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杨家么？”官家嘲讽的笑了笑。
“杨家若有不测，”八娘道，“我会倾全力报仇，但若太子和小雷有什么万一，我没勇气苟活。”
“吕端大事不糊涂，”官家看了八娘半响，再度开口，“朕已给宋琪交代了，朝堂上，有吕端，禁军曹彬也是稳妥的，出不了问题，至于宫中嘛……”官家叹了口气，“杨家八个儿郎，不对，杨五郎身子不成，七个，结果楚王应该能成吧？”
八娘睁大了眼睛，“楚王？”
官家长长的吁了口气，“朕疑心楚王，但三郎却是一心信着他大哥，苦于没有证据，朕，也狠不下这心来……”
官家闭上了眼睛，虎毒不食子，虽然自己经常气得恨不得杀了那逆子，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若有变，拥立的必然是楚王！”官家道，“朕信你杨家一回！”给了八娘一令牌，“朕一旦病重，拿着这令牌让杨家儿郎进宫，替换下楚王宫外的侍卫！一旦楚王要出来，格杀勿论！”
“你和潘杨氏跟紧三郎，寸步不离。”官家继续强调。
八娘道，“官家放心，有九娘在，太子安全无虞。”
官家又给八娘一道密旨，“一旦有变，让潘铠软禁皇后！”
八娘接过密旨，问官家，“官家为何不亲口向太子交代？官家身子有恙，不应瞒着太子，于公于私，太子都不应被蒙在鼓里……”
官家打断八娘，“三郎太信他大哥了，我交代了，他也不会重视的。”官家顿了顿，“太子若不依，拿出你河东狮吼的气势来！”
八娘……
第370章 慈父（四）
小眼睛手哆嗦着接过了令牌和密旨，一滴眼泪落在令牌上，在寂静的空气中，很是响亮。
八娘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觉得词穷，都说皇家无亲情，都说君父君父，先是君再是父，可官家最终还是将父亲这一角色摆在了前面，不论是对楚王，还是对小眼睛……
良久，小眼睛才将令牌和密旨还给八娘，“告诉七郎，若真有万一，留下大哥的命。”
八娘缓缓点头，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若杨家儿郎真的杀了楚王，小眼睛心中必定生刺，那可是他最亲最爱的大哥啊！楚王官家杀得，小眼睛杀得，可旁人却是动不得的。
“若真如阿爹所想，”小眼睛很是哀伤道，“我要亲口问问大哥，他的心什么时候丢了，丢哪儿了……”
“许是没那么糟，”八娘徒劳的安慰着，“但我们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就大宋的过往来看，文臣们是不掺合皇家争位的，赵匡胤陈桥兵变也好，赵匡义烛影斧声也罢，文臣们好似都没人站出来发声反对，也许是唐末以后，时局太乱，太祖时，好多文臣还是唐朝的进士，状元，期间不知道在多少个小朝廷当过官，大家大概都没立场来要求旁人忠心耿耿，武将们就更不用说了，支持赵匡胤的一帮人和周世宗柴荣也是铁哥们，心中多少都是有愧的，加上赵匡胤打压武将，就连曹彬也得给文官让路，武将实力大减，因此，赵匡义上位时，在主客观因素的影响下，武将们也都没发杂音。
可以推测，若官家去世，文臣武将应该也不会有谁出来高呼拥立楚王，但是，若是楚王登基，文臣武将大概也同样不会血溅朝堂，以死明志。
因此，宫里便是关键了！
若小眼睛在宫里遭了毒手，连喊冤的地都没有！
想来官家也知晓，所以做的都是宫中的布局。
“给我一份皇宫地图，”八娘看着小眼睛，“有备无患。”
小眼睛点点头，情绪低落。
“汴京的禁军布防资料给我一份，”八娘道，“宫中皇后经营多年，我们怕是讨不了好，得动禁军！”
没武将领头，没关系，杨家从来不缺领兵的将！
“二哥不能进宫，”八娘继续道，“想办法让二哥再升两级！”
小眼睛点点头，神色沮丧。
“官家既然说曹彬可用，”八娘继续道，“你私下联络曹综，他在宫中任职，比潘铠在兵部更是便利！”
小眼睛继续点头，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没有。
“我这就去找九娘，”八娘催促道，“你赶紧将皇宫的地图找给我。”
“恩。”小眼睛继续点头，见八娘要走了，才赶紧拉住八娘，“不能这么做。”
“啊？”八娘要晕，你不是一直在点头的么？！
小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我不敢赌。”
“这不是赌！”八娘急，“这是在保命！你为我想想，为小雷想想，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娘俩怎么活？！”
“我不敢赌大哥是否真的有想法。”小眼睛眼睛红红的，“阿爹为什么不杀大哥？是因为阿爹在赌，如果他错了，皆大欢喜，如果他是对的，这件事会让我刻骨铭心，日后再也不会相信什么至亲！”
八娘愣了，还有这深意？看来自己的脑袋的确不够用！
“我不敢赌，”小眼睛泪水滑落，“八娘，我不敢赌。”
八娘伸手摸着小眼睛的脸，“我懂，若阿爹告诉我，九娘会朝我背后放箭，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也不敢赌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既然不敢赌，”小眼睛握住八娘的手，“那就不赌！”
“怎么个不赌法？”八娘能体会到小眼睛的哀伤，为什么要小眼睛当太子啊！这罪受的！
“让大哥出宫！”小眼睛坚定道，“让大哥去祭奠外公！允升跟着一起！”
“楚王以前的人手……”八娘有些担心，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如果好些事都是楚王背后搞的鬼，他的实力怕是不容小觑。”
“没谁有造反的实力。”小眼睛道。
八娘能说什么呢，只能道，“皇宫的地图你还得给我，二哥的差事别忘了。”管他是不是楚王，反正小心些准没错。
小眼睛当即就进宫了，想冲官家挤个笑脸，眼泪却不争气，只好赶紧扭过头去，擦了眼泪，低下头，不敢看官家。
官家屏退众人，冲小眼睛笑道，“当心小雷笑话你。”
“太医究竟是怎么说的？”小眼睛继续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砖上。
“好的话，半年，”官家唏嘘道，“坏的话，也许今晚就……”
小眼睛用手捂住嘴，不敢让官家听到自己的哭声。
官家走到小眼睛身旁，厉声道，“抬起头来！”
小眼睛哭得肩膀都在抖，哪会抬起头来。
“抬起头来！”官家抬高了声量，“朕最后说一次，抬起头来！”
小眼睛用袖子擦干了眼泪，抬起了头，用红红的眼睛正视着官家，然后噗通一声跪下了，“儿臣凑请监国！”
太子监国，一般皇帝不是在亲政，就是出去游山玩水，显然，小眼睛是想让官家多休息休息。
官家摇头，“天生的劳碌命，一闲下来，死得更早！”
小眼睛的泪水再度滑落，稳了稳，才道，“不要天天把死字挂在嘴边。”
官家失笑，“起来吧，少说教。”
小眼睛没动，继续跪着，告诉官家，他想外公了，但却走不开身，想让楚王和允升去外公家走一遭，“外公最疼我和大哥了。”
官家敛住了笑容，“你心中就不梗？！”
小眼睛摇头，很坚定道：“骨肉至亲，就算一时糊涂，只要没铸成大错，何须梗？既然担忧，那就及时制止，何须等到一切不可挽回，再痛哭流涕，悲痛欲绝？！”
“听你的口气，你也是怀疑的了？”官家缓缓问道。
小眼睛坦白道，“听官家说得多，我以为我没起疑，可听到官家的安排，我怕了。”也就是说，小眼睛终究还是怀疑了。
官家笑了，“你啊，就是太重情！”起疑了，不是将隐患消灭，而是想着治病救人……
这性子，也许还不是那么糟？
第371章 着想
小眼睛动作很快，当晚就给了八娘地图，但却对八娘道，“让七郎带几个亲兵去换防就好。”
八娘不解，亲兵只是兵，可杨家儿郎们都是将才！
这年头的将领，那必须得武艺超群的！就是杨父这把年纪了，天天也都没落下练武的！
因此，杨家儿郎不光有计谋，有组织能力，功夫也拔尖的！
战场上可不是讲人情的地方！
酒囊饭袋是混不走的！
因此，在那时节，就算楚王不在宫中，可多几个杨家儿郎，怎么也比多几个亲兵强啊！
见八娘一脸的雾水，小眼睛轻叹了口气，难道能告诉八娘，因为自己耳根子软，官家一直怕外戚，如今却让杨家儿郎悉数进宫，拥戴之功有了，这外戚不就顺理成章的坐大了嘛？官家怎么可能允许！
官家一定有后招的！
虽然小眼睛不知道官家的后招是什么，但却晓得，绝对的对杨家不利！
因为自己，八娘不能有长得像她的儿郎承欢膝下，那么，不能再因为自己，让八娘痛失手足！杨家儿郎若血洒宫中，八娘这辈子怕都睡不安稳！
小眼睛自认很了解八娘，若杨家儿郎血洒疆场，八娘悲伤，却也会说死得其所，是英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若杨家儿郎是因为让自己顺利登基而死在宫变中，八娘没准会疯掉，因为在八娘看来，杨家儿郎是为八娘死的！没八娘，杨家怎么会掺合这事？！
“大哥既然不在宫中，七郎和亲兵护着我就行，”小眼睛笑道，“你兄长们一个个气宇轩扬的，哪像小侍卫啊，反而打草惊蛇！”
八娘一想，也对，反正有九娘在呢！忙确认，“我和九娘必须要进宫！”
小眼睛点头，“老实说，有九娘在，我也放心些。”
九娘个人能力太强，虽然比不过潘铠，可小眼睛两次去辽国，都是九娘在身边保护的！潘铠还是九娘救的呢！
所以，有九娘在，小眼睛心里踏实！这是心理作用，和实力无关！
“现在先别告诉九娘，”小眼睛再度强调，进宫前，八娘就要急吼吼的去找九娘，被小眼睛给拦下了，现在是再次重申，“明儿你回娘家，也别给大家说，我不想让人猜测阿爹还有多少日子……”
八娘点头，“我知道轻重，当时是着急了。”冷静下来，八娘也知道，不能提前告诉九娘，事关朝局稳定。
小眼睛放心的回前院了，在被窝里捂着嘴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瞅着铜镜里的肿眼睛，小眼睛让人告诉八娘，他要急着办公，就不回后院吃早餐了，然后急吼吼的让双禄赶紧的拿煮鸡蛋来滚眼睛！
最后，小眼睛还是顶着一双肿眼睛去了开封府，“被蚊子咬了！”
众人默……没两天就要下雪了，还有蚊子？
都认定，小眼睛遭了杨奸妃的毒手了！眼睛都被打肿了！
至于为什么眼睛只是肿，没有青？那肯定是杨奸妃的独门绝技啊！这还需要讨论么？
有人也疑狐了，怎么像哭肿的呢？
然后被大家唾弃了，太子有什么好哭的？太子妃葬礼期间，眼睛也没这样啊！说说，太子有什么好哭的？杨奸妃还活得好好的呢！
“被杨奸妃给打哭的？”
众人默……这倒极有可能啊！
天啊，太子都遭了什么罪啊！
家暴必须反对！必须制止！必须重判！
……
众人义愤填膺，恨不得帮小眼睛写封状纸！
官家得了暗卫的报告，再看看小眼睛呈上的吕蒙正的破窑赋，叹了口气，罢了，由着三郎吧，能逼着他一时，难道还能逼着他一世？
也是，时也，命也，运也！随他吧！
浑然不知道自己在开封府工作人员中名声再度臭到了一个新高度的八娘，带着小雷开开心心的回娘家了，打包了许多库房里的珍贵补品。
八娘骑马带着小雷，开玩笑，若是坐轿子，杨父和折氏都得到大门口迎接！
九娘比八娘早到，屋子里大家全在，除了上班的儿郎！让八娘不由默默吐槽，潘夫人为什么不让儿媳立规矩呢？！
八娘昨儿看地图看得有些晚，起来得本来就晚了，紧赶慢赶，时间刚好，结果，临出门了，小雷要上厕所，上完厕所，小朋友上厕所很快的，便秘离她们还远着呢，结果，小雷上完厕所，不小心打翻了水盆，然后，又赶紧换衣服，换衣服的时候，头发给弄乱了，又重新梳头，于是，八娘便晚了。
罪魁祸首浑然不觉，一见小白就开开心心的凑了过去，“小白！兔儿！”
小白和兔儿也开心的冲小雷打招呼。
八娘忙道，“快给大家见礼！”
小雷笑嘻嘻的“见过姥爷，见过姥姥，见过田姥姥，见过甘姥姥，见过王姥姥！”
“二舅娘，五舅娘，六舅娘，七舅娘，八舅娘好！”
“五舅也在啊！五舅好！”
小雷很大方的打着招呼，然后冲杨宗河道，“二表哥好！”
看了看杨宗山，歪着脑袋道，“大表哥？大表哥好！”
“阿娘，其他的舅舅我分不清谁是谁。”小雷笑嘻嘻的。
“我姑姑也很多。”小白立马道。
……
人一多，屋子里大家七嘴八舌的，好不热闹，但是，也没法好好聊天。
最后还是杨父开口，“行了，你们都忙自己的去吧，八娘九娘又不是外人，你们就不用在这陪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