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没哭!池塘边忒潮,走走走,上树底下来,树底下还凉快,现在的小年轻,总爱往犄角旮旯里钻。
呱大助随便呼噜了一把脸,将手里的潮气随手抹在树干上,继续讲早些年的那些事情。
欸..姑获也是太不成熟,你说说,她自己新生都还没有两个年头,就想着带另一个刚出生的?哪里能成啊,她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
不过,老夫还是同意让她养那个孩子了,因为姑获鸟就是这样的妖怪,没办法的。才不是看那小破孩哭的快断气了心疼了。
既然养了,那就得好好养啊。不管啥时候…妖怪,尤其是我们这种小妖怪,哪来那么些便利啊?没有奶水,就去人类家里偷些米糊糊喂她。
姑获那家伙,大白天的就想着往外跑…我们是妖怪啊..并不强大的我们,一旦被发现,死亡就是我们唯一的后果。
后来好了,姑获养成了夜晚外出的习惯。
别担心,大助安慰地拍拍人类小姑娘的胳膊。
再以后?再以后啊…你说谁的脸皮抽了??我这是伤心!伤心!妖怪上年纪了,伤心起来就这个样。
老夫不和你一般计较..才怪!大助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后来啊,那个娃娃长大了一点点,也不算太大,也就五六岁那样吧。别说,小时候丑兮兮的,大点了还真好看不少,
白白嫩嫩的,就是忒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什么好吃的,吃不上当然也长不了什么肉啊..
会说话也挺晚的…两岁多了才会磕磕巴巴的喊姑获妈妈。不过话说回来..姑获她听到蜜柑叫她妈妈的时候,挺高兴的。
是好事?是,是…当然是好事,我那时候也挺高兴的。可是啊…老天爷就是喜欢戏弄人来着,世道挺乱的。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更何况是个不足月的孩子。
人类的孩子…不比妖怪,脆弱,太脆弱…小小的,小到只有那么一点点。
大助挥着又胖又短的手臂,比划了一个矮小的高度,想着还是在襁褓时候的蜜柑。
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折断的样子。整个还柴巴巴的,头发又枯又糙,看见没,和这棵树的树皮似的。也就那双眼睛还能看出来点精气神。
养大一个孩子,真的是太难了..
这不,蜜柑就是这样,都能熟练的说话了,天天妈妈妈妈屁颠屁颠跟在姑获后面。你说说…这人,这么就说不行就不行了…
其实那个孩子很少笑,因为经常生病,身体不好。
就那天..像是知道自己真的不行了一样,一反常态的..笑容灿烂的像山后的雏菊,活泼烂漫,充满生机。
和笑容正正好相反,那个孩子…灯枯油尽了,体内早就没有半点生气了。
…蜜柑没了,因为一场倒春寒,从冬天就开始发烧,一直断断续续的。本来开春了…是好了许多了,就因为一个倒春寒,再没能熬住…
姑获开始自责,因为弱小,我们总是带着蜜柑走走停停,躲躲藏藏的。如果能是实力强大的妖怪…起码不会连一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或许蜜柑也能撑下来..
但是我还是觉得,应该叫旺财的,你看看叫旺财多好,兴许就没有以后这些事了。
之后过了些日子,姑获也捡过一些孩子…当然真正能养大的,太少太少了。
为了能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里保护好那些小孩子,姑获她..去吃人了。嘿!当然不是杀活人啊!战争啊,饥荒啊,再加上病死的,死人还不好找?人类临死前的怨气..执念对妖怪来说是可以增强妖力的。
姑获就从乌漆麻黑的鸟变成了黑发的女人,带着战死的人尸上捡来的刀,日复一日的开始练习刀术。从一开始的不甚流畅变得挥起刀来连影子都看不清,练了好些年数。
她有白头发啦,漆黑的头发开始变得花白,她..变强了。
这年头,人命妖命都不值钱。有权有势的人呢,最擅长的就是风花雪月,哪里管什么人间疾苦。
疾苦那玩意,如果一个人从出生看都没看过,自然是不会了解的。老夫还记得啊..曾经勉勉强强化作人形,就是有点丑,去拦着贵族的车,想讨点什么..
你猜猜对面怎么说?嘿嘿..猜不出来就对了,那位贵族的大人问我…你手指上斑驳的赤色,是否是最新的胭脂颜彩?
那明明..是受伤后还没好全的伤口,没有及时愈合有点溃烂。夸张?或许是吧..不管说什么,都已经迟了。现在晴明大人这里,挺好的。
姑获有没有养大的孩子?有,当然有..她还去看过她。
那是个手巧的孩子,她就像姑获一直以来所想得那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在适合的年纪嫁给了一个家道虽不富裕却也不贫穷的人家。她男人忠厚老实,人也勤快,两个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人呐,都会变,她那个婆婆,唯唯诺诺一辈子,到头来儿子出息了,就嫌那孩子生不出男孩…活生生逼死了。
姑获她去看的时候,哪还有什么人啊…早都入土了,那孩子..给姑获做了衣服呢,一直都没忘了姑获。
放在信得过的邻里家中,待姑获再去的时候给她。
姑获拿到衣服的时候还是满心欢喜的,近年愈发疲倦的神色露出了欣喜的笑,直到发现..雏菊死了的那刻,雏菊是那孩子的名字。
姑获杀了雏菊的婆婆,杀了那个男人,打那时候起,她的头发由花白变得雪白。一夕之间变得如此,本来应当是有个漫长的过程。
姑获现在穿的衣服好看不?
呱大助吧嗒吧嗒吸着旱烟,神色模糊的询问着少女的看法。
好看吧?那是自然,雏菊一直是个手巧的孩子,一直都是。这是她留下来得,最后的东西。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姑获她…疯了,变得几乎听不进旁人说话,夜宿罗生门,一直等着门开的那天。
所以才会像这样,那种..沉重而又压抑的爱。
姑获只是想要个孩子,不漂亮没有关系,只要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看他们成家。在庭院里种棵树。
可以是樱花,可以是石榴。
过着平淡而满足的生活,然后能平安的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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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发现啊..”立香看着青蛙老者,很是无奈的摇摇头。
青蛙瓷罐还沉浸在过去那些令人无法回味的记忆中,像是苦涩的海水,水中满泡着海藻的尸体,黑压压一片,一直压在脑海里。
“什么?”他呆呆的回问。
“你说姑姑疯了,其实..她还是清醒的。”就是这样..才是最令人无奈的现实。
“她对我一直自称姑姑,倘若真的是蜜柑在这里,她的自称…会是比姑姑更加温暖的称呼,她是蜜柑的妈妈不是吗?”
“大抵只是..不甘心吧…”
清醒而疯狂,这就是姑获鸟现在这般的模样。
“当局者迷,你和姑姑..说不准是谁更加放不开..如今你可明白了?”少女淡淡的回望了那个半生苦涩的老者,“她自始至终..都明白,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是蜜柑这件事。”
“…明白。”
[何为‘天帝少女’?]
少女,即为未婚的年轻女子。天帝少女为什么叫做天帝少女呀…少女可不就是未婚的年轻女子么?没有嫁过人,没有生过孩子,纯洁无暇的少女。
姑获鸟的族群,就是这样的妖怪。
为天帝所喜,能够一直保持最无暇最美好的年岁,此乃天帝的恩慈,她们在没有生下孩子之前,就会死去。
死去了,便回归天帝的身边。
她们是永远的少女,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们是否想要这样的恩赐。
姑获就是这样…如果能再一次做出选择,她只想沉睡在蜜柑死去的那个晨曦中,那是一个..比夜还要冰凉的晨曦。
就这样陪她心爱的孩子一直沉睡下去,直到平安京倾塌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说查到天帝少女是姑获鸟的别称,抱住你蹭蹭ww
关于天帝少女的解释...其实是我自己想的...正确的解释...应该不是这样的。
姑获鸟为什么叫天帝少女...我没查到..对不起qwq
这个是个番外,以青蛙瓷罐的角度讲述的,他就像个老父亲,捡回来一个姑获鸟然后把她养大,结果...女儿疯了...半疯,执念入骨。
最后他也分不清了,这到底是姑获鸟的执念,还是他自己的执念
第32章 那双手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苍蓝色的天,像是你的眼睛。
立香抬头仰望着天空的色,不期许间想到了这样一句话,露出一个浅淡却真实的笑意,是啊…那像是你的眼睛。
今天是个好天气,好到可以令立香稍稍丢下心中的烦闷。
不得不说,这几天委实是不太顺利。立香自醒来便一直没有放弃过联系迦勒底,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拆开试着重装一遍,敲一敲,砸一砸,跑到晴明公宅邸灵力或者说..魔力最浓厚的地方,以此期待让终端能够重新运转。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无论立香做了怎样的努力,迦勒底的终端完完全全无动于衷,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论那些年经常掉链子的辣鸡终端,吃枣药丸: )
“——嗞嗞..”
哎…?刚刚终端好像是震了一下?有反应了!!?
垂死梦中惊坐起,立香瞬间兴奋起来,啪嗒啪嗒使劲戳着终端。可惜的是…如同刚刚的所有都是错觉一样,终端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所有音信尽沉大海。
“——窸”
距离少女不远处的树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猫蹭过树叶的声音那般细小,却也足以引起立香的警惕。
她将终端重新收回口袋中,看着对方露出的衣角与破绽百出的隐藏。
眼中带着无所畏惧与坚定,少女目光无畏地落于发出声音的角落。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走出来。”
“哎呀..这么点声音都能有这么大反映..”背着草帽的青蛙妖怪从青瓷罐子中钻了出来,被罐子驼着走到立香跟前。
老者看着她莞尔一笑,转而发起似是非是的刁难,“万一是风吹的呢?”
“人生即是一场豪赌,这不是老爷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么?”立香推了推脸上带着的墨镜,乌色的镜片将她漂亮的金色眼睛打上了一层阴影。
青蛙瓷罐吸了口旱烟,将烟枪在青瓷罐子的边缘处磕了磕,然后便学着少女的样子推了推墨镜腿。
烟雾缭绕中,他的神情渐渐模糊而遥远,“哎呀呀..这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噗”少女很给面子的笑了笑,她拍拍手,“多谢老爷子夸奖。”
“不过,闲话就到此为止吧。”少女俯身看着青蛙瓷罐,身高的优势给对方带上了一层阴影与压抑。
金色的瞳孔隔着一层镜片与对方相望,那镜片阻隔了她的瞳色与情绪。
“货,带了么?”
“哈哈..”青蛙妖怪慈祥的笑笑,就像是普普通通的邻家爷爷笑看着玩耍的孙辈,慈爱不过昙花一现,他的目光倏然变得锐利起来。
“你这是在怀疑某的妖品?”似是带着老练的杀气,他仰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少女,“开玩笑之前,还是多为自己考虑为好。”
“岂敢岂敢,老爷子的人品,晚辈自然是相信的..所以…”少女捻了捻指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
“……”
两人的目光长久地在空中焦距对视,企图压下对方一筹。
气氛开始陷入胶着,半晌,青蛙瓷罐叹了口气,放弃了与少女之间的对峙。
“罢了。”青蛙瓷罐突然摆了摆手,似是苍老了十岁,“先小人,后君子。”
他疲惫的摇头,感慨万千,“现如今,果不其然,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诺,你小子要的消息,全在这张纸上了。”青蛙妖怪自瓷罐中取出一张信筏递给咕哒子。
咕哒子略略一笑,一边说着‘这多不好意思啊..’此类的话,一边毫不含糊的接过纸张。
少女展开纸张,粗略的扫了眼信筏上的内容,匆匆点头。
“确实是我要的东西。”立香满意的笑笑,将信纸收了起来,“如此一来,刚刚真是多有得罪,在这里先给老爷子赔个不是。”
“嗯…咳..”青蛙瓷罐伸出爪子,捻了捻肥肥的指头,挤眉弄眼的看着立香。
“自然是少不了老爷子的..”少女拿出一块蓝荧荧的石头,像是纯度极高的水晶,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又饱含有一些寻常人所无法看到的能量。
“——阿莹姐姐…大助爷爷和蜜柑姐姐在做什么呀?”
就在蓝石头即将递到青蛙瓷罐手上的那一刻,他们头顶上的树冠中冒出了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山兔睁着那双丹朱色的眼睛,歪头看着立香手中的蓝色石头,样子看上去懵懂而可爱。
而忙完手里事情找到立香的莹草此时心情显然不怎么美妙了,她带着甜美的微笑,手里举着和她自己差不多高的蒲公英,步履缓缓地接近了青蛙瓷罐。
呱大助看着莹草背后散发的黑气,整个妖都开始哆嗦了,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一样,飞快的把搭在量子结晶上的手抽了回来。
“喔…这,这不是阿莹么?”呱大助将目光缩回来,使劲的盯着身下的青瓷罐子,仿佛能把那瓷罐子看出朵花来。
莹草从呆愣的立香手中拿过蓝色的结晶物质,放在手心里颠了颠,笑容愈加的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