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莉香掀开帘子,福了福身道:“太太,大少奶奶使人来,说是宫里头来人,皇后娘娘和太子妃都差了身边的姑姑给咱家二姑娘送礼来了,又说想要瞧瞧二姑娘”
郑氏一听,起身和嫂子林氏一同带着女儿到前边找儿媳妇去。
被当稀罕物看了一天后,顾沁媛终于回到了正院。
是夜,热闹一天的顾府渐渐安静下来,只一些还在收拾的下人们走动着。
郑氏把两个玩累了早早睡过去的女儿都安置在暖阁里。她掖了掖被子,又吩咐守夜的丫鬟仔细瞧着。
好在大女儿睡相好,也不用担心两姐妹挤着。
清辉院,夜里的清风吹着绿竹沙沙响。
顾阁老自从老妻去世后,便把家里的大小事交给了大儿子和儿媳妇,搬到东边这个小院子。
书房里,明亮的蜡烛照着。
顾清柏起身给老爷子倒了杯茶,想着妻子刚送来整理好的礼单,说道:“今日,媛姐儿满月,太子妃送来的礼倒是重了些。”
顾阁老抿了抿茶水,把玩着手中白玉的杯子,叹了口长气道:“哪是太子妃送来的礼重,分明是太子最近急躁了。”
思索了下最近的局势,顾清柏想了想道:“父亲还是多劝劝太子,莫说大皇子掌管兵部,便是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纪都大了,过不了几年,都是要开府办差的,太子如今这般,以后又该如何。”
“你啊,”顾阁老摇了摇头,想到太子近来和大皇子在朝中针锋相对,便是一阵头痛,“最近也莫要掺合两位皇子的事,想必圣上过些时日便会有所裁决。”
哎,若非他当初被皇上安了个太子太师的名头,如今又哪里来的这烦心事。
太子幼时丧母,刚出生便被皇上安在乾清宫里,从小带着长大,锦衣玉食,连启蒙都是皇上手把手教着的,都说那东宫里吃的、用的比乾清宫的还好。
其它的皇子,有他一半受宠的都少。
但皇上毕竟也是其它皇子父亲,又如何不会在意其它的儿子,这孩子长大了,自然要有差事办的,更何况所谓“君父”,这“君”字可是在前头的。
当今皇上如今有六位皇子,大皇子徒明岳是理国公次女贤妃所生,理国公虽说早已去世,不过其长子倒是有勇有谋,这些年在北疆也是立了不少大功。
太子徒明毓乃是二皇子,其外祖是吏部尚书何闵,先皇后逝世后,皇上又迎娶了何家另一房的嫡女,就是为了照顾当年尚幼的太子。
继皇后一直未有身孕,不过前两年皇上倒是让她抚养玉嫔所生的七皇子徒明瑾。
玉嫔体弱,生了七皇子不过一年,便芳逝了。
三皇子一岁便夭折,四皇子徒明睿是淑妃所生,五皇子乃是皇上奶娘之女甄氏所出,而六皇子的生母则是个宫女出身的贵人。
现如今所在的六位皇子,大皇子与太子年龄相仿,其明争暗斗也颇多。
对于太子,他这个做老师的也算是尽忠尽职,平日里也规劝着太子尊亲爱父,少奢靡、干实事,莫要理会其它皇子的挑衅。
但到底太子年轻气盛,半点委屈也受不得。他也不能给太子出谋划策,帮他对付大皇子,直直地挑拨兄弟间的关系。否则,若是被皇上听到个一丁半点的,这内阁阁老,他怕是做不了多久。
好在顾家家风清正,一直以来便不涉党争,也从不参与夺嫡之事,虽说如今他当着这个太子太师,但毕竟家里的儿子们从未参与其中,倒也是幸事。
不过顾阁老也是太想当然了些,都说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这时倒是难以想象十几年之后的事。
顾清柏也是知道父亲难做,只能劝说道:“虽说其它皇子势力渐涨,但到底太子依旧是太子,只要他心不慌,便是稳坐钓鱼台。”
顾阁老也不想再多理会这些烦心事,想到今日里招呼老朋友,都还未见过两个孙女,打起精神问道:“婷姐儿、媛姐儿今日里可好”
对于自己两个闺女,顾清柏自然是十分关注的,“才问了夫人,两姐妹今日里一块儿玩得高兴,现在都睡下了。”
顾阁老点点头,捋着花白的胡须,想着两个小孙女,心里头也是极高兴的,孙女娇娇软软的,又极会撒娇,可比家里头倔脾气的儿子、孙子招人疼的多。
“嗯,你待会儿回主院,将这些小物什拿上,都是给媛姐儿的,至于旁边的字帖,则是给婷姐儿练字用的。”顾阁老指着书桌旁的一堆东西说道。
顾清柏仔细看了看,哟,象牙制的扇子、红木的首饰盒、白田玉的镯子……一看便是母亲当年留下的老物件,又瞧了瞧一旁的字帖,前朝才女魏夫人遗留下的小楷,倒是极难得的。
“媛姐儿如今还小,这些还用不上的,至于这字帖嘛,婷姐儿如今练着倒还不错。”
“哼哼,媛姐儿小,现在用不着,以后也能用,反正你只管交给你媳妇便是。”顾阁老才懒得理这个儿子,尽会和他这个老头子顶嘴。
顾清柏无奈地笑了笑,知道自己惹得老父亲生气,只得低声下气赔礼道歉。
这老小孩、老小孩的,果然是惹不得。
第三章 (修)
天盛二十五年春,顾府。
清早,窗外的雾还未完全散去,绿萝端着盆温水进了屋,将水盆放在木架上。
她走向床边,撩开烟罗纱做的芙蓉帐,看着还在酣睡的小主子,心里不禁失笑。二姑娘年纪小,贪睡,太太也都吩咐不许打扰,只今日已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稍后还要去给太太请安,太晚了可不好。
只得压下心里的愧疚,打扰主子的安眠了。绿萝弯下身子,轻声道:“二姑娘,可是该醒了。”
顾沁媛睡得正好,听到声音,两只白嫩的小手从锦被中伸出。
她揉了揉眼睛道:“嗯~绿萝,什么时辰啦?”
绿萝扶着顾沁媛坐起身子,一边理着小主子睡觉时蹭乱的里衣,一边柔声道:“快要巳时了。”
“啊,这么晚啦。”顾沁媛有些着急,忙要下床。平日里这个时候她都要去给娘亲请安了。
“姑娘别急,当心些。”绿萝扶着差点摔下床的顾沁媛,有些无奈。姑娘平日里看起来像个小大人,只一些小事上却十分迷糊。
顾沁媛吐了吐小舌头,有些汗颜,她猛地起身,头还有点晕。
接过绿萝递来过了水的棉帕,顾沁媛洗了把脸,顿时感觉清醒多了。
坐在梳妆台前,顾沁媛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瓶瓶罐罐,随手打开一盒面霜,桃花味的。小手从盒里抹了些,均匀地擦在脸上,双手拍了拍。即使还是个七岁小孩子,也是要注意保养的。
她穿上新制的春衣,又让绿萝给她梳头。
看着铜镜里俏皮可爱的小女孩,顾沁媛暗自点点头,这一世的长相还是挺不错的。
正想着,红袖从外间进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着天青色的瓷碗,笑吟吟道:“小厨房刚送来的燕窝,姑娘垫垫。”
要说府里的两位姑娘着实受宠,就说顾沁媛六岁后搬离正院,住进了和姐姐挨着的蘅芜院。才刚住进来,郑氏就吩咐开了个小厨房,说是随时备着电点心,不让她饿了。
才煮好的燕窝,看着晶莹剔透的,香气扑鼻,实在诱人。
顾沁媛将一碗都喝掉,胃里暖乎乎的,舒服极了,终于有了力气。
她正想着出发,门外稀稀疏疏的响起声来。
红袖向外看了看,笑着说道:“是大姑娘来了。”
顾沁媛小跑到门前,就看见自家温柔的小姐姐,穿着一件浅紫色的长纱裙,乌丝绾成一个随云髻,几只珠钗斜斜插在头上。
十六岁的少女亭亭玉立,看着便是一道迷人的风景线。
顾沁媛双手张开,埋进她香香的怀里,蹭了蹭,说道:“姐姐怎么过来了。”
顾沁婷眉眼含笑,摸了摸小妹的额头,柔声道:“你个小懒鬼,这个时辰还没出门,我可不得来看看。”
“嘻嘻,”顾沁媛抬头注视着她水灵灵的眼眸,“才要去和娘亲请安呢。”
说完,她拉着顾沁婷软绵绵的手,向外面走去。
顾沁婷也不恼,顺着力道与她一同出门。
两姐妹亲亲热热的一同到了正院。
郑氏坐在榻上正和王嬷嬷说着府里的杂事,便听见外面小丫头们请安的声音。
“娘亲。”
顾沁媛牵着姐姐的手向母亲福身行礼,甜腻腻的喊道。
郑氏揽过小女儿,眉目温柔,含笑着让大女儿坐在一旁,又对顾沁媛道:“今日可晚了些。”
“娘亲知道我的,昨晚睡得迟了。”
郑氏眼波一转,“莫不是在想早膳吃些什么。”她这个小女儿贪嘴极了,也不知道像谁。
顾沁媛听着自家娘亲的揶揄,又看见姐姐捂着嘴轻笑,不由小脸一红。什么嘛,不就是平日里爱吃些点心,没办法,这里的点心样式多,味道又好,就多吃了些,没想到在娘亲心里她就成了个馋猫。
“哪有啦。”顾沁媛扭着身子,撒娇着。
“好了,好的,为娘这把老骨头都得给你摇散架咯。”
顾沁媛连忙说道:“娘亲哪有老。”她娘保养得好,虽然已经四十了,可看着还跟三十的人差不多。
一旁坐着的顾沁婷也是满脸的不赞同。
“好好,我不老。”郑氏也不愿承认自己老了,她还要活得长久看着两个女儿平安顺遂。
正想着,郑氏就看见大儿媳妇周氏带着大孙子从外面走来,后面还跟着三儿媳妇苏氏。
顾沁媛一看见进门的大侄子顾廷泽,便离开娘亲的怀抱,高兴地上前,和两位嫂子打了声招呼,“大嫂、三嫂好。”又拉过大侄子到一旁,和他说些悄悄话。
可能是身体小,顾沁媛的心理年纪也变小了,反正她和顾廷泽玩得还挺好。
顾廷泽看着小姑姑扯着自己的袖子,无奈道:“小姑姑,我还没向祖母请安呢。”
“咦,娘亲不会在意的啦。”顾沁媛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顾廷泽一本正经地理了理袖子,庄重地给郑氏行礼,“祖母安好。”等到郑氏笑着点了点头,便转头和顾沁媛道:“礼不可废,更何况你我今年已经七岁了,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再如此亲密。”
顾沁媛头疼地听着大侄子说教,仿佛从他的小身板上看见了严肃正经的大哥。果然是近朱者赤,跟着谁便像谁,大侄子整天和家里大哥呆在一块儿,都染上迂腐气了。
可明明他们两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就没和他姑姑有一丝像呢?
若是顾廷泽被知道她这番心声,肯定又要说上一番。
顾沁媛撇了撇小嘴巴,哼了一声,“不理你了,”转头向王嬷嬷要东西吃。
嗯~王嬷嬷做的点心可真好吃,特别是这芝麻糕,软软的,吃进去一口,满嘴香。
顾廷泽看着小姑姑无赖的模样,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想着:他可得和爹爹说说让小姑姑多学学礼仪。
郑氏看着姑侄间相互打趣,又瞧着大孙子一副小夫子的模样,不由失笑。
一旁的苏氏巧嘴道:“小姑子和泽哥儿的感情可真好,不愧是一起长大的。”
周氏听着也不由点头,小姑子明理懂事,她也是极喜欢的,虽有些小脾气,可哪家的闺秀不是娇养着的。
顾沁婷轻声说道:“他们两个年龄相仿,自是有一套相处之道的。”
说到一起长大的姑侄,顾沁婷不禁想起在外游学的二哥,便看向郑氏问道:“二哥最近也不知到了哪儿,娘可收到来信。”
想着不安分的二儿子,郑氏心里也是烦躁。二儿子顾彦玺天性舒阔,又常读些游侠话本儿的,才开年就留下信,说是游学去了。这个时候,可是不知到哪儿去了。
“怕是去川蜀的路上,你二哥从小读太白的诗,时常念着也要去走走那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母女两人开始说起不让人省心的顾二。周氏和苏氏在旁边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
顾沁媛正和大侄子吃早饭,听见母亲说起家里的二哥,心里感慨万千。她二哥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朵奇葩,倒是和魏晋时期的风流人物有些相似,虽从小念书,也考了科举,与一般的读书人没什么两样,但自从十八岁得了个举人名头后便说不再继续考了,要出去“行千里路”。好在家里祖父和爹爹开明,也没说些什么,随他去了。
顾三哥和他同胎而生,已经结婚三年,他却是个不愿成婚的,宁愿做个单身汉。
郑氏对此倒是颇有微词,但顾清柏劝着说等他年纪大些,自己会愿意成婚的。
顾沁媛也觉得顾家着实是疼孩子的人家,顾父也不同于这时动辄就对儿子棍棒教育的严父,孩子愿意做什么,只要在大范围内不打破规则,就随他们去做。
在顾府做一个乖女儿也是极为惬意的。平日里也读书,琴棋书画只要有兴趣的便学,不感冒的只需了解便可。府里也从不拘着女儿家,不像其他官宦人家对女儿管教甚严。她这几年也有出门做客,有些家里的女子管得严,女诫、女四书的都是要精通的,好在顾府没这要求,不然她这个受了现代男女平等的新时代女性怕是要被逼疯。
又想着顾二哥走前和她说要浏览山川湖泊,走遍大齐,顾沁媛心里羡慕。
没办法,家里虽说管得松,但是女儿家也是难得出门的,平日里她也只有去别家做客或是跟着母亲去寺庙里上香,亦或者夏日里到郊外的庄子避暑。这才能出门透透气。
至于顾二哥崇尚的“太白”,当然就是那个写《蜀道难》的诗仙了。
顾沁媛这两年也在跟着祖父学史。这个世界一直到唐代都和她前世的华国历史走向一致,只五代十国后,不是姓赵的黄袍加身得了皇位,而是另一个陈国皇帝夺了天下,后又经过了两个朝代。直到前朝皇帝荒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本朝开国太*揭竿起义,最终创建了大齐。
顾沁媛倒是觉得那个所谓的陈国皇帝怕和她一样是个外来者,不过她这些年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也有可能是那个穿越者死得太早,毕竟那人才做几年皇帝就因为伤病去世了。
不过对于她来说,知道这些也就是当故事听了。作为一个世家闺秀,她也不可能出去建功立业,管他皇帝是哪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