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钟篱让司机换了目的地。
已经行驶到了这边,要去钟氏必定经过钟家。
司机一听钟篱绕道,来了兴趣:“姑娘啊,你是记者吧?”
钟篱眼皮一颤:“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将天多的是记者去那名贵的别墅区,一下车就掏出录.音.笔。也有很多在钟氏蹲点的,你这两个地方都要去看,不就是记者嘛。”
钟篱想了想,拿出手机,镇定套话:“看来这事闹得挺大的。”
“可不嘛,都死人了能不大?听说这事出在好几天前,钟氏高层硬是想瞒下去,没想到还是被媒体给曝光了……”
钟篱听着司机的话,打字的手都在颤抖。
上网,关键字输入Z市和钟氏。
不同网站编辑的新闻跳进钟篱眼里。
工人高空踩踏坠落,当场死亡。
她记得,钟博有在城区边缘建新的写字楼。应该,就是那里出的事故吧。
钟篱没敢多看,匆匆看了几眼,就关了手机。
快到家了。
只是一眼,便看了个从头到尾。
紧闭的大门被泼了黑漆,好几个三五成群的小团队在门口蹲着,其中有几个显然是记者的人扛着机器。
庭院后所有门窗毅然紧闭,不露丝毫。
等再也看不到的时候,钟篱回过头,再次垂首。
快到时,钟篱给纪东凌发了短信。
纪东凌让钟篱在一条街外的路口停下。
车刚停稳,钟篱就看到了纪东凌。
纪东凌带着钟篱从侧门而入,又上了钟氏的专属电梯。
钟篱从进电梯开始就垂着头,当电梯叮了一声,提示到达楼层后,钟篱问:“纪东凌,我爸真的是去外地,而不是……被请去警局了吗……”
纪东凌已经出了电梯,回过身的表情微愣,但很快又恢复往常:“不是,他是去慰问死者家属了。两位老人家听到消息,都晕进医院了。”
钟篱松了口气,出了电梯。
纪东凌拉着钟篱的手要走,钟篱却把手抽了回来。
“那你瞒了我多久?”钟篱轻声问。
纪东凌看着钟篱的眼睛,说:“我是今天媒体搬出来才知道的。”
钟篱没有说话。
“你不信?”结合早上钟篱的问题,纪东凌猜测。
钟篱点头:“我感觉,你们瞒了我很久……”
纪东凌手插回口袋,抿了抿嘴,说:“那事发现的时候在清晨,工地人还不多。伯父收到消息,立马堵住了所有目击者的嘴。虽然也有片面的消息传出来,但是公司的同事也没敢明面讨论。伯父甚至也没告诉我,只是让我保护好你。”
钟篱明白,纪东凌的身份,自然只能钟博说什么做什么。
他也不能同于别人一起聊太多,网上还没消息的时候,他知道的比谁都少。
至于保护她……估计是怕她一个人在家,被什么人找上门,或者自己独自出门被碰着什么吧……
“那你还是瞒着我了……”钟篱垂眸。
没有再第一时间,告诉她,她父亲的不对劲。
纪东凌微微蹙眉,想了想,说:“阿篱,我和伯父的出发点是一样的。在不管什么事情会发生到什么程度的情况下,保护你永远是我们的第一首选。”
钟篱抬头,那是一个陌生的纪东凌。
钟篱仿佛看到,面对工作时,纪东凌严肃认真,在坚定信念后不妥协不放弃的模样。
这是绝对,不容差池。
这种让人讨厌的霸道,钟篱又有点依赖。
纪东凌看着钟篱发愣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太过严肃,放松了神情,伸出手:“阿篱,走吧,伯父在等你。”
钟篱微微嘟嘴,牵上了纪东凌的手,小声嘟囔:“可是自己家人的事要从新闻上、别人嘴里才能知道……真的不好过……我不是小女孩了纪东凌。”
纪东凌过了很久,才回:“嗯,我知道。”
他该怎么说?
他和钟博一样,希望钟篱永远可以像小女孩一样单纯可爱。
他不在的时候,她可以骄傲无坚不摧的像个女王。
但只要他在,他一定力所能及的让钟篱做个只需要享受被保护的公主。
而他,必须得强大。
钟篱气归气,但很快就释怀了。
看纪东凌的架势,这种“我要保护你,没道理可讲”的事,能沟通成功就有鬼了。
路过会议室,钟篱看到了正在里面开会的钟博。
一个心电感应,钟博抬眼,也看到了钟篱。
钟篱匆匆看了一眼,进了办公室。
起码从外表看,她的老父亲没什么事。
但一切所谓的放心,在钟博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后,全部抛之脑后。
钟博刚关上办公室的门,钟篱已经从椅子上起身,冲到门口将其抱住。
“爸爸……”钟篱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全部化为碎片。片刻,才慢慢飘落,直至心安。
“没事没事,我没什么事……”钟博摸着钟篱的后脑勺,一下一下的安慰。
想到什么,手伸进口袋。
钟篱感觉到手上套了什么东西,送来一看。
贝壳手链。
再去看钟博,笑容宠溺又讨好。
钟篱翘着嘴离开了钟博的怀抱,摸着手上的手链。
坠楼的员工是一位近不惑之年的男性,和妻子带着患有白血病的孩子在Z市打工,留下两位老人家待在海边的家乡。
这事一出,一个家庭直接垮掉。
钟博作为钟氏的负责人,第一反应就是走通关系封锁消息。
家属那边也给了不少钱,但孩子母亲依依不饶。
听闻家乡老人晕倒住院,钟博心有不安,就长途跋涉去了那个海边小镇。
讲实在的,两边钟博都留了不少钱,足够一家四口安安心心过日子混吃等死。
但患有白血病的小孩是个麻烦。
而且,有个无情的道理大家都懂。
就算孩子的爸爸没有出事,一辈子也不可能赚这么多钱。
可即便这样,孩子母亲还是不肯放过。
威胁不成通知了媒体,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阿篱,你这几天就乖乖的在家里待着。有人敲门亦或是怎么样,千万不能开门。觉得闷,就让纪东凌派人送你去店里坐坐。”钟博说。
钟篱点头。
她虽是钟家大小姐,但除了有钱人的聚会,她也没怎么抛头露面过。
公司所有员工都不一定能认出她,别说那些媒体了。
办公室刚静默片刻,门就被敲响。
“钟董,死者家属在对面闹跳楼,把记者都招来了。”
众人都是一惊。
对面?
钟篱立即想明白了。
对面那栋小户楼,楼层不高。
相比较楼层高的直插云霄,下层窗户又各种锁死的情况下,在对面跳……确实容易引起注意……
钟博立刻转去看纪东凌:“你带阿篱离开,不要让她被媒体拍到。”
纪东凌点头。
钟博显然很信任纪东凌,说完就走,都没来得及看钟篱一眼。
钟篱还愣在原地,纪东凌已经走近:“走吧。”
钟篱主动牵上纪东凌的手:“纪东凌,会过去的吧?”
纪东凌点头:“会。”
第48章
钟篱除了是非常称职的女朋友外, 也是极有自知之明的女儿。
她明白,自己这个时候最不能做的,就是托钟博和纪东凌的后腿。
这时候, 恐怕乘坐专属电梯下楼, 已经有记者蹲点了。
纪东凌带着钟篱走安全通道, 下到19层后,才换了大楼的电梯又坐到3楼。
最后, 换货梯, 到地下车库。
钟篱就这样被纪东凌牵着往前走。
以为就此安全时, 纪东凌停了步, 拉着钟篱赶紧回身。
钟篱回头看到, 前方钟博的车位,也有几个记者守在那。
而纪东凌的车,停在钟博旁边,也成了观察对象。
趁那群人还没发现这边,纪东凌带着钟篱绕远,等电梯上去1楼。
等的时候, 也有其他车主停好车过来。
门一开,两人跟着人流进了电梯。
大堂里有多少记者不得而知, 钟篱下意识低下头。
视线刚接触地面, 纪东凌拉着钟篱的手, 改勾着钟篱的腰,在她头顶说:“别一副心虚的样子,拿出平时脚踏星辰的气势出来。被拍到也没关系, 他们不认识你。认识你也没关系,你永远都是钟篱。”
话音刚落,钟篱感觉到头顶一抹轻柔触碰。
钟篱抬头的同时,不自觉挺腰收腹。
纪东凌笑的挑.逗,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衬衫纽扣解了两颗露出锁骨,有了几分风流韵味。
钟篱看的直愣。
纪东凌扮上了瘾,另外空着的手抬起来勾了勾钟篱的下巴。???哪学的??
钟篱不甘示弱,将散发撩到耳后,身体有意无意向纪东凌靠近,直至肩膀完全抵在他的胸口,眼神也变得勾人。
两人身形依偎缠绵,且不太正经。
怎么看都像是某小开带着钓来的小妖精招摇的逛大街。
别说藏在商场里的记者,就算是门口正大光明蹲点的记者,看到两人也是一眼而过,然后去捕捉他嫌疑人。
纪东凌原本只想让钟篱别那么轻易漏出马脚,没想到这样一激也差点兜不住了。
在一直到路边等车,两人的亲昵才点到为止。
默契回首,钟博正从公司大门出来。
隔着人群,钟博只是往这看了一眼,就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虽是假意的嬉笑,但钟篱已经完全淡定下来。
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最爱她的两个人一起撑着。
她怕什么。
仿佛是看到从钟氏出来的钟博,跳楼的那位死者家属在楼顶疯狂呐喊,这边的钟篱,隐隐约约也能听到那凄厉的尖叫。
钟篱觉得慎人,往那看了一眼,看到依稀能辨认的身形,就收回了视线。
车来了,钟篱往前上车。
拉开门了,才发现纪东凌没有动。
回过头,纪东凌还在仰头看顶楼的人。
“纪东凌,走吧。”钟篱催促。
纪东凌仿若未闻,不仅如此,还一步一步往人汇集的地方走去。
那失了魂丢了魄的模样,钟篱不放心。
跟司机说了句抱歉,就跟了上去。
纪东凌走的很快,过了马路钟篱才追上他,并抓住了他的手:“纪东凌!”
纪东凌终于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的眼睛,红的像只兔子:“阿篱……”
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那是我妈妈……”
钟篱抬头,她不知道纪东凌是如何辨认的。但她仿佛,真的能通过这几层楼的距离,看到在楼顶上挥舞着手臂,和纪东凌有些许相似的面孔。
钟篱觉得,那一刻,她和纪东凌被许多许多的声音包围了。
车辆来往无关紧要的鸣笛声、引擎声。
路人对跳楼事件无所谓的讨论声。
记者对这事态批判似的评价声。
还有她素未谋面的未来婆婆的哭喊声控诉声。
还有,一点一点靠近,将钟博包围的质问声。
甚至,因为楼上的人歇斯底里模样而没忍住的逗笑声。
人们的感情真的不互通。
但起码,钟篱是站在纪东凌身边最近的那位。
钟博显然没想到在这还会碰到钟篱和纪东凌,惊讶一扫而过,镇定的仿佛不认识这两人。
不过,他加快了脚步。
周围逐渐安静后,钟篱扯了扯纪东凌的手:“你要上去吗?如果你想,不用考虑我的。我现在已经安全了,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纪东凌情绪已经冷静,眼里只剩那点血丝:“不用了,她不会跳的。”
说完,拉着钟篱要走。
钟篱却紧紧抱着纪东凌的手臂,说:“你就去吧,或许,你是可以快点劝她下来的人。”
半响,纪东凌点头。
他其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去。
他只知道,之后的每一步,都让他觉得。
离屈辱有多近,离自尊就有多远。
那个在他心里留下无数伤痕人,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也是现如今把旧伤口拉扯的更大的人。
纪东凌第一次知道了恨一个人的感觉。
越靠近,纪东凌就越不想面对。
但他非去不可。
顶楼风很大,远离了喧嚣仿佛能拥抱天地一切。
纪东凌大概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会这样丢弃自我。
钟博等人还在谈判,警方也在想方设法救人。
陈薇憎恶的表情,在看清楚来人后,一点一点转变成了惊恐。
纪东凌手插着口袋,每一步,都走的很不情愿。
“别丢人了,快点下来。”纪东凌说。
在场的人除了纪东凌,没一个能明白这突发的状况。
有人要上前阻拦,钟博使了眼色。
“你怎么会在这里!”陈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刚刚走上楼顶的人。
她的大儿子,她已经忘记了听他叫一声妈妈是什么样的滋味。半年前在老家重逢时,他那时还笑的腼腆,说“回来就好”。
而如今,一身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全身上下都是抗拒,连眼神里都带着鄙夷,说“别丢人了”。
“这不关你的事,不然你又要想方设法来骗钱。”纪东凌说着,一步一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