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对愚昧的农村夫妇, 并不认为孩子的死, 与他们的忽略和二胎儿子有关。他们宁愿相信是小梅这个孩子不懂事，不争气。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警察确认为自杀, 并未对那家子人有过任何的举措。
女老师絮絮叨叨的表述完, 泣不成声，道：“帮我跟元小姐道一声歉，这么久才通知她。”
宋熠抿了下唇，淡声回复：“知道了了。”
尔后挂了电话。
*
“你说, 如果当时，我提前告诉她妈妈不要把弟弟带到小梅的面前，结果是不是不一样？”元音抬起头问宋熠，“或者说, 我可以资助她离开那个地方, 去别的地方念书, 她也不会死。”
说完这句话, 元音已经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
那股子愤恨让人心疼得不行，宋熠赶紧抱住她，拍着后背安抚：“好了，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失误。”这样的家庭，元音若想凭一己之力去改善孩子的生存状态，太难了。
她的家长太过迂腐。
元音无法停止哭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豆大的眼泪砸在手背，滚烫炽热，艰难道：“可我遇见了她，我也给过她温暖，她还不到十岁，这一生还没开始。我说过，要带她去城里看看的......”她情绪错乱，话也说得颠来倒去。
宋熠没办法，只能紧紧抱住她，搂在自己怀里，贴住，让她的身体不再颤抖。
若是亲眼见过一个鲜活的孩子，就此死去，谁也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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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元音都在恍惚，眼前时常浮现那个小女孩儿圆溜溜的大眼睛，脏脏圆圆的小脸，讲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她的电子产品非常好奇。
有一天台里上班，之前跟她一起下乡的男导演，拿着成品片子看，正好放到摔断腿的小梅爷爷。
她嫌恶地瞥了一眼，十分痛恨，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再比这更恶心的人了。
导演从那边回来许久了，再回首去看，不禁啧啧感叹：“孤寡老人，真的太可怜了。唉。穷是原罪。”
元音握紧了拳头，“有什么可怜的？不还是自己造的孽。”
“唉，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他这么大年纪，还下地干活。”
元音杠上来，“那你有没有看清，你是如何打骂自己的小孙女的？”比如，赔钱货，死丫头，拖油瓶......一个人的贫穷不是原罪，但恶毒是罪。
导演回想起来，这个老人的素质是不太高，可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元音冷笑：“所以他教出来的儿子也不是好东西。”
“这话怎么讲？怎么扯上他儿子了？”
元音照实说：“他的孙女小梅，就是我们拍的那个女孩子，她已经死了，在家里喝药自杀的。”
同在办公室的几个人，愣住，唏嘘不已。
这家子人，在贫穷与无知上累积的，是恶臭。
这件事轰动了所有人。
随后导演组开了会，讨论还需要把这个病患剪辑到正片里吗？如果是真的放出来，后面这个孩子已经过世的消息再爆出来，肯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以及负面影响，这个孩子的家人会受到社会的谴责。
且片子也不一定过审，传播的负能量太大了。
元音是想继续放的，但经过激烈的讨论，纪录片是在卫视播放的，受众太广，造成的影响太大了。
这是人心，和社会最黑暗的体现了。
组里的人不想冒这个险，也与一开始的“医疗题材”关系不大。
倒是社会新闻的记者想去采访，打小梅父母的电话，一直被挂掉。台里的领导又打压，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这件事儿出的不小，既然已经报了警，但地方新闻上也并没有出，就说明是被人故意压下去的。不想这样的新闻爆出来，领导如是说。
好吧。
*
时间进入了十一月初，天气渐渐冷了，元音的肚子也大了起来，必须要买新的衣服了，以前漂亮的小裙子都要暂时说再见了。
她遗憾地在穿衣镜前比划着，默默放下了性感小裙子，换了一件可爱风的裙子，主要是这衣服宽大，能遮住肚子。
她有些不满的撅撅嘴巴，但没有不开心。能以肉眼看着自己和宋熠的小孩儿，一天天长大，她还是挺高兴的。
正摸着摸着，忽然感觉到肚子动了一下，带来轻微的震感。她不敢置信的摸了摸，然后孩子又动了下，像在跟她做游戏。
元音：“......”
啊啊啊，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胎动啊！
于是，立刻，打电话给正在值班的宋熠：“老公，我感觉肚子动了诶。”
宋熠当时也正准备下夜班回来，激动的心情和她一样，“我马上回来！”
等他进门，差不多也就不到半个小时，元音说：“快摸。”
宋熠正脱外套，听到这笑了，元音细细品着，感觉自己说这话怎么有点儿歧义呢，像个女流氓。
元音：“......”她倒退两步，羞红了脸，“你还是别过来了。”
宋熠丢了外套，两步走过来，“为什么？我有权利。”
“唔~~~”好难为情啊。
宋熠首先去卫生间洗了手，搓着洗手液对元音说：“去卧室，把衣服掀开，行吗？”
元音乖乖地去了，平静地躺在床上，敞开肚皮。
宋熠擦干了手，看她傻傻的模样，忍不住笑，两步过来，蹲在床边，手放在某人圆溜溜的小肚皮上。
可摸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孩子竟然又没动静了！
奇怪，刚刚他进门时，肚子里的小家伙儿还翻了一下的啊。
早么会没呢？
元音着急起来，生怕宋熠说自己吹牛逼，解释道：“刚刚有的啊，你再听听！”
宋熠笑，把衣服放下来，说：“你感知到的时候，是不是讲话了？”
“嗯，好像是的，我臭骂了你一下。”
“骂的什么？”
元音往被子里躲了躲，怕宋熠揍她：“我就说，我肚子都大了，肉肉都变多了，你看我的脸也圆了。可是你竟然还好意思有腹肌，你一点影响都没有。”
宋熠当然希望能帮元音承受她孕期遭受的难过，但科学不允许啊！
他笑。“这有点儿难为我。”
只能等孩子出来，他来用心带，让妈妈好好休息。
其实早就可以听见孩子的胎心了，现在是胎动，作为爸爸，他一点儿都不想错过。
不过宋医生解释：“可能是小朋友听见我的声音感觉陌生，害怕了，小孩子对未知的世界都是恐惧的。你是妈妈，它是伴随着你的说话的声音和心跳成长起来了，很有安全感。”
原来是这样，孩子有听觉，元音问：“那怎么办？”
宋熠：“我多和它说说话，让它也依赖爸爸，认为爸爸是个好人，就会和我混熟。”
元音挺了挺肚子说：“哦，那你说吧。”
宋熠：“......”
傻傻的。
过了会儿宋熠还真的清了清嗓子道：“嗨，我是爸爸。”
“妈妈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元音：“......”
也是傻傻的。
还没见面，初次打招呼，难免紧张，口不择言。
妈妈决定原谅爸爸的笨拙。
宋熠抚摸了很久，孩子都没有动静。他说：“这小姑娘应该跟你一样害羞。”
“为什么是小姑娘啊？”
“感觉。”
又来了，宋熠已经好几次说孩子是女宝宝了。
元音不信。
“那打赌。”
“赌什么？”
“如果是男孩子，你就做一年的饭。如果是女孩子，我做饭一年。”
宋熠勾唇笑，答应了：“好啊。”
其实这个赌局一点意义都没有。
哪怕元音输了，她也会耍赖的，总而言之，宋熠是输定了。
*
元音的怀孕过程没受什么罪，都挺舒服的，吃得好，睡得也好，在宋熠的督促下，也能坚持锻炼。休息时宋熠会陪她去做瑜伽等有氧运动。
唯一一次，元音在初冬的时候感冒了，也不能吃药打针，只能多喝白开水，还有吃丰富的水果。
晚上下班回来，一个人在家，有阿姨送来了晚饭，她吃完，也没事干，无聊地去刷剧。当天下了雨，天气冷，元音不知道自己轻微发着烧，半夜起来好冷，也没法抱抱。
她摸摸身边空着的枕头，想起宋熠没有回家。忽然矫情地哭了，唉，真的好没办法啊。
早上宋熠回家，还能看见枕头上的一片水渍，以及元音的眼睛都肿了。
他心疼不已，把她抱起来，“怎么哭鼻子了呢？”
元音不好意思说，揉了揉鼻子，酸酸地说：“你让我一个人在家里自生自灭得了。”
哦，原来是抱怨他太忙了。
从那以后，宋熠调了班，尽量不值夜班了，都会在家陪她。毕竟生病嘛，人都是脆弱的。
元音又高兴起来。
真正到冬天，开城四处的树叶都凋零了。一向自我标榜独立的元百万同学，卷卷铺盖，和宋熠灰溜溜地逃回了宋家，和爸爸妈妈同住。
这可把他们乐坏了。
“早就让你们过来。你看，现在受不住了吧。”
元音闷着头装傻，捏宋熠的手臂，后者只能帮她顶锅：“是我上班不方便。”其实是元音害怕麻烦爸妈，尤其是让老人看到自己这么矫情地黏老公，多不好意思啊。
宋妈妈说：“你就是没长大，看把元元拖累的。”
啧啧，婆媳感情好，全靠老公演技好，这话没错了。
元音心安理得地在温暖的家里住着，冬天嘛，正是添膘的好时节，元宝宝要过冬了。
就等孩子出来了。
宋熠那边也有了好消息。在医疗事故案件胜诉后，医院把伤人者告上了法庭，要求道歉赔偿。
宋熠出席庭审。
第64章
天冷的时候, 是十一月份, 元音已经怀孕要五个月了，哪怕穿着衣服也能明显的看得出来。幸好是回了宋家, 不然可真没办法照顾好自己了。
每天宋妈妈都把她喂养的好好地，做很多好吃的。
家人也没再让她自己开车去上班。
元音惊呆，听错以为是大家不让她再上班，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行的呀？”女人必须的要有工作的，知道电视台的考试有多难吗？
她吓得脸都白了, 生怕自己抵制不过那么多人。
宋熠摸着她的脑袋，笑道：“得，小脑袋瓜儿又落在楼上卧室里了。”
元音：“......”
宋妈妈笑得不可抑制, 也不逗她了，赶紧安抚道：“不是的, 是你自己不要开车去上班了, 大着肚子不方便。”
元音说：“那我乘坐地铁吧, 上千万的座驾, 安全得很。”
“那也不行，地铁那么挤，又得跑着赶。”宋妈妈夹了块儿鱼放到她碗里，说：“我的意思是, 让司机小徐或者你爸爸开车送，反正他现在也是半退休状态, 上午都闲出毛来。”平时宋家没那么宠孩子的, 这不是身体特殊吗。
宋爸爸自信的拍拍胸脯, 大包大揽：“包在我身上！”
宋熠说：“我下班早也能去接你。你一个人开车，这儿距离你们单位挺远，我不放心。”
说来也是，元音没再多挣扎。
毕竟她可不想让全家人为她提心吊胆。
宋熠说是送她去上下班，但其实一周也就那么几次，毕竟不方便。
小徐早上过来接送元音的时候还好，都是年轻人，可以聊聊天。但没几天，他接到家里的电话，让他请假回去相亲。
宋爸爸开车送元音上班，气氛就比较僵硬了，也让她多少会觉得自己有点儿矫情了，想想谁不怀孕呢，非得劳师动众的。
他开不惯元音的小车，就开自己的豪华越野，认真无比地目视前方。
元音坐在背后，倍感压力。宋爸爸不太会和女孩子交流，有的时候可以全程一句话不讲的，宋妈妈偷偷告诉他，“要多讲话，跟孩子交流，不然她心里压力很大的。生怕觉得麻烦了咱们。”
宋爸爸不以为然：“怎么会是麻烦咱们呢？我还挺喜欢送她上学的，哦不，是上班儿的。”宋爸爸因为前段时间被宋熠劝退离职，现在正没事儿干。
宋妈妈笑：“还以为是咱们沫沫上学时代啊。”
宋爸爸被戳痛点，有些落寞，“唉，都过去了。他们长大的太快了，我们也老的太快了。”
“别难过，现在也挺好。”
*
于是，宋爸爸开车的时候，认真地说了一句话：“元宝啊。”
“啊，爸爸？”
宋爸爸咳了一下清嗓子，端正道：“你看这天，多蓝啊。”
元音想到是这位中老年男士得到妈妈的命令，可怜兮兮地找话题。她无语地望向天空，只能看见孤零零的枝桠，她道：“是挺蓝的。”
宋爸爸：“......”
元音：“......”
宋爸爸：“你晚上想吃什么，让妈妈做。”
元音：“问问宋大哥吧。”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什么都想吃啦。”
“问他有个啥用？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人。闷得很。”
宋大哥知道老爸这么形容自己的么？
看宋爸爸凶神恶煞的，元音都不敢讲话了。
宋爸爸又咳嗽了一声，元音身体一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