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树得瑟:“等下节课老刘发语文试卷的时候我不介意你再夸我一次。”
程弋阳面不改色地来了一句:“最后一节课发数学试卷的时候我不介意肩膀借你靠一靠。”
“程弋阳,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啦?!”木小树柳眉倒竖。
程弋阳难得地勾了勾嘴角。
数学考卷发下来以后,木小树在桌上躺尸,思忖着该如何处理这张试卷。不能再像以往一样藏在床底了,上次杨嫂整理房间时从她床底下拖出一麻袋数学卷子,她吓得脸都绿了,连哄带骗才把杨嫂说服。
程弋阳拿起木小树的卷子,鲜红的58分。比上次进步了5分。
“木洛芬。”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还活着。”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这道题我不是上次和你讲解过吗?”他用笔圈出了倒三的一道大题。
“胡说,数字都不一样。”
“……方法,我说的是解题方法,数字肯定不一样。”
“数字都不一样,我怎么知道该用那种解题方法。”
“……”
不过短短一个上午,半期考所有的卷子都发下来了。程弋阳一张一张翻阅木小树的考卷。英语和语文,年段最高分;史地政,统统90分以上;理化生,统统60分以下,尤其化学,居然只有惨不忍睹的23分。
程弋阳沉吟了半晌:“木洛芬,其实你的成绩很好。”
木小树怨念的眼神飘了过来:“年段第一,我知道你不善言辞,但是往伤口上撒盐这不太道德吧。”
“我是认真的。”程弋阳说,“文理分科后你的优势就出来了。”
木小树眼里含了一泡泪:“文科生不用学数学吗?只要有数学在,我永世不得超生。分科以后咱俩肯定不在一个班,没有你,我的数学分数估计就只剩个位数了……”
“就算分了班我们还是同学,我还可以辅导你数学,别这么悲观。”
“同桌,我从来没发现原来你这么贴心。”
“本来就没指望你能发现。”
“哟呵,暴露了吧,狗嘴里吐不出屎。”
“……你语文谁教的。”
“老刘啊。”
“十分钟内不要和我说话。”
“哈哈哈哈……”
下午公告栏里贴出了期中考的名次表。
罗洋洋拉着木小树一起看榜。公告栏前围着一群学生,两人挤了好半天才挤进内围。
名次表上的第一位毫无悬念地挂着程弋阳的大名。罗洋洋这回考得不错,进了前一百名。木小树依然在两百名处徘徊。
木小树在自己名字的附近看到了左重的名字,蓦然觉得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程弋阳也在看榜,不过他看的榜和木小树看的不一样。木小树这边的公告栏挤挤挨挨全是人,程弋阳那边冷冷清清只有他自己。
“嘿,看什么呢。”木小树走过去拍拍程弋阳的肩。
程弋阳说:“今年我们学校又没有人获奖。”
木小树看了看公告,上面的海报在介绍今某个世界性数学竞赛。
“我们学校以前就没人获过奖吧。”木小树看清那比赛的含金量后直咂舌。
“有。”程弋阳点了点头,“七年前,一位学长获过这个比赛的金奖。”
“哇,这么厉害。谁啊?”木小树一脸膜拜。
“一位叫祁缙谦的学长。他现在居住在英国,是一位著名建筑设计大师的关门弟子。”
“祁缙谦?”木小树无意识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她转头,看到程弋阳眼中的光芒,“你对他很了解?”
程弋阳笑了笑,坦坦荡荡地说:“他是我的目标。”
木小树顿时对这个只闻其名的学长肃然起敬。能让程弋阳认作追逐对象的人,该有多么优秀。
晚饭后,木小树在琼榭里散步。她每走两步警惕地四周环视两圈,兜里拽着的数学试卷像块烫手山芋。虽然她双亲已逝,然而木家几个长辈对她的要求同木洛琪等人一样高,如果让他们看到了卷子,她的安宁人生就到头了。
这卷子,床底不能藏,撕了留下碎屑是罪证,烧了有烟引人注意,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妥当?
这一晃荡便晃荡进了琼榭最荒无人烟的一带,连续几座宅子都没有住人的迹象,藤蔓攀过大门,把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挑了一座尚未被藤蔓堵死的荒宅,像泥鳅一样刺溜钻进了这宅子的庭院。
庭院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荒芜,草木参差错落得颇有些落拓的美感。
木小树才不管这院子是凌乱美还是艺术美,直接找了一个角落,随手折了一根粗实的树枝开始刨坑。
刨了十来分钟,她看坑的深浅差不多了,于是掏出兜里的试卷一股脑塞进坑里。随后一把一把往坑里填泥土,填完泥土还拨拉了些花花草草在上面。直到看不出这里有被挖过的痕迹,她才满意地拍拍手上的泥,扬起笑容。
破卷子就该烂在泥土里,还能给四周的植物提供养分,物尽其用,甚好甚好。
解决了压在心上的一桩大事,木小树心情大好。她折了一根小枝当话筒,在寂静荒芜的院子里唱起了左重常常给她听的流行音乐。吼了几把嗓子后觉得不过瘾,于是又蹦又跳无师自通地凭着印象中流行歌王的舞步跳了起来。她从小有舞蹈底子,故此时虽跳得不标准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跳到最后,她摆了一个芭蕾舞的经典造型,像一只跳脱的小天鹅。
夕阳的最后一缕霞晖染得院子里的草木温暖和煦。
木小树就在这暖暖的余晖里兀自对着微风中摇摆的花草树丛谢幕:“谢谢观赏,谢谢观赏。”
最后,她不得不离开院子,回沉闷的木宅。不到一个小时,她便和这个院子结下了不解之缘,竟生出恋恋不舍的情愫来。
木小树离去后,院子再度恢复了沉寂。
吱呀的开锁声打破了宁静,一张轮椅从漆黑的屋里滑了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肤色苍白,薄唇微珉。他曲起瘦骨嶙峋的左手在轮椅的扶手扣了扣,马上有人在他身后恭敬道:“少爷。”
“去,把她刚才埋下去的东西挖出来我看看。”
“是。”
不一会儿,一张沾满泥土的纸送到了他的手中。
K大附属高中,高一学年下半学期数学期中测验,木洛,58分。
最后一个芬字因多次蹂/躏已模糊得分辨不清。
他抚摸着纸上最后一个看不清的字,冰冷狭长的眸子里破天荒漾出了一丝笑意。
第3章 伦敦桥
“木洛芬,有人找!”
正趴在课桌上涂涂画画的木小树狐疑地往教室门口望去,依稀觑见一角橙红。
“叫你呢。”程弋阳捅捅她的胳膊肘。
她赶紧跳下凳子。
一到门口,木小树便看到艳光四射的木洛琪一身橙红长裙立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路过的同学无一例外偷偷回头观望这位突然出现的大美女,而木洛琪却毫无所觉,白皙的手不耐烦地拨了拨栗色的大波浪卷发。
“姐。”木小树叫了一声。
木洛琪的视线落在了木小树身上。她挑了挑眉:“你今天出门前没梳头?”
木小树揪了揪乱掉的马尾辫,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放学来K大找我,晚上出去吃。”木洛琪简单地说。
木小树无奈地望了望眼前的大小姐:“你又想去哪里玩?”
木洛琪恨铁不成钢:“不是我要玩,我要带着你玩,否则你这一辈子要闷死在木宅里了。”
“得令得令。”木小树投降。
木洛琪满意地点点头,蹬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回到座位上的木小树立刻被罗洋洋几个女生围住:“洛芬,你姐姐好漂亮啊。”
“嗯。”从小到大夸洛琪美貌的话听到木小树耳朵长茧。
“而且还是K大出了名的才女。”这话不假,洛琪从来成绩好得让人嫉妒,虽然从没见她把时间花在学习上。
“洛芬,她有男朋友吗?”罗洋洋两眼放光。
木小树直冒冷汗:“你看上我姐了?”
忽然所有的女生一时间作鸟兽散。原来是刚刚离开座位的程弋阳回来了。
木小树笑得不怀好意:“你一来女生全走了,冰山不容小觑啊。”
程弋阳不理她,自顾翻出一本杂志看起来。
“唉也就只有我能忍受得了你这种半天说不了一句完整话的闷骚男。”
他头也不抬:“也只有我能忍受得了你这种半天叽叽喳喳个不停的长舌女。”
“哟,说话啦,好难得呀。”她眨眨眼。
指了指桌上的本子,他问:“你画的是什么?”
她大方地把本子推到他面前:“喏,我初恋。”
程弋阳闻言认真地低头看去,本子上画着许多姿态各异的芒果树,每棵树上都坐着同一个少年。木小树的绘画功底很好,树上的少年很传神,带着自信和沉稳的味道。只不过——“你的初恋没有脸吗?”
——只不过每一个少年都没有脸。
木小树一把抢过本子:“我没敢下笔画好吧,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变化了多少。”
程弋阳嗤了一声:“你该不会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吧?”
她噎住。还真不知道。
他扶了扶额:“你这个叫暗恋,不叫初恋。”
“你连初恋都没有竟然敢嘲笑我。”她咬牙切齿。
他瞥了她一眼:“谁说我没有初恋。”
这下她吃惊了:“你有?”随即哈哈大笑:“你初恋该不会是数学竞赛习题集吧。”
他的面色沉了下来。
她瞬间噤声:“对不起对不起,不该拿你的梦想开玩笑。”
有些人和事,开不得玩笑。
晚上放学,木小树逆着人流往K大新闻系走去。木洛琪的最后一节课是大课,在实验楼顶楼。
K大附高离K大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乘电梯抵达顶楼后,木小树在大厅等木洛琪下课。
大厅四面都是落地玻璃,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N市。木小树趴在玻璃窗上看着脚下忙碌的世界。这座城市说大很大,说小也不过是眼皮下的这一亩三分地,琼榭在这方小小的土地里也不过芝麻大的一点点。一亩三分地外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里的视野很好。”
低沉的声音在木小树耳畔响起。她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侧。他身材颀长,挺拔有力,仅仅站在那里就无形间自成一方气场。
他鼻梁挺直,眼窝深邃,极富立体的脸结合了东方的古典和西方的浪漫。她蓦地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微微的心悸促使她鬼使神差地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静如深潭,黑色的深潭。
不是那记忆中的湖蓝,她偷偷掩藏起心底的失望。
“是啊,以后我也要住视野好的房子,这样就能看得更远。”她勾了勾唇角。
他也笑了:“视野再好的房子也是不会动的,走出去才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你走了多远呢?”她有些好奇。
“不远,不过是这里到伦敦的距离。”他说。
她眼里有羡慕的神色:“已经很远了。”
“不够,远远不够。”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望到她的灵魂深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走得更远。”
背后有喧哗声敲碎了一室寂静。
“小树!”
木洛琪的声音。
“我要走了。”木小树懊恼时间怎么过得如此之快。她跑出几步后又转过身看着落地窗前的男人。
那男人目送着她的背影,没想到她还会回头,眼里一些复杂的情绪来不及收回。
她没有注意到,只冲着他由衷地说:“谢谢。”然后向等着她的橙衣女孩跑去,再也没有回头。
男人却因为那一句谢谢,再度怔了神。
“缙谦,久等了”着绯色衬衣的高个男人走到了他身边。
“你居然也拖堂。”祁缙谦笑看着顾重阳。
“不是我要拖,是大家太热情,问题一个接一个。”顾重阳略有些无奈,“这次回来待多久?”
“不确定。”祁缙谦答,一边跟着顾重阳往教师专用电梯走去。
顾重阳:“你戴隐形了?”
“唔。”
“怎么,嫌原本的眸色不好看?”
“不是,怕麻烦。”
顾重阳了然,祁缙谦无论走到哪里总能莫名招惹到各种各样的女人,他的眸色像细雨蒙蒙下的地中海,更是惹起多情相思的罪魁祸首。
“刚才看你和一个女孩子说话,是朋友?呵,从没见你身边有什么女性朋友。”
“是一个故人。不过,她应该不记得我了。”
木小树跟着木洛琪走在K大校园里。来来往往都是大学生,这时候刚过饭点,一路上散步的情侣尤为多。
“姐,你有男朋友了吗?”木小树问。
木洛琪不屑地哼了一声:“姐姐我需要男人么?”
也是,木洛琪这般眼高于顶的美人怎么会看上凡人。
“咱这周不是已经出去打过牙祭了吗?怎么又出去?”木小树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