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玥在床前蹲下,将砚台放在地上,笔沾了沾墨水,然后提起笔往顾淮景右手布带上画去。
顾淮景睡姿非常好,直直躺着,右手放于床边,规规矩矩,非常方便赵安玥画画。
怕吵醒他,她连呼吸都放的很轻很轻,笔也不敢太用力,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在白色布带上涂涂画画。
这力道掌握对画画之人要求极高,轻了墨迹就会淡,重了怕顾淮景会感觉到。
因此赵安玥画的格外认真,眼睛一眨不眨的,仿佛眼前的布带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这样的神色,顾淮景在她抄兵书的时候见过。
赵安玥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如果她真想做什么事情,就会很认真的去做。
包括在他手上写写画画。所以顾淮景没有打扰她,手一动不动,保持睡着的样子,视线落在她脸上。
顾淮景其实在赵安玥进来的时候就醒了,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睡,只是在闭目养神。
赵安玥生的极漂亮,她的睫毛长而密,鼻子小而挺翘,唇红润饱满,仿佛上好的樱桃,咬下去,定然尝到极甜的汁水。
其实她生的最好的是那双眼睛,瞳孔黑得纯粹,仿佛盛满了漫天星星,顾淮景常常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仅是脸,她的身材也甚为曼妙。
赵安玥蹲的有些累,抬起了笔,调整了一下蹲姿,休息了一下。
她朝顾淮景看去,顾淮景双眼依旧闭着,睡的安静无声。
赵安玥于是放心的移开视线,看向自己完成了一半的画作上。
她画的还是乌龟。
她觉得顾淮景就是一只乌龟,而且是很大很大的那种乌龟,还是绿油油的。
可惜房中只有黑墨,没有其他颜料。
一边这般想着,赵安玥于是沾了沾墨,继续完成接下来的一半。
终于,半个时辰后,赵安玥停了笔,把笔放于砚台边,双手趴在床上,头枕于双手,看向自己的画作。
乌龟很大,几乎占据了右手二分之一,那两只点上的小眼睛,炯炯有神,仿佛在和赵安玥对望。
赵安玥觉得这眼睛实在画的好,简直是画出了顾淮景的韵味!
她兀自欣赏了一会,便打算爬起来,趁顾淮景还没醒的时候,功成身退了。
起来的时候,赵安玥的眼神下意识瞥过顾淮景的脸,结果身子僵在了原地。
顾淮景的双眼睁着,平静无波的盯着她。
赵安玥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弯起一个笑容:“你醒啦?”
顾淮景左手撑床,小心翼翼的坐了起来。
赵安玥反应极快,立马爬了起来,几步就离床远远的。
“我就是来看看你伤好的如何了。”赵安玥道,“感觉应该没事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打算跑了。
顾淮景看着她:“等等。”
赵安玥脚步一顿,没想理他,继续往门外走去。
顾淮景看了看右手上那只乌龟,不紧不慢道:“你很喜欢乌龟?”
赵安玥耳尖微微动了动。
咦?听顾淮景这语气,他好像没生气?
她试探着停下脚步,转过身,隔着老远道:“还好。”其实非但不喜欢,还很讨厌,乌龟可丑了。
“你为什么要画乌龟?”顾淮景挑了挑眉。
赵安玥很认真,一字一句胡说道:“乌龟都是长命百岁的,我画在你受伤的右手上,是保佑你右手长命百岁,伤势快点恢复的意思。”
顾淮景叹了口气:“玥儿这般用心,实在令我感动。”
见他如此,赵安玥觉得愈发惊奇。
她还以为他会生气呢,结果没有,居然还感激她?
难不成顾淮景今日在朝廷上深受打击,所以特别渴望他人的关怀?导致她故意画了只乌龟,他都如此感激?
越想越有可能是这个理,赵安玥于是非常好奇今日朝廷上发生了什么。
她大着胆子走了回去,不过还是非常谨慎的停在他三步之外:“你不用太感动了,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画。”
“……”顾淮景呵呵笑了笑,“是吗?”
他看向茶桌,道:“我有点渴了。”
赵安玥这会非常体贴,因为刚刚顾淮景说他很感动。
所以他说了上半句,赵安玥就说:“那我给你倒杯水。”
顾淮景不知为何,今日态度特别好:“多谢了。”
赵安玥连忙走过去,给他倒水。
顾淮景其实只是想把赵安玥骗下来,再好好罚一罚。只是看到她主动端茶送水的样子,眼中闪过微光,心想,这小公主吃软不吃硬啊。
赵安玥倒了水,给顾淮景送了过去。
只是她还是生了警惕的,两只脚离床还是有段距离,双手尽量伸直,把杯子往顾淮景递去。
顾淮景伸出左手,勉强接过了茶杯,眼神在她脚上一瞥而过。
那垫着脚尖的样子,是做好了一有异样就跑的准备。
他垂下眼帘,安静的喝水。
赵安玥见此稍稍放下心,好奇的问道:“你今日在朝廷上如何了?皇上可有答应处置那三皇子?”
三皇子如今应该已经入了宗人府。
只是顾淮景没有说,他落寞的笑了笑,意有所指,引人遐想:“三皇子……毕竟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
赵安玥闻言叹了口气。
她觉得她能理解皇帝的感受。
今日如果换成她是三皇子,父皇定然也舍不得怪罪她呢。
所以赵安玥觉得顾淮景有些可怜,再加上他这手受伤还是为了救自己,自己前几日还趁着他受伤,把兵书偷出去了。
这么想,赵安玥便觉得自己有些不人道。
于是她安慰道:“你别想太多,好好把伤养好再说。”
顾淮景把杯子放在左手手心,微微摩挲着光滑的杯壁,语气低落:“怕是养不好了,我这右手,日后可能连筷子都拿不住。”
赵安玥一愣,有这么严重吗?刘大夫不是说只是不能握剑,但做其他事情没有问题吗?
难不成是因为今日在朝廷上,又加重了伤势?
这可就糟糕了。
赵安玥问道:“那怎么办?”
顾淮景叹口气,抬头看向赵安玥:“只能用左手了,只是我向来习惯右手,看来日后要多练习左手了。”
然后他把杯子递了过来,赵安玥接过,放了回去。
顾淮景垂目,看了看地上被遗忘的砚台和笔,突然间道:“玥儿,你觉得我从练习左手写字作画开始,如何?”
赵安玥不疑有他,认真想了想:“可以。”
顾淮景笑了笑:“那麻烦玥儿你再帮我把地上的笔和砚台捡起来罢。”
赵安玥犹豫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孤疑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用左手练习写字作画。”顾淮景笑道,“这都多亏玥儿,让我知道还可以以人手臂为画纸练画呢。”
赵安玥刷的一下就退后了三步。
顾淮景嘴角的笑意已经散了,他道:“你说答应我三件事情。”
赵安玥一窒,举起一根手指:“我已经答应了你一件事情了,刘大夫的事情我谁都没说。”
“所以还有两件。”顾淮景道出这个事实,淡淡吩咐,“把笔和砚台捡起来,你也过来,把你右手手臂露出来。”
赵安玥睁大眼睛,直接拒绝:“不可能!”
“怎么,你要违背诺言?”顾淮景挑眉,眉眼中露出几分寒意,“我当日答应你,你抄完兵书,便不会对你的丫鬟如何。这是我答应的事情,所以我守诺。可如果你都不守,我也没必要守了。”
这话,暗含威胁。
“所以,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生在现代,顾侯爷一定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影帝[抠鼻.jpg]
哎,我家小公主可怜唧唧的
第50章 050(一更)
大宴帝后一直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很头疼, 因为赵安玥并不怎么听话,哪怕她答应的好好的, 转个头就会忘了自己答应过什么事情, 该闯的祸照闯无误。
就比如, 她在给顾淮景右手画乌龟的时候, 就猜到顾淮景肯定不会放过她。就像上次她往他床上倒半杯水一样。
可是就算知道, 赵安玥还是忍不住会去做。她是记不住疼的人,对她来说,不让她去做想做的事情,她会很难受很难受, 比杀了她还难受。
在大宴闯祸之后, 大宴帝后自然舍不得对赵安玥如何,他们连骂几句都觉得心疼,更不用说用赵安玥在乎的事情威胁她了。
可是顾淮景不同, 他一下子就抓住了赵安玥在意的东西,以此为威胁, 并且不觉得心疼。
赵安玥只能慢慢的,慢慢的,用和乌龟差不多的速度, 朝顾淮景挪去,边挪边小心翼翼的问:“你也要给我画乌龟吗?”
他让她捡起笔和砚台,还要露出右手手臂,那就是也要以牙还牙,在她右手上画画了。
顾淮景靠在床上,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淡淡吩咐道:“快点。”
赵安玥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走到顾淮景床边,捡起地上的笔和砚台,问:“放哪里?”
顾淮景伸出左手:“先给我,你到这来。”他眼神看向床里边,意思是让赵安玥爬到床上去。
赵安玥迟疑了一会儿,她在他附近看了看,他的右手垂在床边,重伤不能动,行动自如的左手在床里边。为了便于作画,所以他才让自己爬上床罢?
赵安玥兀自在心中想了想。自从前几日,那次他意外摸到她的……之后,她便开始下意识有所闪避了。
以前她不明白这些事情,但到如今,她也看过不少那些杂书,对这些男女之间的小接触懂了一些。反正是很让人脸红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肯定是不能做的。
如今正是大白天,而且他右手还伤着呢。赵安玥觉得这也没什么,于是把笔和砚台都放在他手上,然后避开他的腿,爬了进去。
她在他的示意下,跪坐在他身侧。
顾淮景在打量着她,发现她眼中其实没有多少惧怕的神色,反而多了几分好奇和期待,似乎很想知道他会在她右手上画什么。
他不由地开始沉思。这段日子,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让赵安玥没那么怕他了?他是不是对她太好了一些?
就比如,今日若是其他人在他手上写写画画,那人应该活不到明天。不,应该是压根便不会有人敢对他做这些事情。
但是赵安玥做了,他从头到尾都知道,居然还静静的看着她画?
赵安玥挪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如乖宝宝一般坐好了。然后她看向他,发现他微微低着头,左手还拿着笔和砚台,但一动都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能在想要给自己画什么罢。赵安玥心里这般猜测。以前在大宴的时候,她一时兴起也会在自己左手上画些小动物,看着心情也很好。但她从未在右手画过,因为她并不会左手作画,也不能用右手握笔给自己右手画。
故而顾淮景说,要用她的右手练画的时候,虽然她嘴上说不可能,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小期待的。
心里这般想着,赵安玥便开始动手把自己右手的衣裳卷了几圈,卷到手肘上面一点点,露出小手手臂。
正在反思自己行为的顾淮景得出自己确实对赵安玥太好了的结论,他准备结束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的‘画画’行为,打算砸了手中的笔和砚台,发一顿火,让小公主滚回去。
只是眼神一移,便看到了那一段洁白如玉的手。
赵安玥的身上的每一处都生的很漂亮,包括手。她的五指纤长,指腹在刚刚作画的时候沾了些墨迹,墨迹的黑和周围的白,如同围棋上的黑子与白子,冲突明显,让顾淮景的眼神不由的一凝。
五指往上,手臂白如棉花,没有任何一点瑕疵,细看只能看到一点点绒毛。
顾淮景顿了顿,把手中的砚台放在赵安玥脚旁,沾了墨迹的笔尖置于砚台之上,空出了左手。
他伸出左手,抓住她的右手手腕,仿佛抓住了上好的玉佩,一点点凉,触感细腻。顾淮景的五指能轻而易举的把她的手腕环成一个圈,还绰绰有余。
顾淮景扣着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赵安玥还在整理挽至手肘上的衣袖,莫名其妙被抓住手腕后,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抽.了一下手。
顾淮景躺在被窝中,指尖是暖的。他没放,反而指腹往上,轻轻摩挲着,开口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赵安玥眼睛一亮,果然不再管他的指腹在做什么,道:“鱼!”
“哦?”顾淮景用指尖在探触她的小手手臂,仿佛在看哪里适合下笔,“最讨厌的呢?”
猫!赵安玥刚想脱口而出,但突然间想到什么,硬生生改了个答案:“鱼!”他之所以会这么问,肯定是想在她手上画她最讨厌的动物!她才不上当!她喜欢鱼,她觉得鱼最好看了,她漂漂亮亮的右手只能画鱼。
顾淮景指尖一顿:“最讨厌的也是鱼?”
赵安玥重重的点头,重重的:“对!”
“最怕的呢?”顾淮景挑眉。
“也是鱼!”赵安玥眨眨眼睛。其实她最怕的是蛇呢。如果顾淮景敢在她手上画蛇,她一定把砚台连同里头的墨砸他脑袋上。
顾淮景把她的右手压在自己胸口,提醒了一下:“别动。”
然后他松开了左手,伸手拿了笔,在未干的砚台里沾了沾墨,提笔,立于她手臂上方。
赵安玥很紧张的看着,顾淮景顿了顿,然后落了笔。
墨很凉,赵安玥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她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顾淮景会画鱼吗?就算会画,他用的可是左手。
自己画鱼无数,尚且无法用左手画画,更何况是顾淮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