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一顾子矜
时间:2019-03-19 10:25:17

  甘苏几根碎发遮在脸颊,时辰伸手,轻轻拨开,不知为何,看着她现在这般虚弱的模样,他心里又开始不舒服。
  子白观察着这一切,“时辰……”
  “嗯?”时辰收手,看向他。
  子白张了张嘴,终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就想说,用了日规让她遗忘,甘苏这丫头居然还能想起来,按常理来说,这不可能才对。”
  “可能甘苏就是那个特例吧……就像你说的,记忆属于她自己,由不得旁人左右。”
  子白直截了当问:“那你还要对她用日规吗?”
  时辰一愣,眼中闪过迟疑慌乱。
  子白:“她不是说,她想要忘记,想跟常人一样么。”
  “嗯……”时辰眸色沉沉。
  “那……”子白试探。
  时辰下定决心,语气肃然:“如果她要的忘记,是用生命打赌,那我不同意。”
  子白低头叹息,所以你还是替她决定了啊……时辰……
  *
  楼下,王樱楠关着门,将所有的窗帘拉下,一人缩在门口的角落抱膝哭泣。
  “咚咚咚,”有人正在下楼的,她自然听见了,但她没有勇气去看。
  脚步声朝她靠近,最终那双鞋停在她跟前,那人半蹲下,看着她说:“要开灯吗?”
  王樱楠拼命摇头:“不要……”
  “甘苏没事了。”
  王樱楠抬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真的?”
  “嗯,”彭越望着她满脸泪水的模样,想要伸手帮她擦一下,却愣是忍了下来,“你擦下眼泪吧。”
  王樱楠才不管拿袖子擦眼泪脏不脏,她胡乱擦一通,正视彭越,哽咽问:“彭越,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小苏会变成那样?她明明好好的啊……是不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
  彭越安慰她:“跟我们没关系。”
  “那是怎么回事?你说啊!”甘苏吐血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王樱楠崩溃扯住他衣服,用力一拉,彭越差点栽个跟头。
  彭越暗暗咬牙,手撑在门背,他站了起来,顺便将拽着他衣服的王樱楠一道拉起,“你给我振作一点!甘苏她真的没事!”
  王樱楠忍不住,脸埋在他肩头,继续闷声哭着。
  彭越举拳狠狠砸向门,王樱楠被吓得僵住,连忙松开她,人紧紧贴着门板,半个字也不敢吭。
  彭越大吼:“如果真是因为我,甘苏死了,这样你还喜欢我?喜欢吗!”
  王樱楠咬唇,嘴唇都给咬白,快咬出血了,也没说话。
  彭越后悔,是他执意要来递辞呈。王樱楠一直跟他说的喜欢,他不知道是什么,他开始就拒绝过她了,但她为什么就是不放弃。他想着,既然要离开了,那他完完整整的结束,也算无愧于她了。
  可今天这么一来,出了这档子事,还不如让时辰趁她睡着的时候,对她用日规,让她全部忘掉。
  彭越后退一步,说:“你跟我来。”
  王樱楠不动,“要干嘛,要去哪里?”
  彭越看着她,“让你忘掉所有的事情,今天的,之前的,全部忘掉。”
  “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王樱楠摇头。
  “能把甘苏治好,就能让你忘记,跟我上楼。”彭越拉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向前走。
  虽然不可理喻,但王樱楠知道彭越说的是真的,她愣着,随后缓缓摇头,“我不要……我不要忘记……你要我忘了你吗?”
  “嗯。”
  王樱楠用力甩开他的手,“我不要!”
  彭越一下抓空,人怔塞回头,喉咙干涩:“你不是怕吗……”
  王樱楠后退,哭着说:“对!我现在怕的要死!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怕的时候!我也可能是疯了!可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我不要……我不想忘记你!”
  彭越惊愕:“王樱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扑通,”心脏忽然猛烈跳了一下。
  彭越抓住胸口的衣服,人无力砸在一旁墙上,“嗯……”
  他痛苦闷声,将声音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老爹……”彭越咬着牙说,他看向本窗帘紧盖的窗户,外头隐隐约约的光亮似乎弱了,里头本就暗,现在却比刚才更暗。
  “彭越……彭越……”王樱楠瞧出不对劲,向他走近,“彭越……你怎么了?”
  “别靠近我!”
  *
  一楼的动静二楼自然听得清楚,时辰和子白想着彭越和王樱楠在解决他们的问题,也就没打扰。
  一直闭着眼的甘苏忽然睁眼,“啊……”
  时辰惊讶:“你醒了?”
  子白皱眉,怎么醒这么快……
  仔细看,甘苏并未彻底清醒,她呓语:“火鸟……火……火……”
  时辰:“什么?”
  “楠楠……火……”
  时辰怔愣,他猛地向外看,太过担心甘苏的情况,他居然没发现天色异变。
  子白肃然:“日食了。”
  时辰皱眉:“初亏。”
  太阳没了一个角。
  甘苏不停念着:“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原……楠楠……火……火……”
  时辰怔愣,瞬移下楼,“午仓!”
 
 
第42章 午仓·凤昀(4)
  时辰就那么突然出现在王樱楠面前, 王樱楠惊得扶住一旁柜台,她瞪大眼睛, 死命盯着时辰,手颤巍巍指着楼上,却愣是说不出半个字。
  什么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可以突然出现……刚才明明在楼上……明明在楼上才对……
  “午仓!”时辰搀住彭越,“看着我。”
  彭越吃力掀起眼皮,时辰觑着他, 他的眼眸渐渐变色, 像窜高火焰的颜色。
  时辰:“我先带你走。”
  彭越扯着胸口的衣服, 心脏快炸裂开一般, 额头冒出虚汗,“嗯……”他瞥眼王樱楠, “等我回来……”
  话毕, 时辰与彭越便消失在王樱楠面前。
  室内昏黑, 王樱楠望着空落落的一楼, 跪倒在地,膝盖狠狠敲在瓷砖上, 可是刚才发生的一切, 却让她连疼痛也忘了。
  “小苏,小苏……”王樱楠咬牙撑着地站起来, 跌跌撞撞往二楼跑,“小苏!”
  王樱楠跑上二楼,喘着气,在楼梯口远远望去, 甘苏就那么躺在沙发上,面色苍白。
  另一旁的沙发上坐着刚才和彭越一道来的那个中年男人,他看着王樱楠,思索半晌,安慰道:“甘苏没事了,你放心。”
  王樱楠快步走到甘苏身边,蹲下来仔细确认甘苏的情况,还特地探了探她的鼻息与脉搏,心中的石头落地,这才低头埋在她衣间,蒙脸哭出声来。
  她实在太害怕了……
  “小苏……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没告诉我……我很害怕……我很怕……”
  甘苏半睁眼,意识仍不清,她迷糊瞧清靠在自己身上哭泣的人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楠楠……楠楠你没事……没事就好……”
  “小苏,你醒了?”王樱楠闻声欣喜抬头。
  甘苏冲她淡淡一笑,又闭眼睡了过去。
  王樱楠面露焦急,子白怕再吓到她,语气尽量柔和些说:“她需要休息。”
  王樱楠并不敢看面容严肃甚至有些可怖的子白,她畏缩睨一眼,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
  时辰带着彭越回到了别墅,彭越浑身的温度已经高到他碰不上,时辰将他架去到浴室,推他进去后,便开了冷水,让他淋着。
  冰凉的水落在彭越身上,下一秒溅出便生的滚烫,浴室腾起热气,玻璃蒙上一层水气,已经照不出人影。
  时辰立在门口,一本正经说:“午仓,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死也要给我抗住了,你记住,你父亲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知道——”彭越胸口的衣服已经被他拧得不成样,额头青筋凸起,这份痛苦,是他成长必须承受的,谁也替不了。
  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原。
  时辰蹙眉,刚才甘苏嘴里念得这五个词,是日食的过程,也是彭越必须经历的蜕变过程。
  明明才收回了白日和暗夜,为什么又能看到了……为什么甘苏又看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甘苏……”时辰心忧。
  彭越闷声吼着。
  时辰后退一步,侧过脸望着走廊尽头窗户透进来的亮光,又暗了些。
  “啊——”彭越嘶吼,里头白色热气已然挡住时辰视线。
  “砰”一声,拳头杂碎瓷砖的声音。
  时辰闻声抬手,一个白色透明的正方体在他指尖显出,时辰弹指,正方体飘进浴室,逐渐变大,生成了透明的六堵墙笼住了空间,将彭越圈在里头。
  一瞬间,火焰在正方体中四窜,直到整个透明正方体里头充满猛烈的大火。
  火势越旺,那透明的六堵墙似乎越牢固,“咚咚咚”,彭越被淹没在火海中,仍旧一拳一拳砸着透明墙的声音,声音回荡,愈发响亮,是彭越在发泄,在忍耐。
  “啊——”彭越又大喊一声,这回捶击用足了力气,整个别墅都跟着晃动一下。
  “咔啦”,侧面的透明墙裂了条缝。
  在墙面碎裂的瞬间,熊熊烈火倾倒而出,时辰薄唇微抿,五指朝向前方,大火侵蚀的那刻,半透明的轮.盘在地上生成,四周静谧到虚无。
  时辰握紧拳头,轮.盘袭出另一种柔和些的火焰,火焰幻化成锁链从刺眼的烈火中捆住了煎熬的彭越。
  两种火肆意相击,狂猛不敛,互不退让。
  过了许久,日全食,太阳的光辉被掩去,一切陷入混沌。
  时辰抬头,静候。
  被挡住的太阳,被掩盖的明亮,只要等待着,相信并等待着,就会再度发出光芒。
  时辰注视着天空,时间流逝,他不敢错过一丝一毫,黑暗逡巡,分秒都是折磨。
  “面瘫……”虚弱的声音带来了光。
  时辰猛地觑向前方,冷淡的话语中掺杂着欣慰,“午仓……”
  被黑暗覆住的太阳终于又露出了光亮。
  时辰扬唇一笑,彭越熬过去了。
  黑暗消散,太阳的光芒再也挡不住,始而更替间,彭越燃起的烈火慢慢退去。
  时辰对着空气轻轻一点,剩下的透明墙消失,隐隐约约能在其中瞧见单膝跪地喘气的彭越。
  时辰拳头握得更紧些,轮.盘开始转动,捆住彭越的锁链也拧得更牢固,仔细看,就能发现生出火链条的那部分轮.盘写着午仓二字。
  时辰:“静下来些了吗?”
  “嗯,”彭越的声音有些虚弱,“老爹……”
  时辰闭眼凝神,抬起另一只手,指着轮.盘,火链分出一部分,一团团火在半透明的轮.盘上徘徊着,交织着,慢慢地,火焰化为实体,轮.盘上出现了一人,只是不过他安安静静躺着,再无气息。
  时辰呼口气,睁开眼,他扫了眼四周,别墅的这个角都被刚才彭越引起的火烧了个精光,乌黑一片,他叹气无奈摇头。
  他缓步走上前,“午仓。”
  彭越阖着眼一怔,嘴唇颤抖,他掀起眼皮,彭宽就那么安详躺在他面前,“老爹……”
  彭越身上的火链条正在一点一点消失,更确切说是在与彭越的火相融,逐渐被吸收,被同化。
  “老爹……再见了。”
  道过别,彭越伸出手,在彭宽的遗体前一拂,一切化为无数火芯泯灭,仿佛未曾在这世上存留过。
  彭越紧握双拳,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便盘腿在轮.盘上坐下,人异常冷静:“面瘫,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午仓了。”
  时辰静静立在他身前,居高临下觑着他,阳光从稀稀拉拉的树枝间重新洒出,比之前的更温暖明耀。
  “午仓。”时辰唤他。
  彭越看向他,露出笑容,“哎!”
  时辰指着被烧毁的浴室这一块,“等日食结束,你给我修好。”
  彭越环顾四周,扯扯嘴角:“不,不是……这不能怪我……”
  “难道怪我?”
  “……”
  时辰手插裤袋,唠叨说:“你要是平日里能好好钻研,学会控制力量就……”
  彭越伸出手,“打住!我修,我修还不行吗……以前我想修你还不让呢……”
  时辰浅笑:“以前是以前,现在你长大了。”
  彭越不好意思挠挠头,“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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