示。
此时,陆盛闻言,无所谓道:“她既不肯说,那也不必逼问,左右人在我手中,翻不了天。”
人在他手中?是说十三幺还是说古旭呢?
李成年沉默下来,想起这段时日装傻的古旭,内心多少有些复杂。
“对了,让你暗中查探百里虞扬可查出什么来?”
李成年摇头,“他这几日除去上下朝便很少出府,平日也少有同他人走动。”
“继续查!我此前放在百府的暗哨是五年前进入百府的,我不信孟家的手伸的如此之长,连我五年前塞进去的人都拔了出来。”
“是。”李成年颔首,正待离去,陆盛想起今日古旭那句‘想去逛窑子’,不由得多了一分心。
“还有一个地方你得留意一下。”
陆盛转身,缓缓道:“京都的醉香阁,那地方有些古怪,我第一次被孟泽言带去时便发现有人在暗中偷窥我。那处可能是孟家的产业,你去打探一下。”
“是,奴才遵命。”
李成年离去,陆盛提起酒壶回了寝殿,将寝殿内伺候古旭的宫人挥退,他独自走了进去。
古旭已是熟睡状态,脸被锦被遮去大半,陆盛将被子朝下挪,看着她香甜的睡颜,忽然起了一层妒意!
睡的可真好?
装糊涂,那便陪你玩玩!
他一把将古旭从睡梦中提了起来,动作粗暴的晃了几下,眼神瞬间变作迷离一片,“起来陪我喝酒。”
古旭被他晃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将醒便是被一股刺鼻的酒味给熏着了。
她一把捂住口鼻,看着面前的醉汉,不满道:“喝什么酒啊?你醉了。”
“没醉。”
陆盛将酒壶递到古旭跟前,“喝!”
还说没醉!
古旭翻了个白眼,一把打开他递来的酒壶,大声道:“不喝,我要睡觉,要喝自己喝!”
她见面前这人已是醉的七七八八,便再不若平日卖乖,脾气坏的很!大声骂道:“你再吵我睡觉,我就不让你好过,你知不知道!我讨厌死你了。”
“你个臭王八犊子,傻子的便宜都占,还喝酒?喝你个大头鬼。”
任谁睡梦中被晃醒逼着喝酒,脾气都不会太好,古旭亦然。加之面前这人此前一直占傻子古旭的便宜,白日又同赵焕茹卿卿我我,谁的便宜都不放过,现在喝醉了还来欺负她。
古旭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骂够了,翻个身打算睡觉。
陆盛垂眸,银牙紧咬,他紧紧捏着手中酒壶,见她翻了个身睡去,舔了舔后槽牙,闷头喝下半壶酒,再次扑了过去,拉着她手肘不让她睡,“你给我起来,陪我喝酒。”
古旭再次被捉了起来,她气的一掀被子,劈头盖脸骂着面前这人,“你知不知道好歹?别以为你醉了我就让着你。”
“喝什么酒,喝死你算……”
酒壶递到跟前,古旭再骂不下去,她抬头,皱眉看着面前双眼通红,神色迷离的男人,“魔怔了?”
她伸手去探他的脸颊,触手温热,她欲收回手,陆盛却按住她手不让她动,“古旭?”
他醉酒后神态似个小孩,古旭想起以往同她扭打在一处的幼年陆盛,心忽然软了下来,柔声应道:“嗯?”
陆盛三两下脱了鞋袜,爬上床,同她一道靠在床栏上,嬉皮笑脸的凑近问道:“过几日咱们去逛窑子你想点哪个姑娘啊?那有你熟人吗?给我介绍一个。”
他一说话,酒气冲天,古旭捏着鼻子,想着这人醉酒后果真原型暴露,便是气怒道:“我那能有什么熟人啊?就去过两回,能认识什么人?”
男人就是这般风流成性!
古旭想着,她若是有权有势,是不是也会如同他这般耽于酒色?
她埋头想着,酒壶又递到了她眼前,这次,她没有拒绝,一把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
她喝的急,被呛着了,开始埋头咳嗽起来,这感觉不太好受,嘴里微辣且含着一丝涩意。她抹掉嘴角的酒渍,转头对着摊在床栏上懒懒笑着看她的陆盛,凑过去,指着自己道:“我长的这般好看,你还想去逛窑子?”
陆盛傻笑,听话的紧,他一把捏住古旭的手放在胸口,道:“那我们不去好了!”
古旭立马收回手来,也有了些许醉意,“不行,不行,还是要去的。”
“我得去见见……”
“见谁?”
陆盛凑了过去,鬼祟听着。
“关你什么事?”
古旭一巴掌扇过去,指着自己心口,道:“我告诉你,我要去见的是最疼我的人了!绝对不会像你这般欺负我。”
知道父亲还活着后,她便有了着落。
东宫和百府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暂住的地方,这里太过复杂,百里虞杨看似前一刻还很喜欢她,下一刻便带着孟家人将她带走,还哄骗她道是换个地方住。
都在欺负傻子!
陆盛亦然,他喜欢傻子古旭,实则也在欺负她。
“最疼你的人?”
陆盛神色阴郁,他晃了晃手中酒壶,一字一句道:“你倒是说说谁是最疼你的人?”
古旭也不知是被那酒给辣着了还是怎的,眸中溢出一层浅淡的水光,她凑近陆盛,仰着下颌,腮帮子微微鼓起,“我才不告诉你。”
她一出口,亦是满嘴的酒气。
陆盛垂眸看着手中酒壶,良久,问道:“你在宫外有野男人了?”
野男人?
古旭偏过头,得意道:“才不是…嗝!…才不是野男人。”
她醉了!
但醉了才更可恨。
陆盛缓缓伸手,掐着她脖子,这一刻,他脸上再无醉意,只余阴狠之色,“那你说说,那人叫什么名字?”
古旭未答话,她迷迷糊糊靠着陆盛掐着她脖子的手睡了过去,显然十分心大。
陆盛沉默的看着她,掐着她脖颈的手一时紧一时松,最终却是用力收了回去。
古旭下颌失去支撑,顺着他收回手的势道朝他胸膛栽了过去。
陆盛顺势将她抱在怀中,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提起被子将两人裹住,沉默的独自喝酒。
***
百府门前
百里虞杨从马车上下来,回身时再次发现身后那辆褐色马车的踪影。
罗杨皱眉,握紧腰间佩刀,朝百里虞杨道:“公子,属下上前去探一探那些人的底,都跟着咱们这么长时日了,他不嫌麻烦,咱们还嫌麻烦呢?”
“那要如何探?”
百里虞扬眉目冷淡,道:“我手下秋影功夫最好,前些日她去追踪那些人都追丢了,难不成你还能跟着去探底。”
“那些人既愿意跟着那便让他们跟,他们若不主动上前交谈,我们也无法。”
京都局势复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赢家是谁?
百里虞扬目前虽已是打定主意攀附孟家,但这不妨碍他投靠他人,只是这段时日跟着他的人到底是何方人马,他却是不知,只知晓这些人目前对他是没有恶意的。
除此之外,他派人上前交谈,那群人却是迅速离去,让秋影暗中追查也是无法寻得那些人踪迹。
这些人的势力远在他之上,可京都除去孟家及太子一脉,何时又出了这么一批新的势力?
这些人恐怕真如他此前猜测,并非大周人氏!
陆盛在边塞战胜,取得良好局势,可京都却也在这几年藏入了北燕的势力。
百里虞扬埋头一路沉默的朝府内走着,内心既不安又激动。
目前局势越复杂越好,他一个小人物,只有在乱世中才有向上爬的机会!
他一路步行,身后罗杨见他一语不发只得沉默跟了上去,待见他走至西苑,才不得不提醒道:“公子,这里无路可走了。”
百里虞扬猛然抬头,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方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竟是来了西苑。
自古旭被接至孟府后,西苑的仆人便被百里虞杨分散至府内各处,且因着麻世金很少回府,这个地方便成了无人居住的院落,院门一直紧闭着。
“我怎的来了此处?”
他自言自语,随即凉薄的轻笑一声,转身负手于后,道:“走吧。”
百里虞扬朝他的住处走去,罗杨跟着他身后,离去时回身看了眼紧闭的西苑大门,想着那位姑娘在时,府中似乎要热闹许多。
但那姑娘如今在东宫,热闹的应当也是东宫才对!
第七十五章
古旭清晨醒来时, 横躺在床上, 一半脑袋掉在床沿外。她睁眼看着床顶帷幔,脖颈酸痛, 整个人晕乎乎的。
昨夜,她似乎半夜被陆盛叫起一同喝酒来着,如今他人呢?
古旭一头雾水, 曹方却双手拢在袖口中, 神色鬼祟的走了过来。
他躬身,阴阳怪气的唤了一声,“高阳姑娘?”
古旭一惊, 翻身而起,拢着锦被朝曹方看去,他身后跟着众多宫女,皆手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正立在不远处等着她。
古旭皱眉,看向曹方,嗫嚅道:“曹方?”
因着太子早已吩咐暂时不必拆穿古旭装傻的轨迹, 曹方虽是知晓古旭已是完全清醒,但是既得了太子吩咐, 也只得一直假装不知。
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唉’了一声, 随即道:“姑娘请起吧,这天都大亮了。”
古旭疑惑的看着他,下得床来。
有宫女立即上前伺候古旭穿衣洗漱, 曹方则躬身站在一旁。
他心里得意,想着昨夜太子的吩咐,一双眼睛便是紧紧盯着古旭一举一动,一整日下来,古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尽数记了下来。
古旭心中有事,一整日除去发呆,便只是问了一句‘十三幺如今状况如何?’
待得知她病已是好的七七八八,便是放下心来。
夜里,古旭等着陆盛回来,但他未归,之后几日,她亦是未见着他身影。
直到七日后,初秋的黄昏。
古旭立在窗前,双手支着下颌看着院落中的石榴树。秋季,石榴树结了果子,红彤彤的,挂在树上霎是好看。
五年,人长大多了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树也跟着长,却是结出果子来。
当年古旭幼弟的尸身被余元挖出扔到宫外乱葬岗,此后陆盛派人去寻,却是如何也寻不回来,那石榴树下如今只余下陆盛用小刀亲自雕出的棺木。
因此在百府时,陆盛逗她,问她想不想弟弟时,她才说不想。
她弟弟的尸身不知在何处?她母亲亦是被一把火烧成灰烬,她如今只有父亲了。
她皱眉,唉声叹气的想着这些,忽然见陆盛同尤伯渠从长廊尽头缓步出了来。
两人离的远,古旭听不清这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隐约发觉他们都若有若无的看着她。
那日,陆盛命李成年去打探京都的醉香阁,他初时估摸着醉香阁是孟泽言手下产业,可昨日得知,醉香阁的主人是百里虞扬。
尤伯渠今日亦被召见入东宫,因着古旭初次入醉香阁是在程素瑶的陪同下进入,陆盛便将尤伯渠召入东宫询问一番。
百里虞扬既是醉香阁的主人,那夜古旭误入醉香阁,他便不应当来的如此之晚。
他是故意的!
此后发生的这许多事,或许都有他的手笔。
尤伯渠如今是陆盛的人,古旭的事情约莫知道一些,此时远远见着拖腮立在窗前的女子,他也不惊讶,只摇摇的打了个招呼,“唉,高阳姑娘。”
古旭见着他招手,便也懵里懵懂的招手回应。
尤伯渠见此,回身笑道:“小旭姑娘真是天真纯良,我这些年都未看出百里是这般有城府的人,小旭姑娘栽在他手中却也是说的过去。”
他本意是说百里虞扬城府颇深,古旭并非是他对手,被利用也是无法责怪,哪知这话却触及陆盛那夜记忆,有关于那个最疼爱古旭的野男人。
醉香阁是百里虞扬的产业,古旭又一直装傻闹着出去逛窑子?谁知那夜她说的最疼爱她的人是不是百里虞扬?
栽在百里虞扬手中,她若是真这么没用,被那个男人三言两语哄骗了,看他怎么弄死他们两个?
陆盛凉凉的看了尤伯渠一眼,尤伯渠不知为何?只得悻悻摸了摸鼻子,朝陆盛告别。
如今局势愈发凶险,很多事情却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尤伯渠从东宫正门出去,知道里里外外无数双眼睛瞧着,却也不害怕,大摇大摆的离开。
尤伯渠离去后,古旭遥遥看着陆盛,这人也算是在她眼皮底下长大的,是什么时候将尤家笼络了去呢?
古旭偏头思索着,忽然想到,并非陆盛在她眼皮下长大,是她在陆盛眼皮下长大的!
那些年她痴痴傻傻,陆盛可一直是个人精。
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时,曹方端着茶盘走近,问道:“小旭你在叹什么气?怎么了啊?”
古旭闻声,皱眉回身看去,差点撞上曹方探过来的大脑袋。
这段时日,他总是这般鬼鬼祟祟,一回头,人就在身后,却是丝毫声响也无,也不知是怎么走路的。
古旭有几分嫌弃,不满道:“曹方,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