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事,就说明这亲戚要么压根没有,要么就八竿子打不着,从不往来。
一个这样的亲戚,如今身为季府嫡女的季云婉竟然亲自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目的自然很明显。
更何况临铜与胡城离得极近,随时都能过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颢垂眸:“王爷想怎么处置?”
“不用处置,”魏泓道,“既然是做客,能做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还能做一年两年吗?”
日子长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她自然就走了。
不然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这样孤身在外,就是她自己愿意,季淮安那张老脸也能撑得住吗?
崔颢知道他心里多少还记着以前的情分,做不出直接将人赶出上川的事情,便点点头没再说话,哪知魏泓又问了一句:“没别的事了吗?”
别的事?
崔颢想了想:“没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为何沉了几分,但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走了。
崔颢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么,回身说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缮宅院,花园的改动比较大,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魏泓面色一僵,绷着脸道:“谁问她了?”
崔颢:“……”
……
一个月后,魏泓回到王府。
后宅已经给了姚幼清,他径直回了前院。
进去后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眉头微蹙,问道:“不是说王妃修缮了宅院吗?”
“是啊,”下人笑嘻嘻地答道,“后宅变化可大了,尤其是花园,景致特别好,王爷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魏泓:“……那这里呢?”
下人一愣:“这里?这是前院啊,王爷您的地方。”
魏泓:“……”
所以呢?就不用管了?
下人终于明白过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王爷,没您的允许,谁也不敢动这啊。”
别说王妃没提,就是王妃提了,他们也不敢答应啊!
魏泓沉着脸不再说话,闷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到下午,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没人来找过他,也没有任何人听说他回来了,派人来给他请个安,更别提嘘寒问暖给他准备午饭。
他住的是跟以前一样的屋子,吃的是跟以前一样的饭,身边是跟以前一样的下人,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他娶妻是为什么?当个摆设吗?
魏弛想到这,面色又忽然僵了一下。
他当初娶她的时候,的确是想当个摆设来着。
这么说起来现在倒是如愿以偿了……
可以一般被丈夫厌弃的女人,不是都会更加努力的讨好对方吗?
魏泓莫名的烦躁起来,坐到申时再也坐不下去了,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崔颢以为他要出去,立刻让人备马,被他拒绝了。
“去看看花园改成什么样了,改得不好的话就给我改回来!”
说完奔着内院大步而去。
崔颢一怔,赶忙跟上,走出几步之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憋的肩膀直抖。
……
魏泓一路直奔花园,发现这里的变化的确很大,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亭台楼阁廊桥水榭,真正的十步一景,雅致的让人下意识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多走一走看一看。
他起初觉得是很好看的,但走了几步之后就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园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他皱眉道,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跟在他身后的崔颢却是变了脸色,刚刚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年匆匆一瞥,王爷或许记不清了,但他过目不忘,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这是姚家的花园!
虽然并非全然一样,却有八九分相似,只是比姚家的更大了些,也更精致一些。
崔颢一边在心里感慨那小王妃看似柔弱,胆子却不小,一边盼着王爷不要想起来,不然势必会恼羞成怒。
但他的愿望落了空,魏泓最后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他对这些园林景致不会刻意留意,但出于多年行军打仗的本能,对走过的路线却大多会留下一些印象。
在园子里走了一会,他便渐渐想起自己曾经是走过类似的路的,周围景致也差不多。
那个地方是……
姚府!
魏泓面色瞬间铁青,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胆子够大啊!”
明知他与姚钰芝有仇,竟还敢将这花园改成姚府的样子?真当这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了吗?
魏泓再也没心思欣赏园中景色,沉着脸直奔正院准备兴师问罪。
结果还没走到正院,就听前方传来一阵嬉笑之声。
他绕过拐角,便看到姚幼清正在追一只小狗。
小狗嘴里叼了个荷包,姚幼清边追边道:“小可爱你不能再吃了!快把荷包还我!”
原来那荷包里装的是她给小狗准备的肉干,刚刚已经喂了小狗一些了,结果小狗嘴馋,见她不再喂了,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荷包叼走了。
姚幼清追着小狗到处跑,琼玉等人要上前帮忙,被周妈妈拦住:“让王妃玩吧。”
她笑着说道。
这小狗聪明伶俐,从不伤人,不会出什么事的,等她真的累了他们再上前帮忙也不迟。
众人点头,便由着她在园子里追着小狗四处跑,直到有人看到从转角大步而来的魏泓。
魏泓来的方向与小狗跑的方向正对着,姚幼清只顾低头看狗,没看到走来的人。
下人惊呼出声,有人口中喊着“王爷”,有人口中喊着“王妃小心”。
姚幼清听到呼喊赶忙刹住脚想要停下,结果停的太急没站稳,整个人都向前扑去,眼看便要摔倒。
魏泓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下意识上前将她扶住,往前倾倒的女孩便扑进了他怀里,和他撞了个满怀。
说起来姚幼清如今也十四五岁了,撞进他怀里却恍若无物一般,半点分量没有。
他一手放在她的后背,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只觉得这腰身细如柳,仿佛随时都能折断一般。
姚幼清刚刚吓得都已经闭上了眼,本以为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却被一个人给接住了。
她回过神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多谢王爷。”
说着便要起身,动了动,却没能站直,仍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揽在她腰间的手也不知为何越收越紧。
姚幼清不明所以,抬起头来:“王爷……”
对方却同时开口:“没吃饭吗?”
“啊?”
姚幼清更加莫名:“吃……吃了啊。”
说完又觉得不对,问了一句:“王爷您问的午饭还是晚饭?”
魏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说什么做什么,赶忙松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还盯在她的腰上,想到刚才手中的触感以及满鼻的幽香,眸色渐深。
姚幼清见他半晌不说话,小声问道:“王爷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魏泓回神,忙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我……有些东西忘在内院了,过来拿。”
姚幼清恍然,笑道:“王爷说的是书房那些吧?我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了,已经让人给您送到前院去了,您问问管事们就知道了,他们肯定已经给您收好了。”
魏泓点了点头,又站了一会也找不出什么话说,转身便走了。
他走出几步,绕过来时的那个拐角后又忽然站住。
他刚刚来的时候……是要干什么来着?
第18章 明白
笑声又在身后响起,魏泓站在原地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
不回去岂不就把她将花园改成姚府花园的事给揭过去了,回去的话刚才姚幼清问他有什么事他都没说,转头又去找人算账好像不大合适,显得他反复无常。
崔颢一直跟在他身后,这一路的心情可谓跌宕起伏。
从最初王爷要来后宅时的憋笑,到发现花园被改成姚府园子的紧张,再到王爷察觉后怒而疾奔的担忧,以及最后王爷莫名离开的茫然。
大起大落将他自以为已经见多了起起伏伏,不会再有什么波动的心脏都弄的狂跳了一阵。
但他脑子反应很快,在魏泓忽然停下后立刻说道:“王爷从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既然当初答应了将后宅给王妃住,让她自己随便安排,那定然就不会因为花园如今的模样跟王妃生气。”
“倒是属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刚刚还以为王爷会训斥王妃。”
他给了个台阶,魏泓就坡下驴,顺势就出溜下去了。
“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是,”崔颢点头道,“王爷大度,岂会跟一个小女子生气。”
“何况王妃远嫁而来,心中必然惶恐不安,将花园改成如今这般,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从没有离开过家的女孩子,突然因为一道圣旨远嫁到千里之外,周遭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有什么比将宅院改成家中的模样更能让她安心的呢?
魏泓点了点头,算是对这句话表示了认可,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又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前院。
他坐下来处理积压的公务,往常效率很高很快就能处理完的事情,这次却拖拖拉拉许久才能办完一件,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脑海中不知为何总回想起那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扑进他怀中时带来的淡淡幽香。
魏泓鼻子很灵,他确定这香气以前他从未闻过,也不知是什么香粉,清幽怡人,与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完全不同,非常淡雅,若非靠得极近根本就闻不到。
他想着想着思绪又渐渐飘远,回过神发现手头公文看了一刻钟了都没记住写的是什么,皱着眉头烦躁地将其扔到一边。
……
另一头,楚嬿的院子里,绾儿推门走入房中,道:“娘子,王爷已经回来有些时候了,你不去见他了吗?”
那日季云婉离开后,楚嬿就回到房中哭了一场。
当时赤珠忽然去叫她,说王妃有事找她,让她立刻过去。
她虽奇怪王妃怎么会忽然找她,又怎么会让赤珠来传信,但因对王妃也不了解,怕她是真有什么事情,就还是跟去了,反正在府里也不怕赤珠会拿她怎样,却不想半途遇到了那位季小姐。
她当时便明白了王妃根本没有找她,是赤珠故意把她叫来,又故意撞到那位季小姐的身上,让他们两人注意到彼此的。
也是那时楚嬿终于明白,当初周妈妈第一眼看到她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因为她长的很像王爷逝去的那位未婚妻。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跟那人到底有几分像。
但据说季二小姐与季大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她这张脸既然和季二小姐相像,那与季大小姐想来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楚嬿当时便怔在了原地,周围景象全部消失,恍惚回到了与王爷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那是两年多以前,她因家中忽然遭逢大难而骤然失怙,一夕间从爹娘宠爱的掌上明珠变成了流离失所的孤女,还被人牙子抓去要卖与人做奴隶。
她逃了几次都没能逃脱,最终认了命,想着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有一日有个中年妇人来人牙子这里看货,人牙子说这妇人是一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若是得了她的青眼被挑去了,今后便可衣食无忧,每个月还有不少的月例可拿。
既然免不了被卖的命运,谁不想卖个好人家呢?所以大家都拼命展示自己的长处,希望能被这妇人看中。
楚嬿虽是商户之女,出身不高,却也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多少都会一些,自然很快就被选中了。
但后来她才知道,那妇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管事妈妈,而是当地一家青楼里的妈妈。
她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卖身为奴,这不代表她就愿意去做个女妓,所以她在看清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青楼之后当即便挣扎着要逃走,可又如何挣的过那些那些膀大腰圆的龟公,眼看就要被拖拽进去。
这时候是路过的秦王救下了她,将她买下带到了王府。
王爷要给她脱去奴籍,并赠她一些银子让她去自谋生路。
可她一个孤女,亲族全无,又能去哪呢?
一旦离开王府,只怕不仅银子保不住,还会再次被人抓去卖掉。
楚嬿实在是怕了,便求王爷让她留下来,王爷答应了。
起初她以为王爷只是心善救下了她,让她留在这里也是跟别人一样做个婢女,但崔大人却单独给了她一间院子,还挑了个下人来伺候她,没给她安排一点差事。
她心中忐忑又失望,以为王爷也是看中了她的相貌,想要她的身子,但比起被卖到青楼,眼下状况已经好了太多。
何况不管怎么说,他都救了她。
若这是他想要的,她愿意给他,只求他给她一个庇护之所,让她能安安心心待在这里。
但是出乎意料,王爷并没有来找她。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始终没来。
楚嬿不明所以,期间也曾找理由去见过秦王几次,王爷对她客气而又礼遇,但除此之外就再无其它了。
她心中渐渐升起一些纷乱的思绪,觉得王爷是不是真心待她,所以才救了她却从不强迫她?
但是因为他已经订了亲,不好在成亲前纳妾,让女方不悦,故而不能给她个名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嬿的心就再也静不下去了。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在她进入王府的第三个月,有一天王爷在外面饮了酒回来,她正好看到了,亲自去煮了醒酒汤给他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