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
邱霍星的面孔瞬间扭曲：“你想什么呢！”
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住了全车人，空气随之一停。
邱霍星也一顿，反应过来，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从五官褪去，他又变回平常懦弱的样子。
“不是……那个……”他舔舔下唇，“我本来的意思是一个人和木木一起，藏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另外的人在车里随机应变，毕竟很危险……”
尚羽脸色还是很沉，表情里有很明显的不信任，夏晓楠一停，笑笑说：“是，我们疏忽了。”她越过椅背拍拍木木的肩膀，木木勉强笑了下，事儿算是过去了。
就着邱霍星的想法又拟了几个方案，等事情基本定下来时，已经快正午了。吃了饭，夏晓楠驱车回了趟工作室，木木则在车里小睡，几人各自心事重重地等待。
午夜临近，四人在早商议好的地方暗藏下，旧集装箱仓库如同沉默的庞然大物，张着口等待。
时间在分秒中过去，午夜一到，仓库中忽然传来阵低沉的扎扎声，集装箱仓门被拉开，走出一个高瘦的人影。
她背着远处昏暗的路灯向着木木在的地方径直走来，在不远处停下后，她忽然说：“抓。”
电光火石的功夫，藏在另一边的夏晓楠连反应都来不及，迅速被两个人摁在了地上。
木木知道躲不过了，她缓缓站起身，不远处一声啪嗒，手电的强光直射过来，木木眯着眼，在光柱后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那张脸说：“又见面了，木林诺。”
木木没有说话。
姚逸仙转过身，对旁边两个手下说：“不要在这动手，现场不好清理。”
高矮个应声，二人将夏晓楠绑了起来，高个冲矮个示意将夏晓楠带走。木木想要上前，夏晓楠也想挣扎，结果刚动几下挨个对着她侧脸就是一拳，血迅速流了下来。
木木的面色沉下来，拔腿就要冲，姚逸仙迅速挡在她面前。
“让开。”
姚逸仙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刀。
刀很普通，随处可见，哪个文玩市场上都能买到，只是刀柄比一般的长，姚逸仙将它握在左手里，长衣长发长刀，在夜里几乎融为一体的契合。
木木眼看着夏晓楠被越拖越远，心里又急，大吼一声：“滚开！”她向左虚晃，一脚侧踹在姚逸仙小腿向前跑去。
可还没来得及跑两步，她脑后马尾忽然传来钻心的疼，一股巨力将她向后拖拽，冰凉刀身顺着她左上臂结结实实扎了个对穿。
木木疼得大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你别跑。”
姚逸仙紧紧拽着她的头发，语调很平淡，甚至还带点笑意。她如同保证一样说道：“我不在这杀你。”
木木已经瞬间浑身是汗了，她剧烈的喘息了几秒，咬紧牙关没有说话。闭了闭双眼，她感到姚逸仙顶了顶她，“走。”
这简直是给人当肉，扑上去让人宰。
糟透了。
刀还插在臂中，木木被迫动身，两人一前一后朝仓库内走。
待到进了仓库，姚逸仙放开木木，往前一推她。木木没站稳，踉踉跄跄趴倒在地上。
视野里很昏暗，她喘息着四下看，有光的门前没有邱霍星的身影。
木木松了口气。
她原本还担心邱霍星见她受伤，会忘了所有扑上来。
姚逸仙从后方走过来，拽住木木的马尾，迫使她抬起上半身。
木木听见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她在姚逸仙的手过来之前大喊：“你等等！”
姚逸仙顿了下动作，木木咬紧牙关。
“你想耍花样么。”
“不。”木木说，“我想跟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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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木木的三千个死亡
姚逸仙顿了下, 默许了她, 木木趁着这个时机大口喘息。
对弱势而言，谈判的第一句话是很重要的。木木深吸口气, 集中精神对付身后的人。
“……你……”
咽了口口水，她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木木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姚逸仙说：“木林诺, 提出想谈谈的是你, 不是我。”
木木说：“没错, 但是如果你没有话想说，即使我说想谈，你还是会马上杀我对吧。”
沉默了片刻, 姚逸仙忽然大力向后拉扯木木的马尾，让她向后仰头，一手抓紧插/在木木小臂上的刀。
她贴近她, 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木林诺, 我早就不想杀你了, 我现在只想离开。”
木木疼得头皮都要炸了, 她强忍着顺着她说：“你放开我，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姚逸仙说：“不是这个仓库，这条街, 这个城市。”
她说：“木林诺，我想从这个世界出去, 我们本来就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过了这么多个相遇，现在我既不想再爱你, 也不想再恨你了，我只想离开你。”
她靠在木木的耳边，低冷嘶哑的痛苦贯穿木木的耳膜，那痛苦像是千万个人叠加在一起，挤压着一具身躯，无限膨胀。
“木林诺，我没有邱霍星那样的勇气继续下去，这么长时间了，你放自己走吧，也放我走，你只要结束这场放逐，我愿意去坐那张电椅。”
木木错愕地半回过头。
“你……你在说……”
姚逸仙顿了一下，说：“哦，这一次你还不知道，是不是？”
木木感到后脑冰凉。
“我应该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姚逸仙忽然冷笑一声，语调敬佩又凄凉。
“邱霍星宁愿忍受三千个2015年的盛夏也不告诉你，他真可以，真可以……。”姚逸仙喃喃般说了几句，猛地拔出木木小臂中的刀，对着她举起来。
“啊——！”
木木忍不住大叫出声。
剧痛像鞭子痛击她的身躯，木木抓准这个空隙扭开她的手指，忍痛往前猛地一扑，就地打了两个滚，藏到了一个油桶的后面。
“姚逸仙！”她先大喊了一声，接着压低上身朝旁边跑去，在奔跑途中说：“你跟我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你的！”
“你觉得我没试过吗？”
姚逸仙的声音由远及近，木木歇了一口气，接着朝更远的废旧木箱后躲藏。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但是现在我根本不明白你意思，你跟我说出来了我才有去做的可能啊！”
姚逸仙的冷笑声在仓库里回荡，声波打在墙上，远远近近弹射回来，听不清声源，四面八方朝木木扑杀过来。
“木林诺，你是个虚伪又顽固的人，你不会改变的。”
“……”
木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更加无法反驳。
躲在破木箱后喘息着，她忍痛抱住自己的小臂正在思考，忽然却感到身后有只冰柜，冰柜打开了密封门。
她猛地要转过头，马尾却二度被人抓住了。
“木林诺。”冰凉的刀刃顶住木木的脖颈，昏暗视野中，姚逸仙疯狂的脸因痛苦扭曲着。
“愿我们再也不见。”
刀划开皮肤，温热的血液溅射出去，喷到半米外的油罐桶上，顺着中国石化的化字流淌下去。
在剧痛之中，木木视野里跳出了一只银亮色的对话框。
抓到跟踪狂的成就完成了，成就一万点。
一万点。
除了她的出生，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的点数更高。确实如此啊，除了死亡，的确再也没有什么比出生更具有重量了。
喉咙上的血还在大股大股的溅射出来，木林诺麻布袋一样无力地倒下，倚着姚逸仙站立的双脚，抽搐着，痉挛着，缓慢地滑在地上。
“木木——！！！”
邱霍星的声音撕裂黑暗闪电一样劈进来，可再快的闪电也缝合不了溅血的喉管。
姚逸仙抬起头，看见他奔跑过来扑到地上，一只手徒劳地去捂木木的喉咙。
“木木，木木……木木你看我一下，别又这样，怎么会又这样……”
“……”
木林诺只是双目涣散着，微微抽搐。
邱霍星攥着自己的头发，如同失去全世界一样大哭着，几乎要蜷缩起来。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他魔怔一样重复了几遍，忽然哭着抬起头来：“你干什么啊！！！这次我就要救到她了啊！她马上就要好了啊！！！”
姚逸仙垂着眼看他，平静地说：“邱霍星，你明知道她的任务永远不可能做完。”
“那杀了她就好了吗？杀了她你就能离开吗？！”邱霍星紧紧揽过濒死的木木，泪水滴在她皮肉外翻的伤口上。“你试过吧？你试过不下百次了吧？！有一次好用吗？有一次成功吗？！咱们约好的吧？这次不能杀她，这次明明很好啊！我们都……都住在一起了……”
说到最后，邱霍星捧起木木的脸，将脸颊贴到她轻轻抽搐的面孔上。姚逸仙抿着唇低头看他泪眼婆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四周除了他的哭声，一点声响都没有，姚逸仙的手下也不见了，夏晓楠也不见了，所有人都不见了。
沉默片刻，姚逸仙说：“邱霍星，不要再让她刷新了。”她抬起手，刀尖指着邱霍星：“最起码我们从没有走到过这一步，现在你要么带我出去，要么我就让你死在这。”
“……”
“……”
邱霍星紧搂着已经死亡的木林诺，过了很久，他动了动脖颈，缓慢抬起双眼，从眼帘上逼视着姚逸仙。
他用一种野狗垂死般的气势扭曲着脸，猛地向前，用额头顶住她的刀尖。
他说：“我的确是个懦夫，但在这个轮回里走过来三千四百次，你觉得我还会怕死吗。”
他又说：“姚逸仙，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让木木变成这样的人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人是你，如果你不在那天去抢银行，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变成这样。”
接着他又说：“我宁愿死在这台机器里，宁愿再轮回三千次来救醒她，也绝不会放你走，你别想用我的通道。”
话落，他像能看见系统一样，伸手调出了木木已经变淡的系统对话框。
姚逸仙咬紧牙关向前一些，刀尖狠狠刺进邱霍星的额头，血顺着鼻梁流淌下来，滑到下巴上，滴在木木无神的眼球上。
“不要再刷新了。”姚逸仙低声说，“别再继续下去了，让她死吧，她早就死了。”
“……”
邱霍星的手顿了一下，指尖却颤抖着，熟练地调出了木木系统栏最下方的成就积累点数。
“一万八千点。”邱霍星说，声音喃喃，好像耳语。“上次是一万七千二，每次都有进步，每次都有进步……她会做完的，她会做完的。”
他这么说着，以姚逸仙无法阻拦的速度拉开对话框，点击了确定使用。
随着他的动作，以木林诺为圆心，周围的一些开始无声塌陷，溶解成黑暗。邱霍星吸了口气，轻轻放开木林诺，朝后坐倒在水泥地上，躲开了姚逸仙愤怒的一击。
看着在黑暗中漂浮，缓慢陷入其中的木林诺，邱霍星忽然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拉了拉木林诺，把她尚带余温的柔软手掌放在自己脸上，像她曾经抚摸他一样，抚摸了几下自己的脸。
“回头见。”
“……”
“……”
仲夏，朦胧晨雾间，炎阳高照。
远处树上大量的蝉奋力聒噪，用尽全力享受这个一生一次的夏。
深吸口气，木林诺闭闭眼，站在人行道上冲一旁车里女孩送出枚笑，缓俯下身。
双手触地，腰跨紧绷，春林幼豹那么年轻，不动如山紧盯住远处目标，狩猎的血在身体里沸腾。
轿车引擎猛的轰鸣起来，轮胎发出一声长啸，车子迅速飚上四十迈。
木林诺瞬间发力，追着车箭一样冲了出去。
前方马路不远处出现根系着红飘带的电线杆，在夏日炎风中有气无力的拍打着，飘起又落下。
如冠军撞破了隐形的终点金线，她和轿车一同越过那根电线杆，视野左下方跳出个泛着银光的框。
与时速40迈的轿车同跑两千米 【已完成】
缓缓走回系着的飘带下面，木林诺随手捞起地上小包，倚着电线杆等自己的女伴，喝了口水，她点开了视野左下角的「成就系统」。
“运动系的还剩五十多个啊……”她深呼吸，喝光了手里运动饮料。
远处传来声急刹声，没多久女人尖细的啰嗦和怒吼就扎在木林诺的面前。
“木、林、诺！”
“欸，小的在。”
她咧咧嘴，瞅着鼻尖前葱指，答得麻溜狗腿。
“你停了怎么不跟我说？到了地儿怎么不跟我说？啊？你好歹打个电话给我吧是不是！到了你不告诉我我还一劲往前开呢，弄得我跟傻【——】似的开出大老远，你就故意的是吧？是吧？”
“没。”噼里啪啦火星子样的话快速往外蹦，木林诺冲她眨眨眼。
“刚才运动量大，停下太累一时忘了。你原谅我？”
“哼。”
蓬蓬公主裙很快蹲在了她面前。
“所以呢，怎么样啊？”
“没问题，成功了。”
木木抢过她的湿巾抽了一张，绽开个灿笑，乍一看暖过天上赤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