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是徒明琅在金陵遇上的，原是个富商家的独女，因着老父亲去世，家里的母亲早年就不在了，她一个孤女，被本家叔伯逼迫交出家产，又要被送给官员做妾，心中惶恐不安，在忠仆的帮助下，从家中逃出来。
因太过慌张的缘故，最后被人发现，仓皇间撞上出门晃悠的徒明琅。
“老九这人，别看他整日吊儿郎当的，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其实有一副狭义心肠。”徒明瑾这么和顾沁媛道。
把人救下，徒明琅问清楚事，便派人去处理。
原是想把那姑娘送回去，可本家叔伯被送进大牢，其他族老会放过她？
没想好怎么办，陛下的圣旨送到金陵，一行人就该启程回京。
忙来忙去，将人撂倒脑后，等回到京城，下人提起那姑娘的事，徒明琅还有些傻眼，“你们没把人送回去？”
小喜子陪笑道：“王爷还没开口，奴才不敢擅自作主。”王爷这个年纪，府上只有太妃娘娘指的几个侍妾，还少有近身，这姑娘是王爷头次带回来的，指不定王爷有别的心思。
徒明琅一个榔头就敲到他头上，“什么心思，啊？”
语气冷冷的，小喜子缩缩脖子，“就，就那个心思啊。”说着，还冲徒明琅眨眨眼。
把想东想西的奴才收拾一顿，徒明琅才吩咐人送那姑娘回去。
没想到大朝日上有御史弹劾徒明琅，称忠顺王爷孝期纳侧，于先帝不孝。
徒明琅气急，当场就想一拳头给他打过去，不过经过这一年的历练，总算把棱角磨平了些，只冷冷看他一眼，没闹起来。
徒明瑾微微蹙眉，他相信老九，不会做出这事来，看了眼一脸正直的御史，平静道：“朕知道了。”
只说这一句，便开始提起京里下雪的事。
那御史还想开口，被身边人拦下。
说实话，这些爷们就算真的在孝期中纳妾，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被御史弹劾，闹到明面上来，皇家的脸面不好看。
御书房，徒明琅忿忿道：“这些御史，整日不干正事。”
徒明瑾瞪他一眼，“你自己怎么不注意些。”这是说他平日行事太过荒诞。
徒明琅撇撇嘴，七哥龙威愈重，他还真不敢多嘟囔两句。
“那女子是怎么回事？”徒明瑾问道。
徒明琅抹把脸，这才开始说起事来。
听完后，徒明瑾摩挲大拇指上的扳指，思忖片刻后才缓缓道：“宗族。”
徒明琅偷瞄了眼徒明瑾，要不怎么说七哥是陛下呢，瞧他就没想到这茬。
这时代宗族的势力很大，族中的很多事，族老都可以决定，就连人命说取都能取，就算闹上公堂，衙门也不好判罪。
做皇帝的，对这种事当然忌惮，不过要想削弱宗族的力量，却很难，还需再多思量。
“行了，你这么久才回来，去给母后和丽太妃请安。”徒明瑾摆摆手让徒明琅下去。
徒明琅行礼后退下，一边往后宫走，一边想着怎么安排那姑娘的事，好歹是他把人带回来的。
他还未到后宫，丽太妃就收到忠顺王被弹劾的消息，这才有先前丽太妃揪着徒明琅耳朵这一幕。
“就算是喜欢，也得把人打发走。”丽太妃坐在椅子上，看着徒明琅道。
“瞧您说的，我连她长啥样都忘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徒明琅翻了个白眼，女人就爱往情情爱爱的事上想。
丽太妃哼了一声，“反正你得把人给遣走。”
“行，行。”徒明琅一口保证。
徒明瑾回到乾清宫，顾沁媛问起这事，“怎么出趟京还带个姑娘回来，治国公府那儿又怎么说呢？”
徒明瑾看她，像是有点吃惊，“关马家什么事？”
顾沁媛睨他一眼，“九弟妹还没嫁进来呢。”还没进门，丈夫冒出个“真爱”来，谁不隔应。
徒明琅的婚事是先帝定下的，妻子是原四王八公中治国公府的孙小姐，说不上先帝是什么想法，总之婚事早先就定下。
不凑巧的是，婚期还没到，先帝就驾崩了，这样一来，徒明琅想要娶上媳妇还要再等。
徒明琅倒觉得无所谓，他本就对成婚不感兴趣，又没见过马家的小姐，自然没什么感情，遇上这事，也不觉得有那必要给治国公府解释。
顾沁媛却见过好未来的九弟妹，模样齐整，性子爽朗大方，心里还颇为喜欢。
这不，遇上这样的事，便想问个清楚。
徒明瑾笑了笑，赞道：“媛媛这个皇后，当得称职。”
“夫妻两，要想感情好，总不能有隔阂，这事要不弄个清楚，九弟妹心里不得有疙瘩。”顾沁媛就道。
徒明瑾虽觉得顾沁媛有些大惊小怪，但还是给她说了说。
顾沁媛听后，微微一怔，陛下从这事中看到宗族势力大，她看到的却是女子的地位。
因为是独女，所以家中父亲留下的家产不能由女儿作主，反而要让族中的长辈分家产，甚至那些人分完财产犹不够，还要把人送去做妾。
甚至那些所谓的叔伯会被关进大牢，也不过是金陵知府误以为那姑娘是忠顺王爷的爱妾，想借机讨好老九，这才会判他们有罪。
若那姑娘没遇上老九呢？她的命运又会怎样？
顾沁媛不敢去想，心里却发寒，身子微微颤抖。
徒明瑾皱眉，拉她坐到榻上，伸手搂住她，温声问道：“是不是屋里炭火不够？”
顾沁媛摇摇头，看着徒明瑾的眼睛，一时有些失语。
“你要替马氏打抱不平，明儿我让老九来，你骂他一顿就是，别气坏身子。”徒明瑾抚着她的背道。
顾沁媛靠在徒明瑾身上，不知该怎么开口，他对女子的态度比如今大多数男人好上太多，甚至因为太后和曦儿的缘故，并不轻视女子，可他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封建帝王。
顾沁媛想起娘家的老太爷和父亲，当初他们感慨若自己是男儿又会如何。
对他们来说，姑娘家和男子是不一样的。
“陛下可不可以把那姑娘留在京城。”顾沁媛轻声问道。
徒明瑾低头看她，“不是替马氏抱不平，怎么又想将人留在京里。”
顾沁媛组织下语言，才道：“那姑娘若回金陵，那起子个族老肯定不会善待她，既然老九把人救下，怎么不给她一场平安。”
“你啊，就是心善。”徒明瑾叹了一声，捏捏她的手心，“行，把人留下，让老九安排。”
“交给我就是，我让人安排。”顾沁媛就道。
徒明瑾挑眉，看着她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初六快乐～
谢谢小小燕子飞啊飞、云一、祖123的地雷～
谢谢“云一”,“潇湘叶儿”,“盼望河边的柳树”,“劳资的睡姿决定发型”,“安”,“小小燕子飞啊飞”,“琳琳”,“萌萌的我”的营养液～
第八十三章
徒明瑾好似瞧出点什么来, 但并未多问，第二天将徒明琅叫进宫。
“皇嫂心善。”徒明琅竖起个大拇指, 道：“过几天让嬷嬷教点规矩, 再送进宫让皇嫂瞧瞧。”
徒明瑾微微颔首，过了会儿，又道：“马家那儿, 你抽空去趟。”
“啊, 臣弟去他家干啥？”徒明琅眨眨眼, 问道。
徒明瑾就瞪他, “你纳侧的消息传出去，不得上马家去一趟。”
“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徒明琅嘀咕一句, 昨儿七哥就下口谕申斥那没事干的御史，现在京里谁不知道忠顺王爷在金陵救下一个女子，因她要进京寻亲, 这才一同带她入京。
徒明瑾却不想说太多, 只让徒明琅去趟治国公府。
出宫后徒明琅还在琢磨，可想半天没想出来, 不由一叹, 道：“七哥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小喜子捂着嘴笑, 徒明琅一个眼神过去, 他立马就肃着张脸。
“怎么, 你知道为什么？”徒明琅斜眼看他。
小喜子弯着腰回道：“王爷想想皇后娘娘就明白了。”
徒明琅皱着眉头，忽而脑海中一闪，啧啧一声, 七哥爱重七嫂，总不能让他一样。
“王爷，您看是不是到库房里找点东西，去治国公府的时候正好带上。”小喜子问道。
徒明琅瞥他一眼，“回去找。”说完，便向前走去。
徒明琅这对未婚夫妻的事，顾沁媛听赵嬷嬷提起徒明琅已经去过治国公府，便不再多管。
小叔子的家事，有丽太妃盯着呢。
过个几天，徒明琅把人送进宫，顾沁媛看着眼前柔弱的少女，心中一软，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
“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唤苏袖。”苏袖跪在地上，语气怯怯的，但还是极力保持镇定。
顾沁媛扬扬下巴，蜜蜡笑着将她扶起来坐下，“我家娘娘最是和善不过，苏姑娘不必拘谨。”
苏袖抬眸看这位大齐女子最羡慕的女人，心中暗自吃惊，国色天姿，不外如是，即使已有二子一女，可身姿曼妙，体态婀娜，难怪陛下如此宠爱娘娘。
看过两眼，便又低下头，嬷嬷说过，在娘娘面前不能无礼。
顾沁媛瞧出她眼中的惊艳，嘴角溢出笑意，“姑娘年岁几何？”
许是看皇后温和，苏袖虽仍有点紧张，但回话时却不失条理。
说起她因何遇上忠顺王爷，苏袖眼圈一红，“民女......”
与徒明琅说的一致，提起本家叔伯时，眼中虽闪过一丝愤恨，却并未有半点的添油加醋。
这样的小姑娘很难不招人喜欢，她本可以将那些人的行为说的重一些，甚至可以求顾沁媛作主，但她只简单略过，没多说一句。
顾沁媛不由点点头，心里愈发喜欢，神情更是温和。
半上午过去，顾沁媛派蜜蜡送苏袖回忠顺王府，还赏了些东西让她一同带回去。
“娘娘可是喜欢那姑娘？”赵嬷嬷问道。
顾沁媛笑着点头，随即道：“嬷嬷看该怎么安置她？”
赵嬷嬷沉吟片刻，“九爷那肯定是不行的，可若让苏姑娘自己当家，也不行......”
顾沁媛眼睛一亮，没等赵嬷嬷说完，就道：“怎么不行，立女户便是。”
“可......”赵嬷嬷犹豫，“苏姑娘以后的嫁娶如何？且本朝多是无夫无子的寡居之人立户，未嫁的姑娘家极少。”
赵嬷嬷也是看主子喜欢苏姑娘，才说这番话，不然不会多嘴。
顾沁媛拢了眉头，赵嬷嬷说的话不无道理，她虽想借苏袖之事倡导孤女立女户，可如今还真不是好时机。
“既如此，我给玉容姐姐写封信，明儿嬷嬷派人送去公主府。”顾沁媛叹息一声，这一步还真是艰难。
不过想到前世女孩子们过的日子，顾沁媛就振作起来，再是艰难也要做，总得让下一辈的姑娘家多少能宽松些。
送苏袖去玉容公主府，不过是权宜之计，没曾想，玉容公主和玲珑县主都很喜欢她，玉容公主还特意递帖子入宫来。
“那孩子我是极爱的，玲珑也喜欢这个姐姐，我想收袖儿为义女，不知娘娘意下如何？”玉容公主问道。
顾沁媛如何，当然是答应下来。
玉容公主收苏袖为义女，公主府还设宴请几位王妃和其他的公主前去。
宴席过后，京里多数人都知道忠顺王爷救回来的姑娘变成公主的义女，不少人感叹这孤女的命真好，不过是商人之女，居然一而再的遇上贵人。
深冬季节，外边大雪纷飞，屋内却是暖和的。
顾沁媛抱着曦儿教她读声律，也不是让孩子记下，就是让她有个印象。
至于永旭那个臭小子，昨儿和他哥哥闹太晚，这会子还睡着。
小闺女说话软绵绵的，一个字一个字冒出来，别提多喜人。
顾沁媛摸摸她软软的头发，就想着以后女儿长大，若能像她哥哥一样，有个正经的地儿念书，有一些同窗密友，不至于在宫里待上十几年，然后就到另一个府邸过完余生。
这样一想，顾沁媛心中不免一动，这时代女孩子能和男子一同读书，太难，可她建个书院，专门收女学生，再请女先生和老夫子教学，凭她皇后的身份，肯定是能办成的。
当然，教学的内容不会是什么女诫、女四书。
把这事和徒明瑾提起，他倒没反对，只问道：“媛媛可想好收多少学生？”办女学，不是多大的事，朝臣也不会多嘴，不过凭皇后的名头，想必这女学会成为香饽饽。
“刚开始肯定不能收太多人。”顾沁媛已经打算好，京里官宦人家的未嫁女那般多，总不能人人都来，“明儿问问玉琪几个愿不愿意去，再有就是宗室、勋贵中的姑娘，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孩子都可以来。”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顾沁媛没想过一开始就让小官、平民家的孩子入学，阶层不同，女孩子光是处理人际关系就要花费太多心力。
一步步，慢慢来。
“七岁以上，十五岁以下，七到九岁为丙班，九到十二岁为乙班，十二到十五岁为甲班。”
“只按年龄？”徒明瑾扬眉问。
顾沁媛点点头，眼睛亮闪闪的，“拘泥于家世、身份，有违我的初衷。”
徒明瑾少有在妻子眼中看到这样的光彩，“既已考虑好，去做就是。不过媛媛要管宫务，女学的事可要找帮手？”
“过几天请荣慧姑姑、几位嫂嫂还有玉容姐姐她们进宫。”顾沁媛思考许久，她能当个名誉院长，但书院还是要有真正管事的人。
“好。”徒明瑾笑着道。
“光说好可不成，我还想向你求个地方。”顾沁媛拉着徒明瑾的衣袖，柔柔道：“京里不是有几家王府空下，多年来都没人住，陛下许我一间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