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时光荏苒, 转眼又是五年过去，如今刚开春, 宫里的迎春花都才打花骨朵。
这日大朝，徒明瑾一大早就上朝去, 顾沁媛拥着锦被，早已没了睡意, 呆坐片刻, 便招呼外头守门的小宫女进来。
原先身边伺候的掌事宫女早在两年前就被她风光嫁出去，现如今对着这些鲜嫩的小姑娘, 顾沁媛不由感慨韶华易逝，但转念一想永昊再过个三、四年就该娶媳妇，好似也没什么可惋惜的。
永昊去年刚满十五，徒明瑾就下旨封其为太子，朝野上下既不惊讶也没人反对, 总之，其乐融融的, 永昊便成为大齐开国来第三位太子, 当然,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太子与那两位不同。
新出笼不久的太子殿下依然稳得很，每日在尚书房向太傅请教完功课, 便去御书房跟在徒明瑾身边学为君之道，闲暇时还能出宫接妹妹下学，顺便再淘些精巧的首饰簪子之类的，哄家里的女人开心。
想着永昊每次出宫, 定要带回些大大小小的首饰匣子，顾沁媛就忍不住莞尔一笑。
正笑着呢，外头小太监传话说几位殿下来了，顾沁媛忙道：“快让他们进来。”
打头进来的是曦儿，快十岁的小姑娘，身着鹅黄色衣裙，样貌超凡脱俗、清丽无双，微微一笑，脸颊上显出两个小梨涡，更添几分伶俐可爱。
“母后。”曦儿笑着行礼。
顾沁媛招招手，让她坐在身边来，侧目一看，就见一青一红，两个小萝卜头。
穿青衣的是老三永昂，最是个温和性子，小小年纪就极为懂事。
而另一个着红衣的，便是小四永旻。
“母后瞧瞧儿子今儿有什么变化？”永旻凑到跟前来，很是乖巧。
顾沁媛闻言定神一瞧，五岁的小男孩，眉眼间已初见风华，穿着喜爱的红衣，腰间佩戴着玉佩、荷包，至于其他的，顾沁媛摇摇头。
永旻瘪瘪嘴，“母后竟没发现儿子又变好看了吗？”语气颇有点委屈。
顾沁媛扶额，无奈地看着他，“我竟不知自己生的是闺女还是儿子？”哪有男子这般臭美的？
曦儿轻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揶揄，“前有潘安卫玠，今有徒氏永旻，咱们小四，以后定是要和那几个美男子一般青史留名的。”
永旻听出姐姐的话外之意，却不敢顶嘴，恐被父皇和大哥打，只能小声嘟囔道：“我定比他们好看。”
见小儿子委屈巴巴的模样，顾沁媛觉得好笑，谁能想到容貌艳丽的永旻，其实是个单纯的性子。
曦儿也觉得太欺负小弟，抬手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你不是说想寻前朝清平散人的画儿，大哥的侍读前几日找来真迹，过会儿我们就去东宫。”说着，看向永昂，“永昂也去。”
永昂闻言眼睛一亮，雀跃道：“好。”
永旻也很是高兴，心下想着若能磨大哥送自己一幅画才好。
顾沁媛笑着看他们玩耍，忽而想起昨晚上徒明瑾提起的事，“你们父皇说三月坐船下江南去玩。”
“真的？”三个孩子一同看着顾沁媛问道。
顾沁媛点点头，笑道：“陛下金口玉言，怎会不算数。”
当然，于徒明瑾而言，下江南并不是去玩的。
这五年大齐的变化很大，若好长时间不出门，怕是都觉得陌生。
海运和北方织造给朝廷带来大量的金银珠宝，国库里堆得满满当当，如今的户部尚书，走起路来步步生风，很有底气。
朝廷有钱，以前不敢的事，现在就能甩开膀子干。
工部前几年不是琢磨纺织机么？有几个工匠想出以水力代替人力，最后真让他们做出来。
虽这法子不新鲜，在北方也没多大用处，但徒明瑾仍在朝堂上夸赞一番，还免了他们的匠籍。
工部众人大受鼓舞，尚书和侍郎们私下一合计，便决定以后要往这条路走，也别总想着在工部养老，谁还没点雄心壮志呢？
别说，工部下这番苦功夫，还真做出些利民的好东西。
顾沁媛得知这事，一时之间还有些懵，不过想着先秦时的墨家，便也不足为奇。
因着此事，顾沁媛从前世记忆中翻出点东西，水泥、橡胶的，具体的配方她不知，但石灰石、橡胶树，她还是记得。
借由须弥芥子的名头，顾沁媛和徒明瑾提了一句。
一番提点下，工部竟然真就制作出来。
平坦的马路，再有用橡胶做轮子的马车，如今赶路，便不用再受颠簸之苦。
顾沁媛估摸着要按这么下去，以后大齐保不准会比大陆的另一端早开启工业革命。
当然，现在说这个还早，如今才开始萌芽呢。
至于提高女子地位一事，也颇有成效。
宣平六年，京城就已有三家女子书院，而其他的省府，也都建有一所女学，现在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将女儿送去书院，毕竟大部分的姑娘都在女学读过书，若你家的没去，以后家里闺女的婚事不就要低一层。
女子读书明理，对于自己的地位也看得更清，再加上百姓中的许多女子现在都能赚钱养活自己，一点一滴的，女子的地位渐渐提高了些。
除此之外，顾沁媛还册立书院中成绩最佳的几名女子为女官，因着她们只是管理京城的善堂和慈幼院，所以并没有触及到那些“大人们”敏感的神经，甚至因为这一重身份，那几个小姑娘在京城里还颇受欢迎。
这水磨般的工夫，真要是机敏的人，还是会觉察出来，不过眼瞧着陛下暗中支持皇后，那些人精子自己便闭嘴了。
京畿之地大变样，江南也不遑多让，这一回徒明瑾便是想亲自到南方去看看。
三个孩子得知下江南有他们的份，兴奋得不行，没在乾清宫多待，很快回到自己的住处去拾掇箱笼。
永旭练武后到乾清宫没见着弟妹，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出行的安排自有内务府操办，顾沁媛便只需操心太后和孩子们。
陛下南巡，京里自然要有人守着，永昊、徒明琅和四王爷留在京城。
出门玩是高兴的事，但想着年纪并不大的永昊要独自撑起朝堂，顾沁媛就止不住担忧。
永昊笑着安抚道：“总在父皇的羽翼下，儿子何时才能历练出来。”说着，揽住顾沁媛的肩膀，轻声道，“母后这些年都在京城，好不容易能出去瞧瞧别处的景，自然要高高兴兴的。”
顾沁媛闻言拢起眉头，良久后方叹了口气，“母后知道你的志气，只盼着你以后不要太过辛苦。”做皇帝，尤其做个好皇帝，并不是那么简单，丈夫这些年是如何呕心沥血，她都看在眼里。
永昊垂了垂眸，嗯了一声。
三月中旬，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京城出发，因着走水路，所以一到运河边，所有人都上船。
大江大河的，住在宫里的孩子哪个见过，就是顾沁媛这辈子也只见过护城河。
几个孩子在外头欢呼，船舱内，顾沁媛陪着太后喝茶。
“都说河心水泡茶别有番风味，可我瞧，两岸的百姓住在河边上，还不知这河里有什么？”太后哼了一声。
边上伺候的宫女捂着嘴笑，顾沁媛也哭笑不得，“母后放心，这水是早前备好的山泉水。”太后近几年颇有老小孩的样子，以前可不会说这话。
太后放下心来，嫌弃地撇嘴，“还不是这两天老七和老八在船板上钓鱼，老八还吵嚷着取什么河心水泡茶。”
徒明瑾和八王爷钓鱼，一条也没钓上来，倒是永旭随意放根钓竿，也没多理，竟钓出条大鱼来。
晚上徒明瑾吃着儿子孝敬的鱼，那脸色别扭的，顾沁媛想起就忍不住笑，忙端起茶盏掩饰笑意。
太后也想起这事来，顿时也笑出了声。
好一会儿，婆媳两才缓过来。
船队走得并不快，孩子们在船上待了几天就蔫了，若不是靠岸时还会停一波，恐怕都想打道回京去。
永旻苍白着一张脸，靠在太后怀里，眉心的红痣都好似失去颜色，那小可怜的模样，把太后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皇祖母的永旻，这回可是遭大罪。”太后怜爱地摸着永旻的小脸，又忙吩咐宫女，“快去拿蜜饯来，给永旻甜甜嘴，再端几碗糖蒸酥酪来，别让曦儿和永昂饿着。”又问永旭，“小二可有想吃的？”
永昊只摆摆手，说不用，太后还是让人端来豆腐皮做的包子，二孙子最爱吃这个，早就让厨房备着。
永旻砸吧砸吧嘴，“皇祖母，永旻想吃糖葫芦，可以让厨房多做些吗？姐姐和三哥也要吃的。”
曦儿闻言目光一亮，矜持地点点头，又递给永旻一个赞赏的眼神。
永昂看看姐姐弟弟，又扭头看看顾沁媛，还冲她抿嘴一笑。
顾沁媛揉揉眉心，“每人只能吃两颗。”
永旻和曦儿有点失望，但还是乖乖应下，永昂并没有多喜欢吃这个，想着之后给姐姐和弟弟一人一颗。
吃完好吃的，永旻也精神起来，围在顾沁媛身边叽叽喳喳问道：“母后，那位姨母是琏表哥的姑姑吗？大哥说姨母的丈夫是探花郎，姐姐说探花郎长得最好看，那他们家的孩子是不是也长得好看？”
顾沁媛还能说什么，只能说，“是，是。”最末加上一句，“林家有个仙女妹妹，等之后见了，你可别把人吓着。”
“才不会呢。”
夜里躺在床上，永旻还在想，也不知仙女妹妹是不是比他还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我醋了，想见仙女妹妹～
谢谢云一的地雷～
谢谢“水墨山河”,“云一”,“Lynn归归”,“千羽梦轩”的营养液～
第九十六章
御驾南巡, 先往金陵去。
行宫早前就收拾妥当，一应的器具、帐幔被褥都已备好，进门就能住。
要说行宫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一步一景，风流韵致, 既不失南方的雅致，又彰显皇家的气度。
顾沁媛靠在徒明瑾胸口，仰脸问道：“不知甄家的园子比这行宫如何？”要知先帝在世时五次南巡，有三次都住在甄家。
徒明瑾低下头在她白嫩的脸上亲了一下, 眼中含笑, “不过是甄家合父皇心意, 再又有那位奉圣夫人在。”
顾沁媛想了想也是，甄家的园子再好, 又哪里比得上宫里。
只是再好的景色也有看腻的时候，能到别处去瞧瞧也不错，顾沁媛这么说了一句。
徒明瑾摩挲着她的肩膀, 深邃的眸中闪过深思，轻声道：“等将来永昊能挑大梁, 我就陪媛媛多出来走走。”
顾沁媛闻言一怔，半晌后才低声道：“好。”嗓音中含有哭腔，心里既是震撼又是感动。
徒明瑾紧紧搂住她，深深嗅了口她身上的清香。
在金陵祭拜先祖，又见过一众老王爷和官员, 没过几日，御驾便启程往扬州去。
坐在凤辇上，周围人声鼎沸，远远的还能透过窗户看到一群身着青衫的小姑娘。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指着凤辇道：“那便是皇后娘娘的轿辇。”
七岁的薛宝钗闻言看去，不由握了握拳，小脸上满是认真，心说：她定要考去京城的书院，定要做娘娘身边的女官。
扬州是没建行宫的，徒明瑾便点了两处海商家的园子下榻。
因着海运兴盛，加上朝廷对私盐的严加把控，如今江南商户中最豪富的不是盐商，反倒是海商。
因此，对于林如海这个刚任期三年的巡盐御史，徒明瑾还算满意，召见扬州官员时，还当众赞了一句。
不到四十的林如海在一群满脸褶子的老大人中，自然鹤立鸡群，更别提他品貌非凡、气质儒雅，无怪当年先帝点其为探花郎。
前边徒明瑾召见大臣，后边扬州的命妇也要来拜见太后和皇后。
贾敏和几位夫人一同进屋，福身行礼后，听太后叫起，方才落座。
拉了几句家常，见太后眉宇间有几分倦意，夫人们知趣，不到两刻钟便起身告辞。
顾沁媛温声道：“过几日再邀你们游湖。”说着，对边上的福顺使个眼色，这才扶太后回屋歇息。
从太后屋里出来，见福顺候在外头，顾沁媛问道：“林夫人可应下后日来园子赏花？”
福顺笑眯眯回道：“夫人说后日带二公子和女公子来给主子请安。”
顾沁媛闻言微微点头，今儿人多，也没和贾敏多聊几句，还是单独请她来做客才好。
当然，顾沁媛期待的不只是与密友相见，更是想见小仙女。
曹公笔下的林妹妹啊！
不止顾沁媛期待，永旻一到扬州也开始念叨仙女妹妹。
这天早晨，永旻拉着永昂哒哒跑来正院，曦儿跟着后头。
见小儿子兴奋不已的样子，徒明瑾微微挑眉，捏了捏他红扑扑的小脸，方才出门。
永旻嘟嘴，父皇坏，他才洗的脸呢。
顾沁媛抿嘴一笑，小儿子实在可爱，难怪丈夫和永旭就爱逗他。
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外边小太监来报，“林夫人来了。”
顾沁媛坐直身子，看向门口眼睛都不眨。
曦儿惊奇地看她一眼，心想：母后对这位姨母倒是重视。
片刻后，福顺将母子三人引进门。
贾敏带着儿女上前行礼，顾沁媛忙道：“快起。”
等他们起身，顾沁媛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小姑娘。
肌肤如雪，眉眼如画，四岁的小人儿生得这般精致，也不知长大后会如何不凡。
“这便是焕儿和玉儿？”顾沁媛问道。
贾敏笑着点头，“是，两个孩子都是在金陵出生的，娘娘还未见过。”
顾沁媛招呼两个孩子到跟前来，一手楼一个，只觉人生圆满，旋即又叫曦儿、永昂和永旻给贾敏见礼。
贾敏直说不敢当，顾沁媛就道：“依你我的情谊，合该他们唤你一声姨母。”
贾敏这才笑着应下。
见永旻低头揪着自己的衣摆，顾沁媛轻咳一声，“永旻。”
永旻羞红着一张脸，小声道：“姨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