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竹吟恹恹的,收拾起自己课本,往内侧挪了挪。
他这几天,好像真的对她格外的凶……
越沂起身,拿起了她桌上水瓶。
“这几天少动。”他回到座位,将竹吟水杯放下,里面打好了满满一壶开水。
少年目光落在她脚踝处,眸子漆黑温润,眉目少见的温柔。
“还疼么?”他问,“昨晚回去上了药?”
竹吟很少见他这么温柔的模样,看呆了,面颊不受控制的一点点红了起来。
“还好。”她小声说。
毕竟昨天表现得那么娇气,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好意思,越沂和她只是同学,和她非亲非故,在他面前那么撒娇确实有点太得意忘形。
一整天,她几乎没有动过,舒舒服服坐在内侧,大部分事情都有他帮办了。
坐在他的位置上感觉也意外的不错。
越沂桌椅都很干净,桌面一点不乱。
下堂课要用的笔记和草稿放在窗台一侧,简练有条理。
比她的小窝整洁利落多了。
“班长,可以借你物理笔记看一看么?”午自习前,班主任叫越沂去办公室领表格,竹吟想起自己上次没整理完的物理笔记。
“窗台上第一本,你自己拿。”
“谢谢。”竹吟探身拿起那本笔记,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对照着,一章章开始整理起来。
很普通的随手买的笔记本,普普通通的白纸黑字,但是越沂写得一手好字,和人一样,锋芒内敛,清隽秀逸,笔记思路很清晰。
竹吟随手一页页往后翻看,边在心里嘀咕,看完他的笔记,再看看她的自己天马行空,外人基本看不懂的笔记,果然也都还是和人一个风格。
除去公式和例题之外,他的笔记很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涂鸦。
直到翻到后面,竹吟翻着笔记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目光停在了其中不同寻常的一页上。
前面是笔记,后面也是笔记,干干净净,简洁利落的笔记。
中间空出的一整页,却……写满了凌乱的字?
从干净的小楷,字迹逐渐狂放,愈发的潦草,整整一页,反复写着的一个字,交叠在一起,模糊凌乱,像是骤然爆发的山洪,又像是山雨欲来,暴风骤雨前的云层。
那是个什么字?
像是“个”,又像是“今”。
她没来得仔细研究,手里的笔记本忽然被夺去。
越沂站在她面前。
竹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异常而可怕的模样,他眸子极黑极深,往常像是无波无澜的湖水,给人留下的印象只是沉静冷淡,此刻眸底却像燃着暗夜里灼然的野火,汹涌可怕。
竹吟茫然无措,“对,对不起,怎么了么?”她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越沂触到她茫然无知的神情。
“没什么好看的,上课随手涂的。”他神情逐渐恢复了平静,拿过笔记,一把撕下那页纸,扔进了一侧废纸袋。
他上课会无聊去涂鸦?
谁信啊?
竹吟讷讷想,瞟见越沂神情,却不敢再多问,只能把疑问都深深按下去,藏在心里。
这个人……真是琢磨不透。
午休时,她把头垫在手臂上,很快睡着了,睡着后皱着眉翻了个身,原本背对着他,改为了朝向她一侧,因为垫在手臂上,侧颊被挤得微微嘟起,有些孩子气,粉唇翘着,睫毛耷拉下来,似乎有些委屈,梦里还蹙着眉。
越沂看着她,眼底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张纸团被他徐徐展开,布满了凌乱潦草的字迹。
男生修长的手轻轻拂过纸面,眼底笑容消失,薄唇牵起一丝讥诮嘲讽的笑。
如果她知道了。
这么久,他暗地里对她愈发疯狂的肖想。
会觉得怎么样?
一定是觉得他虚伪,恶心又龌龊吧。
一丝冷风漏了进来,竹吟在梦里哆嗦了一下,越沂起身,替她阖严窗户,眉目泠然。
*
南方的冬天,湿而冷,教室里人多,开了空调,暖烘烘的,外面刮着大风,窗户已经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手指一划,便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印。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老师临时请了病假,于是改成了自习,不过临近放假,又没有坐堂老师,班里闹哄哄,做什么的都有。
“……输了,来,你挑个人,一分钟,一点不能少。”前桌几人偷偷玩起了抽鬼牌。
最后一轮,竹吟刚从杨晨天手里抽走一张,他已经得意洋洋把手心剩下的一张牌一摊,是张红心a。
……果然,竹吟一瞥自己刚抽到的牌,穿着尖头靴子的小丑正对着她笑。
输家,要和被指定的人对视一分钟。
是他们玩游戏之前定下的赌注。
非酋竹吟扔下手里牌,“愿赌服输,你们要我看哪个?”她目光从一众人脸上逡巡而过,答得爽快。
附近的人,无非就是天天在一起玩的姜欣,宋婵……时旸,杨晨天等男生也算熟悉,只是看看,有什么难的。
“给你挑个有难度的。”杨晨天一眼看透她小九九,咧嘴一笑,“得,就班长。”
越沂在自己座位上安静的看书。
从侧面看过去,他鼻梁秀挺,黑眸微微垂着,睫毛很长,侧面洁净俊秀,似乎是听到他们对话,越沂视线离开了书页,安静的看向她,竹吟呆呆愣愣,讷讷没说出话来。
杨晨天已经打开了手表计时,喊,“好,从现在算起。”
世界仿佛一下安静了下来,竹吟从没这么认真专注的打量过一个人,他眼睛形状偏长,眼珠颜色深而亮,线条流畅柔和。
原本应该是双很温柔的眼睛,却莫名带着一股冰雪般的冷郁,他很少笑,即使是偶尔笑起来,也依旧有种依旧与人远隔千里的错觉。
眉,眼,唇……甚至连肤色,额发间藏着的那个淡淡的美人尖,哪里好像都是按照她的喜好长的,那么好看……又诱人。
和别随性惯了的男生不同,他校服穿得整整齐齐,从来不会多露出什么来。
竹吟微微垂下视线,看到他精致的喉结线条,再往下,都严严实实隐藏在衣物下,极其冷感,寡淡,仿佛无欲无求。
……总之,和她幻想的,完全不容。
竹吟回过神,匆忙移开视线,面颊微微烧了起来,“换个人。”她硬邦邦说。
“换什么,不刚是说愿赌服输,你违规了啊。”杨晨天不满。
“他又没有和我们一起玩,根本就不能选好不好,你才是一开始就违规了。”竹吟在他面前伶牙俐齿。
一堆人吵吵闹闹。
越沂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依旧置之事外。
*
“赵竹吟,你是不是在文娱方面上有特长?”快到元旦的时候,班主任忽然把竹吟叫去了办公室。
竹吟眨眨眼,“我会一点笛子和小提琴,但是都很久没有练习过了……”
“我听同学说,你是不是练过很多年的古典舞?”班主任问。
他们年级的节目单,这一届,和音乐相关的太多,年级主任说是表演类型太单一,节目单子不好看,所以叫大家回班里多找找有没有会别的,比如舞蹈,武术或者小品表演的学生。
竹吟没说话。
“我们班今年打算报个人节目,伊心报了独唱,你要是可以的话,再报个独舞。”班主任和颜悦色。
毕竟一班不是艺术班,学生都是凭实打实的成绩考进来的,在这方面也只能矮个里面拔高个,将就着问问。
竹吟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伊心没说话,微低着头,闻言看了竹吟一眼,忽然小声说,“老师,竹吟要是想跳的话,把我的名额让给她吧,我也才准备了半个多月,不一定能唱好,要不我就不唱了吧?”
一个班只有一个节目名额。
竹吟眉尖蹙起。
“这个不用急。”班主任说,“你们就都先准备着,哪个能过筛选就哪个上。”
竹吟婉拒的话原本已经到了嘴边,伊心偏脸看了她一眼,不复平时娇怯,目光冷冰冰,像是带着刺。
竹吟迎着她目光,扬唇一笑,转头,“嗯,谢谢老师给机会,我会好好准备的,争取给班里争光。”☆T.X是独家?
“你要去跳舞?”姜欣知道后很惊讶,“你脚踝好了么,就能跳舞了?”她早知道竹吟舞跳得好,只是她脚踝前不久才受伤,这么快又要跳舞,不怕反复受伤?
“已经差不多好了。”竹吟笑眯眯的伸直了腿。
“唉,也好。”姜欣才放下心来,“正好,别让风头总被某人一个人出完了。”她话里意有所指,竹吟心领神会,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她想起之前伊心看越沂的眼神,抿了抿唇。
她不想跳是一回事。
可是被这种人,用手腕压下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要跳舞?”晚上放学时,竹吟去看二十五班球赛。
梁嫣惊讶的上下打量她,“看不出来。”
她篮球打这么菜,学得又慢,原本以为应该是根本没有运动天赋的人。
“会啊,跳得还可以,你到时候去看啊。”竹吟眼角弯弯。
她在梁嫣前,说话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大家都直来直去,随意舒坦得很,这也是她爱找她玩的一个重要原因。
梁嫣见她腰肢柔软纤细,双腿修长,走路时腰背都很直,脖颈也修长笔直,倒是确实,有几分练过舞的人的模样。
“行啊,到时候我们班,集体去帮你打call。”二十班有个男生叫了声。
“你们自己不是有节目吗?”竹吟笑。
“当然是看妹子跳舞重要。”
“陆少拉小提琴特么的和拉锯子似的,难听死了,能筛过就见鬼了。”
竹吟笑弯了腰,“你还会拉小提琴?”
“那叫吉他。”陆云展往那哥们小腿上一踹。
“你是不是瞎,拉和弹都分不清?”
“小提琴明明多了根棍。”
“一堆傻缺。”梁嫣懒懒掐了烟,扔进一边垃圾桶里,和竹吟俩人一起往操场外走去。
“好好练。”竹吟没仔细说,梁嫣听了个大概,心里基本有了数。
“把那绿茶筛下去。”梁嫣说,“到时候给你去加油。”
她也对伊心有印象,印象里,都是一个初中来的,不过对他们这种成绩不好的女生,伊心从来都是眼高于顶,从不拿正眼看,对陆云展这种同样成绩不好,却家里有钱,长得帅的男生,又是完全不同的嘴脸。
梁嫣看她不爽很久了。
“把她节目筛了,成绩排名压下去。”梁嫣拍拍她肩膀,“喜欢的男人也抢了,看她得意。”
“这么狠啊。”竹吟忍俊不禁,“多大仇?”
她倒是不知道,梁嫣和伊心这么不对付。
俩人边走便交谈,路过亮着灯的操场,往食堂方向走去。
伊心不知道在树后站了多久,眼神阴冷,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第17章
竹吟在家时,经常去附近舞蹈房练习,舞蹈室一面墙是镜子,方便对着镜子矫正动作,尤其是她初中考级时,练得最勤快,现在和赵微树住在一起,她懒得再布置,只在阁楼里一个小房间里铺了层地毯,偶尔在里面练功打坐。
不过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跳,只是练练基本动作,比如最基本的劈叉和下腰,主要是为了保持身体柔韧度,不至于太久不练功肢体僵硬。
这几天,她晚自习从学校回来,就会钻小阁楼里。
思来想去了几天,竹吟选中了《采薇》,以前学舞的时候,她跟着舞蹈老师练过这支舞很多遍,把它改编过独舞,她肢体好,柔软修长,老师一直说她适合这种柔婉,灵动又飘逸的舞。
每天晚上回去练到十二点,她一点点跳回了感觉。
“你在楼上跳舞?”竹吟刚开始配着音乐练习的第一天,从阁楼上下来,发现下面客厅还亮着灯,赵微树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书,似乎等她很久了。
竹吟眨眨眼睛,“哥,吵到你了?”
赵微树拿过茶几上毛巾,替妹妹擦擦额上汗水,语气罕见的温和,“我以为,你早不跳了。”
初中考完十级之后,竹吟没有再往下学下去,她的舞蹈老师一度很遗憾,觉得她是个好苗子,甚至可以再往下学,以后走专业道路。
学了差不多十年,竹吟却说不跳就不跳了。
“之前没兴趣了。”竹吟盘腿在沙发上坐下,笑,“现在想跳就跳了嘛。”
她刚学舞,只是为了在赵默成前面前表现自己的优秀,后来时间渐逝,竹吟发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在成天“日理万机”的赵默成心里,根本占不到任何分量。
她甚至怀疑,赵默成知不知道自己女儿会跳舞,学了这么多年,他甚至没有去亲自看过她的表演。
竹吟到考级通过结果时,她刚从舞蹈室练习回来,心里雀跃,刚换下舞蹈服回家,甚至来不及洗个澡冲干净汗水,就忙打赵默成电话。
赵默成接了电话,几句匆匆挂了,她才知道,司凛在学校又惹事,和人打架,将一个同学打进了医院,赵默成刚从公司赶去医院,帮他收拾烂摊子。
韩芸也去了医院,那一晚上,他们一家三口都没回家,赵微树远在宁市。
竹吟一个人在家里,晚上打雷,下起了暴雨,她缩在卧室一角,一晚不敢关灯。
后来竹吟对跳舞的兴趣一下就淡了下去。
谈不上有心理阴影,只是觉得没意思。
也是从那之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