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宇亭像是被他这句话惊到了。
“还能再少?”
易亦理所当然的点头:“班主任津贴一个月大概是700块钱左右,你自己算算,把这700块钱减掉,你还有多少钱?”
他把最简单的现实剖开来放在她面前,让她自己看清楚。
安宇亭掰着手指头:“3500,减700,2800,只有2800……”
她像是被这个数字烫到了手,一个激灵把手缩回来:“不干了,我不干了。”
易亦叹了一口气,准备去房间里搬个小马扎出来跟她坐着好好说说,他这样一直低着头有点累。
见他转身要走,安宇亭急了,只抓得住他的裤腿:“你干什么,你要去哪里,你别走。”
“我去拿凳子,你乖,自己先坐着。”易亦哭笑不得,还好还没来得及换上家居裤,要不就她这喝了酒之后的力气,说不定就让她给扯掉了。
安宇亭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不骗你。”易亦拿出自己最真诚的笑,才从班主任的注视下获得了离开的首肯。
他松了一口气,这小姑娘还真不能当班主任,再当两年这个眼神快跟教导主任一个样儿了。
易亦不但搬来了两个小马扎,手里还拿了一个开水瓶。
他重新回到客厅里的时候安宇亭还是蹲在那里,但是姿势稍微变了,她喝多了之后人就站不直了,这会儿似乎也蹲累了,就斜靠在沙发的根部,偏着头,眼神放空,眼睛有点红。
“来,先喝点水。”易亦给她用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水。
安宇亭给了那个玻璃杯一个眼神,又把头偏过去。
不理他。
“坐吗?”易亦把小马扎放到她面前。
安宇亭瘪着嘴:“你是变态吗?”
变态?易亦一怔,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小丫头鬼话还挺多。”易亦捏了捏她通红的鼻头,“待会儿站起来头晕我可不管你。”
“不用你管!”安宇亭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楚,突然一下哭起来。
眼泪水来得毫无征兆,就在她的脸上淌了起来,偏偏她也不说话了,就看着眼泪流,哭的一点声儿都没有。
易亦的手一抖,把杯子先放到一边,除了给她抽卫生纸之外也干不了别的:“好好好,我不管,是我说错了话。”
“我根本就不想当老师。”呜啦呜啦的声音响起来,安宇亭一把扯过他手上的纸,自己蜷成一团靠在沙发根部,“一个月休息一天呜呜呜,我月经也不来了,一来就痛经,每天都有家长找你麻烦,一堆风险等着我。”
“学生跑出去上网猝死,谈恋爱怀孕,想不开还跳楼。”安宇亭念叨着这些让她觉都睡不着的事情,“这些事情交给政教处,只会跟你打太极,开除也不能开除。我有什么办法,我跟她们一起跳楼好了,死了就没有这么些破事儿了。”
易亦板起了脸:“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我本来以为回来就可以离家近一点,每天回家看看我爸我妈。”安宇亭的眼神渐渐呆滞,“结果现在倒好,省城工作的同学心情好一个半小时就回来了,我呢,我回去一趟也要一个多小时,还不敢回去。”
“好不容易有休息,一天半,只想在宿舍睡觉睡个天昏地暗。”
“我为什么要回来?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突然悬空,把她吓得手脚乱动:“怎么了怎么了!”
易亦提着她,本来特别愤怒的,心突然又软了。
这么轻,他一只手都能提起来,估计整个人都没有80斤,眼下明显的黑眼圈,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新的泪水又从那双写满慌乱的眼睛中流了出来。
“这点动静就怕了,还跳楼。”易亦叹了一口气把她放好,让她坐在马扎上,“先喝点水,醒一醒。”
安宇亭被他刚刚提起自己的举动给吓到了,知道得听他的话,她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你的杯子不好看,我不喝。”
还这么磨人的,易亦把她架起来:“那咱们去找杯子。”
餐厅的桌子上摆着几个杯子,她一到那里整个人扑在桌子上,仔仔细细地转着每一个杯子,看得认认真真,也不哭了,只是眨巴眼睛的时候还有点水珠挂在睫毛上,易亦在旁边看着,忍不住上手,给她擦去了睫毛上挂着的泪水。
有点怔忪,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湿湿的,温温的,承载着她心里真实的悲伤。
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她这会儿明显忘了当班主任这茬,把注意力都转移到杯子上来了,也就不跟她提。
安宇亭抓住他的手:“这个上面画着花蝴蝶的。”
花蝴蝶。易亦收起心思,按照她指的杯子拿起来,这只杯子上印着一堆小蝴蝶,花花绿绿的,摸起来凹凸不平。
他给她倒水,她在旁边看着。那双倒水的手真好看,白白净净的,细细长长的,只是看着热气腾腾的水她还是不想喝,她自以为隐蔽地转着眼珠子,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待易亦倒好水准备给她,却见她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听到水声停了,没等他开口,她先闭着眼睛嚷嚷起来:“我睡着了,别喊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宵节快乐,在家过元宵,不小心耽误了
第43章
易亦哭笑不得, 看着她稚嫩的脸庞,摇摇头去放热水瓶。
听到脚步声在离开自己,安宇亭的眼睛咻地一下睁开:“你要去哪里。”
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你刚刚说了不走的。”见他不说话,她又补充道。
“我喝水。”她乖乖地拿过旁边的水杯,一边埋头摇摇晃晃地往嘴边凑,一遍观察他。
易亦好整以暇地双手抱在胸前,等着她喝下去:“喝。”
安宇亭伸出舌头去舔了舔,一碰到水就缩回来了:“烫~”
粉嫩嫩的舌尖还没来得及回到那瓣樱桃红的嘴唇之中,偏偏她一点都不自知,还拿那双水盈盈的眼睛怪委屈地看着他。
易亦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把她双手一晃一晃抱着的水杯拿过来:“那就不喝了。”
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她的脖子处,白生生的肉, 明明仰着头, 却一点多余的赘肉都看不到。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手忍不住移到她的颈后想去试试那里的温度和触感, 接触到她外面的大衣毛刺刺的触感却一个激灵把他惊醒。
“你又要提我去哪?”安宇亭转头问他,看上去对他把自己提来提去的移动方式很是不满意。
易亦把手收回来,对她轻笑:“不提你, 你自己走。你想干什么?”
安宇亭冥思苦想了一会儿, 整个人松懈下来提不起劲:“我啥也不想干, 就想休息。”
“好,那就去休息。”易亦最终没忍住,还是揉了揉她的头发。
果然软软的,和她人一样, 看上去浑身都是刺,谁都不敢靠近的样子,殊不知都只是为了维护形象装出来的。
安宇亭说了睡觉之后就像真的困了似的,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一点不着急地朝她记忆中的房间位置走过去。
易亦看到的却是她朝厨房的方向去了,在她身后提醒她:“不是那个方向哦。”
“我记得!”安宇亭回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易亦只笑,就看着她。
结果她方向一换,直愣愣地朝大门口走过去了。
“好了好了。”易亦忍不住两部跨上前去。
安宇亭回头:“你干什么,你又要提我……哎呀!你放我下来!”
她被他一把拦腰打横抱起,娇小的人窝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易亦抵着她的头顶轻轻叹了一口气:“可算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回来。”
安宇亭不动了,不服气:“我不是麻烦!”
“那就快睡觉。”易亦没几步就走到了上次她睡的那个房间,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
松了一口气。
“不行。”安宇亭认出来这是自己睡过一次的地方,却要挣扎着爬起来。
易亦被她闹了这么半天,这时候终于是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床上。
两个人靠的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香混着发酵小麦的味道,低头就是她软软的唇瓣,里面是粉粉的舌尖,也能看到她看着他眼中的惊恐。
吓到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直那样看着他,半晌才开口。
“我……我想喝水。”安宇亭发出蚊子嗡似的声音,“冷的。”
气息喷在他的颈间,像是触电了一般地松开手,撑着自己从她身上站起来站直:“还要别的吗,一次性说完。”
好凶哦。安宇亭怯怯地看着他摇头。
“等我。”
“要蝴蝶的。”安宇亭小声地又提着最后的要求。
易亦在餐桌前坐着,两眼发直,想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理清楚了再过去。
刚刚有一瞬间他居然差点把持不住,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可能在心疼她的基础上居然衍生出了其他的感情。
心疼她,是理所当然的。
抱着她的时候轻盈的体重,按着她时瘦弱的肩膀,她醉了说出来的真心话,扯着他让他陪着她的眼神。
明明很负责任又说着不想负责的话,明明会心软又跟学生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
会依赖他。
一项项在他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在他心里滚起了惊涛骇浪。
得压下去才行。房间里的人似乎嘤咛了什么,他压下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摸了摸旁边的水杯,室内温度不高,已经凉了一些。想到她嘟着嘴要凉水的样子,只得起身去给她兑水。
他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拿着水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她已经歪在那里睡着了,两只拖鞋一边一只,身上的衣服被她扯到一边,被子被她扯开一角盖到自己的肚子上,一脸满足。
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把她拖下来的大衣从床上拿起来放到旁边的椅背上。她的里面穿着一件贴身的针织衫,勾勒出她的身型。
易亦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什么不该看的,把被子给她盖好。
腋到她的下巴处时她满足地蹭了蹭他的被子。
就像她说的,她只要能好好睡一觉就很满足了。
安宇亭是被憋醒的,但是她一睁开眼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清醒了,厚厚的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几点。
房间的门也关着,掀开身上的被子,拧开房门,门外倒是亮堂堂的一片,晃了她的眼。
“醒了就来吃饭。”像是有什么触发装置似的,她一开门在厨房的易亦就发出了吃饭的声音。
她向后缩了缩,意识到确实是在他的家里。
躲也没用。
“我……我要先去厕所。”安宇亭小声地知会了他一声,也不管他听没听到,自己进了洗手间。
她蹲在厕所,眼神呆滞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这是喝大发了吧。
到他这里来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重新回到她的脑子里,让她整个人变成了一颗西红柿。
一世英名,全给自己毁了!
她现在就想抱着马桶过一生。
不想从这里出去。
外面叮叮咚咚地响着摆盘子摆碗筷的声音,她又磨蹭了一会儿,直到外面什么声音都消失了,才无可奈何地从厕所里出来。
门一开就看到他坐在那里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方向。
眼神对上了,安宇亭无奈地咋舌,关上门走了出去。
“我怎么在这儿呢。”她先发制人,装出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样子。
不是有一类人会喝断片嘛,她也断片了,啥都不记得。
易亦也不拆穿她,只是回答她的问题:“你喝多了,不肯去学校,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那……”安宇亭干笑,“我还挺理智的。”
是挺理智的,易亦点头表示赞同,这让她的头又低下去几分,看都不敢看他。
“吃点东西,水喝了吗?”易亦的声音很温和。
安宇亭埋着的脸变得有点红:“什么水,我不知道。”
“花蝴蝶的杯子。”易亦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冷的。”
安宇亭倒吸一口气,她怎么忘了这人的小心眼呢,干脆吃起饭来,不看他。
虽然嘛,她挺感谢他的。
易亦做的菜很简单,肉丸子青豆汤,一盘青菜,一盘虎皮青椒。
每盘菜里面都有绿,安宇亭看到肉丸子就像看到了亲妈。
“你的手机在大衣里面,声音给你关了。”易亦夹了一块虎皮青椒到自己碗里。
安宇亭讷讷地应答:“哦,谢谢。”她从大衣里摸出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
仔细一看,是王一帆的妈妈。
坏事儿了。她着急的放下筷子就拨出了电话。
“喂?请问是王一帆有什么事吗?”安宇亭也顾不上对面的易亦,焦急地问道。
“不是,昨天跟她电话她还挺好的。是这样,她的姨妈今天去学校给她送东西,您看看有没有时间,姨妈想跟您谈谈。”对面的家长声音带笑,倒是安抚到了她。
安宇亭松了一口气:“好,可以,什么时间?”
“本来是准备上晚自习前的,刚刚估计您有事儿,那就等查寝的时候吧。”王一帆的妈妈在那边很好说话,“我把她姨妈的号码给您,您跟她联系。”
“好的,就这样,刚刚确实有点事,不好意思。”
易亦看她重新耷拉着脑袋连肉丸子都吃不下了,跟着放下筷子:“怎么,觉得自己误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