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父似乎看穿了迟砚的想法,主动给他递了一个台阶:“你和悠悠谈恋爱的事情,她妈妈很难接受,你可能不了解她妈妈的性格,她要强惯了,悠悠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比谁都疼她,但父母之爱,有时候过了度,反而会变成的孩子的负担,不知道迟砚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迟砚忙不迭点头:“我明白,您和阿姨都是疼她的。”
“你是个好孩子,有担当,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只是你阿姨那边,现在没绕过弯儿来,给她点时间。”说着,孟父拍拍迟砚的肩膀,“我这个女儿咋咋呼呼,性格又直,但是心眼不坏也很善良,她认定的东西很难轻易改变,你多担待点儿。”
迟砚受宠若惊,想肆意笑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忍住,低头应下:“我会的,孟行悠她很好,她愿意跟我在一起,是我的福气。”
孟父放下手,看着他说:“那些虚的东西说多了没意思,男人都不把这些话挂嘴边,我只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迟砚正色道:“叔叔您说。”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希望她开心,你现在喜欢她,对她有感情自然是好。”孟父话锋一转,看迟砚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但要是有一天,你不再喜欢她,想要跟她分开,我希望你先跟我说,在她受伤害之前,我带她回家。”
父母离世的早,去世前也是吵架打架过日子,迟砚对于父母这一块是缺失的,他很难想象孩子对于父母意味着什么。
可孟父这番话,迟砚触动很深,甚至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庆幸。
他的小姑娘,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没有遭受过苦难。
以前有父母,以后有他,自始至终,她都是笑着在往前走。
多好。
“好,我答应你。”迟砚郑重地说,“但是不会有这么一天。”
孟父笑意渐深,没再说什么,手撑着椅子站起来,说:“你们都别耽误学习,谈恋爱重要,跟对方一起考上心仪的大学,也很重要。”
“好。”
迟砚站起来,对孟父鞠了一躬,声音有些哽:“叔叔谢谢您,谢谢您的成全和理解,也谢谢您包容我的不成熟。”
孟父转身往家里走,背着对迟砚挥了挥手,步入中年,难得他身上还有一种挥斥方遒的意气。
“以后都交给你了。”
第75章 甜度75%
翌日。
外面天未亮, 孟行悠就醒了, 不知道是因为睡太多再也睡不着才醒过来的,还是因为一天没进食被饿醒的。
孟行悠在继续陪孟母饿下去和主动求和跟孟母一起进食之间来回摇摆, 最后扛不住饥肠辘辘咕咕直叫的肚子,掀开被子起床, 选择了后者。
虽然她也不知道主动找孟母说话,她会不会顺着台阶下来,让这件事翻篇。
孟行悠打开卧室门,顶着跟鸟窝似的头发, 如同行尸走肉般从楼上晃到楼下。
孟行舟起得比她还早,已经出去晨跑回来, 顺便买了早餐。
孟行悠看见穿着运动装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孟行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幅颓废丧气样, 长叹了一口气。
她拉开椅子坐下来,歪头又趴在了餐桌上, 脸垮下来,一副大写的丧, 有气无力拖着长音对孟行舟说:“哥,我感觉我快要原地去世了。”
孟行舟回头看了她一眼, 把食物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 跟往常一样使唤她:“过来,把豆浆端出去。”
孟行悠趴着没动, 气若游丝地说:“我……我没有力气……哥哥……我……我……难受……”
孟行舟反问:“这么难受?”
孟行悠点头, 额头磕在餐桌前, 发出两声脆响:“特别难受,我可怜柔弱又无力。”
孟行舟这下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拿着跟油条咬了一口,咽下去后才说:“那别吃了,省得咀嚼跟你增加生理负担,你瘫着吧。”
孟行悠:“……”
过了半分钟,孟行悠把自己颓靡不堪的身体从椅子上拖起来,恹恹地走向厨房,拿过杯子倒了一杯热水,慢吞吞地喝着。
孟行舟嘴上说归说,手上的动作倒是挺诚实,把油条和豆浆端到外面的餐桌放着,回头叫她:“捧着水喝就饱了?出来。”
孟行悠捧着水杯走出来,抬眼看了下楼上,见主卧的房门还紧闭着,对着豆浆油条也没了胃口。
“妈妈还在生我的气,她不吃,我不敢吃。”
孟行舟拉开椅子坐下,倒没再劝她,吃了两口,不紧不慢地说:“咱妈的脾气,你跟她较这个劲,只有你吃亏。”
孟行悠在他的对面坐下,撑着头问:“为什么?因为我比较馋吗?”
孟行舟没说话,把剩下半根油条吃了,见她还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恨铁不成功地回答:“因为你没做错,没做错事还绝食惩罚自己,不是吃亏是什么。”
陪着孟母绝食归绝食,但一天过去,孟行悠还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没错。
她谈了一个恋爱,她跟家人实话实说。
这没有错。
这她自己想是一回事,从孟行舟嘴里听到这番话,又是另外一回事。
孟行悠放下手,惊讶地问:“哥,你居然会站在我这边,这么说,你是支持我谈恋爱了?”
孟行舟抽了一张纸巾擦手,甩给她一个白眼:“老子没有。”
“那你说我没错,我没错,那就是妈妈有错?”孟行悠继续问。
孟行舟停下手上的动作,难得没有跟她呛呛,一本正经地说:“你在高三这个节骨眼谈恋爱,我是反对的,但这不代表,我觉得这件事是错的。我的观点很简单,喜欢谁跟谁在一起,不分早晚,也没有对错。”
孟行悠忍不住给他鼓掌,眼神里写满了崇拜:“哥哥你说得太对了,这句话我就总结不出来,但我想的跟你是同一个意思,不亏是高考状元,说话就是比我们这种平凡人有水平!”
“……”
孟行舟抬手,做了一个“收”的动作,孟行悠轻咳一声,立刻安静如鸡。
孟行悠不再吹彩虹屁之后,孟行舟才继续往下说:“妈昨天对你说话甚至想动手揍你,是她的不对,但你也说自己废物,死不死之类的话,你俩半斤八两。”
“我那不是太生气了嘛,她一直逼我跟迟砚分手啊。”
“你生气,她也生气。”
孟行舟平时不乐意说这些,今天到这份上,有些话不说不行,他顿了顿,垂眸道:“悠悠,我们两兄妹,成长环境不一样,我是在老宅跟着老爷子老太太长大的,跟父母不亲近,这两年才好转。前些年,平心而论,我很多时候都忘了我是个有父母的人。”
孟行悠听着不是味儿,沉默了一瞬,欲言又止:“哥……”
孟行舟摆手表示不介意,轻笑了声,继续往下说:“但你是在爸妈身边长大的,尤其是妈,她所有精力都投到了你身上,算是寄予厚望,一直希望你成才。以前还挺羡慕你的,我那时候考多少个第一,他们也不知道,更别提鼓励了。”
“爱满则溢,她对你要求是太苛刻了点儿,但你不能因为在她这里得不到夸奖,就妄自菲薄,觉得自己不行不能不可以,甚至说自己是废物。”
“你要知道一件事,”孟行舟看着她,目光里流露出些许骄傲,“不是每个人都能回回考试理科几乎满分,不是每个人心算速度能快过计算器,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国奖。”
“孟行悠,你少数中的普通,大多数里的不平凡。”
孟行舟站起来,用没有沾上油的那只手,揉了揉孟行悠的脑袋,半打趣半鼓励:“你这样的人,就别跟废物抢饭碗了,知道吗?”
孟行悠低着头没说话,两个肩膀直抖,看样子是在哭。
孟行舟应付不了女孩子的眼泪,他收回手,有点发愁地说:“行了,别夸你两句就膨胀,明年就高考了,文科成绩还是要提上去,知不知道?”
孟行悠一个劲地点头,孟行舟把纸巾盒拿过来放在她手边,转身进厨房洗手。
手还没洗完,孟行悠突然拿着手机跑进来,打开录音模式,红着眼一脸期待地说:“哥,刚刚的话,你再说一遍。”
孟行舟关掉水龙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来干嘛?”
“你这样夸我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我要录下来作纪念。”
孟行舟脸色铁青,越过她走出去,吐出三个字:“神经病。”
孟行悠忙追上去,一顿撒娇说好话,孟行舟被她烦到没办法,面无表情又复述了一遍。
孟行悠怀着感恩的心保存下来,嘴上念念叨叨:“以后想不起你的好,我就拿出来听一听,告诉自己,我哥不是每分每秒都那么狗,他曾经也是个人。”
孟行舟:“……”
*
吃完早餐,孟行悠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书包开始写作业。
写完一套题的功夫,孟行悠放下笔站起来活动,这时,屋里响起一阵敲门声。
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哪怕自己之前真的在学习没有摸鱼,孟行悠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书桌前做好,拿起笔翻开练习册,做出学习的姿态,才开口说:“进。”
孟母深呼一口气,端着切好的果盘,打开门走进女儿的房间。
孟行悠闻到水果的味道,以为是孟父或者孟行舟进来,头也没抬,说:“不用端上来,我一会儿自己下楼吃。”
孟母把果盘放在女儿手边,看见她在做题,欣慰不少,轻声说:“刚切的雪梨,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孟行悠听见是孟母的声音,停笔抬起头来,看看这盘水果,又看看孟母,心里没什么底气地问:“你……不生气了吗?”
孟母靠窗台站着,旁边就是一个大书柜,里面放着各种漫画书,都是孟行悠从小到大的珍藏。
除了漫画书,剩下的就是各种奖杯,奖牌和获奖证书。
孟行悠从小到大参加的比赛不少,只要跟理科沾边的,都能拿个第一回来。
孟母许久进女儿房间看过这些东西,眼下冷不丁一看,从上往下,大小奖项无数,竟已经占据了半面墙的位置。
女儿是优秀的,只是她见得太多,多到已经忘了作为一个母亲,孩子的荣耀是应该被肯定的。
孟母的目光停留在国一那张证书上,她走过去拿下来,指尖在每个字上面扫过,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她放佛看见了去年孟行悠为竞赛奔波的样子。
“悠悠,我从小让你学这个学那个,你有没有恨过我?”孟母合上证书,苦笑道,“我错过了你哥的成长轨迹,我把对他的那一份遗憾加在了你身上,我承认,我太希望你成才了,希望你跟你哥哥一样优秀。”
孟行悠伏案在书桌前,听见孟母这么说,顿了顿,笑着反问:“我怎么会恨你?”
孟母把证书放回书柜上,看见这半个柜子的荣誉,她鼻子有点发酸:“我还记得,你五岁那年,我带你去上奥数班,碰见一个很严厉的老师,作业做不好就会被用戒尺打手心。”
“你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孩子,刚去的那一周总被老师打,有天放学我接你回家,你哭着跟我说‘妈妈我手疼,别的小朋友都在玩泥巴,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们一起玩’,你把手心给我看,通红通红的,还有戒尺印儿。”
孟行悠对小时候学奥数的事情印象还比较深刻,主要是那个老师打手心,打得太疼了。
提起往事,孟母目光变得很温柔:“你说手好疼,不想学了,我那时候还骂你,说你娇气,只有学习不用功的孩子才会被打手心。”
孟行悠笑了笑,接过话茬:“我当时候还说你是后妈,晚上你切苹果跟我吃,我死活不吃,我说这是下了毒的,你根本不爱我,你是个坏妈妈,第二天爸爸就让我跟你道歉,说你晚上睡不着一直在哭。”
“你从小说话就那样,一句话噎死人。”孟母哭笑不得,倏地话锋一转,轻叹了一口气,“但也是因为我对你太苛刻了,我确实算不上一个好母亲。”
孟行悠放下笔站起来,走到书柜前,看着这些用童年玩乐时间换来的荣誉,这瞬间好像有种苦尽甘来的满足感。
她转身握住孟母的手,兀自笑起来:“那时候你逼我学奥数,学珠心算,你说是为了我好,我其实真的怪过你怨过你,觉得你就是为了满足自己,觉得你虚荣,喜欢跟别的家长比孩子。”
孟母心有愧疚,反握住女儿的手,声音有点哽:“我没有把你当成炫耀的资本,我是真的想要你好,只是我的方法……唉,是我对不住你。”
孟行悠摇摇头,继续说:“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你是对的,你是为了我好。我每次理科考满分的时候都很感谢你,他们说我有理科天赋,学起来毫不费力,但我知道都是因为你小时候逼了我一把,那时候有多苦,后来考满分就有多甜。”
孟母想起昨天自己在气头上说的话,愧疚感加剧,伸手抱住女儿,哽咽不止。
孟行悠环住孟母的腰,有一下没一下拍她的背,诚心诚意地说:“有时候我希望你能多相信我一点,我没有因为谈恋爱荒废学习,其实如果没有他帮我,我现在的文科成绩可能更糟糕。”
“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你以前总说我不上进,我现在上进了,我想变得更好,因为我喜欢上一个很优秀的人。”
孟母没有再像昨天一样反应过激,只是孟行悠说完这番话,她许久没有开口。
孟行悠也没催她,抱了一会儿,松开孟母,从书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放在孟母的手上:“擦一擦吧,我妈这么漂亮,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孟母破涕为笑,用纸巾擦了擦眼泪,无奈道:“你少用糖衣炮弹往我身上砸。”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妈不漂亮,也生不出我这么好看的女儿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