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昨天才见过,今日又巴巴的过来接,这也跑得忒勤了点,倒让人看着笑话。
即便是在苏老太太跟前,苏皎月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对了,你兄长还让人送了西域进贡的葡萄过来,一个个跟玛瑙似的,我让丫鬟洗了放在水晶缸里,你快去尝一尝吧。”老太太只笑着道。
这古代的贵族生活虽然算是不错的,但对于苏皎月来说,吃喝方面还是没有现代方便。就比如说这水果吧,只有当季才能吃到,而像葡萄、荔枝、哈密瓜这样的水果,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也很少能吃到。一般人甚至连看都看不到一眼。
苏皎月一边吃着葡萄,一边道:“上回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兄长也送了好些过来,祖母每天晚上睡觉前可以喝上两口,据说可以睡得踏实一些。”
苏老太太只笑了起来道:“喝了酒睡觉,那不成醉鬼了。”她又问张慧道:“你娘家没出什么大事吧?陛下是怎么发落的,你可听说了?”
张慧便一五一十回道:“陛下倒是开恩了,念在府上还在办丧事,并没有治大罪,只是我兄长被罚了一年俸禄,又准了亲事,这事情大概也就这么过去了。”
欺君之罪就这样过去了,确实是开恩了,苏老太太道:“你娘家总归是有功的,功大于过,虽说欺君,也不至于怎样,就是那姑娘怪可惜的,就这么没了!”
张慧只跟着叹了一口气,老太太见她大着个肚子呢,又道:“你回去歇着吧,等过两日再让老三带着下人去张家帮衬两日,你如今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多走动。”
苏皎月还在那边吃葡萄,见张慧起身要走,忙招呼着小丫鬟道:“过来帮三太太端一盘子葡萄回去,可甜了!”
苏老太太笑道:“吃你的吧,你三婶那边我一早送去了,五丫头只怕在房里等着她母亲回去吃呢!”
张慧这才笑着走了,老太太却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方才的笑容,对苏皎月道:“三丫头,你明日一早还是往宫里走一趟的好。”
苏皎月是要去宫里呢,但她还没盘问那个丫鬟,总要等事情弄清楚了再去,听老太太这么说,便问道:“祖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我跟兄长说吗?”
“我没什么要紧事情,可你兄长铁定心里不好受。”老太太道:“你兄长怕是一早就知道这张静是个假小子吧?”
苏皎月点点头,老太太只继续道:“这欺君之罪,可大可小,他这次肯定是从轻发落了,张家若是识大体,就该自请罪责,你兄长新帝登基,处处受人掣肘,办得重了,恐别人说他:狡兔死,走狗烹;但如今办得轻了,他这面上心里,说不定还过不去呢,你得去安慰安慰他。”
安慰……他?
苏皎月听见这两个字就头大了,苏老太太可是不知道,萧谨琛要的安慰是怎么样的,她安慰他容易,可到头来辛苦的还是自己的双手啊!
但她也觉得老太太说的有道理,只点点头道:“祖母,我知道了,明儿一早我就进宫去,保证兄长下了早朝,一进御书房就能瞧见我,我好好的安慰安慰他!”
“小机灵鬼!”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
——
张慧回了三房,苏惜月果然在房里等着她,见她坐了下来,就让丫鬟端了水晶葡萄上来,在她跟前搬了一个小杌子坐下,问她道:“母亲今日辛苦了,外祖母家可一切安好?”
张慧摸摸她的脑袋,挑了一颗最大葡萄剥了皮喂给她,温和道:“惜姐儿真乖,外祖母家一切都好。”
小姑娘非常懂事,也称张家一声外祖母家。张慧却还在想事情,她把春草带回了侯府,总得给她安置些活计,还有元妈妈,听说送回家里养伤了,要等一阵子才能过来,趁着这阵子,她倒是可以好好盘问盘问这春草。
她这厢还没想好,跟着她一起陪嫁的春燕却从门外走了进来道:“三太太,春草在外头哭,说想见你。”
张慧的心顿时就拎了起来,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想来不是小事情,忙吩咐丫鬟道:“你去把三小姐请来,先去凝香院,她要是不在,就去老太太那边找,只是别惊动了老太太。”
丫鬟找到苏皎月的时候,她正从鹤瑞堂出来,听说张慧找她,便忙不迭就去了三房。
那叫春草的丫鬟已经跪在了张慧的跟前,见苏皎月来了,似是有些害怕,悄悄的把头低了下去。
张慧便开口道:“把你方才说的话,再同三小姐说一遍。”
那丫鬟看着苏皎月,咬了咬唇瓣,张慧又道:“她是未来的皇后娘娘,除了她,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帮你家小姐伸冤了,你今日能从张家出来,也是她的意思。”
春草听她这样说,顿时就壮起了胆量,有些结巴道:“奴……奴婢见过姑娘……”
苏皎月已经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她,缓缓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就算我帮不了你家小姐,好歹也能听一听你们的冤屈。”
那丫鬟听了这话,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哽咽道:“我家小姐虽然脾气差一点,平日里也骄纵些,可她不是一个坏人,她也没想着要害人,是大少爷自己不小心掉到了水里,小姐本来是打算拉她起来的,可谁料到就在那个时候,偏偏晋阳侯世子来了……小姐吩咐我去喊婆子救人……”
苏皎月见她这么说,便索性问她道:“那我问你,昨日早瑞王府假山后头,跟宋姑娘商议要自毁名节的,就是你吧?”
春草没料到这事情居然被人给听见了,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苏皎月便接着道:“你想要别人帮你,就先要把实情告说出来,你这样说一点瞒一点,我是帮不了你的。”
苏皎月说话的语速很慢,但听上去却非常威严,那丫鬟便低着头,一五一十道:“事情还要从大少爷被钦点为状元那天说起,老太太叫了姑娘去福来院,说等过了国孝,就可以给他们搬亲事了,可姑娘回房之后却不高兴了起来……”
她陆陆续续的说着:“姑娘说,张家养她一场,她心里感激,可这样骗她,她又难过,奴婢就想起了,先前咱家二老爷,因为去别人家撞见了姑娘落水,不得已纳了一房妾,兴许这也是一条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道:“我只是怎么一提,没想到姑娘却当真了,知道王府要设宴,便央着太太带她出来,奴婢想拦也拦不住。”
事情说到这里……倒也清楚明白,只是有一点苏皎月还觉得疑惑,只开口问她道:“你刚才说你家大少爷落水之后,宋姑娘让你去喊婆子救人,你回来的时候,宋姑娘还在吗?”
春草拧着眉心想了想,只摇头道:“姑娘不在了,只有晋阳侯世子在。”
苏皎月也跟着蹙眉……照这么说,这晋阳侯世子,倒是上赶着想娶张静进门了。
第127章
天色忽然就暗了下来,又轰隆隆打了几个响雷。厅里里头没有点灯,更是黑漆漆的吓人。
那丫鬟的哭声都让人觉得有些阴森,她又耸了耸肩道:“我们小姐一早就知道大少爷是女儿身,怎么可能为了这个事情寻短见呢!”她又道:“我们太太是个厉害人,小姐一定是怕太太责骂她,所以就跑了。可她跑了又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
苏皎月却道:“这话你却不能乱说,空口无凭的,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她顿了顿,又问道:“服侍你们小姐的丫鬟,还有谁是在这之前就知道你们大少爷女儿身的?”
“只有奴婢一个,小姐不敢跟人说,只跟奴婢一个人透露了。”苏皎月看着她哭花的脸,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你以后就别提了,现如今张家说你家小姐是殉节而死,若是让外头人知道你家小姐一早就知道了张家少爷的女儿身,这又是欺君之罪了。”
春草吓得眼神都直了,身子软绵绵的险些跪不住,一旁的张慧也跟着道:“我派你个差事,你安心在侯府安顿下来便好,张家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
“可是……”春草顿了顿,咬着唇瓣道:“那小姐她……就白死了吗?”
苏皎月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门外,倾盆大雨忽然而至,乌云笼罩着庭院,连着厅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夜雨中有几个小丫鬟在廊下掌灯,给黑暗带来一丝丝的光亮。
——
第二天一早,苏皎月便让门房套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寻常在御书房门口服侍的玉顺公公却不在,苏皎月进了大殿,见里头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只是前天她还用过的那两个白玉莲花盏却不见了,换上了新的鱼戏莲叶斗彩盖碗。
苏皎月便喊了另一个太监进来问道:“陛下昨儿是动怒了吗?”
那小太监能御前服侍,必定也是懂眼色的,又知道苏皎月的身份,不敢不答,只是小声道:“陛下不让人知道,昨儿砸了一盏茶,手也烫伤了,玉顺公公说是他自己没拿稳,陛下命人打了他二十板子,如今在下处养着呢。”
“我知道了。”苏皎月叹了一口气,萧谨琛平素里看着温文尔雅,城府深沉,但遇上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一样还是会发怒的。
苏老太太猜测的果然没错,张家的事情确实触了他的逆鳞。
不过他赐婚倒是还挺爽快的,这一点值得称赞。
“你下去沏一杯大红袍来,陛下爱喝。”苏皎月吩咐了一声,自己走到里间的软榻上歪一会儿。
为了赶在他下朝之前进宫,苏皎月起得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
她这厢正昏昏欲睡,便听见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紧接着就有小太监开口道:“陛下,苏姑娘在里头呢!”
苏皎月揉了揉眼眶,听见萧谨琛在外头道:“那你就先回去吧,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了。”
接下去便是一阵推门声,苏皎月故意闭上了眼睛,背对着萧谨琛靠在软榻上。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苏皎月心中却有些忐忑,怎么那人还没过来呢?
她正觉得自己快装不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苏皎月的身子僵了一下,那人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道:“就知道你在装睡。”
萧谨琛的双手已经覆了上来,六月的天气本就炎热,这御书房虽放着窖冰,但苏皎月身上还是有一层薄汗,萧谨琛一下子就握住了那里。
“兄长……”苏皎月说话的声音都颤了起来。
“好像又大了一些,是不是?”萧谨琛饶有兴致的丈量着尺寸,又继续道:“琼州那边敬献了木瓜,听说有丰胸美容的功效,朕命人送一些到侯府去。”
苏皎月顿时就皱起了眉心,一个翻身窝到了萧谨琛的怀中,撅嘴道:“你前一阵还说喜欢小的……怎么现在又嫌弃我了?”
“朕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小的?”萧谨琛低下头,咬住她的耳垂道:“朕是说……喜欢小姑娘。”
“……”苏皎月说不过她,也就不说了,只伸手翻了他的手来看一眼,果然见手背上有一处浅浅的红肿。
他素来自愈能力过人,现在还能看见痕迹,想来昨日烫得不轻。
萧谨琛却还想收回手去,挣了一下又改变了主意,索性把她抱着坐起来,开口道:“也罢,你又不是第一次给我上药。”
“……”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上药?
苏皎月抬起头,眯眼看着萧谨琛,心中万匹草泥马奔过……
就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吗?怎么什么都知道呀!那她还有没有什么隐私啊?
那人却笑了起来道:“娇娇这是怎么了?是记性不好吗?”
苏皎月只是蹙眉看看他,再不想理他了。
但药还是不能不上的,宫里的烫伤膏子也好,不用就更浪费了。
苏皎月一边帮他上药,一边揣摩着萧谨琛的心思道:“兄长是在为张家的事情生气吗?那我今日还有让你更生气的事情要说呢!”
萧谨琛倒是有些好奇,抬起头看着她,苏皎月便慢慢道:“他家那个表姑娘不是没了吗?外头都传是殉节死的,兄长你是怎么看的?”
“这还用说吗?”萧谨琛见怪不怪道:“怕是被张家灭口的吧。”
“兄长……”苏皎月听了“灭口”这两个字,心里却很害怕,只小声道:“她虽然有错,却罪不至死,张家的人好狠心。”
“朕也没想到张家人这般狠厉。”萧谨琛低着头,看着苏皎月替他擦药时的轻柔动作,先前的怒意仿佛都淡了不少,只缓缓道:“当初张家觊觎这状元之位,便几次让臣工上奏,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萧谨琛大约也不会起了想要揭穿张静身份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他才刚刚开始部署,老天爷就又帮了他一回。
那晋阳侯世子何谦,听见家里人让他续娶乐善郡主,急得求到了自己的跟前来,他便给他指了这一条路。张静的才学,萧谨琛固然是欣赏的,但以她的心性,将来也很难在仕途上有什么大的作为,与其这么耽误下去,倒不如赐她一个好姻缘。
这一切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可惜了那位宋姑娘,也没犯什么大错,却白白死在了张家人的手上,他还要因此网开一面,抚恤张家这个苦主。
萧谨琛拢在袖中的另一只拳头却忽然紧了紧,这张家也太目无法纪了,草菅人命了!
好在……张静这颗钉子,他算是拔掉了。
苏皎月一直在宫里逗留到了未时末刻才离去。
原本是打算用了午膳就走的,但天气太热了,御书房门前的广场上晒得都冒烟,这个时辰出宫,苏皎月也会热死。
萧谨琛便趁机把她留在了宫里,他在龙案前批阅奏折,那人就躺在里间的软榻上歇中觉。
他抬起头看见那人睡在那边,心里就觉得格外安心。想着有朝一日他们能天天腻在一起,心情都舒畅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