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寂静一片,四目相对,他就这么紧紧盯着这双眼睛,神情淡漠。
“皇上……”
楚湫浑身僵硬无比,男人靠的她很近,近的她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只是她是颜子慧,自然没有什么易容手段,任他如何怀疑也无用。
可突然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自己刚刚的确是糊涂了,那若是普通嫔妃又该如何做?
顿了顿,她忽然顺势靠进男人怀里,声音柔媚,“能伺候皇上是嫔妾的福分。”
神情一冷,他定定的望着这张俏丽出尘的小脸,忽然将人一把推开,声音微沉,“王德全。”
“奴才在!”
房门顿时被人推开,王公公不经意扫了眼那个颜贵人,心下了然,果然皇上还是那个皇上。
“带下去。”男人直接进了寝殿之中,片刻便不见了人影。
见此,王公公自是笑着看向楚湫,“颜贵人,这边请。”
收拾好情绪,楚湫自然是低着头不敢多看,一言不发就跟着出了乾清宫,外面已经黑了,不过王德全还是好心让人给了她一盏灯笼,这个老狐狸,在不触犯利益面前偶尔还是会发点善心的。
重新回到殿内,王德全只看到自家皇上正站在窗前,等他凑近过去时,视线内只有颜贵人渐渐消失在黑暗尽头的身影。
别说,这颜贵人倒也是奇怪,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贵人,虽然看起来诚惶诚恐的,可那些礼节规矩倒是周全的很,比起那些大家闺秀也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眼睛不错。”
突兀的声音响起在屋内,王公公低着头下意识道:“皇上喜欢可以把它挖下来。”
反正皇上也并非没做过这种事。
淡淡扫了眼这个奴才,赫连策双手负后一言不发迈步离去,背影孤寂冷傲。
回到院子,虽然没有光,可楚湫还是远远看到守在那的桃儿,等走近后,对方自是立马迎了上来。
“主子您没事吧!”
桃儿上下扫量她眼,双目通红,“都…是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供出主子。”
就她这点胆子怎么瞒的过那个男人,楚湫笑着摸摸她脑袋,眸子宛若一汪清泉,“进去吧,夜里凉。”
以往不觉得,此刻桃儿只觉得主子笑起来竟是那般好看,犹如天仙一般让人看呆了眼,等回过神时又连忙跟了进去。
“您不知道,奴婢还听说春杏死了,就怕您也出了什么事,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奴婢也不活了。”桃儿红着眼忍不住哽咽起来。
屋里没有蜡烛,好在有楚湫带回来的这盏灯笼,简陋的屋子一目了然。
“无论到了何时也不能轻言放弃,自己的命是自己的,绝不能轻贱,明白吗?”
四目相对,桃儿愣了半天,还是微微摇头,楚湫只能无奈轻笑一声,让她去打水沐浴。
弦月高挂,洒满一地银辉,她坐在窗前忍不住深思起来,赫连策生性敏感多疑,此刻定还怀疑着她,只是她自己也要做好更多的准备,比起报仇,清白又算什么,她更需要的是权势。
承乾宫。
华贵的内殿燃着幽幽檀香,本是凝神静气的氛围却噼里啪啦响起各种瓷器碎裂声,宫人纷纷胆颤心惊退到一旁,随着一个绿衣宫女走了进来,她们又连忙退了下去。
软榻处正坐着一个面容娇媚的女子,此刻面上带着抹扭曲,抬手就将面前的茶盏通通扫落,声音尖锐,“春杏这个小贱人!”
上前几步,宫女立马轻声道:“奴婢刚刚得到消息,春杏是被王公公底下的人解决的,可见定是皇上的意思。”
闻言,云妃神色总算有所好转,忍不住抬手拂了拂朱钗,“小贱人还想飞上枝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皇上眼里就只有那个死人,就凭她也想勾引皇上?”
说到这,云妃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恼怒,“都是那该死的死人,死了还要霸占着皇上,改明本宫定要让几个术士做场法事,让她做鬼也不得安生!”
外面静悄悄的,屋内却一地狼籍,宫女一边替她摇着团扇,忍不住安慰道:“娘娘何必为了一个死人气坏了身子,那楚湫再如何,还不是落水死了,到底还是薄命之人。”
闻言,云妃忽然眼角一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落水而亡?”
宫女眼神一变,忍不住往后看了眼,低声道:“楚小姐难道不是落水而亡?”
当初可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幕,云妃只是勾着嘴角往寝殿内走去,继而坐在梳妆台前,抬手卸着朱钗,“自然是落水而亡,只是……”
“对了,你说皇上带走了一个贵人?”她忽然冷声问道。
宫女慢慢替她梳着长发,躬身回道:“是听雪轩的颜贵人,一个知县之女罢了,听闻倒是有几分姿色。”
说到这,宫女似犹豫了会,看着自家主子吞吞吐吐道:“而且……皇上居然还带她进了乾清宫。”
第6章 侍候笔墨
“咔嚓”一声护甲猛地断裂,云妃微微仰起下颌,狭长的眉角微微一挑,略显刻薄,“明日传那颜贵人过来,本宫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宫女低着头,声音恭敬,“是。”
夜深露重,宫里的灯火一向熄的早,好似已经失去了盼头,特别是今日,不知有多少双望眼欲穿的眼睛。
清晨的露珠颤颤巍巍从枝叶间滑落,楚湫在府中时就喜欢睡懒觉,宫中没有皇后也不用请安,她自然是随性而为,谁想一大早外面就吵吵闹闹将她给闹醒了。
“主子!”
揉着额心,她慢悠悠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看着火急火燎闯进来的桃儿,声音还带着抹沙哑,“何事?”
若是平时,桃儿自然不敢打扰她休息,此刻却是急的满脸惊慌失措,“外……外面……云妃娘娘派人传您过去一趟。”
楚湫一怔,却并不惊讶,袁云妍这人一向没脑子,突然召见自己才是她正常的作风,可自己这一去虽然不会有大事,但一顿羞辱肯定是少不了的。
“主子,这可怎么办呀!”桃儿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云妃娘娘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您这一去肯定会……”
“慌什么。”楚湫瞥了她眼,一边走下床穿戴着衣物,语气清淡,“躲的了这次自然还会有下次。”
桃儿不明白为何主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只能一个人在那里干着急。
洗漱过后,简单吃了点东西,楚湫还是跟着外面的宫女前往承乾宫,她与袁云妍一向不对付,对方一直都爱慕赫连策,更是视自己为眼中钉,自己死了她怕是高兴坏了。
来到承乾宫,宫女让她稍等片刻,说是她家娘娘还在用膳,楚湫便在那里干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有人唤她进去。
内殿中寂静无声,华贵的摆设充分说明了主人的身份,偌大的软榻上正半倚着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她正在品茶,带着护甲的尾指微微翘着,华丽的裙摆迤逦在侧,傲慢慵懒。
“娘娘,人带来了。”宫女上前一步轻声道。
话落,楚湫自是上前几步,躬身行了一礼,“嫔妾见过云妃娘娘。”
慢慢放下茶盏,云妃余光一扫,只瞧见半张还算精致的小脸,宫里不缺美人,这模样也算不得多稀奇,只是她不明白这小蹄子是如何吸引到皇上的。
乾清宫那种地方从未有妃嫔进去过,听闻春杏那小贱人倒是进去了,可最后还不是死了,但这个颜贵人居然还活生生的站在这。
“昨日……皇上与你说了什么?”她懒懒的扶了下鬓上朱钗。
楚湫依旧垂着头,声音恭敬,“嫔妾也不知皇上召嫔妾所为何事,只是问了一些古怪的话,便让嫔妾离开了。”
“喔?什么古怪的事?”她眼角一瞥。
屋内伺候着几个宫人,想必都是她的心腹,楚湫顿了下,才一副诚惶诚恐的回道:“回娘娘的话,嫔妾也不是多清楚,大约就是一些前几日见过什么人,还听见皇上与李公公谈论春杏姑娘什么的。”
话落,云妃也微微蹙眉,华丽的护甲慢慢划过桌面,似在沉思着什么,她也觉得奇怪,春杏那贱人要样貌没样貌,表哥怎会看上她,这么说来里面必定是涉及到什么隐秘,春杏就是因为知道什么,表哥才会杀人灭口。
云妃身旁的那个绿衣宫女一直在若有若无的看着楚湫,不知为何,突然笑着道:“颜贵人不必拘束,我家娘娘性子一向温和,此番也是想关心一下颜贵人。”
她的声音似唤醒了云妃,好像极其信任这个宫女,不由将视线一直投向那个低着头的女子身上,忽然间走下软榻,居高临下的抬手勾起她下颌,一张精致出尘的面孔顿时映入眼席,可那双眼睛却吓得云妃脸色大变。
“你——”
“娘娘!”宫女连忙扶住她,“您没事吧?”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云妃神色依旧有些紧绷,再去看那张素面朝天的面容时却是带着一抹浓浓的警惕,还是一张陌生的脸,可那双眼睛为何会那么像!
“颜贵人。”她嘴里喃喃念叨着几个字,眼眸渐渐一眯。
楚湫皱着眉,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未说什么,只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宫女的声音,“娘娘,乾清宫来人了。”
云妃一怔,眼角眉稍间瞬间露出一丝喜意,连忙来到软榻前坐下,“快传!”
不多时,只见外面走进来一个皮肤白净的小太监,看到云妃后立马屈身行礼,“奴才见过云妃娘娘。”
理了理衣襟,云妃面上瞬间温和一片,“公公快起,可是皇上传召本宫?”
说到这,那个太监愣了愣,面上带着抹怪异,一边支支吾吾的看了眼一旁的楚湫,“皇……皇上传颜贵人……侍候笔墨,奴才听闻颜贵人在娘娘这,所以……”
“哗啦”一声一杯茶盏猛地掉落,只见云妃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那小太监也吓得瑟瑟发抖,谁不知云妃娘娘的性子,这宫里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云妃娘娘。
楚湫眼珠一转,青嫣对着云妃微微摇头,一边看向后面的楚湫笑道:“那颜贵人还是快去吧,可别让皇上等着了。”
那太监如负释重的走了出去,楚湫自然也没有停留,等两人一走,屋里瞬间响起一阵瓷器碎裂声。
“一个低贱的贵人居然能侍候笔墨,表哥是疯魔了不成!”
瞧了眼身后,青嫣重新递上一盏热茶,凑过去意味深长的道:“娘娘何必为了此动怒,长乐宫那边怕是更不好受,您等着看便是。”
“话虽如此,可——”说到这,云妃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皱着眉定定的望着窗外,“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颜贵人……特别像那个人?”
闻言,青嫣仔细回想了一番,最后还是摇摇头,“这颜贵人长相偏俏丽,那个人如此清雅温婉,奴婢看不出什么相似,倒是为人有些谨慎,想必应该有几分心思。”
云妃眯着眼手心微紧,娇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疑惑,难不成是她太过多心了?
——
楚湫就知道以赫连策的性子必定不会轻易打消对她的怀疑,只是没曾想居然让她去御书房伺候笔墨,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王德全正守在屋外,旁边还站着个身着青色锦袍的男子,他身形颀长,眉眼间温润如玉谦谦有礼,只一眼,楚湫便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多看,连忙随着太监走了进去。
“世子爷慢走,奴才都不多送了。”
“公公留步。”陆行之微微颔首,可不知为何,目光忽然转向身边擦肩而过的女子身上。
见此,王德全立马凑过来低声道:“这是颜贵人,也不知皇上怎么了,居然唤她来伺候笔墨,这还是头一次后宫女子进出御书房。”
女子身着一袭简单的鹅黄色宫裙,行走间步履不快不慢,他目光复杂的望着那纤细笔直的背影,愣了许久,半响,才回过神收回视线,微微一笑,“皇上必定有他的想法。”
御书房里格外的安静,书桌前堆满了折子,男人正低着头皱眉批阅着,楚湫上前几步,微微行礼,“嫔妾见过皇上。”
话落,屋内又瞬间陷入一片寂静,楚湫瞧了眼那个并不理会她的男人,跟着便自顾自起身来到书桌前,挽起衣袖,拿过墨条轻轻研着墨,侧颜温婉沉静,
“可会写字?”
楚湫一愣,偷偷扫了眼对方,声音轻细,“嫔妾愚钝,并不识字。”
她自然是会的,可这样便暴露了字迹,难保对方不会怀疑。
眼角一瞥,看着一旁模样俏丽的女子,男人眉梢微动,声音低沉,“朕自登基以来,便提倡教学,看来你父亲并未将朕的旨意放在心上。”
他语气微沉,楚湫却并不俱,直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父亲自是想让嫔妾饱读诗书,可嫔妾却以为女子以女红为主也并非坏事,而且朝中亦无女官,读再多诗书也不过只是陶冶一下情操,还不如多学习女红厨艺,这样才能更好的贴身伺候皇上。”
“你觉得女子不该读书?”他一指轻叩着桌面。
楚湫眨眨眼,神色镇定,“自然不是,有人读书是为了报效朝廷成就自身报复,而有人读书只是为了兴致使然,就好比琴师学琴只为养家糊口,而对平常女子而言自是为了喜爱这一物,嫔妾也曾羡慕那些文采出众的女子,只不过嫔妾愚钝,学不会那些高深的诗词,便只能扬长避短将目标转移到其他事物上,才不会身无长处。”
女子一字一句条理清晰侃侃而谈,不见丝毫慌乱,赫连策随手把玩着狼毫,目光幽幽的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楚湫好像察觉到什么,连忙低下头,“嫔妾多言,还望皇上恕罪。”
此时的慌乱似乎有些迟了,男人微微抬眸,不咸不淡的扫了她眼,“你在反驳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