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霆说道:“先上车再说。”
一行人上了汽车,王金生刚刚发动油门,许鹿就发现傅亦霆仰着头,不停地深呼吸。
“六爷?”许鹿看向他,“你怎么了?”
“没事,我休息一下。”傅亦霆闭眼道。
袁宝回头,实在是憋不住:“六爷因为胃病躺了三天,今天刚刚好一点,原本还不能下床。”
傅亦霆嫌弃他多嘴,不悦地看他一眼。这身子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否则还能装到傅公馆,然后跟没事人一样,让金生送她回家。他想维护在她心中顶天立地的男人模样,而不是个病秧子。只是刚才在三爷面前已经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现在不能要面子了。
“怎么不早说?难怪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不对劲。不要紧吧?你就不应该来。”许鹿脱下大衣,盖在他的身上。她觉得自己真是疏忽了,天天通电话,竟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傅亦霆把大衣重新给她披回去,说道:“我不来,你今晚别想回去。只是小病,别担心。”
回到傅公馆,王金生和袁宝扶着傅亦霆上楼。
他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要给他换身干净的睡衣,许鹿不方便插手,就背过身去。他的卧室跟书房是相连的,只隔着一道小门。空间非常宽敞,衣柜,梳妆台和床是一整套的雕花红木,还有一张单人沙发,地上铺着灰色的毯子,旁边还放着一个落地灯。
许鹿粗略地估计,大概冯家的三个房间拼在一起,才能抵过这间的大小。身后袁宝和王金生换衣服就罢了,还要一件件数,连内衣裤都报了出来,许鹿脸都烧了起来。
“六爷,你吃过饭了吗?”她问道。
“没有。”傅亦霆看着她僵硬的背影,有点好笑。
“你要不要喝粥?我现在去做。”
其实傅公馆有厨娘,只不过傅亦霆这几天没什么胃口,吃得也很少。听说她要主动做东西给他吃,就满口应道:“好。”
许鹿觉得留在房间里很尴尬,正好以此为由离开了。
袁宝一脸得逞地坏笑,冯小姐这很明显是害羞了。但光着身子的六爷,明明很性感,她不看是她的损失。
厨房里没有人在,许鹿便自己找食材。熬粥其实挺花时间,还得把米煮熟。她决定做点广式口味的咸粥,淘米下到锅里,然后皮蛋切成丁,牛肉切成条,放上姜丝和盐一起腌制十分钟左右。
等到粥便粘稠了,再将皮蛋等东西放进去煮一会儿,最后撒上葱花,香味扑鼻而来。
袁宝还没进厨房,就闻到香味了,叹道:“哇,什么东西这么香?”
“皮蛋牛肉粥,喝过吗?”
袁宝老实地摇了摇头。皮蛋倒是经常吃,牛肉也吃,但放在粥里却没吃过。白粥里面放东西,这么香吗?
“我多煮了一些,你拿碗过来,也有你跟王秘书的份。”许鹿一边搅动锅里的粥,尝了尝咸淡,一边说道。
袁宝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大闹了,听说自己也有份,心花怒放,赶紧去拿碗,站在灶头就吃了起来。许鹿怕烫,不敢装得太满,小心翼翼地端上楼。
傅亦霆靠在床头,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好像是肉,还有葱花。
王金生站在旁边收了医疗的器材:“没想到冯小姐还会做菜。我以为像她这样的大小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一般人家的大小姐的确如此,但她出国留学那几年过得有多艰难,当初傅亦霆是打听过的。家里没有钱寄给她,她得自己打工赚钱,这些生活的艰辛早早就压在她身上了。
所以每次看着她认真努力的样子,傅亦霆都莫名地有点心疼。
女孩子太早懂事,一般都过得不容易。
“可以吃了。”许鹿端着粥到房间里,王金生就赶紧退出去了。
“这是什么?”傅亦霆将粥端起来,拿勺子舀了舀,嫌弃地看了一眼。
他们喝粥向来是喝白粥,不加什么东西的。
“广州那边的做法,我跟我一个同学学的,你尝尝看。”许鹿坐在床边,满心期待地说道。
傅亦霆迟疑,许鹿把粥吹了吹,一勺子喂到他嘴边。
“不好吃你再吐出来!”
傅亦霆只能张口,刚入口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但还不算难下咽。神奇的是多吃几口之后,会发现越来越香,几乎停不下来。
傅亦霆吃了一整碗,居然还想吃。他这个人对吃没什么讲究,随便得很,很少会对某种事物产生多吃一点的欲望。
许鹿看着空碗,没好气地说道:“刚才还嫌弃呢?现在不是都吃光了。我做的东西,经得起时间检验的。”
傅亦霆没应声,只拿帕子擦了擦嘴。
许鹿看到床边的吊瓶和他手上的针管,皱眉道:“你胃不好,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家里又不是没有厨娘,三餐按时吃很难吗?王秘书他们也不管管你……”
傅亦霆看着她道:“他们不敢管我,说了我也不会听。你管就好了。”
许鹿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别过头:“刚才六爷在叶公馆说,对一个女人的兴趣不会持续太久,说不定过几天就换了。我可管不了六爷。”
傅亦霆轻笑,一下子将她搂到怀里,轻声道:“还记着呢?那是应付三爷的。如果我说喜欢你,为了你的安危不顾病体跑到叶公馆去,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身上的睡衣是棉布的,几乎能感觉到他硬实的胸膛上传来的热度,说话时还会微微震动。他生着病,力气还是很大,怀抱紧得许鹿都喘不过气来。
起先她还有点僵硬,后来慢慢软化下来。
“三爷为什么对我们的事那么感兴趣?”
“他一直想拿住我,要从我身上找破绽。像今天他说与政府来往的事情,我便退让了。”傅亦霆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这个人相同的伎俩不会用两次,而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以防万一,你以后出入小心点。”
许鹿点了点头,听到他声音疲惫,就说:“你躺下睡会儿吧?我也该回去了。”
“也好,是有点累。”傅亦霆躺下来,却没放开许鹿。
“你这样怎么睡……”许鹿微微挣扎,腰被他扣住,挣脱不得。
暖玉温香在怀,傅亦霆很想做点什么,但一只手插着针管,身上又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抱着,过过干瘾。
他把被子分了点出来,盖在她身上:“乖,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许鹿感觉自己被他当成了某种萌萌的小动物。
他的被窝很温暖,还有股干净的肥皂香气。许鹿不习惯穿着外面的衣服躺在床上,浑身都别扭。而且要是王金生他们忽然进来,她百口莫辩……她还想再挣扎,脑袋却被他一把按进怀里,顿时动弹不得。
睡衣很薄,他的筋骨,体温,心跳,乃至脉搏都十分清晰,让人浮现联翩。许鹿用力闭了闭眼睛,摒除杂念,他要抱就让他抱着吧。
没过多久,他的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第三十五章
许鹿本想从他怀里退出来,不知道是被窝实在太暖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打了个哈欠,困意顿时席卷上来。
今天经历了不少事,她想着干脆睡一会儿好了。
梦里,她发现自己被一只猛兽追赶,抱着一棵树死活不敢放手。后来那猛兽见咬不到她,只能退去,她就那样抱着大树,也不敢动。大树的枝叶轻抚着她,她觉得很舒服,而且这树还香香的,暖暖的。
这个梦说不清长短,等许鹿惊醒,卧室里依旧昏暗,但从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透进来的日光。
她吓得坐起来,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在床上,慌乱地左右看了看,床头柜上有钟,时针指向六点。
肯定不是晚上六点,而是早上六点了!
她猛地掀开被子下床,发现不对劲。身上竟然穿着一套很宽大的睡衣,只有内衣裤还在。
“啊!”她惊叫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傅亦霆在书房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开了小门过来,打开壁灯。
许鹿猛地用被子把自己捂住,警觉地看着他,好像他是坏人。昨夜,他难道趁她睡着……?
“我的衣服呢?”她问道。
傅亦霆轻扯嘴角,走过去把窗帘拉开,外面天刚蒙蒙亮。他穿着一身衬衫,外面套着黑色的毛衣,晨光里的身体挺拔,看来精神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昨天马老七在你身上用了点迷药,药力残留在体内,后来你睡得很沉。我怕衣服上还有药,也怕你着凉,就给你换了身睡衣。除此外,什么都没做。”他着重地强调了最后一句。
许鹿用力拢着领口,睡衣真的是他换的?那身子岂不是被他看光了?她虽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是……她也不能坦然地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要是放在古代,等于没了清白,非得以身相许不可。
可她自己睡得死沉,什么感觉都没有,又能怪谁?
傅亦霆坐在床边,看着她懊恼抱头的模样,忍不住笑。原本他也想让一个女佣帮她换的,可她死活抱着他不肯松手,说有什么怪兽在追她。他只能自己帮她换,而且怕她着凉,换得很快,也没仔细看。只是那白皙顺滑的皮肤,考验了一下他的定力而已。
他再禽兽,也不会在那种时候轻薄她的。
看她现在已经够窘迫了,他决定不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只伸出大掌按在她的头顶:“放心,我会负责的。”
她要是介意的话,大不了就娶她。当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傅亦霆自己也吓了一跳。毕竟在遇见这个丫头以前,他曾想独自过一辈子,不结婚也不要孩子,他的童年实在是太凄苦了,让他对家庭有些恐惧。
可他现在,竟然动了想跟这个女人结婚的念头。
她昨晚那么孩子气地赖着他,激发了他心中强烈的保护欲。她平常总表现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内心深处,也住着个小女孩,需要人疼宠的吧?上次她在洋行哭的时候,他就感觉出来了。
“谁要你负责。”许鹿倒不至于那么矫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糟了,我娘那边!”
夜不归宿,李氏肯定要担心了。
傅亦霆安慰她:“放心,我让吴厂长去过你家了,说新工厂那边有事,需要你去解决。因为离家远,怕忙到太晚,你就留在工厂里过夜。”
许鹿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他想得周到,李氏对吴厂长是放心的。不过吴厂长怎么对他那么言听计从?下次说不定都要把她卖了。
“我去放热水,你洗个澡下来吃早饭。”
许鹿点了点头,傅亦霆就起身到浴室里去放水了。许鹿听着浴室里传出的哗哗的水声,头靠在膝盖上,心里有种很温暖的感觉。迄今为止,她的人生都是自己做决定,有时候撞得头破血流,也只能自己疗伤。这样事事有人安排,有人走在她前面的感觉,真的是踏实。
傅亦霆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许鹿坐在床上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他说道:“水放好了,进去洗吧。”
许鹿回过神,直直地看着他。傅亦霆无奈道:“好,我出去就是了。”
他关门下了楼,佣人已经在摆早餐,一半是中式的,一半是西式的。佣人说:“也不知道小姐喜欢吃什么,厨房就都准备了一些。”
傅亦霆点了下头,心想那丫头大概是偏爱中餐吧?上次还说要跟他一起去吃川菜来着。
王金生和袁宝从各自的房间走出来,齐声道:“六爷,早上好。”
王金生看到他精神不错,补了一句:“看来您已经痊愈了。多亏冯小姐。”
傅亦霆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袁宝暧昧地挤了挤眼睛:“六爷,您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傅亦霆不冷不热地说道:“一般。”他当然不会说,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简直有辱他的威名。
袁宝觉着六爷有点欲求不满的样子,悻悻地闭上嘴。按理说六爷这样平时坚持锻炼的人,除了偶尔犯胃病以外,身体底子应该很不错。难道是冯小姐不太能满足他?
袁宝想了想某人干瘪的身材,好像有点明白了。
许鹿没下楼,傅亦霆没动筷子,他们两个人也只能干坐着。
傅亦霆边看报纸边说道:“以后冯婉来家里,你们尽量不要上二楼。金生,从家里的老佣人里,挑两个得力的妇人,负责收拾我的房间和清洗她的衣物。再把衣帽间收拾出来,准备点四季的衣服放进去。”
王金生连声应是,他是秘书,也兼管家,对家里的情况比较了解。袁宝听着却绝对不对劲,怎么?这是要冯小姐常住的意思啊?
外面忽然传来了汽车刹车的声音,佣人进来禀报:“六爷,叶经理来了。”
叶青带着两个女助手,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六爷,对不起,迟到了五分钟。因为仓库打不开,实在对不起。”
傅亦霆一大早就给叶青去了个电话,把她从被窝里弄出来。虽然不喜手底下的人迟到,但还是作罢:“算了,能赶得上。”
叶青这才如蒙大赦,连忙问道:“请问冯小姐在什么地方?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还在楼上,我跟你们一起上去。”傅亦霆起身,带着叶青和两个女助手上楼,留下一脸懵的袁宝和王金生。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六爷原来这么体贴周全的?”袁宝感叹道。
王金生推了推眼镜,六爷做事一向很周全,只是不肯在没必要的人身上花心思罢了。
许鹿还没在陶瓷浴缸里洗过热水澡,傅亦霆居然还撒了玫瑰花瓣,点了一个香精蜡烛,看上面的文字,应该是从法国带回来的。有钱人的生活真是太奢侈了,连个浴室都比她的房间大。
四面墙壁是用大理石砌的,有天然的纹路,地上放着防滑垫。洗面台有一面宽大的玻璃,共两个水池,铜制的水龙头。
洗面台还放着两个陶瓷杯,一个里面放着一把蓝色的牙刷,还带着水珠。另外一把是粉色的,好像很新。她趴在浴缸边,疑惑地想,这是谁的?