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阿寒低头乖巧的看着初玲,此时又有几滴口水从他脸上的豁口里低落出来,恰好滴在初玲手背上。
初玲没理,只是仔细的处理着阿寒身上的伤,泡过热水后他皮肤呈现出的灰白色好像稍微消下去了些,至少没有那么像死人颜色了。
大约半柱香后她才终于将阿寒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胸前和背后加起来的伤口有三十五处,真是凄惨:“阿寒没觉得痛么?”
“不痛。”阿寒吸了吸鼻子,他刚刚努力忍住了,因为他知道初玲是在帮他“谢、谢谢……”
初玲愣了愣,然后笑着扯开白纱布绕着阿寒的身体一圈圈缠起来固定药膏:“不用谢。”
等绕完阿寒上半身后她发现白纱布还剩下很多,思索一会儿后她抬头看向阿寒的右脸:“不如我用这个将你右边的脸包扎起来,外面再盖一个帽子,这样就不容易让旁人看见你的模样了。” 阿寒的外貌实在是个十分容易被追踪的目标,他们赶路的时候要是被路人记着有个遮遮掩掩的烂脸人,那仙缕教寻起来岂不是轻松百倍。
“玲玲……”
“恩?”
“玲玲说这样……就这样……”
得到应允后初玲就手脚麻利的帮阿寒包起了半边脸,而且这样做他说话也不会时常漏风,因为纱布堵住了右脸颊空缺的地方,顺便也可以让口水不那么容易漏出来。
“好了。”包完后初玲又伸手捞了几缕阿寒的头发到前面若有若无的挡住右脸“你穿衣服然后我们吃点东西就出发吧。”
“去、出发,去哪里?”说话时阿寒好似是有些不适应,一直伸手摸着脸上的纱布,不过他自己感觉出来这样包了几下后说话好似是清楚了些“回家?”
此时他们两的房间门被敲响了,是小二送吃的。
初玲没先回答阿寒,而是去门口将吃的拿进来放在桌上,她要了两大碗排骨面还有一笼鲜肉包:“吃吧,吃了我们回家的。”
听见初玲说‘回家’阿寒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我家?回我的?”
“……”初玲准备挑面的手顿了顿,然后略微抱歉的看向阿寒“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如果你能想起来的话我是可以送你回去,但是你想不起来啊,只能先跟我回师门,好么?”
阿寒眨巴了下眼睛。
瘦削的青年面色苍白,衣物穿在身上空空荡荡,右面烂脸全包着白色纱布只露出他仍旧完好的清俊一面,乌黑的头发被散散扎在脖后,衬上现在这幅好似是略微失落的表情,让人看着实为心疼。
“我……我想不起来……”阿寒低头重复起这句话,排骨面在他面前冒着汩汩白气“我想不起来……”
“可以慢慢想的呀,在你想起来之前我会陪着你的,还有我的师父和师兄师姐,他们人都很好的。”初玲放下筷子走到阿寒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安慰起来“只有你想起来我就马上送你回家,我保证,好不好?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初玲便拿了个肉包子撒到阿寒手里:“这是猪肉白菜馅的,很好吃,你吃一口。”
阿寒点点头,拿起包子凑到嘴边咬了一小口,但是咀嚼了几下他哇的吐了出来:“呜呜呜……”
果然是不能吃人的熟食,初玲之前是抱着侥幸心理让阿寒试试的,她知道平时蛊人是用何物在喂养,只是阿寒并未受蛊毒侵蚀过深,所以她才想着说不定是能吃点熟食,便才要了两碗面。
“你等我一下。”初玲拍拍阿寒的背“我马上回来。”
阿寒看着转身走到门口去的初玲有些慌张:“玲、玲玲……你去哪儿?我吃的、我吃…包子。”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刚刚把包子吐了出来,初玲才离开他边上,但那包子的味道他实在是咽不下去。
“没事,你不用吃,我去给你拿些其他的来吃。”初玲回头安抚了一下阿寒,就匆匆去了大堂,留下阿寒一个人坐在屋内木椅上踌躇不安。
在初玲离开期间他还努力的又吃了两口包子,可仍旧是吐出来了。
阿寒看着被自己吐在桌子上的包子残渣,无助的呜咽起来:“玲玲……玲玲呢……”
实际上初玲并没有出去很久,但当她重新推开客房门看见坐在木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寒时她还以为自己离开了半年。
“别哭了呀,我说了我马上回来的。”初玲端着两个小碗走到阿寒面前,在看到她回来后阿寒就抽着嗝停止了哭泣。
“你去哪里了?你生阿寒的气了?”他伸手抓住初玲的腰,怕她又转身出去。
“我去给你拿吃的啊,笨。”初玲将手上的两个小碗放到阿寒面前,这是她去后厨找人弄来的一碗鸡血和生鸡杂“快吃。”
阿寒这才将注意力移到初玲带回来的两只碗上,接下来也没用初玲教,他就自己伸手端起鸡血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初玲看他开始吃东西了,便坐回位置吃起自己的排骨面和包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寒:我有乖了。
初玲:恩恩,阿寒乖(揉脑袋
(阿胞七号开学,更新频率啊,基本隔日更这样吧
第4章 驿站
带着阿寒离开环山已有五日,这五日内她都急于赶路未曾过长停下来歇息过,今日是因天上乌云暗沉,瞧着是马上要降场暴雨,这才匆忙寻了最近的小驿站停了个脚。
阿寒从下了马后就十分不安的贴紧了初玲,因为这条管道上往来人士许多,都看这天气不好便拥到了驿站中等雨,所以小小的驿站中此时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行脚商有,镖队有,带着斗笠帽隐藏面貌的江湖人有,从大城镇里换了鸡鸭的农夫有,还停了几辆马车。
“不要怕。”初玲带着阿寒从马厩出来后就匆匆走向驿站南角的一家小酒馆,她知这时想要客房或包间已是不可能了,但好歹得在大堂里寻个安静的位置,再不济就带阿寒躲去柴火房。
“我、阿寒……不怕。”他虽然说话不漏风了,但吐词还是稍有停顿,阿寒就这样握着初玲的手,透过头上沙曼的几条小缝隙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一点点的女孩,她的背无论什么时候都挺得笔直,头发因为赶路而变得有些散乱,但毫不影响她精神的模样。
即便比自己矮……矮了那么些,只要看着玲玲的背影就会让他觉得很安心,阿寒想着想着就傻兮兮的笑了几声。
听到从那纱帽下传来的傻笑声,初玲就回头望他:“你笑甚?”
“玲玲、牵我………就、就笑了。”
“笨不笨。”说着初玲也笑了笑,因为阿寒那嘿嘿嘿笑的声音实在是太傻气了“你饿么?饿的话我去问问这里的伙计有没有才杀的鸡或者鸭。”
“不、不饿。”
“行吧。”两天下来初玲大概也清楚了阿寒这个半成品蛊人的生活规律,吃的很少,一小碗鸡血或者内脏就能撑个两天,睡觉也和常人不同,他只需睡两三个时辰。
不过继续按照这种蛊人的生活方式下去对阿寒没有好处,初玲虽不算清楚如何医治仙缕教的毒,但她知道想要恢复以前的心智首先要摆脱对活物血的依赖,但也不能忽然一下就断了血。
所以这几天除了少量的血,初玲还每天逼阿寒吃小半个馒头,她是要让他的身体习惯活人的吃食,不过好在阿寒听话,即便是想吐的不行,还是会含着包眼泪花把那口馒头强咽下去。
将将在初玲牵着阿寒走进酒馆后,外面就开始滴答的落起了雨来,开始还不算大,可转眼间那雨滴砸落的声音变得轰鸣,连成线的水从屋檐上飞落而下,在黄泥地上蓄了起来。
本来还在驿站中间的小广场内整理行李的路人都哄闹着朝有檐的地方钻,初玲为了避免阿寒被挤着,就匆匆拉着他朝酒馆内的角落走去,此时小二还在不停的吆喝询问进来避雨的人要喝什么茶要吃什么食。
“这里来两屉包子,还要一壶热水!”初玲抬起手大喊,她已经带着阿寒到角落的几个木箱子上坐好了,旁边站着几个像是镖师的健壮汉子正在吃坨坨肉。
因为阿寒到了屋内还带着纱帽所以惹得那几个镖师好奇的瞧了瞧,其中一个可能因为躲雨无趣想找生人聊天得些趣事,便喝了口手中的酒开口搭话:“诶,小公子,你和这位不摘帽子的兄弟是要去哪儿啊?”
“去上城求医。”初玲随意说了个地儿,然后对那搭话的镖师抱拳拱了拱。
“上城。”旁边吃肉的汉子哼了两下“那里最近不太平,不是说有人看见仙缕教的人出没在那里么。”
“那些妖怪,真是杀不完。”
可能是仙缕教这名字实在是招人厌恶,提起后周围许多人都开始朝这边议论了起来,看人都往这边望还叭叭叭的不断说话,阿寒就又开始发抖了,他攥紧了初玲的手。
“玲、玲玲……”
初玲也不多说,便趁那些人议论正热的时候带着阿寒从旁边溜走了,此时这小酒馆的大堂里已经挤得如同捕满了鱼的渔网,初玲怕阿寒受不了这种刺激哭起来,就拉着她找到了正在艰难上菜的小二。
“这里楼上还有空房没有?”她抓住小二的胳膊,语气有些急“我哥哥犯病了,需要个安静的地方。”
小二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客官……这,不是我不想为您腾空房啊,是那楼上的房间都被包完了,真没法。”
初玲想起驿站外的那几辆马车,心领神会,便也不再为难小二:“那这样,我自己上去问问,看能不能麻烦他们腾个位置。”
“行嘞,那您自己注意啊,那些位爷好像是……”小二的声音压低了点“是当差的。”
初玲点点头,便拉着阿寒挤过人群朝楼梯那里走去,此时阿寒因为刚刚的对话注意力稍微分散了点,他学着那小二压低声音悄悄的问:“玲玲,当,当差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管事情的人,借过。”
“管,事情的人?”
“对,借过,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初玲感觉自己要被挤变形了,而且有些人身上真的好臭,一大股酸味“麻烦借过。”
就这一路借过借过的时候,初玲忽然被身后的阿寒猛撞了一下,她迈出去的脚掌落地后迅速朝做一横才免得自己摔倒压在前面的人身上:“阿寒?”
“呜……”阿寒一手按在初玲肩膀上,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帽子,他听玲玲说了不能扎,就满心想着要护住帽子“痛、后面,人………”
而阿寒这一个‘撞’字还未说出口,后面的人已经先叫开了。
“捉贼啊!这两个人偷了我的东西!!”
“啊??”初玲一脸莫名的转过身,将阿寒拉到自己背后,她看着那无缘无故撞人又诬陷他们的家伙。
是个矮个子,眉形中间有颗大黑痣的中年男人,黑痣男旁边还站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这妇人穿得粗衣,头发有些油腻,也正横眉歪嘴的看着初玲和阿寒。
“你们刚刚这一路借过借过的,撞了我将我怀里的吊钱给拿走了!”妇人开口尖锐的说“贼人!”
因为这骚动,大堂内一时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并且查看自己的钱袋行囊。
“我、我们没拿……”阿寒是知晓‘拿’这个字是什么意思的,他没有拿,玲玲也不可能拿,所以那个凭空说他们拿了东西的人一定是坏人“你们,你们坏!”
“偷东西还敢说我们坏!?”黑痣男的声音无比洪亮,仿佛只要声音大就占了理“那是我们去上城的全部盘缠,你们良心被狗吃了呀,还不快还给我们!”
因为妇人怀中还抱着婴孩,小孩被黑痣男的声音吵醒开始哇哇的哭了起来,而妇人竟然也就更着一起哭了:“我们的钱啊……那都是用我们家老黄牛换的,就位了给这孩子去讨药治病……”
大堂中的人议论的声音大了起来,多是在指责初玲和阿寒,还有几个好汉上来说要搜他们的身。
初玲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躲个雨还能遇到这种破事,不过她也不怕,只是护着阿寒退了几步刚想大声发作。
但老天并不给她这个表演的机会,楼上已经有个穿着黑衣,束着黑发的高大青年走了下来,他站在楼梯转角处的平台俯视着下面并震声道:“吵什么吵!?”
黑衣,衣摆下方浅显的暗灰色腾云纹路,砖红色的腰带上坠着金色方牌,那方牌中间一个‘安’字,束起来的黑发上绑着同样的砖红色发带。
这青年的装扮一看便让大堂中懂行的江湖人士安静了,只剩些商人和那讹诈初玲的人在闹着。
“他们偷我东西,我还不能吵了!?”黑痣男插着腰指向忽然出现的黑衣青年“你们是哪里来的人,这酒馆里吵吵归你们管?”
青年冷笑一声:“我只是提醒你小声些,头次见讹钱还讹得那么理直气壮。”
那黑痣男一听,脖子胀红:“你凭什么说我讹钱!?分明就是那两个混蛋偷了我和我婆娘的救命钱!”
“凭什么?”黑衣青年眼神不屑,仿佛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病猪“就凭你污蔑的那人是金垣门下的弟子。”
金垣门这个名号明显比黑衣青年的身份要广为人知,大堂内此时是彻底安静了,那黑痣男半张着嘴,不过很快他又找回了之前的泼皮样:“嚯,你说他是他就是?空说无凭,我他妈还和金大侠喝过酒呢!”
可能是看不下去此人继续胡闹,几个镖人拉了拉他小声的提醒:“消停吧,不管那两个小兄弟是不是金垣的,楼上那个是安守阁的人……你不认识?那可是官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