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芒跳跳糖——南奚川
时间:2019-03-15 10:09:38

  从来没有脑子一热这么狼狈过。
  迟砚靠墙站着,继续给孟行悠打电话,半小时一个。
  这情况有点像上学期孟行悠午休放了他鸽子那一回。
  他也是这样联系不到人。
  不一样的是,那次孟行悠没有生气。
  *
  孟父孟母在外地出差,家里的保姆和司机不随他们住,一到下班点就走了。
  孟行悠庆幸这周父母不在家,若是在家,刚才她那番动静,怕是什么都瞒不住。
  发完那条撒气的朋友圈,孟行悠就关了机,跑到被窝里玩自闭。
  现在冷静下来,迟砚的要转学这个事实在脑海逐渐清晰,孟行悠的生气劲过去,剩下更多的是难过和寒心。
  她不是一个自卑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说,拿谁跟她比较,她都没有看不起自己过,也没有对谁低过头。
  只有迟砚。
  这么多年,她只在迟砚面前低过头。
  从第一次见面,她冲昏头去要微信开始,可能注定她就是更被动的一方。
  虽然孟行悠并不愿意这么想。
  可这段时间以来迟砚的态度,加上今晚他扔给自己的重磅□□,孟行悠被当头轰了个彻底,那些卑微的、不被她承认的灰色念头又冒了出来。
  她到底了解迟砚多少呢?
  她知道他有一个姐姐,有一个弟弟,父母去世但是家境优渥,还有一个做地产的舅舅。
  她知道他玩过配音,声音很好听,还是自己的本命,弹得了吉他也改得来剧本。
  她知道他成绩很好,喜欢文科但是理科也不差,知道他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
  ……
  一件一件数过来,这一年来她好像知道了他不少事情。
  可她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她不知道为什么中考他会缺考。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自己不会谈恋爱。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把她推出千里之外,现在只告诉她一个结果。
  ……
  迟砚就像镜子里面的人,平时看着很近,走近了一伸手,其实他跟你还隔着一块玻璃。
  敲碎玻璃的锤子在他手上,你两手空空,他不愿意动手,你就拿他毫无办法。
  孟行悠思绪万千,越想情绪越低落。
  空调一直开的刚洗完澡出来的十六度,直到她感觉裹着被子都有点冷,才翻身下床拿过遥控板升到了二十六度。
  推开阳台的门,孟行悠抬头,发现今夜黑得连星星也看不见一颗。
  她矫情地感慨了一句,乌云压境,就像她这糟糕得不能糟的心情。
  盛夏的夜外面你还是热,孟行悠耐不住暑气,没再对着夜空伤感满怀,拉上阳台推门回卧室,拿过手机,在开机之前,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个赌。
  要是迟砚还是完全没有联系她,不蒸馒头争口气,马上分手。
  要是有联系,她就跟他好好聊聊,再考虑要不要分手。
  总之,矛盾不过夜。
  是聚是散,她都要一个痛快。
  开机之后,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跳出来,孟行悠看见全部来自于景宝,还有点傻掉。
  转念一想,迟砚的号已经被她生气之下删了,估计他是用景宝的号发的。
  孟行悠点开微信,入目就是一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
  迟砚给她解释了为什么要转学、景宝的病情以及他非走不可的理由。
  孟行悠想过是因为景宝,不过没想到景宝的病严重到必须要去外地治疗。
  转学理由勉强接受,可一直拖着不给她说这件事,孟行悠还是没办法理解。
  看完消息,孟行悠没想好怎么回复,关掉聊天窗口,发现朋友圈有不少评论,大概都是冲她那条撒气动态来的。
  孟行悠那条动态并没有对所有人可见,屏蔽了家里人特别是孟行舟,还有一些不熟的同学。
  孟行悠点开评论,大部分人还是在调侃,不相信她和迟砚真的会分手,众多调侃之下,唯有一条画风清奇。
  【景宝:回来,我教你。】
  ……?
  你还教我???
  你教我怎么找别人搞对象吗????
  这是什么绝世好男人,多么无私奉献的男朋友!!!
  孟行悠的火又冒上来,其他人都没理,点开景宝的头发,给迟砚回复过去,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子,滋滋滋炸开花。
  【怎么,我搞不定你,还能搞不定别人?】
  孟行悠这边气还没消,那边竟然秒回了。
  【我教你,怎么搞定我。】
  孟行悠没脾气了,不想在朋友圈跟他吵架,转战私聊,噼里啪啦发过去一长串。
  ——“我不要你教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孟行悠!现在!此时此刻!从今以后!都不想搞你了!迟砚,你在我眼里已经毫无魅力,我对你完完全全失去了兴趣!”
  迟砚什么也没说,只是发过来一个定位。
  孟行悠乍一看,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谁好奇你现在在哪啊,你只是一个马上要转学的普通!同学!而已!
  然后再一看,不对,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
  想起来了,这个地方就是她家嘛。
  嘁。
  她家有什么可发的……什么!!!
  她家??????
  迟砚似乎猜到她的内心活动,又发来一张照片,还给这张照片配了一个很贴切的名字。
  ——“夜幕下的女朋友家……门口。”
  孟行悠:“……”
  您还挺幽默的。
  发完图片,迟砚开始说人话。
  ——“我错了宝贝儿,我们见一面吧。”
  ——“我有话想对你说,你能不能偷偷出来?”
  ——“喷点驱蚊的,这小区绿化太好了,蚊子好多。”
  ——“别扎着你。”
  孟行悠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四点。
  说不心软是假的。
  她晾了迟砚五分钟,想着人来都来了,索性说清楚,发过去一条信息。
  ——“你进来吧,我让保安给你开门。”
  ——“北区66号,保安亭往右直走,倒数第三家。”
  发完信息,孟行悠下楼,用可视电话给保安室说了一声,让他们把迟砚放进来。
  难得要见迟砚,孟行悠没有任何打扮的心思,她回屋脱下吊带睡裙,随便抓了一件T恤和短裤,踩着人字拖就下了楼,连睡乱的头发都懒得拆了再重新扎一次。
  迟砚是跑过来的,听见门铃响,孟行悠开了一盏客厅的地灯,踩着拖鞋去开门。
  门打开,一个狼狈一个萎靡,桃花眼对上死鱼眼,沉默了快一分钟,孟行悠转身往里走,淡声道:“进吧,不用换鞋。”
  玄关摆着一双男士拖鞋一双女士拖鞋,大概是孟行悠的爸妈穿的,迟砚觉得自己穿了也不合适,就这么直接走了进去。
  孟行悠没开什么灯,屋子很大更显得客厅昏昏沉沉。
  茶几上还有孟行悠买了没喝的饮料,她起身拿过来放在迟砚面前,难得惜字如金:“喝水。”
  在外面喂蚊子等了这么久,迟砚真的有点口渴,他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抬头看着孟行悠,先说了一声对不起。
  孟行悠扯过抱枕抱在胸前,听完他这三个字,没好气地说:“我不想跟你说没关系。”
  联系不到孟行悠的几个小时,迟砚充分体会了一把被晾着的感觉。
  然而他这才几个小时,孟行悠是快一个月。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孟行悠,内疚自责,还有景宝的病压得他喘不过气,越拖顾虑越多,越拖越难开口,到最后变成了先这样。
  他用最糟糕的方式把这件糟糕的事情告诉了孟行悠。
  换做谁都会生气。
  迟砚捏着瓶子,诚恳地说:“这次是我不对,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
  孟行悠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嗯,你不对,继续说,还有什么。”
  “我骗了你,承诺的事情没有做到,你应该生气。”
  “对,你就是一个骗子。”
  “我不该不回你的消息,也不该一个暑假不主动联系你。”
  孟行悠听到这,没忍住刺了他一句:“你回了,只是我发十条你回一条,我从天亮等到天黑罢了,咱们还是实事求是,不要过分夸大。”
  迟砚顿时:“……”
  孟行悠抬头看着迟砚,眼神平淡,声音也不重:“你说了这么多,都没有说到重点。”
  迟砚一怔,不太明白:“什么是重点?”
  “迟砚。”
  孟行悠很少这样正经叫他的名字,迟砚心里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接着听她平静地说:“你其实没那么喜欢我,对吗?”
  迟砚心里刺痛了一下,着急地说:“我没有玩你,我说喜欢你都是真的,这次是我做的不对。”
  “我知道你犯不上玩我,你不是那样的人。”孟行悠兀自笑了下,自嘲道,“我对我挺好的,但你有时候也很冷静。”
  “你心里有一条分界线,这边是我和你愿意让我看见的世界,那边是你不愿意让我看见的世界,我只能看见你的一部分。”说到这,孟行悠停顿了几秒,鼻子莫名发酸,“可是我没有分界线,迟砚,我一直在给你看我的全部。”
  “我……我还担心你有什么看不到……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有所保留,不想让我看到其他的。”
  孟行悠想起在理工大两个人聊天说过的话,垂眸低声道:“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喜欢到我以为你也会同样喜欢我。”
  迟砚站起来,想抱一抱她,孟行悠却往后退,摇了摇头:“你别碰我。”
  迟砚僵在原地,目光沉沉,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孟行悠害怕自己后悔,索性一口气说完:“你发的微信我都看了,我理解你,景宝生病需要你陪,你没有选择,你安心陪他去吧。”
  “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撑下去,我查过了,元城和云城两千多公里,我不知道距离会不会产生美,但我知道我会离你越来越远……我……我们要不然……算了吧。”
  迟砚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一步把孟行悠拉进怀里,死死扣住,声音沾染水汽,坚决又卑微:“我不准,什么算了,孟行悠谁要跟你算了?”
  孟行悠抬手锤迟砚的背,哭着说:“我害怕异地,太远了,两千多公里太远了,我没办法想象,你离我那么远。”
  “最多一年。”迟砚收紧臂力,任由孟行悠的拳头往身上砸,眼神闪过一丝痛苦,“我发誓,高三我就回来。”
  “孟行悠,我们考一个大学,一个大学不行就同一个城市。”
  “就一次,以后你去哪,我跟到哪。”
  迟砚低头埋入她的脖颈处,孟行悠感觉到一股热意。
  她只知道眼泪是咸的,却不知道眼泪还是热的,热得发烫。
  “不要分手。”迟砚声音哽咽,低沉而哑,“求你了,孟行悠。”
 
 
第64章 甜度64%
  迟砚在开学前一天离开了元城。
  孟行悠那天没有任何安排, 但是没有去机场送他, 只在飞机起飞前给他发了一条信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一路平安。
  迟砚回了一个好, 顺便还叮嘱了她一些分科考试的事情,孟行悠看完十几条信息, 心情复杂,纠结许久,只回了一个嗯。
  三个小时后,迟砚到云城, 给她发信息报平安,孟行悠回了一个好, 并且用“还有事,回头再说”单方面结束了话题。
  迟砚在车上反复看着两人这一段对话, 目光沉沉,比阴天的乌云还压抑。
  孟行悠没有再说分手的事情, 可那晚她什么也没有答应,她只是说了一句话。
  她说, 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迟砚还记得期末考试结束那天, 两个人在座位闲聊, 孟行悠对她笑的样子。
  他说他可以学理,孟行悠说不用, 因为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要, 让他不要为了她放弃任何东西, 走自己该走的路。
  孟行悠说他们各自走各自的路,但是要他一直看着她。不要她一回头一转身,他就不在了。
  孟行悠说他怎么说,她就怎么相信。
  她还说。
  迟砚,你别骗我。
  因为我骗了你,所以你已经没有办法相信我了,对吗?
  迟砚那天没有脸再求孟行悠第二次。
  孟行悠让他安心走,让他照顾好景宝,也让他好好学习,迟砚一一答应下来。
  临走前,孟行悠还说:“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迟砚当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后来回到医院,一个人静下来,重新捋两个人说过的话,才恍然大悟。
  她只相信她看见的。
  他说他高三肯定回来,那你就回来给我看。
  他说考一个大学,考一个城市,那你就考给我看。
  他说以后她去哪他跟到哪,那你就做给我看。
  ……
  迟砚将手机锁屏放回衣兜里,一个暑假都在失眠,现在闭上眼仍旧毫无睡意。
  景宝放下游戏机,侧头看了看迟砚,犹豫片刻,用手握住了他的指节,像是安慰:“哥哥,你别怕。”
  迟砚扯出一个笑,拍了拍景宝的小手:“我怕什么?一会儿要去见医生了,你怕不怕?”
  景宝解开安全带,坐到迟砚身边去,懂事得让人心疼:“我不怕,哥哥也不要怕,等我的病治好了,咱们就回家。”
  迟砚一怔,抬手揉了揉景宝的脑袋,声音有点哑:“好,我们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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