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左耳听禅
时间:2019-03-16 10:09:47

  但她从小养在深闺,连只鸡都没杀过,偶尔下厨也都是下人提前准备好了东西放在那里的,又何曾亲眼见过宰杀的过程。
  周妈妈知道她害怕,赶忙拉着她往回走,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说道:“这只兔子是用陷阱捉到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把皮剥了留着,肉就别分了,直接给王爷吧。”
  兔子?
  姚幼清脚下一顿,下意识回过头去,就见一人手上拎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果然一点伤都没有,还在他手中不断挣扎着。
  她看着那只兔子,当时便站在原地,一步都走不动了。
  她很喜欢兔子,小时候还养过一只,但是最后病死了。
  父亲当时本想再找一只来给她,但见她哭的实在厉害,这些小动物的寿命又普遍不长,怕她养出感情下次更加伤心,便索性不再让她养这些东西。
  现在看到这只兔子,她一下就想到了自己从前那只。
  周妈妈一听兔子这两个字就知道不好,正想劝她不要为了一只兔子多生是非,她就已经挣开她的手,不顾那边鲜血淋漓的场面跑了过去。
  魏泓当时正要跟那拿着兔子的人说不用,都给大家分了,就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忽然跑了过来。
  他眉头微挑,心想这姚小姐又要做什么?就见她一路冲到自己面前方才停下,指着那只兔子道:“王爷,我……我想要这只兔子!你可不可以把它给我?”
  她声音不大,语气还有些忐忑,但这句话还是让魏泓心中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身为姚钰芝的女儿,就算不知道他和他父亲到底因何结仇,也该知道他们两人关系不好吧?
  上次婢女的事是他自己的下人做得不对,他让人陪同着去附近医治也是应该,那这次呢?
  她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开口管他要东西?
  哪怕是一只兔子。
  魏泓面色阴沉,问道:“知道我跟你爹是什么关系吗?”
  姚幼清是来要兔子的,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她有些莫名,但见他问的认真,还是小声答了一句:“翁婿。”
  周围原本因为这边的气氛而紧张地停下了手中动作的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仰倒一片,倒把姚幼清又给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魏泓愣了一下,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几乎以为她是故意的。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是真的觉得他跟他父亲就是翁婿。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魏泓心头怒火没发出去还把自己给憋着了,沉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第7章 仇怨
  周妈妈见魏泓面色不善,很快把姚幼清拉走,边走边在她耳旁小声道:“小姐,王爷说的关系不是指这个关系。”
  不是?
  姚幼清不解:“那是什么?爹爹跟王爷政见不合,向来不大对付,私下也没什么来往,除了翁婿,还能是什么关系?”
  周妈妈叹气,想告诉他王爷口中的关系指的怕是“仇人”,又担心本就已经对王爷有些惧怕的小姐听了之后更加害怕,往后越发不敢跟王爷来往了,那夫妻间的日子也就更没法过了。
  她心里其实多少还是盼着王爷能够不因老爷而迁怒小姐,好好待她的。
  先前因为凌霜的事情本以为这不可能了,后来知道王爷也被瞒在鼓里,这才又升起一丝希望。
  周妈妈迟迟没有说话,姚幼清并非愚笨之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轻声问道:“周妈妈,爹爹与王爷到底有什么仇怨?为何王爷对他如此不满?”
  姚钰芝为人耿直,甚至有些古板,朝中因为政见不合而与他发生过争执的人不止一个,也没见别人像秦王这般嫉恨他,那么这中间应该就还有其它缘由,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不然姚钰芝与秦王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封地,哪里能产生什么深仇大恨?
  周妈妈摇头:“奴婢也不知,老爷这个人您是知道的,很少在后宅提起前朝的事。”
  “不过早年间也没见王爷对老爷的成见如此深,真要说起他们之间有水火不容的苗头,大概……是从四五年前开始的吧?就在高宗驾崩前后。”
  高宗五年前驾崩,那时候除了这件事,还发生过什么其它大事吗?
  姚幼清对朝中事务并不了解,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问周妈妈,周妈妈也说不知。
  “若是涉及到朝中秘辛,咱们是绝不可能知道的,若只是寻常大事,那定然早已传遍京城,咱们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真要说大事……那除了高宗驾崩,先帝继位,就没有大事了。总不能……是因为皇位之争吧?”
  周妈妈道。
  姚幼清立刻摇头:“当初高宗遗诏写的明明白白,将皇位传给太子,也就是先帝。爹爹为官多年,岂会认不出圣旨真假?那遗诏上当时若有半分不对,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何况除了遗诏,高宗驾崩前还将几位亲近的大臣召入了宫中,当着他们的面留下了口谕,爹爹就在其中,足以证明高宗确实从未生过废太子,改将皇位传给秦王的打算。”
  “王爷若是因此就心生不满,那也该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不满,又怎么会只针对爹爹?”
  所以一定不是因为皇位,因为皇位的更迭交替根本就不掌握在她爹爹手里,秦王就是怪他也没用。
  周妈妈也觉得这可能性很小,但除了这个,她真想不到别的什么大事了。
  两个人一路往回走,快走到马车旁的时候周妈妈才低呼一声,想起什么。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对秦王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什么?”
  周妈妈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因为老爷若真是因这件事跟王爷生了仇怨,那王爷可能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善待小姐的。
  “到底是什么?妈妈你快说啊!”
  姚幼清拉着她的袖子道。
  周妈妈被她催促,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岔了,便开口说了出来。
  “高宗驾崩后,贵妃娘娘……也就是王爷的生母,殉葬了。”
  贵妃生前其实并不是贵妃,而是淑妃,贵妃的封号是死后由先帝追封的。
  “可那不是高宗留下的口谕说让贵妃殉葬的吗?与爹爹何干?”
  姚幼清道。
  周妈妈眉头微蹙,看了看四周,见附近没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道:“话是这么说,但当时很多人都说,以高宗的性情,应该是不会让活人殉葬的。而且当时老爷他们进宫的时候,高宗也确实没有说过让贵妃殉葬一事,是事后……事后先帝说的。”
  姚钰芝等人当时亲眼看着高宗驾崩,谁也没听到高宗提起过此事。
  但先帝魏沣说这道口谕是高宗在他们进宫之前对他说的,有当时在场的几个内侍可以作证。
  高宗已死,魏沣又这样说,还让那几个伺候高宗的内侍做了证,朝中人尽管议论了一番,但最终谁也没法证明高宗没说过这话。
  换句话说,他们没法证明魏沣在撒谎。
  就算有,谁又敢指责呢?
  要知道魏沣当时已经登基为帝了。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先帝下的令,和爹爹也没有关系啊,总不能是怪他没能阻拦吧?”
  魏沣以高宗之名提出殉葬,打着孝道的名义行事,姚钰芝便是反对也没有用。
  而且朝中那么多人,若真是为这件事,那满朝文武岂不都是秦王的仇人?这也说不通。
  “那……会不会是王爷以为……这个主意是老爷给先帝出的?”
  “不可能!”
  姚幼清断然回答。
  “爹爹向来反对活人殉葬之礼,这主意绝不可能是他出的!”
  “奴婢知道,”周妈妈道,“但王爷不一定知道啊。”
  姚幼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
  “王爷若真觉得是爹爹出的主意,那一定是有什么证据,若有证据,就不会仅仅是跟爹爹在政见上争执几句那么简单了,所以应该也不是为这个。”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只能先暂时放下不想,回到车中吃些东西稍作歇息。
  路上准备不了什么精致的饭菜,姚幼清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些就放下不用了。
  下人听周妈妈的吩咐来撤掉碗碟的时候,队伍后方的道路上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有人惊喜地喊道:“琼玉,是琼玉他们回来了!”
  坐在车中的姚幼清一喜,立刻在周妈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提起裙摆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快就跟上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要过些日子才能跟来呢。”
  她笑着说道,心中满是要见到自己亲近之人的欢喜。
  但这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因为车上下来的只有琼玉和那两个仆妇,并没有凌霜的身影。
  琼玉已经哭了一路,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再也哭不出来了,但在见到姚幼清的那一刻,还是呜咽一声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泪流满面。
  “小姐,凌霜……没了。”
  ……
  姚幼清经历过生死,她的母亲,两个哥哥,都是在她记事后离开的,最近一次便是三年前,大哥姚楠意外溺亡。
  她每一次都哭的很伤心,每一次都祈求老天爷,不要再将亲人从她身边夺走了。
  可是老天爷从来不听。
  这次连她亲近的婢女都带走了。
  姚幼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扶到马车上的,只知道自己又坐了回来,车里十分暖和,她身上却很冷。
  就在不久前,凌霜还与她一起坐在这里,给她读书,倒茶。
  如今,她却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周妈妈见她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只是流泪,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点声音都没有,急的红着眼睛道:“小姐,难过你就哭出声吧,别憋在心里啊!”
  姚幼清却像没听见似的,仍旧呆呆地坐着,眼泪却不停地流。
  凌霜的死讯随着琼玉一行人的归来也传到了魏泓耳朵里,他听闻后面色十分难看,坐在原地一声不吭。
  他与姚钰芝之间确有仇怨,这次之所以答应这门婚事,一方面是懒得在朝堂上跟那些人争执,一方面也不乏有故意气姚钰芝的原因。
  唯一的女儿被他娶走了,姚钰芝定然寝食难安,魏泓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娶了他的女儿也没什么不好。
  但他一个大男人,还没到因此就故意苛待一个女人的地步。
  现在姚幼清的婢女因为他部下的过错而死了,虽不是他直接造成的,却也跟他有关系,弄得好像他欠了那女人的债似的,这让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欠谁的也不想欠姚钰芝女儿的。
  偏偏还有人不长眼,这个时候举着一只烤兔子来到他跟前,笑嘻嘻地道:“王爷,兔子烤好了,您……”
  话没说完,便看到他阴沉的脸色,顿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按照他之前所说地道:“属下这就拿去给大家分了!”
  之后转身便走。
  没走出几步,被魏泓叫住:“等等!”
  “王爷有何吩咐?”
  他回身问道。
  魏泓看了看他手中的兔子,眉头皱的像是攒成一团的抹布,半晌才道:“给她拿去。”
  他?
  那人莫名:“谁啊?”
  魏泓握拳,瞪着他不说话,见这人实在不明白,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姚大小姐!”
  拿着兔子的人一愣,觉得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了,下意识想再确定一下,又见自家王爷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不敢多言,点点头缩脖弯腰地走了。
  天气冷,他怕那兔肉凉了就不好吃了,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马车旁,对里面的人道:“姚小姐,王爷让我把兔子给你送来。”
  周妈妈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安慰自家小姐,听说秦王竟然真的让人把兔子给她送来了,心头一松,忙要拿进来分散一下姚幼清的注意力。
  谁知车帘掀开,就见一人站在车边,手里举着一根树枝,上面叉着一只已经被烤熟的兔子,外焦里嫩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周妈妈大惊,想放下车帘挡住姚幼清的视线,却已经来不及。
  姚幼清从车窗看到那只兔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车里车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周妈妈怒骂着让人将那来送兔子的人赶走了,那人将兔子原封不动地拿了回去,说姚小姐大哭,自己被赶回来了,魏泓听了脸色更臭。
  刚刚去了别处不在这里的崔颢听闻此事,不可置信:“王爷,你把这烤熟的兔子给姚小姐了?”
  魏泓压着怒火道:“不烤熟了难道给她生的吗?”
  崔颢:“……”
  这是生熟的问题吗?
  “姚小姐想要的是活的啊。”
  他说道。
  魏泓眉头再次皱成一团:“活的要来做什么?养着玩吗?”
  崔颢:“……”
  他默默地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魏泓在这沉默中似乎也渐渐明白过来什么,一同陷入了沉默。
 
 
第8章 停留
  崔颢让人再去抓一只兔子来,这对靖远军来说本不是什么难事,但冬日里猎物本来就少,刚刚他们又已经在附近打过猎了,没被捉住的活物受到惊吓都四散而逃,想再找到一只兔子都难,更别提不能用箭射杀,要毫发无损地带回来了。
  好在他们人多,骑着马跑远一点,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捉到一只活兔子回来,只是没有刚才那只好看,灰扑扑的。
  “能捉到一只就不错了,”拎着兔子的人满头大汗地道,“我们都快把这座山翻过来了,真的没几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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