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容与闭上眼,没吭气了。
答应了许容与,当天下午,这位舍友等到叶穗下课,忐忑不安地把情书全都交给了叶穗。
叶穗翻个漂亮的白眼,冷笑一声,接过他的信。她快速扫了一眼,全是许奕滞留的信。
舍友不安的:“学姐,那个容与他……”
叶穗:“不用解释,他就是个胆小鬼,又退缩了呗。”
她心知肚明许容与因为什么原因不敢见她,她有点生气,又烦躁。将兜帽一戴,叶穗走了,她还要监督马拉松协会成员的训练,哪有功夫关心许容与的情绪?
他要是再打算来个“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那就不要见面了呗。
过了几天,十一月上旬的高校马拉松比赛开始,叶穗跟着东大“马拉松协会”的成员们一起坐上高铁,前往北京参赛。学生们坐了半个车厢,叶穗选了个靠窗位置,一上车就从包里掏出眼罩,准备睡半个小时,直接睡到北京。协会会长杨浩拿着名单点名,积极地鼓励大家振作起来,好好比赛。叶穗在翻自己的书包,将杨浩的声音当催眠曲。
忽然听到杨浩声音高了一个分贝,分外意外又惊喜的:“孟老师,你怎么也在这趟车上啊?老师你去北京出差么?”
杨浩高声:“叶穗!你们孟老师在这里!”
叶穗一个激灵,慌张转身立正。杨浩说的“你们孟老师”,让叶穗一下子想起给她上“建筑设计”的孟老师。孟老师天天在课上摧残她,给她留下了深刻阴影。叶穗硬着头皮看去,眼皮直抽,看到居然真的是他们建筑学院的孟老师——
不光孟老师在,孟老师身后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另一个认识的男生。
认识的那个男生,默默地。
是许容与。
他眼皮轻轻一跳,分明也蛮意外在高铁上碰到叶穗。
孟老师已经笑呵呵地说了原因:“带两个学生去北京参加一个高校建筑模型的决赛,你们这是?”
杨浩连忙说自己这边也是去北京,杨浩不愧是会长,当即招呼着跟人换座,帮孟老师几个人调个好座位。杨浩真是多事,想着自己这边唯一一个建筑学院的,就是叶穗。他读错了叶穗给他的眼神暗示,回头宽慰地对叶穗一笑:放心,哥一定把最帅的男生分到你旁边坐。
许容与面无表情地被杨浩拉到了叶穗旁边的座位上。
大家都很满意:“互相照应嘛。”
许容与在叶穗身边站半天,没动。他问:“要我把你的包放上去么?”
叶穗假笑一声:“谢谢哦。”
他放完包回来,又站在她面前,不动。
叶穗疑惑地坐在座位上,挑衅般地仰头看他。她态度非常不耐烦:又打扰我干什么?懂不懂尊重学姐?
许容与平静的:“请你站起来,我的座位在你里面。”
叶穗:“……”
丢人般地站起来,给他让座。
后方一排笑声,孟老师:“小年轻坐一起,就是有情趣啊。”
杨浩配合的:“是啊是啊。”
第28章
一段漫长的火车旅途, 中途无法下车,窗外是一浪浪金黄的麦田,或者是秋收过后干枯漫长的荒草。男生和女生坐在靠近阳光的车窗边, 车内音乐舒缓宁静, 后方老师和学生小声地讨论着。渐渐的,女生困乏,头一点一点地向下埋。最后女生将头靠在男生的肩膀上, 她这么睡过去, 阳光落在她脸上。幸福而温馨。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现实中,隔着一个人,叶穗盯着车窗外从眼前飞速掠去的银杏叶, 车窗上倒映出她旁边那个男生专心致志捧着一本书看的侧脸,她心里颇有些愤愤不平。这趟去北京的高铁不过半小时, 她就是睡神,也不可能在半小时里睡得着, 像电影中女生那样把头靠在许容与肩上。而且许容与从入座后,就变戏法般从书包里翻出一本书,在认真地看书。
明明是左右座,他们两个却像是属于不同次元似的。
叶穗满脑子浪漫温馨的电影爱情片段。
许容与满脑子的“我要好好学习”。
许容与看书中途, 思考书上一段话, 他在思考时, 心不在焉地从兜里摸出一块口香糖, 放到了嘴里咀嚼。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用怨念的目光瞪他, 许容与侧头, 目光对上自己的隔壁座,叶穗。
叶穗幽幽道:“口香糖好吃么?”
许容与:“……”
他淡淡道:“我没有了,兜里就那么一块,你饿的话忍一忍,马上就到站了。”
毕竟半小时的路程,慢也慢不到哪里去。
叶穗被说得窒住,呵一声:“我是问你抢东西吃的意思么?我只是寻个理由说话吧?”
许容与放下书,低声:“声音不要这么大。你想说什么?”
被嫌弃嗓门大的叶穗气死了:“现在不想说了。”
她戴上她的眼罩,往小桌板上一伏,整个人缩入自己的安全圈,不理许容与了。而许容与刚放下书,刚打断自己的思路,刚准备和她好好谈谈两人之间的问题,叶穗就抛弃他了。
许容与:“……”
叶穗想睡也睡不成,没过多久就到了站。一众学生呼啦啦地下了车,刚到车站,协会这些学生还没和来北京参加建筑模型大赛的几个人分开。杨浩不愧是能歌善舞的协会会长,正在积极和孟老师一行人打好关系,众人还在车站,杨浩很努力地劝说孟老师他们跟自己这边住一个酒店。
叶穗这样的路人就打着哈欠,无聊地跟在杨浩后面,会长走哪里她这样的小喽啰跟到哪里。
叶穗眼尖地看到孟老师和杨浩推辞时,许容与和他旁边的学长说了句话,许容与就离开了他们这个团队,不知道去哪里了。
而过了一会儿,杨浩还是遗憾地没有说服孟老师,孟老师以“订的酒店离比赛现场近”这个完美理由,推辞掉了杨浩的盛情。孟老师一行人要走时,发现少了许容与一个。许容与的学长正要跟老师解释许容与去洗手间了,对面的叶穗就积极地和孟老师打小报告:“老师,他趁你不注意溜了,肯定是嫌你话多,你快谴责他!”
孟老师好气又好笑地看一眼叶穗,转过来说她:“叶穗啊,出来放松是放松,别忘了我布置的那个小组建筑模型的作业啊。下周上课我是要重点检查你的作业的。”
叶穗不服气:“为什么呀老师?我最近很乖,好好上课好好写作业,没做坏事啊,为什么重点检查我的作业?”
一重点检查,作业肯定问题多多啊。毕竟建筑这门课,哪有完美的时候?
孟老师:“因为你出了校门,这么不友爱,当着我的面就诋毁我看中的学生啊。我听别的老师说还是你的小男朋友?”
孟老师显然在开玩笑,大家都配合地笑出声,只有杨浩震惊而惊疑地看向满面涨红的叶穗,不明白许容与怎么就成她男朋友了。
叶穗努力澄清:“不是男朋友,不是男朋友。我怎么可能交许容与那种人做男朋友呢,他连块口香糖都不分享给我啊……”
孟老师目光意味深长,周围学生的笑声略微微妙,叶穗意识到了什么,她不回头,脸上神情微微一僵后,笑容甜美地继续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许容与用心读书,是国家未来的栋梁。是我配不上人家啦。”
她这才优雅地转身,果然,看到许容与已经回来了,站在自己身后。旁边那群无良的体院男同学,立刻笑得东倒西歪,还有的偷偷跟叶穗竖大拇指,夸她机警化解危机。叶穗略一得意,看向许容与,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东大作为世界一流大学,老师们都非常风趣宽和。孟老师就故意逗他们这对小男女:“许容与同学,你怎么看叶穗同学说的这话?”
许容与慢吞吞的:“叶学姐有丰富的恋爱经验,类似这次的修罗场事件轻松化解。我怎么看叶穗学姐的这话?我不配怎么看。”
哄堂大笑中,叶穗:“……喂——”
她伸手要打他一下,开玩笑那般。但他伸手过来,干燥的手心和她交握了一下,无人注意的,一个东西被塞到了她手里。手心握到实心东西,叶穗愣了一下,没打下去。孟老师看大家开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就招呼许容与归队,和杨浩他们分手。
孟老师一行人离开后,杨浩先前安排好的面包车也过来接他们了。叶穗坐到车上,摊开手心,才看到许容与塞给她的是一盒口香糖。她发着怔,攒紧手中的口香糖,侧头看向窗外。车内大男孩们还在笑闹,叶穗托着腮帮,美丽的眼睛与车窗凝视,心神早就飘远——
她当时盯着他的眼神是有多饥渴,他才会特意去买盒口香糖送给他啊。
叶穗翻出手机,微信中和许容与的上一次聊天的窗口被落到了很下面,她翻很久才翻出来。像是陈年佳酿外表布满了灰尘,可是它的醇香,经年不散。叶穗想敲字说“谢谢”,突然她一愣,因为她看到自己和许容与之间的对话框中,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叶穗盯着这个“正在输入”,看了起码五分钟,对方还在输入。
这时,对话框叮的一声,叶穗以为他终于输入完了,把消息发过来了。但她定睛一看,发现发消息给自己的,不是许容与,而是舒若河。找她收集写作资料的大四学姐舒若河,会时不时跳出来,问叶穗莫名其妙的问题。例如这次,舒若河就毫无征兆地问她:“穗穗,你谈恋爱的话,明知前面是不好的,你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还是会悬崖勒马啊?”
叶穗怔忡。
如果她谈恋爱——
她问舒若河:“爱情是命中注定的啊,如果它是悬崖的话,真有人能勒得住马么?”
她问住了舒若河。
舒若河过了很久,才犹犹豫豫的:“可以的吧。比如你那个许学弟,我觉得许容与就可以悬崖勒马。”
叶穗笑一下:“那可不一定。”
她再回到自己和许容与的对话框前,挑一下眉,发现对方还在输入。
而另一边和老师、学长坐在车上的许容与,长达十五分钟的时间,他盯着手机屏幕的对话框,想跟叶穗发条消息。但是他不知道发什么好,问她“你和我哥怎么样了”,她应该会生气;问她“你这几天过得好么”,她会反问回来;说“见到你很高兴”,她会说“那你之前在干什么”……什么都不说,就什么都没有了。
许容与认真地输入字,再删除,再输入。往往复复,如他想靠近,又想远离的心。
过了半小时,许容与才编辑出了一句话:“还饿么?”
这什么破问题。
叶穗并没有回他。
许容与要忙着配合学长参加比赛,这也是对他自己的一个锻炼。叶穗那边也要抓紧时间陪体院学生训练,给他们加油,做好后勤工作。许容与那边比赛情况怎么样他们不知道,反正叶穗这边时间挺紧的。叶穗好几天东奔西跑,跟着杨浩一起和各大高校的领导见面对话,友好交流,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
到北京后抓紧时间训练两天,第三天就是正式赛事了。为了调整状况,第二天晚上,杨浩他们还借用酒店旁边的体育场抓紧时间练习。
叶穗从头到尾跟着他们,但是这一天傍晚,她坐在看台上的时候,忽然状态不太对,肚子开始一阵一阵地拧疼。暗自觉得不妙,叶穗头皮发麻,抓着小包包溜进了洗手间。一看之下,叶穗脸黑了。
例假突然来了。
她向来有水土不服的毛病,每次新学期,例假时间都会推迟一个多月,上次十月中旬刚来过,按说这个时候不会来,所以她没做好准备。她抱着一丝希望,翻看自己的小包,果然没在里面找到备用的卫生棉。而体育场人员荒芜,现在操场上只有在训练的杨浩他们,蹲在洗手间的女生,除了叶穗自己,她找不到别人。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发作,液体流量变多,她肚子更疼了,脸色微微发青。
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捏着手机,她走投无路,试探地给杨浩发个消息。
杨浩没回。
再给别的体院男生发消息。
也没收到回复。
叶穗心想:完了,他们肯定在训练,手机都放在看台上,没在身上。那她怎么办?要在这里蹲到地老天荒去么?
长达十分钟的时间,叶穗肚子越来越疼,她握着手机犹豫不决,腿蹲得麻痛。除却杨浩他们的手机,她倒是有入住酒店前台的电话。酒店离这片体育场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她要打电话给酒店前台,让帮她送一片卫生棉么?
还有个选择,是……许容与。
现在有个问题,是陌生人好一些,还是许容与好一些。
但是转念一想,许容与说不定忙不开身,她只能选酒店前台呢?为了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叶穗试探地发了她和许容与之间这几天的第一条短信:“你在哪里?忙么?”
许容与那边竟然很快回了过来:“和学长参加会展,不忙。”
叶穗:“……”
完了。
错误答案没法排除了。
她到底是选酒店前台,还是选许容与呢?
建筑模型会展那边,许容与和学长打声招呼,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他不太喜欢微信这种慢吞吞的、似乎总是欲言又止的聊天方式,几天以来,叶穗终于和他发了一条消息,非常微妙的,许容与心里松了口气。好像他长久以为一直被绳子嘞着脖颈,喘息困难,而今天,这根绳子,终于松动了。
许容与出了会展大门,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犹豫了很久,才接了他的电话。隔着手机,叶穗的声音听着闷闷的:“喂,许容与。”
许容与:“你有什么事么?”
叶穗支支吾吾地说了几个字。
许容与没听懂:“你说什么?声音大点。别蚊子哼。”
叶穗被他气死了,大声吼:“卫生棉!卫生棉!你听见了没!你耳背啊一直听不见!”
许容与声音里带笑:“……声音也不用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