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琼无辜地朝裴璋眨了眨眼睛,“是二哥先笑话我的。不过我知道二哥对我最好了,有好东西一定记着我。今日那果子狸可真好吃。”
想着刚刚那果子狸的滋味,裴琼不由得又有些嘴馋。
“没见识。”裴佑璋随手拔了妹妹花枝上的一朵梅花,边走边道:“果子狸烤着吃算什么美味?”
小姑娘一下起了兴致,“那怎么做才算是美味?你既然知道,说出来,我让厨子今晚做去。”
裴佑璋摇摇头,“我们家的厨子做不出那味道。要论果子狸,还是京中那家迎客来做的好。”
迎客来?裴琼没听过,应当是京城里新开的店。
这几个月关在家里,满府里能玩的都被裴琼折腾了个遍,早就腻烦了。乍然听到这家店,很想去看看。
她嘴里不说,但一直扑棱着眼睛朝二哥笑。
裴佑璋装作没看懂她的意思,故意问道:“糖糖很想吃吗?我让人抄份菜单来,点了菜让小厮去买回来就是了。”
二哥居然不搭腔!
裴琼垂下眼尾,可怜巴巴地撒娇,“二哥,好二哥,天底下最疼糖糖的二哥,带糖糖出去吃吧。糖糖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
裴佑璋不为所动,似笑非笑地问她:“你为什么好久没出去玩过了?”
上次花灯节,裴佑玟裴佑璋两兄弟带着妹妹出门玩。谁料裴琼就是个管不住的,四处乱逛,兴致上来了谁也拉不住,最后还走丢了。裴佑玟和裴佑璋找她找的满头大汗,好险最后是找到了。因为这件事,两兄弟被罚跪了三天祠堂。
裴琼想到自己之前贪玩乱跑连累两个哥哥被罚的事,一时间心里很是羞愧,怂怂地闭上了嘴。
但裴琼压抑不住一颗想出去玩的心。
第二日一早,她早早地起来就去找了二哥。
裴佑璋这几日没上学,天天被妹妹缠着,还破天荒地收到了妹妹缝的小荷包。
荷包虽然缝的歪歪扭扭的,但也是妹妹的一份心意,裴佑璋心里有点感动。
裴琼讨完哥哥的喜欢,又向他哭诉委屈,说自己许久没有出门玩了,有多少多少的可怜。最后还发誓说如果哥哥带她出去,她一定乖乖听话绝不乱跑。
一套儿撒娇卖乖的活都做全了,家里任谁也磨不过裴琼的。她百试不爽。
裴佑璋虽然性子跳脱,却向来疼爱妹妹,最后自然是同意了。
一日,趁着父亲母亲出门做客去,裴佑璋让裴琼换了男装,带她从小门溜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琼:没有糖吃,又不能出去玩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我马上就要咸鱼翻身了!
第3章 桃子糖人
迎客来这名字没有取错,真是客来客往,人流涌动,热闹得很。
此刻正是用晚饭的时候,几个店小二忙地脚不沾地。
裴佑璋和妹妹出来的匆忙,不曾提前预定雅间。他见人这么多,有点担忧地拉住一个店小二,问:“小二哥,二楼还有雅间吗?”
店小二见两位客人锦衣华服,生得芝兰玉树。尤其是边上那个小公子,唇红齿白,尤为俊俏。
他弯腰赔笑道:“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二楼的雅间已经满了。您二位要不委屈坐在一楼的雅座?”
裴璋有些不豫,他妹妹是大家小姐,虽做男装打扮,但也不能随便坐在这大堂里。
店小二察言观色,笑着劝道:“您瞧那楼梯拐角后的几桌位子,虽在大厅,却有几扇屏风围住,与其他座位隔开,并不吵闹。若是您不嫌弃,可以同令弟坐在那里。”
裴琼觉得挺好,“二哥,我们就坐那里吧。”
见裴璋仍有些犹豫,裴琼又道:“二哥,咱们都溜出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好吧。”见妹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裴佑璋本就是带她出来寻开心的,干脆都顺着她。
冬日里白天短,此刻的京都已经华灯高挂,迎客来里明灯幢幢,亮如白昼,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赵启恒正往二楼走去,忽而听到楼下软糯的撒娇声,声音又绵又甜,玉石滚珠子似的一句句话往外冒。
“二哥哥,你上次说的果子狸是哪道菜,咱们点一个吧?”
楼下的姑娘边说边微抬起头笑问,嘴角的梨涡深旋,似是盛满蜜糖,灯光映在她黑亮的眸子里,越发衬得她雪肤花貌。
她作男装打扮,一身白鹤长袍,乌黑柔顺的长发只用一根玉带束起。鬓角有几缕发丝从玉带里溜了出来,半掩在耳边,引得人不自觉看向白嫩晶莹的耳垂。
“我们点一个大珠小珠落玉盘好不好?这道菜真有意思,汤圆儿自然是冬日热热的和汤吃最好,怎么倒一颗颗摆在盘子上。”
“有佛跳墙?哥哥我们点一个吧,我倒要看看这里的佛跳墙做的齐不齐全,和我们府里做的比如何。”
……
小姑娘一阵点评,将她喜欢的菜点了许多,又要问甜品。坐在边上的少年应该是她的哥哥,此前对她的要求满口应好,待她提到甜食,赶紧打断她的话,吩咐小二道:“就这些了,赶紧去做。”
“哥哥!”小姑娘似乎有几分气恼,甜甜的梨涡也不见了,微微瞪大的双眼里一片凌亮潋滟。
“糖糖,出来前你说什么来着?都听我的。这会儿出来了就翻脸不认账了?下次别想我带你出来。”少年边说边合上菜单,眼神示意边上的小二先上菜去。
叫糖糖么?连名字都这样甜。赵启恒半垂下眼帘,模糊的笑了笑。
糖糖很知道怎么讨人喜欢,她听哥哥的语气不对,也不顾自己生气了,变脸似的,笑兮兮地伸出手拉了拉她哥哥的袖子,“二哥~二哥最疼糖糖了。糖糖就点一样甜食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吃多的。好不好呀?”
“哥哥哥哥哥”小姑娘见她哥哥不说话,又软着声儿一叠声地喊,铁人的心都叫她喊化了。
那少年伸手抚平自己被拉皱的袖子,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好吧,许你点一样甜食。”
说着,就喊小二来加菜。
小姑娘很是欢喜,笑颜灼灼,明亮灯光都比她黯淡几分。
楼梯上,长身玉立的青年静静立在那,气度高华,萧萧肃肃。他本是要上楼的,却莫名停下脚步,在楼梯上看了好一会儿。
边上的侍从跟了赵启恒多年,依旧摸不透他的脸色,见他停下,也只是恭敬的立在一旁候着,但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出言道:“王爷,张阁老还在楼上等您。”
赵启恒回过神,有些不悦似的,冷冷地瞥了侍从一眼,一语不发地上楼。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侍从莫名被怼了一眼,那一眼似刀锋冰冷,大冬日里,他的里衣都湿了。
月亮高悬,待赵启恒从二楼雅间里出来,夜色已经有些深了。他的脚步略快,侍从赶紧跟上。
此刻已经过了饭点,迎客来里不再那么热闹,只有几桌人仍在吃酒用饭。
屏风后的桌位让店小二擦的纤尘不染,灯烛冷清桌椅暗淡,仿佛那里从未出现过一只鲜妍灵动的小夜莺。
赵启恒脚步微顿,又像是未曾期待过什么一样,从屏风前走过,上了回府的马车。
城里华灯处处,行人往来络绎,沿街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肃王府的马车驾的平稳,车内不曾点烛火,只有月亮透过车帘隐隐洒进些光,照着车内静默端坐的青年。
他脸上并无表情,只是指尖轻微捻动,似乎刚刚抚过屏风的触感还停留在手上。
马车才刚刚驶出酒楼不远,整条街都很热闹,人声嘈杂。仿佛听见什么,赵启恒心念一动,撩开车帘,示意车夫停车。
月色下,身着仙鹤长袍的小小少年,正站在一个摊子前朝另一个身量高些的少年说话。
月光照在仙鹤少年脸上,只见他灵眉妙目,顾盼生辉,却是个姑娘。
马车一停下,车外的侍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走到车窗边上,低声询问王爷有什么吩咐。
赵启恒没说话,侍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个卖糖人的摊子,他有些不解,但见主上没有吩咐,只是在一旁恭敬地候着。
小姑娘和她哥哥站在糖贩子摊前许久未走,应该是想买糖。也不知同她哥哥说了多少好话,他哥哥才给她买了个糖人。
但从糖贩子手里拿过糖人时,小姑娘的神色明显有些委屈。
她眼巴巴地看着边上那幼童手里的大老虎糖人,又看看自己手里那支小小的桃子状糖人,叹了口气,极珍惜地小小啃了一口手里的糖人。
随即很是满足地笑了,扭头不知和她哥哥说些什么。
月色照在她脸上,莹莹生光。
马车在街上停驻了很久,街上人潮涌动。待再也看不见那小姑娘了,赵启恒吩咐侍从去糖人摊前买了根桃子糖。
一路无话,马车到了肃王府。
“王爷,王府到了。”
车里静默的人愣了愣,看了眼手里快化了的糖人,犹豫不决地尝了一口,被甜味鼾得皱了皱眉,把那支糖人随手丢到了窗外。
裴琼和裴佑璋一路玩好了,偷偷从小门溜回府上。裴璋一路送裴琼到了宝芙院门口,两人笑闹着,刚走进院门,就看见大哥裴佑玟黑着脸站在那。也不知等了多久了。
两人一惊。裴琼迅速躲到了裴佑璋身后,缩成一团,企图掩盖自己的身形。
一个人顶着大哥严肃的视线实在难捱,裴佑璋伸手,想把没有义气的妹妹从身后拽出来。
见两人还不认错,在那里磨磨蹭蹭,小动作不断,裴大哥的脸更黑了。
见状,裴佑璋硬着头皮唤道:“大哥。”
裴大哥没有理他。
裴琼见大哥不发一言,只盯着自己瞧,只好小小地挪出一步,探出头朝裴佑玟笑,乖巧道:“大哥晚上好。”
“过来。我是老虎吗?还能吃了你不成!”裴佑玟见她这样,又好气又好笑,心里的担忧和火气也消散了些。
大哥笑了。裴琼心里略松一口气,乖乖地走到大哥面前。大哥骂了她两句,她都乖巧应了。
裴佑玟摸摸她的头,又细细问了她今天玩了什么、吃了什么、受惊了没有,见她看上去一切都好,嘱咐她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去正房见父亲母亲。
裴琼有点不安,“娘,娘也知道了吗?”
她见大哥没说话,就是默认了的意思,赶忙进了里屋换衣服。
院子里,裴佑玟看了一眼被晾在一边的二弟,冷着脸说:“你随我来。”
裴琼回了房里,紫云流苏几个见自家姑娘安然无恙回来了,心里的石头一下落了下去。
姑娘说晚上胃口不好,要一个人在房内看书,不许丫头们打扰,她们原本就担心。刚刚老爷夫人来宝芙院,才发现姑娘悄没声儿地和二少爷溜出去了。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她们又惊又怕,现在总算放心了些。
刚刚大少爷在问话,她们想上去又不敢上去。如今姑娘进了屋内,几人赶紧围上来。
“姑娘在外面冻着了没有?今日虽晴朗,冬日的夜里也冷得很,姑娘快换身暖和衣服。”
紫云说边往裴琼手里放了个喜鹊绕梅暖炉,流苏领着几个小丫头子捧着衣服,上来伺候裴琼换了。
裴琼换下了男式长袍,换了一身单丝碧罗笼裙,让流苏给她简单挽了发髻。
她随手挑了支青玉卷云钗戴上,又往上面点缀了几朵海棠纹银质烧蓝小簪儿。
“爹和娘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出去吃酒去了么?”
紫云正给她裙上系荷包和玉佩,听见问话,叹了口气回道:“谁知道那姜府突然出了事,宾客都散了。老爷和夫人就提早回来了。”
“姑娘下次可别这么吓唬我们了,我和紫云姐姐知道姑娘不见了,可吓坏了。何况老爷夫人呢。”流苏蹙着眉头,也跟着搭话。
刚刚被哥哥念,待会儿还要去被母亲念。这会儿在自己院子里,都有人念。
裴琼挤挤鼻子,朝镜子里做了个鬼脸。
作者有话要说:
赵启恒:想养一只小夜莺,会做鬼脸的那种。
第4章 君山银针
几个丫鬟被裴琼逗得发笑,拿这可爱的小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
简单换了身女装,裴琼便匆匆往父亲母亲那里去了。
到了正和院,门口两个婆子拱手垂目,不发一语,里面也静悄悄的,气氛比平时肃穆许多。
婆子见到裴琼,刚要给姑娘请安,裴琼忙示意不要出声,自己悄悄往里屋走。
走到隔间,紫云给她打开帘子,正巧遇见大嫂程慧慧从里面走出来。大嫂见到她,急急把她拉到一边。
“你呀!可算是回来了。”她放低了声音,“娘在里面呢,她可是气坏了,你待会儿进去了,好好服个软,多说些好听话。”
“我知道了,嫂子。只有娘亲在里面,爹爹不在吗?”裴琼拧了拧手里的帕子,有点不安。
程慧慧还没回答,就听闻里屋宋氏问道:“慧慧,你在外头说什么呢?可是你那欠收拾的小姑子回来了?”
忽的听见娘亲问话,裴琼吓了一跳,她和大嫂对视一眼,一时间都噤了声。
大嫂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让她自求多福的眼神。
知道躲不过去了,裴琼小小吸了口气,往里间走去。
明亮的烛光下,裴琼的母亲宋氏只身坐着,身着正红织金暗花缎袄儿,缀珠金彩绮罗裙,气质沉静,不怒自威。
裴琼自幼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宠爱,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她娘。此刻左右看看,爹爹真的不在。
宋氏拿簪子挑了挑烛芯,漫不经心地开口:“别看了,你爹不在。”
裴琼一听娘亲这语气,就知道事情不妙,认怂地笑笑。
“娘亲,糖糖知道错了。是糖糖不对,偷偷跑出去玩,让爹爹和娘亲担心了。”
女儿是自己养大的,宋氏哪里不知道裴琼是个什么脾性,她这态度明显不是诚心知错。
宋氏冷冷瞥了一眼裴琼,道:“你能有什么错?有错也是你二哥的错,是你身边丫鬟婆子的错。一个个不知劝诫,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