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笑,瞳孔微张目光迟滞,出乎意料陷在回忆里,侧脸暴露几分柔软,蚌肉一样。
实在没法,夏风太暖回忆太淡,风滚草一样狂奔十几年,猛停下来回头看竟统统成了空白,印象最深的,还是童年。
是父母还在的时候,幽幽灌满死水的池。
“嗯。”
轻风又起,邱霍星停一停,应了声。
这次是认真应的。
她望着池子,邱霍星望着她,被那罕见的[弱]震撼,又为偷偷窥到这一面心头窃喜。
那是,连他都不知道的曾经。
木木被他应声一震,恍然回神,半晌有些后悔。他们才刚刚开始,她却措手不及对他暴露了曾经,有些不安感。可殊不知,恋爱不是攻防战,没什么规律可循。
也不知无论她说什么,邱霍星早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怀中大猫打个大大呵欠,尾音带颤,打破莫名走到困境的局面。木木眨眨眼,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揉揉它毛茸茸脑袋。
“说了点奇怪的事啊,走吧,咱们去树下铺餐布。”
说着便转身,凉玉就要脱手,泄露的过往潮涌样回笼。
“不、不是的!”
话语脱口而出。
木木回头看他,神情微诧。
“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我很愿意听你说。”急前两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直视着那双褐色眼眸。幽幽霭色中,碎发后的眼隐着浓厚醇香,殉道者玄窥天机般酣然醉视,十四年绵绵爱意,酿成汪深潭。
“不,也不是。”他开口,又顿一顿。
“我很高兴,木木,我很高兴听你说。”
她没接话,因这话没法接,可牵住邱霍星的手,却没再松开。
这个傻蛋。
湖边飘柳飒飒,空无人声中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来,木木负责铺开餐布拿出食物,邱霍星负责抱着大波斯不要让它抓烂餐布,或者跳到木木头上。
分工很平均。
“好了。来,过来吧,呃对了它叫什么?”
她冲猫拍拍手,对方长尾一扫,乖乖跳到她膝头打滚,邱霍星却愣在当场,满脸大祸临头。
他在木木视线中动作迟缓的缩成一个球,刚装过的逼缩巴缩巴,全没了。
帅不过三秒啊。
“???”
木木表示不理解。
他视线四处游弋,这里停停那里停停,转了几圈才暗搓搓开口,声音低得听不清。
“小小白”
“现在哪个傻逼还会给宠物起这种名字啊。”她翻个白眼,表示一个大写的不相信。
“我。”
“”
木木眯眯眼,忽然叫猫一句。“小白。”
………
意料中没反应。
猫抬头看看她,她扭头看看邱霍星,邱霍星默默看天。
“不就是个名字,有什么不能说的?”木木挑眉,话音刚落,脑中灵光一闪。
“等会,她不是叫木木吧?”
大波斯应声。
凑过头,毛发蓬软,在木木指尖欢快打滚。她看看窝在自己怀中的猫,又扭头看看在一边窝成球的邱霍星。
半晌,笑了。
“果然是这样啊。”她促狭地眨眨眼,凑到邱霍星身边,薄薄热气喷在耳廓,亲吻一样近的耳语。
“邱霍星,你就承认吧。”
“承认超喜欢我这件事。”
“!”
他像只被戳了一下的河豚整个惊跳起来,捂着左耳哆哆嗦嗦半天,嘴里也没个实落。
木木盘腿坐着,好整以暇昂头望着他。
眸有晨光。
这家伙反应实在太有趣,总能激起她恶质心,一次次逗他,看他浑身打颤,退让服软。
又说几句,步步紧逼,死缠烂打逼着他断断续续承认了,心里才痛快。可看他缩成小小一只,烂蘑菇似的萎在角落,又不忍了,走过去半拖半拽把他拉到身边,才后知后觉想起两人的主要目的。
约会啊。
“欸,你都带了什么书?”
她放猫下去玩,从塑料袋逐一取出食物,偏头去看他背来的包。
她不再咄咄逼人,邱霍星轻舒口气,轻拉开帆布包给她看。
“《自深深处》,嗯,这本没看过;《人类群星闪耀时》唔,我已经不喜欢茨威格了;《失乐园》,看过哈,还有别的吗?”木木翻了翻,口中不停,放下食物去扒另一个隔层。
接连三个否定,邱霍星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完了,他不知道她近年对书籍喜好的具体改变,她要是全都不喜欢要怎么办,他要是全都被否定了,要怎么办。
胃沉甸甸揪起来。
“啊,《人间失格》,天野喜孝的画集!”木木轻呼一声。“还有《嫌疑犯x的献身》!你喜欢嫌疑犯x的献身?”
“嗯嗯。”他点头,胃袋刹那轻下来。
“我真喜欢这本书啊,比白夜行还喜欢。”她笑叹口气,随手翻到一页。“大学时代还通宵看了两遍。”
“嗯。”我知道。
“他写过很多类型推理,不过这本真是——”
“不可复制。”
“不可复制。”
话语冲撞。
木木抬头迎上邱霍星视线,他顿了顿,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仍旧轻轻地,却添了什么。
“东野圭吾虽然已经转型成为商业作者,但是早期失意的十几年厚积薄发,十几年苦熬,全在这里。这本书的故事和结构都不可复制,三条暗线数百个细节冲突,他写的时候是在牺牲自己。”眼帘垂下,他伸出左手,冰凉指尖缓缓抚过书页上那个x。“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达摩石神。”
他斜斜倚坐着背后大树,背包放在身侧,单腿支起来,另一腿盘起,右手松垮垮搁在腰胯,左手轻触她手中书页。
夏风轻柔,碎发拂过乌紫眼圈,叶飒飒,日光洒下叶间,在苍白面孔上投掷琐碎阴影。清秀眉目模糊着,他像一张投在水中,夏日高热症引起的幻病。
这是他的领域,木木忽然意识到。他身上,恐怕还藏着许多未知的矿藏,钻石样闪着光。
忽然想亲他。
想做便做,木木一把抓住他停留书页的手,嚯得前凑,打破了那副幻梦样的气氛。
“邱霍星,你想不想亲我?”
脆生生问句,明明自己有意,偏要这样说,一副无赖面孔。不等他答她又抢话“我让你亲我,你可以亲,我不躲,你来亲吧。”
说完兀自闭起眼睛,淡软唇角翘着,徒留对面邱霍星呆愣原地。
四周静谧。
等了一阵,衣料摩擦声传过来,地上青草簌簌,气息缓缓靠近,她悄悄睁开半只眼,朦胧间看到他一副快哭出来的面目,哆嗦着踟蹰迟疑,层层叠叠感情几多复杂,读不清。
淡白唇瓣抿了又抿,距离缩短,每厘米都带着虔诚。
她又闭上了眼睛。
不想看他这副样子,朝圣者触碰圣光一样,太强烈的动摇她。
呼吸,近在咫尺。
只差半厘米。
扫弦声忽然响起。
邱霍星猛地弹开,大喘着气半遮住脸,木木睁开眼,只来得及见到他带着满脸渎神的懊恼和不敢置信,拼命靠回背后大树。
手机仍旧铃声大作,她做个歉疚鬼脸,掏出手机滑屏,接起来寒暄0两句,原本轻松神情却在嗯啊间凝固脸上。
半分钟收了线,木木咬咬唇,向着邱霍星满脸严肃。
“抱歉邱霍星,咱们得走了,夏晓楠的妈妈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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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木木的友人紧急状况
邱霍星茫然的站起来,跟着木木收拾东西,乖乖背着包,又被塞了一坨猫。
他直到木木利落把东西收进车筐里,推着车往外走了才呆呆开口。
“夏晓楠是谁啊?”
木木“”
木木转头看他,大马尾在半空中画出个漂亮弧度。
“我朋友,给你修电脑的那个。”
她看邱霍星轻轻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又说“那个疗养院离这不远,但是步行去肯定不行,你想跟我一块吗?”
木木根本就没想过邱霍星会拒绝,所以他不出意料点点头的时候,她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了。
她说“邱霍星,我只有一辆自行车。”
邱霍星“”
他在原地垂着头,脚尖碰脚尖的站了一会,小声说“我不会骑自行车”
“哦。”木木挑挑眉,歪头看他。
“敢情你还想带我?”
邱霍星不说话。
“凭你,二十分钟能骑到吗?”
邱霍星缩着肩,还是不说话。
木木哼笑一声不再逗他,跨上车单脚踩地,回头看他。
“上来吧。”
她指指车坐后面那块铁质的镂空板。
邱霍星倒是没矫情,抬眼偷瞄她一瞬,咬咬唇,换个手单臂抱着猫,一手别扭的撑着身下面,乖乖横座上自行车后面。
木木啧了一声,说“你这样我怎么带,掉下去怎么办。”
邱霍星顿了顿,小声说“不会掉下去的”
木木也不理他,把他撑着下面铁条得手一把抓过来围在腰上。他手上大鱼际已经压出几根红痕,在苍白肤色上格外显眼。
邱霍星明显一抽气,爪子跟被烫着了似的唰得一缩,手臂离开她光/裸腰线,维持半弯的姿势僵在那里。
木木低头,看到他手臂停了一秒,克制着呼吸,最终缓缓地、慎重的舒展开手掌,轻轻贴在她另一侧腰上,胳膊仍旧僵硬。
邱霍星个子高,手臂长,缩着时看不出来,臂膀长伸时,能整个揽过木木来。
她看着那只小心翼翼展开得手,轻笑一声半弯下腰,懒得去想他现在是不是在当机边缘,脚一蹬就出去了。
木木体力好,即使带了一人一猫也不显,自行车左拐右拐出了公园绿化带,速度立马就上去了。
速度一起来,邱霍星就是不想抱着她也不行了。
他在木木戏谑笑声中搂紧她,车子速度快,他抱着猫并腿坐在车后头,乖得像八十年代被带的女学生。
自行车铃铃两声,两边风景飞驰而过。斑驳树影与轻风一同拂过,夏日蝉鸣一茬接一茬,人行道上散步的老人,马路上等红灯的轿车,一切被甩在身后。
周围大千世界成为模糊的色块,只有身前半伏身的姑娘,一成不变。
那根大马尾来回摇摆着,从左,到右。
手掌下的肌肉规律率动,泵血与心跳同一个频率,渐渐地,有完整的汗珠滑落在他拇指边缘。
邱霍星微微抬起拇指,让它滑进自己掌中,又落下拇指。
他感受着身下颠簸带来的微痛,车风送来很多味道,叶绿香,沥青味,尾气味,狗味,猫味,小卖部的辣条味,还有柠檬香。
邱霍星嗅着这一切,出神看着前面蹬车的女孩,几乎迷醉在这个世界。
“上什么神呢,快下来。”
邱霍星蓦地回过神来。
他发现木木正扭过头笑着看他,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已经到了。
他们停在个路口,顺着人行道往前走十步,就是疗养院正门,石砌的围墙,外头涂了层粉红色的油漆,墙右边订着个竖着的牌子,上面很气派的五个大字,九龙疗养院。
邱霍星看了一会,缓缓把胳膊从木木身上撤下来,手攥着拳头缩进了卫衣袖子里,低着头轻说了声谢谢。
木木停了车,拎着包和他一块往疗养院走,挑着眼看他,说“怎么,不舍得?”
邱霍星单手抱着猫,低头默默走路。
木木冲他眨眨眼“邱霍星,你在想什么。”
邱霍星不明所以。
他从发帘后面偷看她一眼,舔了舔嘴角,说“在在想你啊”
木木笑了。
她弯起明月一样的眼,垫垫脚一伸胳膊,拽着邱霍星的卫衣领子把他拉下来,拨开刘海,在他木登登的脸上啾得亲了一下,转身潇洒走进疗养院里。
邱霍星猛然停住脚步。
他瞪着眼站在那,浑身肌肉紧了紧,打着颤,迅速红成一只圣女果。
他喘了几秒,缩在袖子里的拳头缓缓展开,踌躇片刻,伸出舌头舔去了手心攥着的汗。
怀里的大猫打个哈欠,甩了甩尾。
他低头看看她,紧紧背上的包,也进疗养院。
邱霍星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木木。
她单肩背着包,右手叉腰斜站着,在安抚个矮个小姑娘。那人穿着一身萝装,臂弯里提着把阳伞,一身上下的洛可可,旁边站着个高个的短发女人,一身的朋克,尖刺摁扣的,浑身叮叮铛铛,食指夹着根没点燃的烟。
三个人站在大厅里跟医生在协商,短发女人皱着眉,脸很严肃。
三人严格上说穿的都很梦幻,好在人行,气质硬,撑起了整一场格格不入。
邱霍星犹豫了一下,咬咬唇,走到一边静静站在了角落里。他摸摸怀里的猫,看着木木,眼眨都不眨。
那边正进行到一半,尚羽整个都炸起来了。
“什么叫疏忽了?大热天你们打电话跟我们说人没了,我们跑来你们说调监控也不让调,这么大事上头也没个人出解释清楚,我们要找人连个方向也没有,你们怎么回事的?”
尚羽跟只炸了毛的吉娃娃一样,要没夏晓楠拦着,她就要冲上去咬人了。
夏晓楠单手搂着她,脸色也很不好。
“韩大夫,”她瞥了眼那医生工作牌,夹烟的手指指后面疗养楼“我当初转院过来的时候,你们承诺的是全天候24小时疗养。”
大夫四十出头,中年发福,白大褂穿在身上跟个面口袋一样。他两只手握在一块,鼻梁上全是汗,冲夏晓楠尴尬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